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王爺不是蘇細生父,小娘子神苦惱地卷著綢被在竹塌上啃手。

其實蘇細有意想去詢問蘇茍，可這種皇家事，蘇細斷定蘇茍不會告訴。若是想知道這其中辛，還是要想個法子的。

已至子時，蘇細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會子想想那玉麒麟的事，一會子閉上眼又想起了那個被小太監扔進枯井里的小宮娥。

看著外頭黑黝黝的天，蘇細有些怕。掀開綢被坐起來,點亮一盞燈，然后看著被亮徹的房間,繼續重又躺回去,但還是睡不著。

蘇細復坐起來,翻出自己的娃娃,拿出那個沒有眼睛的丑娃娃，然后開始給丑娃娃眼睛。

素彎瞧見屋子里頭有，擔心蘇細,便打了竹簾子進來，“娘子，可是太熱了睡不著？”

蘇細搖頭,“不困。”

素彎上前,看到蘇細手中的繡工,立時點了一盞更亮的琉璃燈移到竹塌前。

“娘子,您這是在給娃娃繡眼睛？”

“嗯,好看吧？”

素彎盯著那蚯蚓似得眼睛看了半響,口不對心,十分虛偽的稱贊道：“好看，真是不知道哪位郎君有這樣的福氣。”

蘇細心滿意足，繡完眼睛天已蒙蒙亮。看著外頭綽綽出的一點朝霞，終于是挨著那個丑娃娃安心歇了。

蘇細一覺睡到晌午，養娘端了午膳來，生生用漉漉的帕子將人弄醒，“娘子，可不敢睡了，晚間會睡不著的。”

蘇細迷迷糊糊起，撿起那只瞇瞇眼丑娃娃扔到旁邊。

養娘替蘇細梳洗完畢，坐在旁邊給盛了一碗粥。“娘子，老奴聽說今日陛下封了太子。”養娘的八卦一向是最靈通的。

蘇細眨了眨眼，神迷蒙，“是大皇子嗎？”

“不是，是四皇子。”

蘇細舀著白粥的手一頓，瞌睡蟲一下都跑了。轉頭，瞪著眼睛看向養娘，“四皇子？皇后嫡子？”

“可不是嘛。”養娘話罷，坐到蘇細邊，一臉擔憂，“老奴可是聽說這位四皇子品不怎麼好。哎呀，咱們這大明朝要怎麼辦啊。”如此國家大事，直愁得養娘連嘆三聲。

蘇細：……您還是關心一下咱們晚上吃些什麼吧。

蘇細單手托腮，然后一想，這位圣人的幾位皇子有哪位品是好的？

不過昨夜明明聽大皇子跟蘇莞說圣人要立他為太子的，怎麼現在變四皇子了？難道這中間出了什麼變故不？

蘇細仔細思忖，想了想，若說有什麼變故，最大的變故應該就是衛國公了吧。這位天下總兵持掌兵馬大權，圣人忌憚已久，因此退步立四皇子為太子也不足為奇。

可這太子之位圣人躊躇良久，怎麼突然就立下四皇子了？

蘇細不解。慢條斯理地舀著粥，慢吞吞地喝，待喝完了，那邊養娘又道：“娘子，今日晨間一早，表小姐就來尋了你一趟，說想邀您去今天晚上的廟會。”

“廟會？”京師作為都城，繁華自不必說，每月都會有大大小小的廟會。不過讓蘇細驚訝的是，甄秀清怎麼會請去廟會？這不會是鴻門宴吧？

“娘子，您要去嗎？”

蘇細神一凜，“去，為什麼不去。”

甄秀清既然敢請，就敢去，倒是要看看甄秀清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因著晚間的廟會，所以蘇細在屋子里搗鼓了兩個多時辰，從裳到首飾到小小的一枚耳環，都仔細挑選，心選擇，誓要將甄秀清比下去！

當蘇細穿的跟只花蝴蝶一樣出現在甄秀清面前時，甄秀清了角，“你不嫌腦袋重嗎？”

“不嫌。”蘇細妖一笑，嫵至極，襯得后綺麗晚霞都失了。

不可否認，像蘇細這樣的人，就適合這樣張揚艷麗的彩。一艷麗羅衫，珠釵玉環，鈴鐺相撞，恍若神仙妃子一般令人心馳神往。

天生就適合這樣的艷。

……

蘇細與甄秀清正準備出門，走到影壁，遇見也要出門的顧元初。顧小娘子正拎著手里的兔兒，一蹦一跳的往外去。

“元初，你去哪？”蘇細將人喊住。

“去找可。”

可？蘇細歪頭想了想，應當是隔壁院子里頭的那個三歲小蘿卜頭吧，白胖胖的跟只福娃似得，確實可。

“去吧，早些回來。”

“嗯。”

顧元初出了院子，看到正靠在墻邊的鄧惜歡。男人一絳紫長袍，腰佩彎刀，看到走過來的顧元初時，下意識雙眸一暗，面警惕。

這幾日，他常常來尋這癡兒，觀察良久，不敢懈怠。

“可，玩。”顧元初將手里的兔兒往鄧惜歡懷里一塞。

鄧惜歡看著顧元初，長久凝視，然后突然猛地一下拽住的胳膊，將人拖到深巷之，手中彎刀不知何時鞘而出，抵在顧元初脖頸之上。

顧元初眨了眨眼，歪頭喚他，“可？”

