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宜年抬就要進病房,被旁邊的連朵及時一把拉住。
“你做什麼?”連朵低聲提醒,“鶴遠那樣,你現在告訴他這個消息——”
頓了頓,什麼都沒說。
咬了咬牙。
凌宜年了然,站在原地,握拳頭,忽而深深地嘆口氣。
他怎麼不明白連朵未出口的那些話。
這種況下,魏鶴遠肯定會再去找梁雪然。
先前凌宜年還不能夠這樣確定,但現在他已經明白了梁雪然對魏鶴遠意味著什麼。
“暫時瞞著他,”連朵下定了決心,說,“至現在還沒有壞消息傳過來,不是麼?等明天,等他稍微好點了再告訴他。”
說話時候,聲音在抖。
兩個人都沒有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
凌宜年當然知道梁雪然之于魏鶴遠的重要,但連朵說的這些話也有道理。
梁雪然如今人遠在夔州,即便是現在把下落告訴魏鶴遠,他過去了又能怎樣?
醫生也說了,強烈建議魏鶴遠在治療期間好好地臥床休息。
兩人對視一眼,達共識。
暫時地瞞魏鶴遠。
紙包不住火,時間長,肯定瞞不住,但只是這麼一下午加一晚上,應該還可以。
“我已經托夔州附近的朋友過去,”凌宜年皺眉,“希梁雪然能夠安然無恙。”
其實凌宜年知道安然無恙這四個字已經是奢——
梁雪然坐的那輛車,是在轉彎墜下去的,直接落下去,現在搜救隊還在那邊,況不太樂觀。
那邊山路是事故多發區,頻頻有車技不練的司機墜崖亡;據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而言,至今未有墜崖還能生還者。
凌宜年對梁雪然能夠全須全尾地回來已經不抱有毫期待,只要還活著,其他的都不重要。
哪怕斷破相,哪怕摔個傻子呢?
只要活著,一切就還有希。
凌宜年甚至不敢想象,假若梁雪然不在這個世界上,魏鶴遠會怎樣。
他在外面緩了好久,才清清嗓子,若無其事地推門進去,同魏鶴遠說話。
凌宜年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比較鎮定,然而魏鶴遠仍舊瞧出他的不對勁,一針見:“你今天看上去不太開心。”
凌宜年飛快扯了個謊言:“和菁菁吵了一架。”
年菁格飛揚跋扈,又吃飛醋,凌宜年和格并不怎麼相和,生下孩子后更是三天兩頭吵架。
兩個人還在艱難地磨合著。
魏鶴遠了解這個況,他對凌宜年的話毫沒有懷疑。
而現在,魏鶴遠為另一件事而困擾。
他請安青為梁雪然設計了件小禮,安青剛剛打電話告訴他已經做好,隨時可以過去取——
但問題在于,魏鶴遠不知道該以什麼理由把這子送給梁雪然。
以前,魏鶴遠并不經常送東西。
他自認為難以清小孩在禮上的偏好,比起來送這些不一定能合心意的東西,魏鶴遠更喜歡給錢,讓自由選擇。
那個時候,梁雪然對此似乎也很滿意;從未主朝他要過什麼禮,永遠都是開開心心的。
但連朵針對這點,義正言辭地告訴他,每一個孩子都喜歡收禮,喜歡的并非是禮本,而是送禮人的心意。
魏鶴遠回顧自己先前,自覺某些地方的確做的不足,譬如有時會忍不住而導致的頻繁索求,譬如會因為專注工作而忽略的需求。
他并不擅長直白表達自己的心意,也誤以為這些都不重要。
魏鶴遠那時候覺著適合做自己妻子,但卻從未想過或者要求自己妻子能夠長為多麼優秀的人。
彼時魏鶴遠自信自己能夠照顧一輩子、讓風風地永遠做自己翼下乖巧的金雀。
他會遮風擋雨,而梁雪然只要永遠溫乖巧就足夠。
魏鶴遠曾經以為,只要質上足夠滿足,完全可以彌補心理上的需求。
現在發現卻并非如此。
魏鶴遠詢問凌宜年:“你平時都是怎樣送禮的?”
這個問題問的凌宜年一怔:“什麼怎樣送?”
“送孩子禮的借口,”魏鶴遠思索一下,“最近有沒有合適的節日來送孩子禮?”
——清明節。
這三個字在腦海中剛剛冒出來,凌宜年驚出一冷汗,結結:“四月十四,黑人節。”
魏鶴遠否決他的建議。
“這個名字聽起來不太合適。”
“就是單者聚集在一起的人節啦,呃……或者等到五月二十號,大部分人也會把這天當做人節,適合表白。”
凌宜年死死地揪著自己的服,才沒有在魏鶴遠面前失態,事實上,他已經忘記自己在說些什麼奇怪的東西;而魏鶴遠顯然十分滿意他的這個提議,又說了句什麼。
凌宜年什麼都沒聽清。
懊惱,愧疚。
魏鶴遠還在愉悅地準備著他與梁雪然的未來,但他不知道,現在梁雪然此時或許已經尸骨無存。
那麼高,凌宜年并不相信奇跡。
他們已經不會再有未來。
魏鶴遠對此全然不知,仍舊心懷希的等待著他們的重新開始。
“宜年?”魏鶴遠問他:“你聽到了嗎?”
