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隊部出來,差不多也到了各家做午飯的時間。其他繡娘看完熱鬧也沒再回繡坊,彼此之間招呼幾聲,便結伴散往各個方向,全都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自然說高考的事,隻說這世道還真是變了。們之中有的念過書有的沒念過,有的完全與高考無緣,有的也可以報名去考一考。
有兩個年齡小一些的孩子,走在路上的時候商量著說——
“阿香姐姐隻讀了小學二年級都敢報名,要不我們也去報名考考看,你覺得怎麽樣?就像阿香姐姐說的,試試嘛,難得有這個機會。”
“機會是難得的,可是我學習績不太行,初中都沒讀畢業,就算報名去考,八也考不上。你想想,多人等這個機會啊,肯定很多人報名的。”
“大家還不是都一樣?過去這些年,有人在學校學習嗎?再說好多人都畢業好幾年了,學過的東西也不一定都還記得,那就看誰複習得好唄。”
這兩個孩子,一個是初中畢業,一個是初中讀了一年。剛才在聽到高考恢複的通知時,們沒有產生報名的想法,但看寧香報了後,就也想試試。
兩人就這樣商量著,一路往家裏去了。
寧香拿到了報名表,心裏的石頭也算落地了。其實在聽說的這一年的高考故事當中,是有小學學曆報名考上大學的,但自己沒真實經曆過,所以忐忑。
現在報名表拿到手了,忐忑的一顆心也就安穩下來了。
回到船屋把報名表夾到書裏放起來,寧香心放鬆地炒菜做飯,吃完飯以後又出門往公社去了一趟。跑到供銷社買了一支便宜的鋼筆,和一小瓶墨水。
買好鋼筆和墨水,寧香從公社趕回來,回船屋拿出報名表,把鋼筆進墨水瓶裏吸滿水,然後在報名表上認認真真填寫自己的個人信息。
一筆一劃填寫完信息,拿著報名表小心吹幹,等到筆跡全部幹,深吸一口氣,一分一秒也不多耽擱,忙又跑去大隊部把報名表給許耀山。
許耀山拿到的報名表,看了看說:“嗯?字寫得不錯。”
他約記得,兩年前和江見海來大隊部鬧離婚,簽離婚協議書的時候,寫自己的名字都還歪歪扭扭的。看來這兩年沒用功,字都寫得這麽好了。
寧香看許耀山接了報名表,被誇了自然笑著,笑著和他寒暄了幾句字的事,寒暄完卻沒有出去,仍是站在辦公桌沒有要走的意思。
許耀山疑,又抬起頭看,“怎麽了?還有什麽事?”
寧香抿抿,“許書記,您……能……能把章給我蓋了嗎?”
聽完這話,許耀山驀地愣了一下,然後立馬笑出來,“怎麽了?你還怕我黑了你的報名表啊,我可是當著那麽多繡娘的麵給你發的表,我能不給你蓋章嗎?”
寧香連忙解釋,“許書記,我沒這意思,我就是……”
“明白。”
許耀山打斷的話,拉屜拿出大隊革委會的印章來,沾足印泥往報名表上“啪”蓋了一個圓圓的大紅章,蓋好了再次看向寧香,“這下踏實了吧?”
這下是真踏實了,寧香重重點頭應聲“嗯”,“謝謝許書記。”
許耀山還是那句話,“報名了就好好複習。”
寧香再次點頭,“好!”
出許耀山辦公室大門的時候,寧香深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來。就這麽一瞬間,隻覺得外麵的空氣都新鮮了好幾個度,吸到肺裏有種清甜的覺。
然後在走出大隊部大門的時候,迎麵忽又上繡坊裏的兩個繡娘,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因為年齡小摻和不上家長裏短,在繡坊裏存在很低。
但一個大隊又常在一個繡坊一起幹活,說不認識也是不可能的。
這兩個繡娘,一個小燕,一個彩。
寧香和們打了招呼,們問寧香:“阿香姐姐,你是來報名表的嗎?”
寧香笑著點點頭,“我已經了,你們也來報名嗎?”
小燕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行不行,看你報名也想試試,所以就過來了。”
寧香鼓勵們,“這麽好的機會,努力考考看,考不上也沒有憾。”
彩倒不像小燕那麽不自信,點點頭道:“反正盡力就是了。”
說完這話寧香就要走了,讓們去拿報名表去。但走了還沒幾步,又被彩出聲給住了。
回過頭,隻聽彩說:“阿香姐姐,你以後都來繡坊唄,我們一起複習。還可以讓林三哥下工後過來一起,他是高中生呢。”
寧香笑一下,想想自己已經一個人埋頭複習兩年了,現在確實需要找個複習夥伴一起流學習。人多想法也就多,思路廣,對於知識的理解也更有幫助。
於是點點頭,“好呀。”
小燕和彩很開心,這下便手挽手進大隊部去了。
因為確定恢複高考的通知發的晚,而七七年這一年的考試就定在十二月,所以留給大家的複習時間非常,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
複習時間短,報考人數非常多,這也就意味著,參加這場考試能考進大學的難度就非常大,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小燕和彩拿了報名表剛從許耀山辦公室裏出來,就又上了其他來拿報名表的人。在這迎麵上的幾個人當中,有一個是寧香的妹妹——寧蘭。
寧蘭自然也是上午聽到消息,下午來大隊部拿報名表的。那些隻有初中文化的人都來報名,一個正兒八經高中畢業的,當然更要來報了。
任誰都知道,這是一次所有人改變命運的機會,一次真正對所有人都公平的機會。它不看家庭不看戶口,不看別不看過去,隻看這一次的考試績。
如果能考上大學,就可以徹底擺厭惡的這個家庭了。
所以在晚上吃飯的時候,就和寧金生胡秀蓮提了這個事,隻說:“姆媽,從明天開始,我不想去上工了,我想留在家裏看書複習。”
聽到這話的瞬間,胡秀蓮下意識隻有煩,看著沒好氣回問:“你又想幹什麽?”
