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晚云在逃離伏俟城后，曾令人傳急信到安國，告訴福祿姚火生已經稱王之事。想著，這麼些年，福祿其實一直念著舊主，由他回來陪伴姚火生再何時不過。

沒想到福祿回來了，還順勢帶來了張玲瓏。

“你一直喜歡他？”晚云道。

張玲瓏低下頭，面龐微微發紅:“打從遇見他以后，我心里頭就有他。后來無論再看到誰都不對勁，都不是那麼一回事。姊姊。這便是喜歡對麼？”

晚云道:“可我記得，你二人相的時間并不多。”

“是不多。”張玲瓏道，“姊姊可記得冬至那日，我三人一道去市井里玩耍之事？”

原本已經淡忘了，可近些日子，正是因為姚火生，又把過去短暫的記憶翻了出來。

“正是那時。”靦腆一笑，眼中泛著水漾的，“我和他混拜大社的人群，人著人，可他總會將我護在跟前，吆喝讓別人讓道。我很是歡喜，便……親了他一下，他笑嘻嘻地也親了我一下。”

這姚火生……

“姊姊，他是個好人。”

晚云有些無語。

“他護了你一回就是個好人？”說，“他若是接著又在你面前殺了人呢，還是好人麼？”

“阿生從前并非如此。”張玲瓏隨即反駁道，“姊姊，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也確實對不住你。可他若不是在這險惡之地了那許多苦楚，又怎會走到這一步？”

說罷，著晚云，眼淚又掉下來。

“姊姊……”說，“我原本以為他心里也有我，可后來知道，他喜歡的是姊姊……”

晚云搖頭，道:“姚火生看不清自己的心，他并非喜歡我，只是依賴于我。”

“依賴姊姊？因為姊姊會醫麼？”

晚云不置可否，只道:“我是他認識的人里頭，唯一能救他的人。”

張玲瓏看著，咬了咬:“褔叔與我說的不確實，只籠統地說姊姊是仁濟堂里數一數二的人，但有姊姊這樣的人陪著阿生，確實要安穩些，不像我……離開父親以后，什麼也沒有，全靠褔叔接濟。如今在他邊，除了哭，什麼也做不了。”

“可我不能陪著姚火生，我也有我喜歡的人，我需得到他的邊去。”晚云道，“你也并非一無所有，你還有一顆喜歡他的心。在這世上，喜歡他、護他的人已經不多了，除了褔叔，興許就只剩下你。”

張玲瓏聽罷，眼中又點起亮。

“可是玲瓏，”晚云轉而道，“我并非鼓勵你陪伴他。姚火生的和心智都異于常人，就像他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回頭就能令人將我殺。陪伴他并不容易，興許還很危險。你年紀還輕，要為日后多做打算。”

張玲瓏沉默片刻，道:“我知道姊姊的意思。可是我二人在一起，并非只是我陪伴著他，他也陪伴著我，這些日子，我過的很開心。無論還有多時日，我都想陪他到最后。”

晚云心中嘆口氣。

張玲瓏當下的執拗，讓想到了從前的自己。為了心頭的執念，不顧一切。

“你還是再想想。”勸道。

張玲瓏卻站起來，道:“姊姊怎的這麼勸我？褔叔說姊姊喜歡的人在涼州，姊姊當年從東都不遠萬里到了涼州，想必就是為了他吧？姊姊當年尚能這麼做，怎麼如今卻不理解了？”

晚云想說這怎麼能一樣，裴淵和姚火生分明是兩類人，可話到了邊，卻沒有說出口。

是啊，當初怎知裴淵并非姚火生之輩呢？無論他變了什麼人，依舊會不顧一切地去找他。

“我話已至此，你好自為之。”晚云道，“若是后悔了，隨時告訴褔叔，他會想辦法送你回去。”

“我知道了。”張玲瓏卻仍惴惴不安，“那……阿生……”

看一副泫然泣的模樣，晚云嘆口氣。

“我盡力。”說。

張玲瓏的臉上終于出笑容，又對晚云謝了一番，轉離開。

晚云目送張玲瓏離開，在廊下等了等，才等到福祿端著藥回來。

“娘子看看，這藥熬的可好？”

晚云看著他那殷切的模樣，心頭有幾分心酸。

拿過湯勺，微微抿了一口，頷首:“正好。褔叔熬得很是心細。”

福祿眉間的神放松些，忙道:“我是怕水放多了，這藥不管用。既是正好，那我趁熱著讓郎君起喝一些。”

晚云頷首:“褔叔喂了藥，便出來吧，我有話和褔叔說。”

福祿應下，進了殿。

不久，里頭傳來姚火生痛苦的。

晚云早前給他種下的蠱正漸漸失去效力，他便像文謙當初那樣，恢復原本的虛弱。而他常年累積下來的一傷痛，也會重新折磨他不堪一擊的軀。

喝一碗折騰了小半個時辰，福祿抹著眼淚出來，站到晚云跟前，道:“娘子有話便說吧。”

晚云讓他坐在一旁，帶他平靜許，道:“褔叔，姚火生快要不行了，左右是這一兩日的事。”

福祿一頓，捂臉痛哭。可他卻不敢哭出聲，怕驚擾了姚火生歇息，于是轉而捂住，臉憋得通紅也不放開。

晚云轉而將他攙扶到別院，他突然跪下，拜道:“求娘子救救郎君。小人知道郎君多有對不住娘子之，可郎君也是可憐之人，娘子再給他一個機會吧！”

晚云看著他，心中也有些不忍。

安道:“褔叔，我已經盡力了。人總有油盡燈枯之時，誰也不能免。就算像我師父，堂堂醫圣，座下良醫無數，也逃不開這劫數。這后果，早在我答應救姚火生之時便與他說過，他心里頭有數，褔叔不必太替他難過。”

福祿心頭累積了好些傷，今日才發出來，一時哭得停不下來。

晚云在一旁靜靜等著，良久才道:“褔叔，他承了太多傷痛和屈辱，讓他早些去，對他未必是壞事。”

福祿沒說話，只用袖子抹淚，袖口都了。

晚云輕輕了他的肩膀，問:“我想問褔叔，姚火生可曾與褔叔說過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