這一場冬雪來得猝不及防,宮妃大臣們迎了陛下進朱雀門門，琉璃瓦上已經落了一層雪。

蘇輕窈穿著厚重的大禮服，上倒是不冷，然而呼嘯而來的風夾雜著冰碴,刺得臉生疼。

就在冰雪加中，蘇輕窈先跟貴妃、宜妃見禮，然後就等著其他嬪娘娘給自己見禮。看著順嬪和嬪等都在自己面前低下頭,蘇輕窈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喜悅是有的,卻也並未那麼興高采烈。就彷彿們是這一生路途所見風景一般，一開始或許覺得平凡，仔細一看，卻又有些獨特韻味，人時常回味。

因為天氣太冷,對方似乎也沒什麼多餘的表作，甚至連話都沒說，就這麼相安無事揭過。

楚淵很不耐這天氣,典禮結束后，就都散了，不讓他們再苦熬。

待回到緋煙宮偏殿,屋裏早就燒起火盆,柳綠捧來暖手,直接塞到蘇輕窈手中：「娘娘先坐下吃口茶,一會兒就不冷了。」

此時的緋煙宮有些冷清,的小部分不常用的行李都已搬去景玉宮,但人沒回來，到底不好直接搬宮，於是這邊也就還有多半之沒有收拾，待同賢妃道別之後，才能正式搬宮。

蘇輕窈問柳綠：「這些時候可忙壞了吧？辛苦你了。」

們都不在，只能柳綠領著人搬家，庫房的東西還一樣都不能，回來還得再清點兩次。不僅累，還很心累，也是不容易的。

柳綠就笑了：「奴婢也不謙虛，確實是很累的，不過累過之後更是開心，咱們能搬去景玉宮，以後就能自家過自家日子，不用顧忌其他。」

蘇輕窈點點頭，也不說別的，給宮中所有人都打了賞，讓大家都高興高興。

「今日我在迎接隊伍里沒瞧見賢妃姐姐，賢妃姐姐可好些了？」蘇輕窈問。

一說起賢妃，柳綠的臉就不太好。

小聲回：「娘娘，賢妃娘娘近來很不好，因為秋日寒冷，賢妃娘娘犯了咳癥，日日不得歇息，太醫每天都過來請脈，換了許多次葯，也沒見好。」

蘇輕窈皺起眉頭，蘇輕窈記得前世賢妃雖也不是很好，卻也勉強又撐了七八年，直到年過三十才過世，倒也不算早亡。

不過前世這會兒還住在碧雲宮，對緋煙宮的事不甚了解，也不知前世是否也有這一場病。但一年到頭見不到賢妃幾次倒是真的，蘇輕窈想不起這時候的賢妃到底如何，就對柳沁說：「晚些時候你去取一老山參，一盒靈芝，給娘娘送去，道我過明日去看。」