寧蘭掀起目看一眼,很快又落下,“我報名參加高考了,我想專心複習準備考試。”
寧金生盯著看,開口就是:“誰說讓你考了?”
寧蘭還沒來得及說話,胡秀蓮又說:“你還想念書呢?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趕找個人嫁了才是正經。你從小學念到高中,花了那多錢浪費那麽多時間,有什麽用?我們家什麽況你知道吧,沒有閑錢再供你上學,你老老實實找個人家嫁了,別想東想西的。”
寧蘭屏屏氣,說話聲音不敢高,抬起頭來看著寧金生和胡秀蓮,“我都問過了,上大學本不要花錢,學費是不要的,每個月還給發放十幾塊錢的生活費補助。畢業以後百分百包分配的,都是鐵飯碗。”
寧金生和胡秀蓮嚼著米飯聽說,半信半疑。
寧蘭看他們不說話,又繼續說:“如果我考上了,我每個月省著一點吃飯,我本來飯量就小,一個月才能吃多錢,省下來的生活補助我可以寄回家來。等到畢業分配工作,有了鐵飯碗,給家裏長臉不說,每個月的工資也多,家裏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
這話說得寧金生和胡秀蓮忒心,心想天下還有這種好事?讀書不花錢,每個月還能往家裏寄錢,等畢業後就穩穩分配工作手握鐵飯碗?
十來年了,全社會都在說讀書無用,怎麽一朝變天,讀書人這麽稀罕了?
這些都是真實的?
寧蘭看寧金生和胡秀蓮還是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倆在想什麽,自己低下頭又嘀咕了一句:“寧阿香都報名了,為什麽我不能考?我可是正經高中畢業。”
寧香也報名了?胡秀蓮眉心一蹙,“寧阿香?連小學二年級都沒上完,這高考恢複不恢複和有什麽關係?又想出什麽洋相?”
離婚鬧得天翻地覆不夠,和王麗珍攪到一起不夠,這會又去學人參加高考?
二年級沒讀完的人去報名參加高考,也不怕被人笑掉個大牙,自己不覺得丟人,他們當爹當娘的都覺得臉紅。真的是養了個好閨,洋相出完一出接一出。
寧蘭回答道:“報名了,許書記那邊也通過了。”
寧金生和胡秀蓮同時無語,胡秀蓮揮一下手裏的筷子,“我胡秀蓮沒養過這樣的閨,真是什麽洋相都出,一天不人在背後說點閑話講笑話,心裏就不舒服。”
寧蘭自然也是覺得搞笑的,不知道寧香為什麽會去報名。不報名沒人會把高考和扯上關係,自己這麽一去報名,就真的是送笑話給人講。
小學二年級沒讀完在這報名參加高考,想去上大學?可能嗎?
做繡活做的確實是不錯,但高考可不考繡活呀。
以為鐵飯碗這麽好端的嗎?
真的是自打鬧著跟江見海離了婚,又和黑五類王麗珍搞在一起後,就覺腦子一直不大正常,總是做一些奇奇怪怪人不到頭腦的事。
寧金生和胡秀蓮的火力被寧香吸引走了,就沒再多說寧蘭什麽。
吃完飯以後,夫妻倆各自出門轉悠去,都是有目的地找人一起說閑話,順便探聽探聽這高考恢複的況。探聽了一晚回來,夫妻倆在床上又流一番。
寧金生說:“阿蘭沒有說謊,還真是說的那樣。如果考上了,學費不用出,每個月都有一些生活補助。等到畢業以後,國家包分配,工作本不用愁。”
胡秀蓮出去探問了一圈也沒打聽明白,現在聽了寧金生的話,震驚得微微睜起眼睛來,看著寧金生道:“還真有這麽好的事?怎麽突然讀書又有用了?”
寧金生說:“中國這十年被四人邦禍害得不淺,d小平同誌說,同外國的國家相比,我們的科學技和教育整整落後了二十年。國家想要大力發展科技,就需要大量的人才。所以這風向一變,知識分子又金貴起來了。”
胡秀蓮聽完了點點頭,對於國家的政策沒有太多的話可說,也沒有興趣,隻認真起語氣問寧金生:“阿蘭怎麽辦?那咱們讓不讓考?”
寧金生毫無猶豫說:“讀書不要錢,省著吃飯還能往家裏寄錢,為什麽不讓考?還有一個多月就考試了,讓在家複習一個月也耽誤不了什麽。村裏好多初中生都報名了,阿蘭正兒八經高中畢業,為什麽不考?要是能考上,我們寧家在大隊可就徹底揚眉吐氣了!阿蘭考上了再幫阿波阿洋,那咱家日子不就好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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