鄧惜歡的臉瞬時凝重下來。他已斷定，這個人是在裝傻。因為就算是傻子，面對如此鋒利的彎刀，還能出這副天真無邪的表嗎？

若是平常的傻子早就驚的四逃竄，扯嗓嚎了。

“顧元初，說，你們到底想干什麼？”

顧元初神懵懂地歪頭，手推了推面前的鄧惜歡，居然推不開。

小娘子天生力氣大，可鄧惜歡畢竟是武將出生，從小的沙場，像顧元初這樣的小娘子自然手到擒來。

鄧惜歡反手一剪，便將顧元初的雙手挾制住了。

“疼。”小娘子被弄疼了，眼眶都紅了。

面對顧元初這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鄧惜歡有一瞬的罪惡，但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被這個人的表面所騙。

“只要你說實話，就不會疼。”

顧元初抿，淚眼汪汪，“你欺負我，我要找阿兄打你。”

聽顧元初提到顧韞章，鄧惜歡臉一沉。如今顧韞章可是朝中新起的紅人。雖是個瞎子，但文采斐然，經常到圣人夸贊，今日一早圣人還將人提拔了閣。

要知道，那可是閣。

自從顧服順這個丞相被廢之后，圣人便以中極殿、建極殿、文華殿、武英殿、文淵閣、東閣之流新建閣。用以理朝中事務，擁有票擬之權。其勢力，竟比顧服順還要難對付。

衛國公已然因為這件事煩擾良久。他沒想到，去了一個顧服順，竟又來了一個閣。

鄧惜歡察覺，事發展到如今地步，似乎是有一藏在暗的力量推著。

而這力量，摧毀了顧服順，并且很快，也會摧毀鄧家。鄧惜歡覺得，若想尋到突破口，就要盯顧韞章。

鄧惜歡盯了好幾日顧韞章，并未發現異常。他甚至屢次試探他，可顧韞章仿佛真是一個瞎子一般，對他的試探毫無覺。

鄧惜歡只能如四皇子所言，從顧元初邊下手。

“可最壞了。”面前的小娘子哭得涕泗橫流。

鄧惜歡看著眼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娘子，作一頓，緩慢松開手，還沒說話，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呵。

“什麼混賬東西！”

鄧惜歡轉頭，還沒看清是什麼況，兜頭就被一把大掃帚砸了滿臉，“哪里來的流氓，居然敢欺負到我家小娘子上！”

鄧惜歡狼狽地抬手遮擋，看清那個舉著大掃帚的人，是顧家那位新婦的養娘。

“還不快滾！”養娘怒喝一聲。

鄧惜歡摟著懷里的兔兒，看一眼顧元初，然后又看了一眼巷子口漸漸聚集起來的百姓，無奈，只得翻墻而逃。

顧元初眼睜睜看著鄧惜歡帶走了的兔兒，哭得更狠了，“我的兔兒，兔兒……”

養娘趕哄道：“沒事，沒事，我馬上給娘子做個兔頭吃，香噴噴的。”

然后顧小娘子就被香噴噴的兔兒頭堵住了，嚷嚷著還要吃。

……

京師的廟會一向熱鬧。

蘇細也很長時間沒出來逛過了，雖然邊站了一個不怎麼喜歡的人，但并不妨礙逛得歡喜。

蘇細與甄秀清各戴一頂帷帽，兩人行走在大街上，往秦淮河去。那邊的人是京師最的，那邊的首飾也是京師最好看的。

秦淮河畔，雕欄畫檻，綺窗竹簾，畫船簫鼓，約可見客團扇輕執，倚窗自憐。

蘇細并不是第一次來，輕車路的尋了一個首飾鋪子，提走進去。

為了方便郎們，這種首飾鋪子皆會設隔簾，讓郎們安心挑選。

蘇細隨意拿起一支白玉簪，輕上頭雕刻的青竹葉，轉頭詢問站在自己邊的甄秀清，“我很好奇，你怎麼會請我去看廟會？”

甄秀清看一眼蘇細手里的簪子，道：“不然呢？我跟誰去？”

這話還真沒法答。甄秀清初來京師，除了，倒還真不認識其他的郎。

隔了一層簾子，鋪子里便顯得很是安靜。

甄秀清突然道：“我知道母親張羅親事是為我好，只是蘇細，你該明白的，若是你曾到過那個最好的人，便總是忍不住拿旁人與他比較。雖你未真正得到他，甚至他已經變別人的丈夫，但他總是藏在你心里。”

蘇細挑選珠釵的手一頓，然后笑道：“真可惜，他確已是別人的丈夫了。而且很不巧，是我的。”

甄秀清沒有在意蘇細的諷刺，只是又道：“你不了解他。”

蘇細正反駁，甄秀清便又道：“即使是我，也不了解他。蘇細，沒有人能走進他心里的。他不是屬于我們某個人的，他的后跟著千千萬萬的人，他無法放棄他們，他的心里藏著一個很大的。”