柳沁點頭，這就下去準備了。

去一趟東安圍場，蘇輕窈的小庫房又不，庫房裏這些名貴藥材是一樣都不缺，自己朗，正好可以拿來做人。

再說，也是希賢妃能早些好的。

等蘇輕窈沐浴更出來，柳綠便上前道：「娘娘，婕妤娘娘給您請安來了。」

桃蕊正在給蘇輕窈干發，聞言就道：「怎麼會這個時候來？可是有什麼事？」

柳綠想了想，覺得這個月緋煙宮很是太平，應當也無大事，便道：「沒什麼事吧，應當就是看娘娘回宮，轉日又要搬走，特地來跟娘娘送行的？」

蘇輕窈點點頭，讓桃蕊也不用再忙，只用髮帶系住長發，連髮髻都沒梳。

「請進來吧。」蘇輕窈笑著說。

雖說這一世不同上一世，兩個人能一起住上十幾年，了好朋友。現在蘇輕窈有謝菱菡和孫若雲兩個新朋友，也覺得不賴。

人與人的緣分很奇妙，這一世沒緣分，也就不強求。

這會兒已經到了晚膳時分，蘇輕窈又是剛回宮，這個打扮倒也不功不過，自己也渾不在意。

鄭婕妤剛一進雅室，就看到這一清湯寡水打扮，當即就有些愣神。

蘇輕窈沖點點頭，指著邊的椅子說：「好妹妹快來坐，我這剛沐浴，也就懶得折騰了，還你不要往心裏去。」

鄭婕妤扯出一抹笑來：「怎麼會，娘娘實在是天生麗質，剛才妹妹是看愣了，才沒給娘娘請安，還要娘娘勿要見怪。」

兩個人這麼一拆話，這事就揭過，鄭婕妤道：「我知道過兩日娘娘就要搬走了，肯定也沒空見我，於是就趕著今日上門，跟娘娘道個別。」

「勞你跑這一趟，你有心了。」蘇輕窈說。

們兩個這一世真是一點都不，所以話只說了幾句就冷場。

鄭婕妤見邊都宮們來來回回給準備晚膳，那滿滿當當擺了一大桌，瞧著十分盛，便是使銀子也用不上。

鄭婕妤心中更是嫉妒，面上卻不顯，只起笑著告退，才黑著臉回了西側殿。

珍珠哆哆嗦嗦跟在邊，本就不敢說話。

鄭婕妤想喝口茶冷靜一下，端起茶杯卻發現茶水是冷的，直接扔到地上：「怎麼伺候的！」

地上鋪著地毯，茶杯沒碎，可濺出來的茶水卻打了鄭婕妤的棉靴。

珍珠「噗通」一聲跪到地上，用袖給鞋：「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鄭婕妤這段時間一刻都不順，如今對蘇輕窈更是嫉妒得發狂，現在珍珠送到眼前，便也不想多忍，一腳踹到口上，把直接踹翻在地。

「廢！」鄭婕妤斥道。

珍珠只覺得口一陣刺痛，好半天沒爬起來，躺在那一不。

另一個大宮碧璽聽到靜，趕跑進屋來，一眼就看到倒在地的珍珠，當即就紅了眼眶：「娘娘看在珍珠忠心耿耿的份上，饒了吧。」

碧璽這麼說著，也跟著跪了下來。

鄭婕妤深吸口氣，著臉說：「行了，別給我哭喪著臉，我不會懲罰。」

碧璽這才爬到珍珠邊，小心翼翼扶起。

鄭婕妤坐在窗邊，看著對面東側殿一派熱鬧繁榮，再看自己這裏一室冷清，心裏有一團火驀地燒起來。

看了一眼氣若遊的珍珠，轉頭對碧璽說：「去把煙嬤嬤給我請來。」

碧璽也很怕，當即連問都不敢問，先扶著珍珠退下，把安頓好，然後才去請煙嬤嬤。

煙嬤嬤這會兒正在西角房吃瓜子，面前擺了個小火盆，邊吃邊往裏面扔瓜子皮。

見碧璽來了，煙嬤嬤也不起，就盤坐在椅子上看：「碧璽姑娘來啦。」

往常來煙嬤嬤這的多是碧璽，兩人倒也很相，碧璽便直接道：「煙嬤嬤，我們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煙嬤嬤嗑瓜子的手一頓，似笑非笑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回吧。」

碧璽知道娘娘肯定又有安排，卻不敢多說話，就這麼悄無聲息回了西側殿，鄭婕妤卻也沒問為何煙嬤嬤沒來。

等到夜深，一個矮小的影才鑽進西側殿，碧璽起夜，迷迷糊糊看了一眼，便就又睡了下來。

次日清晨，蘇輕窈早早便起來。

打開窗戶往外一，就只見鋪天蓋地的白。

一夜大雪紛飛之後，盛京便銀裝素裹，了雪國。

蘇輕窈呼出一口氣，裊裊白煙在眼前飛舞，打著旋飄往高空。

「真冷啊，」蘇輕窈嘆了口氣，「今年怕是寒冬。」

柳沁剛人取了新作的滾邊襖進來，見就只披著斗篷在窗口發獃，忙過去請下來：「娘娘，您怎麼不聽話呢！」

蘇輕窈見一臉嚴肅，不由取笑:「哎呦，柳沁姑姑真嚇人，我好怕呢。」

柳沁正生氣，一聽這麼說，當即就憋不住笑了：「娘娘！」

蘇輕窈就乖乖下了貴妃塌，老老實實站在火盆邊上：「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還請柳沁姑姑原諒則個。」

