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霖城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天空是澄凈的藍,上面漂浮著綿綿的云朵。薄如蟬翼的給油綠的樹葉鑲上一層金邊,在綠蔭間灑下一地晃的碎金。
天氣不會太熱,穿一件薄薄的連剛好。
沈明禮挑的約會地點在市中心的私人館,那里正在舉辦吳泰然先生的個人作品展。
姜窈不清楚他為什麼會挑這樣個地方約會,但為了表達自己對國畫展的足夠誠意,沒有穿往日那些亮眼又暴的穿著,而是挑了件宜家宜室的素長。
出門時,沈明禮已在停車場等。
他對面還站著個人。
姜窈拉了下墨鏡,看清姜云詩那半張臉后,眨眨眼睛。
“沈先生,昨天對不起,是我喝醉了說話沒過腦子,請你不要往心里去。”姜云詩拉著行李箱,仰頭看向沈明禮。見他一臉冷漠的神,姜云詩小心翼翼地改稱呼,“姐、姐夫。”
沈明禮半靠在車門邊,他垂眸不咸不淡地睨一眼,沒有理會。
看到姜窈過來,他抬手示意,直接無視掉面前的姜云詩。
姜云詩尷尬地立在原地,搭在行李箱上的雙手輕輕,看著沈明禮主幫姜窈打開副駕的車門,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喲,看來你們聊得不錯呀。”姜窈走過來,笑瞇瞇地看著兩人。
姜云詩抿了下。轉面對姜窈,表面掛上甜的笑:“窈姐,我剛回來,正好看到姐夫就聊了兩句。”
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介意吧?”
姜云詩的語氣和“姐夫”的稱呼讓姜窈莫名覺得膈應,學著姜云詩散發著茶香的語氣道:“我未婚夫和我妹妹說話,我有什麼可介意的?”
姜云詩也不惱,彎起眼睛:“窈姐說的是呀。”
姜窈懶得和打太極,走到沈明禮旁邊。
沈明禮抬手擋在門框邊,示意上車。
姜窈朝姜云詩擺擺手:“我們先走啦,妹妹。”
姜云詩依舊那副乖巧甜的笑:“拜拜,姐夫有時間常來家里玩呀。”
拉了一下墨鏡,雙手環不開心地靠到椅背上,一早上的好心消失殆盡。
“你怎麼又開這輛車?黑乎乎的看著心就不好。”
姜窈心不好就故意挑刺,知道沈明禮沒有慣著的理由,能和吵一架最好,倆人都解氣還能以格不合為由趕快退婚。
但他這種悶葫蘆格顯然不會跟發生正面沖突。
沈明禮沒有理會毫無緣由的耍脾氣。
姜窈繼續賴賴:“上次你不是答應開一輛鑲滿鉆的車來接我?那樣才拉風,你這輛車真是丑死了。要是沒有的話以后不要再來見我了!”
沈明禮淡聲道:“我以為你說的是醉話。”
“我沒喝醉。”姜窈理直氣壯,“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姐在圈子里可是有名的千杯不醉。”
沈明禮輕輕笑了一聲。
姜窈被他的嘲笑礙到眼,不滿地哼了聲,氣乎乎地將墨鏡拉上去,眼不見為凈。
沈明禮握著方向盤,目垂下,瞟了眼正對著副駕的手套箱:“箱子。”
“什麼箱子?”
姜窈后知后覺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面前的手套箱,打開后,發現里面放著一個包裝致的絨禮盒。
把盒子拿出來,示意給沈明禮:“這個?”
“嗯。”
姜窈拆開禮盒,發現里面是條做工致的鉆手鏈。
中間的鉆用玫瑰金在四周裝飾,做玫瑰的形狀,鏈條則是由小克拉鉆組。
致漂亮,帶著一仙氣。
姜窈小心翼翼將手鏈從盒子里拿出來,捧在手上把玩著。
之前不追求者送過珠寶,大多追求珠寶的貴重價格,從沒在設計上下過心思。
這條手鏈一看就是定制款,不論是做工還是設計上都花了不心思。
沒想到直男的審還在線。
姜窈暴躁的心被平了不,面上卻是一副斤斤計較的表:“說好的鑲鉆跑車呢?拿條手鏈就想打發我呀?”
這種話被沈明禮面無表地說出來,更像是一種嘲諷。
姜窈沒太在意他是真心恭維,還是故意奚落,笑瞇瞇道:“沈先生說的確實有理。可我看不到自己,看你又沒那麼賞心悅目。我還是喜歡那種滿車鑲了鉆blingbling的覺。”
“婚后送你一輛作為新婚禮。”
“聽上去還蠻人的嘛。”姜窈笑了下,沒再難為他。把玩著手鏈,問:“你和姜云詩認識?”
“姜云詩是誰。”
姜窈嗤了聲:“裝傻?剛不還跟人家聊得開心。”
“表妹?”
