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大早，東邊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惜荷院裏便忙碌起來。

當中那棟小樓裏燈火通明，婢們進進出出，備好了洗漱所用的件以及衫、早膳等。惜荷院裏的人眾所皆知九娘子素來勤，每日起的很早，所以都是在其起之前準備好一切事的。

小樓，一間布置素雅的臥房裏，淡青繡花草百鳥紋的簾幔後，臥榻那仍未見靜。

蓮枝起簾幔進去裏麵，就見榻上睡了一人，如雲般的墨披散在綿的枕頭上，若凝脂，眉若長柳，直的鼻梁下是一張呈枚的櫻，此時那雙目的閉合著，代表著其主人正於睡狀態，讓人不忍上前醒。

忽的，被褥裏蠕了一下，又是一下，接著是一連串蠕，就見一個白乎乎的東西突然自被窩裏鑽了出來，赫然正是小酒兒。

小酒兒側頭瞄了一眼蓮枝，又往上挪了挪，挪到那玉人似的頸，便出小舌去對方的臉。

了沒兩下，就見一支裹著薄紗的玉臂了出來，將它納其下，抱了懷裏。

“酒酒，別鬧。”榻上的九娘閉著眼睛輕喃。

“娘子，該起了。”

這時，蓮枝方才輕喚出聲。

須臾，榻上的人半掀眼簾，“幾時了？”

“快辰時了。”

九娘幾不可聞的唔了聲，自榻上坐了起來。

此時雖是臨近初夏，但天氣還是有些涼的，蓮枝拿了件薄衫幫九娘披上，便轉出去安排了。

不多時，轉回來，後跟了一眾婢，一人手中端著一個托盤，裏麵放著洗漱所用的各種，還有衫熱水等。

九娘下了榻來，在蓮枝等人的服侍下穿好裳，又洗漱淨麵，之後去了妝臺前坐下。

這期間，小酒兒一直蹲坐在被褥上看著九娘，此時見九娘扭了臉去，不再看自己，趕忙自榻上蹦了下來，竄到九娘的膝蓋上。

蓮枝正在幫九娘梳發，九娘了小酒兒的腦袋，道：“你個黏人的小東西。”換來的是小酒兒使勁搖著尾，狂九娘的玉手。

這小酒兒被九娘養久了，也是頗懂人的，就宛如這會兒，它便知曉九娘的話並不是斥責，帶著親昵，自是也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親熱。

現如今，小酒兒比當初楚王送給九娘時，已經完全大變了模樣。早先時短短的絨，如今早已變長了，小板也長大了兩倍不止，呈三角形狀豎立的耳朵與微尖的黑鼻頭，乍一看去有點像隻小狐貍，可若認真去看便知是一隻極為稀罕的波斯犬。

蓮枝為九娘梳了雙環仙髻，現如今九娘已經十三了，再用雙丫髻或者雙環垂髫髻這類發式，就顯得有些稚。而眼下這個發髻剛剛好，即不顯得太過，也不會顯得稚一如。

一番弄罷，九娘將小酒兒放在地上，便往樓下而去。小酒兒蹦蹦跳跳的跟在九娘後邊，也下了樓。

下樓後，九娘去用早飯，小酒兒也被婢們抱走去喂食了。待九娘用罷早飯，來送去學的轎已經停在院外，九娘便帶著蓮枝和提著書囊的蓮芳，坐了轎準備往學而去。

九娘剛坐進轎，就聽得小樓那有婢輕喚著‘酒酒、酒酒’，便見一道白影速度極快的躥到轎裏，跳到九娘上。見其稔的模樣，就知曉這事平時它沒幹。

九娘無奈搖頭，了對方茸茸的小子，“好了，就讓它跟我去。”