尚宮局的作很快，昨日就把柳沁管事姑姑的腰牌送了來，一起送來的還有王青的中監腰牌，雖然都是中監，但王青的品級差了羅遇四等，中監跟中監也是不一樣的。

不過既便如此，王青也是一臉，跪下給蘇輕窈磕了三個頭，一句廢話都沒說。

蘇輕窈做了安嬪娘娘，過兩日要搬去景玉宮，邊得力人也還是這麼幾個。現在也不用再心管宮的事，來了小宮人就讓柳沁他們幾個過目，適合的就留下來，倒也省心。

在宮中，是沒人敢不聽話的。

待穿戴整齊，蘇輕窈就換上一雙駝絨短靴，暖暖和和坐在廳中，等著桃紅佈置早膳。

「你昨日可見到賢妃娘娘了？」蘇輕窈問柳沁。

昨日蘇輕窈早早便睡了，柳沁便也沒急著回來稟報，這會兒才說：「賢妃娘娘歇得早，臣也未曾見到，不過映冬姑姑親自迎出來，收下了禮，道今日讓娘娘過去探病。」

蘇輕窈這便放下心來：「一會兒用完早膳就去吧，賢妃姐姐應當正巧醒著，還能多說幾句話。」

去看賢妃，蘇輕窈便也不做多餘打扮，甚至連香都沒，就怕賢妃聞到不悉的氣味再鬧咳嗽。

宮中的雪都掃乾淨了，蘇輕窈順著走廊往前院行去，路倒也好走。

映冬姑姑今日早早就等在門口，聽見垂花門那邊有了靜，便迎出來：「給安嬪娘娘請安。」

蘇輕窈點點頭，小聲問：「姐姐可醒了？」

映冬臉非常差，眼下青黑一片，一看就知熬了好幾夜，晚上都睡不好覺。

「醒了，正等著娘娘呢，娘娘快裏邊請。」映冬勉強笑著說。

蘇輕窈從未見如此，心裏就很是抑，進了正殿也不直接往寢殿去，反而先在火爐邊上站住。

「我在這略烤烤火，把上的寒意都驅走再進。」

很細心，映冬心中，面倒是略好了些。

一刻之後，蘇輕窈才輕手輕腳進了寢殿。

同上次相比，賢妃宮中的藥味更濃，苦的滋味充斥鼻尖，令蘇輕窈差點沒上氣。

賢妃靠坐在床邊，已經瘦一把骨頭。

也不知怎麼的，蘇輕窈眼眶一紅，心中是一陣一陣的難。

賢妃睜開眼睛，了一眼：「傻丫頭，哭什麼呢，我死不了。」

蘇輕窈這一世也是搬來后才跟賢妃悉起來的，因著賢妃不好，是以蘇輕窈經常會過來陪說說話，也是怕一個人在宮裏太悶。

見賢妃還有興緻打趣，蘇輕窈莫名鬆了口氣。

低頭了眼淚，坐到賢妃床邊，聲道：「幾日不見，姐姐又瘦了許多，我這心裏很是心疼。」

賢妃正待說話，卻突然咳嗽出聲。

蘇輕窈看咳得臉都紅了，心裏實在堵得慌。

賢妃喝了口水，緩了好半天才好些，輕聲對蘇輕窈說：「讓妹妹看笑話了。」

「姐姐可不許胡言，近來確實很冷，我這嗓子也不舒服呢。」蘇輕窈聲道。

賢妃抿笑笑，溫和地看著。

子實在貴，又喜歡掉淚，簡直是個水做都人兒。然而事到如今，卻有些終於要解的釋懷和輕鬆，反而一滴眼淚也沒有。

「我真的沒有大礙，」賢妃淡然道，「每年冬日都是如此，已經習慣了。」

蘇輕窈嘆了口氣。

為了哄開心，蘇輕窈略坐了會兒便輕聲細語說起話，給講自己帶了什麼新奇東西回來，一個個擺弄給看。

賢妃一直認真聽。

「你趁著現在能出去走走，就盡量多出去。咱們大梁山河遼闊，不去出門看看實在是可惜了。」

蘇輕窈笑說：「以後若是有機會，還請姐姐陪我一起出去玩。」