“嗯。”
“不是姜窕麼。”沈明禮漫不經心地問。
姜窈低頭擺弄著手鏈的卡扣調整長度,滿不在乎地嘟囔道:“姜窕是給自己起的藝名。本名姜云詩。”
“怪不得。”
他這句回復沒頭沒腦,姜窈疑地歪了下腦袋,問他:“什麼怪不得?”
沈明禮淡聲道:“那個名字不適合。”這句話莫名取悅了姜窈。姜窈彎起眸,紅輕翹:“沈先生可以呀,有眼。”
抬起胳膊給他看戴好的手鏈,“好看麼?”
沈明禮在開車,只輕輕瞟了一眼,估計連手鏈在哪都沒看清。
“好看。”他道。
姜窈還沉浸在他那句“那個名字不適合”帶來的莫名愉悅中,勉為其難原諒了他的敷衍。
-
畫展在市中心的私人館舉辦,是國畫泰斗吳泰然先生的個人畫展,只能用邀請函進。
來看國畫展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紀的人,鮮有像兩人這麼年輕的。但莫名的,姜窈覺得沈明禮和那群中年人站一起氣場還合適,一點也不違和。
進到展廳,姜窈順手從簽到臺拿了一本介紹冊,有模有樣地看了起來。
“沒想到沈先生還有這麼高雅的好。”姜窈跟在沈明禮邊,慢悠悠地翻著介紹冊。
沈明禮道:“家母最近比較喜歡。”
“這樣。那我幫你挑兩張帶回去送給靜姨,怎麼樣?”
這次的畫展有一定商業質,展出的畫作明碼標價可以購買。
沈明禮垂下眼簾,不咸不淡地睨一眼。
注意到他略帶質詢的目,姜窈揚起下,不滿道:“怎麼?信不過你的未婚妻呀?”
“不會,姜小姐隨意。”
雖是這樣說,沈明禮卻不抱希姜窈會認真挑畫。
多半是像上次那樣隨意選張畫損他。
沈明禮沉默地跟在姜窈后,姜窈細細觀著每幅作品,倒是沒想那麼多。
沈明禮送的那條手鏈還蠻喜歡的,更何況這次是給葉靜挑禮,自然不會搞什麼幺蛾子。
吳泰然擅長畫山水,水墨渲淡,筆勢雄厚。
在一幅《江行麓山圖》前駐足良久,仔細研究著每一落筆,每一留白,一時間了畫。
姜窈搭在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隨著水墨畫中山川起伏,描摹著山脈的走勢。
“喜歡這幅?”
后響起的沉沉男聲將拽回現實世界。
姜窈扯回思緒,這才想起來答應沈明禮替他給葉靜挑選禮。
姜窈點點頭,對他道:“吳先生擅長潑墨山水,這幅畫雖然尺寸不大,但極有他的個人風格。靜姨如果喜歡吳先生的風格,你買這幅回去絕對不會出錯。”
沈明禮本以為姜窈會使壞胡選一副,最多也是挑幅尺寸最大價格最貴的糊弄他,沒想到會認真挑選。
所謂外行看熱鬧,行看門道。
他雖對國畫不甚了解,卻有一定藝修養,能看出姜窈選的這幅畫屬于品。
見他沉默,姜窈揚了揚眉:“怎麼?沈先生是覺得我看不懂這些春白雪的東西,隨意糊弄你呢?”
“沒有。”沈明禮斂起神,淡聲道。
姜窈哼了一聲,懶得理他,專心看展。
又幫沈明禮選了兩幅適合送給長輩的水墨畫,有幅畫家鮮嘗試的花鳥也很喜歡,畫面靈有趣,可惜畫的是寒,不適合送給長輩,便沒推薦給沈明禮。
沒想到沈明禮最終將那幅畫也一并買了下來。
姜窈看著畫上烏黑一團的寒,雖然張著的表靈可,卻著實不適合送給長輩。
不解:“沈先生喜歡這幅?送給靜姨當禮不合適吧?”
沈明禮道:“送給姜小姐的謝禮。”
姜窈微怔,愣了片刻,笑瞇瞇道:“謝謝沈先生好意,我可不要。我不喜歡這些,再說了,你送我這麼黑乎乎一團的畫是什麼意思呀?送東西能不能有點誠意。”
沈明禮垂眸,淡淡打量著。
姜窈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笑意,并不介意他審視的目。
剛剛姜窈瞄這幅畫不下三次,沈明禮能看出的喜歡。
但既然這樣說,他便未再深究,漫不經心道:“既然姜小姐不喜歡就算了。”
-
兩人一起吃完晚飯,沈明禮送姜窈回家。
他把姜窈送到家門口,姜窈笑瞇瞇與沈明禮道別:“謝謝沈先生,今天的約會我很開心。”
沈明禮含頜,對道:“謝謝姜小姐替家母選的畫。”
“哎呀,”姜窈擺擺手,笑意更甚,“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這麼客氣做什麼嘛。”
沈明禮對略帶調戲的語氣并未在意,淡聲道:“結婚的事還請姜小姐認真考慮。”
“沈先生這麼著急結婚呀。”
“家母比較著急。”
姜窈撇了下,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好吧,我好好考慮下哦。”
姜窈和他擺了擺手,轉回家。
沒想到剛推開門,便看到站在玄關的姜云詩正笑意盈盈地著:“窈姐,我聽到門口聲響,一猜就是你回來啦。”
姜窈一見到姜云詩,一整天的好心都沒了。
瞟了眼姜云詩致的妝容以及特地新換的一件低領小白,不由蹙了下眉:“你要出去?”