轎一路出了惜荷院，便往蕭宅北側行去。

這學是蕭氏族特意開辦的，僅供蕭氏一族的兒們前去學習。自楚王離開蘭陵後，這兩年來九娘便在學中學習著各種學識與禮儀技藝，雖是縣主之，並未有人強求必須學習這些，但也從未拉下過一天課程。

這兩年多的日子，九娘過得很閑適，祖宅部的紛爭從來牽扯不到的頭上，因著自己有個縣主的份，族中長輩們俱都對不錯，與平輩之人也對恭敬有加。平日裏除了去學上課，便再無其他事。

兩年多過下來，九娘是從未有過的輕鬆和適意，甚至生出了一種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的心態。隻可惜，知道這一切都是奢，隨著時間的過去，離回長安的時候越來越近了。

學開設在靠祖宅北側邊緣地帶的一座很大的院落裏，這學中不有蕭家嫡係一脈的兒前來上課，還有一些旁係分支的小娘子們。隻要是有蕭氏脈，條件符合，俱都可以來此學習。

九娘等人上課的地也在此，卻是不與人在一起，而是蕭珩專門請來教課的先生，另辟一教導。

到了學門前，九娘便下了轎來。

這會兒正是上課時間，所以這學門前很是熱鬧，不時有隻一人的前來上課，還有些的則是邊伴著婢，當然也不乏像九娘一樣坐著轎而來的。

隻是從這些便能看出三六九等，那些隻一人前來的上課，便是蕭家旁係分支的一些小娘子們，且還是那種家境不好的。邊伴著婢的，與之相同，但家境卻是要好上一些。至於坐著轎而來的，不用說，自然是蕭家祖宅嫡出的小娘子們，庶出的自然也有，大多是伴著嫡出姐妹的轎旁步行而來。

規矩森嚴，且等級分明。

九娘不過剛站了幾息時間，一架轎便在邊停下，從轎上下來的正是蕭十娘。

與九娘一樣，這兩年多的時間蕭十娘也是大變了模樣，十娘本就生得憨俏麗，經過這兩年的養，更是一雪，似花。

一下了轎來，便笑的道：“九姐姐，還勞你等我。”

“也沒有等，不過是站了站。”

說著，兩人便帶著各自婢往學中行去。十娘隻帶了如花，九娘卻是帶了蓮枝和蓮芳兩人，蓮枝手裏抱著一雪白的小酒兒。

這一行人引來許多人的矚目，卻是未有人敢上前來，在前方行走的許多俱是避了開。們俱都知曉這兩人與自己等人是不一樣的，尤其這其中還有一位是聖上欽封的縣主。

大多人的眼神都是仰和恭敬的，當然也不了忿忿不平與嫉妒的，隻是這些眼神俱都晦。對方勢大，沒人傻的上前去挑釁。

這樣的形，九娘和十娘見多了，幾乎每日來學都會見上一次，自然視若無睹，兩人隻顧走自己的道。

“酒酒今天又跟來了啊。”

十娘一見小酒兒便笑瞇了眼，邊走邊手去它。小酒兒也是認得人的，也沒有躲開，乖乖的讓十娘，可把十娘稀罕得一臉甜笑。

“我就知道酒酒今天一定會來，所以讓如花帶了豬脯。”

九娘笑著正說什麽，就見前方也行著一人，正與蕭十一娘說著話。

那人赫然是蕭倩。

提前蕭倩就說的有些遠了，之前眾人到了蘭陵祖宅，蕭八娘便被送回長安去了。待前去送人的仆從回來，帶來了蕭倩。也不知安國公府那邊是如何和祖宅這裏商議的，總而言之蕭倩頂了蕭八娘的位置。

蕭倩是蕭蓉的親姐姐，蕭蓉是因為自己被剔除排行的，九娘自然忌諱莫深。本想著這蕭倩可能會替妹妹報複，誰曾想這兩年多來蕭倩十分老實，日裏見了麵也不過是點個頭的，與九娘如此，與眾人皆如此，倒是和蕭十一娘不知怎麽了兩分出來。