凌宜年終于回過神來,不自然地笑:“啊,我可能也有些冒。”
“早點治療,”魏鶴遠提醒他,“拖下去會更嚴重。”
凌宜年答應一聲,逃跑一樣的走。
都快到了門口,魏鶴遠突然住他:“等等。”
凌宜年心跳如擂鼓,慢慢轉。
他飛快地想,難道魏鶴遠剛剛從他的表中看出什麼不對勁兒了嗎?還是……
魏鶴遠半躺在床上,冷白,一張英俊的臉褪去不冷意。
哪怕是生病,他仍舊氣度淡然。
向來對這種小浪漫嗤之以鼻的魏鶴遠,竟然在主征求凌宜年意見:“你認為送玫瑰花是不是有些太俗氣了?”
或許已經想到那人收到玫瑰花時候的表,魏鶴遠邊含著笑意。
“不俗氣,”凌宜年慢慢地說,“孩子都喜歡花。”
——神啊,一定要保佑梁雪然還活著!
自從得知梁雪然翻車墜崖的消息之后,連朵直接連魏鶴遠的病房也不敢進了。
雖然已經告訴了凌宜年暫且瞞住魏鶴遠,但心直口快,是個藏不住事的,總怕出馬腳,多說多錯,索躲開不見。
他們都在焦急地等待夔州那邊傳過來的消息,而連朵已經直接聘請了相關領域德專家趕過去,配備著最為良的醫療隊,只要梁雪然還有一口氣在,也要把從閻王爺手中奪回來。
只要活著。
而魏容與比凌宜年晚一步拿到消息,現在已經到了夔州,始終守在那邊;凌宜年聽聞,鐘深亦從明京前往,現在仍在飛往夔州的航班上。
事發突然,凌宜年忍不住懷疑,梁雪然出事,是否也有鐘深在其中了手腳;這個年頭剛剛浮現出來,凌宜年立刻又說服自己忘記。
千萬別是。
一整個晚上,凌宜年和連朵都沒能睡著,急急地等著救援隊的消息。
救援隊帶來的消息不容樂觀。
那一段路下面是個深,林叢的,石雜橫,環境相當惡劣。那邊雖然沒什麼猛,但若是招來烏或者毒蛇,也不是什麼好事。
經過整整八個小時的搜索,夔州方終于有了確切的消息——
他們找到了汽車的殘骸。
車上共三人,司機和兩個人,高空墜落再加車子翻傾,摔的都已經不辨人形,無一生還。
也沒什麼好辨認的。
輕云留守的人慘白著臉告訴派去的那些人,那輛車上,原本就只坐了司機、梁雪然和梁雪然的助手。
只有他們三人。
服和離開前一模一樣,梁雪然和助手都穿著輕云新上市的一款運外套。
梁雪然的包也在,里面裝著的錢包、份證和手機。
DNA對比結果最快也需要明天才能出來,但所有人都默認已定局。
凌宜年派去的人說,鐘深摘下眼鏡,半跪在骸前良久,卻什麼都沒說;而魏容與只看了一眼現場,轉便走,晚上被急救車送往醫院。
凌宜年知道,魏鶴遠那邊,是再也瞞不下去了。
他和連朵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遁。
誰也不敢對魏鶴遠開這個口。
但宋烈敢。
宋烈知道消息時已經是次日凌晨,他放下手頭工作急切趕來,開口就是找魏鶴遠借私人飛機。
魏鶴遠已經初步定下正式對梁雪然追求的計劃,心愉悅,瞧宋烈也沒那麼礙眼了,問:“借去做什麼?”
私人飛機也不是想飛就飛,需要申請航程路線。
他以為宋烈又要出去廝混胡鬧。
“還能做什麼?”宋烈驚奇地看著他,十分詫異,“梁雪然出事了,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魏鶴遠臉上笑意全消,他平靜地問:“出什麼事了?”
宋烈驚愕地看著魏鶴遠,剛才還急吼吼的,現在因為魏鶴遠的態度而瞬間反應過來。
他終于確認,原來魏鶴遠還不知道這件事。
宋烈察覺到不妙,轉想要走,卻被魏鶴遠直接揪住領子。
魏鶴遠還在輸,針頭直接被大幅度作帶的掉下來,滴滴答答的和淌下來,弄污了床單。
魏鶴遠死死地揪著宋烈,目鷙,哪里還有平時溫和淡然的模樣?