“沒有呀,怎麼這麼問?”姜云詩不解地眨眨眼,歪頭看了眼門外的沈明禮,“咦?不讓姐夫進來坐坐麼?”
雙眸一彎,笑起來乖巧又明,“姐夫,我爸今天新買了上好的茶餅,要不要進來嘗嘗?我給你們沏茶,你和窈姐再多聊會兒嘛。”
呵呵。姜窈后知后覺明白了姜云詩這不是為了出門換的。
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門口就站著個上好的綠茶,還需要進去嘗?
姜窈懶得理,見沈明禮還站在門口沒走,沒好氣道:“還站在這兒干什麼?不是著急回去麼?”
沈明禮頓了頓,沉聲住:“姜窈,過來。”
又發什麼神經。
姜窈撇了下,懶得看姜云詩表演,只想讓沈明禮趕快離開。
快步走到沈明禮邊,不耐煩道:“干嘛?你趕快——”
話音還未落下,沈明禮突然把抱進懷里。
突如其來的擁抱把姜窈嚇了一跳,踉蹌地跌進他堅實的懷抱中,大腦頃刻間變得空白。
周圍是那抹悉的雪松木的冷香,溫暖而清澈。
他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到。
他說:“晚安。”
四周一下子歸落于安靜。
姜窈趴在他的懷里,一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
雖說這幾天算作“往”,但他們從沒有過任何親的舉。
他對禮貌自持,刻意保持著距離。
會突然抱住,只因姜云詩在對面看著。
他知道姜窈和關系不好,也清楚姜云詩那點小伎倆。他會這樣做,是在主給姜窈想要的面子,也是在無聲地告訴,自己不會招惹其他人。
其實以兩人目前的關系,他大可不用為做這些。
但他卻這樣做了。
姜窈拽著他的角,鼻尖莫名有點酸。
輕聲說了句“晚安”,沈明禮便沒再糾纏,主放開了。
姜云詩死死盯著兩人。
一直以為,沈明禮會選擇和姜窈聯姻,無非是看中了姜家的背景。只要讓他看到姜窈的縱跋扈和自己的乖巧懂事,他遲早會意識到自己選錯了人。
但明顯從沈明禮的眼中看出了對姜窈的寵。不明白姜窈到底好在哪里,讓他愿意為付出自己從未給予過其他人的溫和耐心。
姜云詩眼底猩紅,狠狠攥拳頭。
姜窈把沈明禮送走,闔上門后,轉過,面無表地看向立在原地的姜云詩。
“有意思麼,姜云詩?”冰冷冷地問。
姜云詩回過神,早已沒了方才乖巧溫的模樣,滿臉不屑地嗤了一聲:“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姜窈走上前,扯了扯的連擺,又手蹭了下臉上厚厚的底。
“姜窈!你干什麼——!”姜云詩還以為要對自己做什麼,驚一聲向后躲開。
姜窈卻不不慢地蹭掉手上的底,冷笑道:“我什麼也不干。倒是你,在家穿一條并不舒服的子,還化妝,你想干什麼?”
姜云詩懶得和裝了,手蹭了蹭方才姜窈過的地方,沒好氣道:“我想干什麼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反正你又不想聯姻,把他讓給我唄。”
這話姜窈莫名聽著不舒服,微微蹙了下眉:“真不好意思,我們兩人關系好得很。倒是你,從小到大什麼都要跟我搶,現在連男人都要搶了麼?”
“我搶你什麼了?”姜云詩生氣地瞪起眼,“從小到大最好的都是你的,你憑什麼呀姜窈?”
“從來沒有什麼所謂的‘最好的’。”姜窈也生氣了,“你會這樣認為只因為你一直在盯著別人,從來不在乎自己擁有的。姜云詩,你已經擁有了一切,為什麼不懂得好好珍惜自己擁有的,總是去盯著別人?”
“姜窈,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姜云詩控制不住緒,朝姜窈吼道,“從小到大好東西都是你的,誰都向著你,我爸爸向著你,老師向著你,認識的那些人向著你,現在沈明禮也向著你。我擁有什麼?我什麼也沒有!明明是你無家可歸我們好心收留你,你才應該是一無所有的那個!”
“姜云詩!”姜窈冷聲呵住,眼底泛上淡淡的,“能不能好好看看自己擁有的,不要總盯著別人?你比這世界上99%的人都要幸福,還有什麼不夠滿足的?你知不知道有多人在羨慕你?!”
姜窈不愿再與姜云詩進行無意義的爭吵,轉回到自己房間。
回到屋中,姜窈顧不得上還穿著外出的服,疲憊地將整個人埋進被子里。
很快,雪白的被子洇一片,約約能聽到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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