見此，九娘自然是樂意之至，是不怕蕭倩，但也討厭有人如附骨之蟻似的糾纏上來，平添煩擾。至於蕭七娘是如何想的沒人知曉，蕭九娘隻知曉也非常老實，不管暗裏如何，反正當麵是再沒有到九娘跟前挑釁過。

幾人分前後進了課舍，剛坐下來，教授眾人學業的先生便到了。

接下來便是為時兩個時辰的上課時間，這期間若是要如廁或者喝水，和先生說一聲便可，其餘時候要麽聽先生講課，要麽便是自己複習之前所學的東西。

午時過半，便散課了。

不過九娘等人並不會離去，而是在學用了午飯，歇息片刻，下午仍有其他課程。一般來說，上午上的是有關學識之類的課程，下午便是其他附加技藝，例如琴棋書畫之類等等。

學是供應午間餐點的，但九娘等人是不會在此用膳的，早有各自的婢卡著點將膳食送了過來。課舍一旁有幾間屋子，有專門供歇息飲茶之用的，九娘和十娘占了一間，讓各自婢將自己的膳食拿了過來。

兩人的菜加起來擺滿了一整張案幾，九娘和十娘一麵用膳一麵說話，十娘還分心從如花手裏拿豬脯去喂小酒兒。

“據說長安那來人了，估計是要接咱們回去了。”

十娘口氣中有歎，似有不舍。

確實，別說十娘了，九娘也是如此。倒不是不舍這種生活，而是不舍這種與世無爭的氛圍。就如同之前所講，祖宅這也有機鋒，但畢竟兩人是外人，倒是牽扯不到兩人上去，甚至因是客的份，眾人對其都諸多禮遇，可是回到長安就沒有如此好了，首當其衝便有個大敵人朝霞郡主杵在那兒。

“不要想多了，總是要回去的。”

十娘點點頭，“說的也是。”

放下手裏的牙箸，手裏拿著一塊豬脯去逗小酒兒過來，小酒兒是個機靈鬼，悉之人給東西吃，它倒也吃。但卻是自己拖到一旁去吃，想要抱著喂它，卻是有點難，隻有那麽特定的幾個人才能如此。

蕭十娘便從未功過，為此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酒酒快來，你看我這裏有好吃的。”

小酒兒狐疑的瞄著對方，總覺得對方肯定有謀，它往前走了兩步，又扭頭回去，又走兩步，又轉頭回去。如此兩三次，好不容易走到對方手邊，還未等十娘抱起它，它調頭便躥走了，一蹦去了九娘上，蹲在那著自己鼻頭氣對方。

“你個小機靈鬼！”十娘沮喪大。

也隻有此時，蕭十娘才能出些屬於這個年紀應有的稚來。

蕭九娘笑了起來，每次看到這麽一出，便想捧腹。

十娘將手上帕子裏的豬脯放在桌上，讓如花拿了帕子給淨手，才又拿起牙箸用膳。

吃了幾口，麵現憂，“也不知道我阿娘如何了。”

這兩年多來，卻是沒有韓雲娘的消息，一來韓雲娘隻不過是侍婢，二來長安離蘭陵山高路遠，傳遞消息也極為不方便。

“所以咱們也是該回去了。”九娘道。

並不是躲著，便不用麵對。該麵對的東西，總要去麵對。

*

果不其然，次日兩位老夫人難得將九娘等人召集到一起，告知了長安那來人接們回去的消息。

然後便是各自回去整理行裝，準備啟程回長安了。

又過了幾日，待眾人準備妥當，便去拜見了蕭珩等幾位長輩，以做辭別。

次日一大早，宛若長龍似的車隊駛離了蕭家祖宅，往蘭陵城外行去。

在路上行了幾日，之後換了船，眾人赫然發現這船就是兩年前們來蘭陵時所乘的那一艘。

這次從長安而來接幾人回去，乃是一名姓的中年管事領頭。

此番船上沒有長輩，從份上來講，九娘算是地位最高，自然占據了楚王之前所住的那房間。而十娘則是住在九娘旁邊的一小房間，那姓的管事提出這房間太過狹小，另外給十娘安排一，卻是被十娘拒絕了。