說到這里，甄秀清似哀嘆一聲，說，“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真相的。”

蘇細放下手中那只白玉簪，“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信你。”

甄秀清笑一聲，“等到時候你就會信我了。”

兩人正說話間，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夾雜著哭天喊地的求救聲。

蘇細和甄秀清面一變，兩人打了簾子出去，就見面前街上急匆匆行過一群人。

居然是大批的錦衛？

“發生什麼事了？”蘇細詢問店鋪老板。

老板道：“青巷花樓那邊走水了，娘子若想看的話，直上咱們鋪子二樓便能瞧見。”

蘇細立即提，上了店鋪二樓。

推開窗，遠遠看到那座被燒了一大半的花樓。火勢正旺，看到有花娘竟直接從窗口躍下，跳進了水里。

秦淮河里，花船上的人們紛紛下水救人。

求救聲，呼喊聲，哭鬧聲，簡直是一團。

蘇細的視線沿著街巷，落到已至花樓的錦衛上。不對，若只是失火，怎麼會出錦衛的？

蘇細蹙眉，轉下了樓，朝花樓的方向去。

京師，最不缺的就是吃飽了撐的小老百姓。花樓失火，大家扎堆著往前看熱鬧。

蘇細艱難踮腳，手拍了拍一位大娘肩膀，“大娘，這里頭怎麼了？”

“哎呦……”大娘不愧是你大娘，立刻就將錦衛出現的原因說了出來，“聽說這花樓里被燒出十八白骨。”

十八白骨？是剛燒出來的，還是已經有的？既然是白骨的話，定是從前有的。

“京師衙門的人來了。”京師衙門的人一來，就將圍觀吃瓜群眾都給趕跑了。

蘇細蹙眉。怎麼京師衙門的人反而來的比錦衛晚？

無法吃瓜的蘇細戴正頭上的帷帽，正準備回去，一瞥眼卻看到了一個悉影。

穿著黑，戴著白面，在小巷一閃而過。

等蘇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追了過去。

小巷沒有燈，崎嶇又狹窄。一走進去就是手不見五指之地。

蘇細跑了一段路，看著黑的前面和后面，下意識停住了腳步。不記得自己剛才是從哪里進來的了。

四周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連夏日燥熱的風都被小巷蔽了。蘇細恍如站在一深淵之地。

咽了咽嚨，小心翼翼地出手到邊的墻壁，然后索著往前走。

反正這樣走的話，就能走出去吧？

蘇細眨了眨眼，眼前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到。不斷挲著，企圖尋到出口。

走了一小段路，蘇細約似乎聽到外頭的喧鬧聲，心中一喜，正加快腳步，卻不想從后出一只手，猛地將往后一拽。

蘇細撞到一個人，掙扎著驚呼，被人一把捂住，“是我。”

男人悉的聲音傳來，蘇細總算鎮定下來。

一點小小的幽在巷亮起，蘇細看到男人那張雪白的面，還有那黑的服。

男人手里拿著一顆夜明珠，照亮一方之地。

“前面是河。”

蘇細轉頭往前一看，果然是一條河。且不管這黑乎乎的巷子底為何會接著一條河，就若是方才一腳扎進去，如今怕是早就變河里的水鬼了。

畢竟蘇細是只旱鴨子。

“你怎麼在這？”蘇細單手扯住顧韞章的寬袖，聞到他上濃厚的焦味，然后又注意到男人襟袖口的濡水漬和被火燒開的半截袍子。

蘇細拽著顧韞章寬袖的手緩慢落下。

微微側頭，借著夜明珠一點微弱的，掀開了顧韞章臉上的白面。

男人臉上沾了灰，是那種火場之中的黑灰。

蘇細臉上的神漸漸冷下來，問，“顧韞章，你剛才在干什麼？”

男人抿，托著夜明珠的手緩慢落下來。消失了，男人的臉徹底沒黑暗之中。

蘇細耳邊聽到外面的聲音，是那些從火場之中被救出來的人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蘇細直覺心頭一窒，想，這難道就是甄秀清說的真相嗎？

蘇細張開，的聲音很輕，但在深巷之中卻異常清晰，“火是你放的？”小娘子聲音抖，黑暗中，那雙水眸期待的落到顧韞章臉上，只盼著他說不是。

男人卻沒有說話，蘇細只能聽到他略急促的呼吸聲。

那顆夜明珠垂在顧韞章側，蘇細除了能看到男人袍子上那些臟污的焦灰，還能看到明顯的漬。一瞬間，除了那些灰火之味，蘇細的鼻息間又開始飄起濃厚的腥氣。

不知道這些味道是因為心里的覺太強烈而出現，還是男人上本就存在。

蘇細的聲音忍不住哽咽，“這里頭有多人，你知道嗎？”

深巷飄著小娘子抖的回音。

顧韞章的聲音亦十分嘶啞，“如果我說，不是我放的，娘子信我嗎？”

黑暗中，蘇細盯著面前只剩下一個廓的男人，覺得神思恍惚，干著反問道：“我該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