宋烈甚至聽到他手指因為用力而發出的骨節錯聲。
像極了野捕殺獵時發出的聲音。
讓他頭皮發麻。
魏鶴遠眼底已經泛了紅,著他:“說。”
到了這種地步,宋烈哪里還敢瞞,把自己了解到的況一腦兒全冒了出來。
——梁雪然昨日墜崖亡,雖然DNA結果還沒出,但服材什麼的都能夠對的上。
不會有什麼差錯。
而宋烈想要借魏鶴遠私人飛機,是想趕在火化之前,再去看最后一眼。
雖然說摔得不辨人形……想到那個生機的姑娘,宋烈不忍,想著總該去送一程。
魏鶴遠松開他,聲音竟有些抖:“你胡說。”
他站起來就往外走,宋烈被他這失控的一推,重重摔倒,翻旁邊的桌子,東西叮呤咣啷掉了一地。
魏鶴遠剛剛拉開病房門,梁母就沖進來,狠狠地想要打魏鶴遠掌。
但因為高差距,又改為掄拳,重重地砸到魏鶴遠膛。
魏鶴遠沒有躲閃,由著打。
“都是你!都是你出的壞主意,害死我的雪然!”梁母表猙獰,重重地打他,踢他,哭,“你為什麼要給雪然出這樣的主意?你毀的難道還不夠嗎?!現在然然不想跟你,你竟然狠心的要的命嗎!”
說到后來,梁母已經哭得氣都不上來,語無倫次,一邊哭自己的雪然,一邊憤恨地盯著魏鶴遠,想要把他生吞活剝掉。
跟在后面的趙七七終于見到梁雪然口中的前男友,和梁雪然關系匪淺,現在也是哭的雙眼紅腫。
剛剛被秦弘騙過的心理影還在,只覺這些男的沒有一個好的,都是披著人皮的野。
眼睛紅紅地拉著梁母,扶去一旁坐下:“姨,您先別哭,要……”
梁母看魏鶴遠仍舊是面無表的模樣,崩潰指責:“你干嘛出這樣的主意啊?啊?如果不是你……如果……”
說不出來,捂著口,難。
魏鶴遠知道心臟有問題,也知道是雪然唯一的親人了,厲聲著醫生過來。
顧不得自,先給梁母量,安的緒。
宋烈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說:“伯母,我們能諒您的心,但您要相信,我小舅舅他絕對不會害雪然。”
梁母何嘗不知。
魏鶴遠給梁雪染出主意時候,應該也沒想到今天這種局面;只是人在面臨巨大悲痛的時候忍不住去幻想如果——
如果魏鶴遠沒有提這個建議,如果——
只是被這個消息傷了頭腦,哆哆嗦嗦的。
魏鶴遠聲音沙啞:“您放心,最后的消息還沒確定,然然說不定沒事。”
梁母捂著眼睛:“他們都說了,說然然翻車了,尸……”
母親的心臟被絞一塊一塊的,疼到起來,說不下去。
凌宜年和連朵匆匆趕來,他不認識梁母,看到這麼個瘋婆子哭的稀里嘩啦,還以為是神病纏上了,下意識地想要趕走:“喂,我說你——”
魏鶴遠呵斥他,聲音沙啞:“別放肆,這是雪然的媽媽。”
凌宜年愣住。
醫生很快過來,魏鶴遠冷靜地讓人先帶梁母去檢查。
他知道雪然對媽媽的重視程度。
梁母拒絕了:“不用,我沒事。”
大哭過一場之后,的全部力氣似乎都因為那一拳而消失掉了。
只剩下巨大的悲痛和茫然。
梁母看著魏鶴遠,緩緩說:“魏先生,我想和您好好談一談。”
在魏鶴遠病房中,魏鶴遠親手為梁母倒了一杯熱水,雙手遞上:“阿姨,您喝。”
梁母哭的眼睛都疼了。
“我不知道雪然現在怎麼樣,我只是想和你聊聊的過去,”梁母輕聲說,“雪然不會告訴你的那些過去。”
魏鶴遠輕聲開口:“您說。”
捂著杯子,眼淚不住往下落:“我這人沒什麼用,差,賺不到多錢,也沒能照顧好雪然。冬天的時候,我們買不起煤,和我挨家挨戶地去敲門討些碎煤渣。手凍的紅腫掉皮,裂出一道道口子,都淌了還瞞著我,怕我知道后難,那時候才八歲……早晨我們去早市晚攤上撿人家不要的爛菜,一直吃到上高中。魏先生,小時候過的一直很苦。”
魏鶴遠手在不控制地發抖。
梁雪然從不會提這些。
梁母的眼淚如雨點往下落,泣不聲:“我的雪然,過了十幾年的這樣的苦日子,一聲都沒有抱怨過。學習績那麼好,從來沒有因為窮難過。但去年,卻哭著告訴我,很自卑,連喜歡都不敢。”
仰臉看向魏鶴遠,告訴他:“雪然醉酒后,告訴過我,很喜歡你,也不敢喜歡你。”
那次年夜飯,梁母終于攢下一筆小錢,第一次做了滿滿一桌好吃的菜,都是雪然最吃的;喝多了酒,梁母問兒近況,委婉表示想要離開魏鶴遠——
梁雪然卻摟著哭個不停,顛三倒四地說著醉話。
“媽媽,我好像辦了錯事,我不該喜歡他。”
“我們差距太大了,我配不上。”
“他就像是天上的云,一直高高在上;只要偶爾從我頭上經過一下下,我就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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