“這番回長安，長安那形勢如何咱們盡皆不知曉，這管事是誰的人，前來接咱們的這些人裏麵有沒有什麽貓膩，咱們也不知曉。為了保險起見，最近大家都警醒些，十娘你這陣子除了晚上歇息，盡量跟我呆在一，不要走，免得橫生事端。”九娘吩咐道。

十娘點點頭。

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們避禍去了蘭陵，朝霞郡主那裏憤恨至極卻攔不住，這番要回去了，有沒有人歡迎們且不說，若是想幹什麽，在這船上在這茫茫無際的江上最是好下手。

蓮枝蓮芳和如花幾人也是滿臉肅，這幾名婢算是九娘十娘邊的心腹，那蓮芳便是那名芳兒的小婢，之後被九娘改了名蓮芳。

九娘十娘邊的婢除了蓮枝和如花，其他都不是安國公府裏的人，經過一番收攏，且以後命運都是把持在九娘手裏，倒也是個個忠心耿耿。

這是兩人故意為之，兩人礙於份所限，不可能邊沒有婢，用蕭家祖宅那裏的人，總比用安國公府的人要放心。所以臨行之前，九娘和十娘特意與小李氏開口，將邊服侍的婢討了過來，不過是幾名婢，小李氏自然不會說什麽，當然是趁人之。

如此安排下來，上下俱是按部就班。九娘和十娘兩人極出房門，日裏都是呆在房間，喝喝茶下下棋倒也能打發時間，偶爾出門去甲板上氣，兩人也是前呼後擁，

一連過了許多日，倒也沒出什麽異常，似乎一切都是兩人多想。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船隻已經進了通濟渠中段的位置，大約還需十來日便可到了。

這一日，九娘和十娘兩人用晚飯。

膳食是蓮枝等人領回來的，幾個婢一麵往案幾上擺放菜食，一麵手持銀針試毒。這是九娘代下去的，下麵一眾婢們俱是嚴格按照吩咐辦事。

並無任何異樣。

婢們每驗完一道菜食，便由蓮枝給九娘，九娘端起放在鼻尖嗅上一嗅，便擱置案幾之上。

無人知曉自從離開祖宅以來，平日裏兩人用膳俱是如此繁瑣，隻是九娘從不嫌麻煩，旁人自是不好質疑。

十娘繃著小臉在一旁看著，其實原本沒有如此張的，可這一日日見九娘不厭其煩的如此作為，平添了心的焦慮。的心告訴自己這樣有些小題大做了，可是理智卻是告訴還是聽九姐的好，兩緒雜讓心緒頗為複雜。

突然，九娘的眉梢了。

手中的碟盤並未放在案幾中央，而是擱在了案上一角，眾人心中俱是一突，莫名有些張起來。

接下來並未呈現任何異樣，九娘眉頭越皺越，隻是沒有說話，旁人也隻能屏息靜氣。

九娘環視周遭一圈，開口問道：“還有菜嗎？”

蓮枝後有一名婢答：“還有一道翡翠鮮菇湯。”

說著，便將一隻大湯碗端了過來，擱置在九娘前的案幾上。

湯是翡翠鮮菇湯，濃濃的湯配著翠綠的菜心，並有鮮菇黃花菜等點綴，聞起來鮮香撲鼻，看起來十分人。

九娘了鼻子，無果，讓蓮枝拿了湯匙和小碗盛了小半碗出來，輕輕的啜了一口。隻是一口，九娘便做出吐狀，蓮芳趕忙端來唾盂，讓九娘將湯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