賢妃一靜，卻是沒說話，們心裏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卻沒人說出口。

「原本咱們投緣，我還想著你能多陪我玩，結果沒幾日就要搬走了，」賢妃換了個話題，「心裏覺得怪捨不得的。」

是啊，同總覺得有些怪異的鄭婕妤相比，蘇輕窈現在反而更捨不得，看每日孤零零坐在寢殿裏，一天天熬日子，就覺得心裏難。

「我也捨不得姐姐，等搬了家，也會時常過來找姐姐玩，還姐姐不嫌棄我。」蘇輕窈道。

賢妃搖搖頭：「我怎麼會嫌棄你呢？我一直很喜歡你啊。」

蘇輕窈突然聽到的告白，不由有些愣神，卿片刻，竟是紅了臉。

「姐姐不許拿我尋開心，真要不好意思的。」

賢妃忍不住笑起來。

這宮裏，其實沒有什麼人願意找玩。

太后對是很關心，可礙於份，不能親自來緋煙宮看，只能時不時打發宮人過來問。其他宮妃也都不，病得時間越長，門庭就越冷落。

便是自己宮中的鄭婕妤，也不過逢年過節上前殿坐一會兒，連茶都不在這裏吃。

知道人人都嫌晦氣，嫌病歪歪的沒福氣，頭二十年也是如此過來，便也不曾傷過心。

只不過，蘇輕窈搬了過來。

賢妃以為會跟鄭婕妤一樣，只做些表面功夫。一面要結自己，一面又不想過來這聞藥味，隔三差五打發人送些東西來，便已經算是很有心。

但蘇輕窈卻本不是如此。

會趁著上午好的時候，過來陪說話，跟玩一局華容道，或者讓小宮投壺，們賭點。

以蘇輕窈的榮寵，本不用求賢妃什麼。

家裏遠在南，並未求京中差事，自己又有陛下和太后看顧，宮裏上下都沒人敢惹，更不需要上這裏拜碼頭。

能隔三差五過來陪陪，還就是真心怕悶，來跟找樂子的。

賢妃是孱弱，不怎麼出門，可並不傻。一個人到底如何，一兩日看不出來，日久卻見人心。

賢妃心思細膩，敏聰慧，鄭婕妤對到底什麼心思，多見幾回，大抵就能明白。一個眼神，一個作，都明晃晃寫著嫌棄二字，嫌棄賢妃，賢妃自也嫌棄。

是以無論如何結，賢妃都沒往家裏帶一句好，鄭婕妤所求的事，賢妃也不給辦。待蘇輕窈搬進來，賢妃更是把管宮大權直接給，不再讓鄭婕妤手。

是真的沒想到，蘇輕窈竟是這種格。

活潑可，不拘小節，卻又沉穩大氣，遇事不慌。能走到今天，絕對是因為太過討喜，讓陛下割捨不開。

就連心房深重敏的賢妃都能喜歡，又有誰會不喜歡呢？

想到這，賢妃就又笑起來：「以後你自己一宮，就要自己給自己心了，其實也好的。你把景玉宮想自己的家，住起來就會更舒適。」

賢妃說話很慢，聲音也很輕，蘇輕窈卻是聽得異常認真。

「我都聽姐姐的。」蘇輕窈道。

賢妃偏過頭看，見面紅潤，笑容滿面，端是青春年的活潑樣子，心裏倒是有些羨慕的。

從未有過青春年時，彷彿一生下來就終日躺在床上，靠著各種各樣的苦湯藥續命。

「你這樣真好，」賢妃扭頭看著窗外，「正是一日好時啊。」

蘇輕窈淺淺笑了：「姐姐每日也好好吃藥，多用些飯，等過了這個冬日，來年開春就能好了。到時候我來請姐姐出去玩，咱們去花園賞花，姐姐可要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