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追妻（五）

真病+箋

“你是不懂事的孩子麼用人教？你是怎麼對我的,都干了什麼？你自己不清楚？你是想讓我一件件地數落出來麼？”

眼中淚盈盈的，氣的小臉兒燒紅，心口不住起伏,息不已，是真的很氣。

裴紹微微仰頭，瞇著人,瞧著好像有些似笑非笑,也好像是收回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樣，依舊看不出態度是否認真。

小姑娘哽咽,語聲糯糯的，但斬釘截鐵，態度很強。

“我為什麼非要離開你，你真不清楚？我以為我表現的很明顯了裴紹。我是出卑微，我是高攀不起你,或許也不配你這個天之驕子,但我就可以被隨意傷害麼？我沒有,沒有，沒有心的麼？當初你要娶董靜姝，好,我不配,我只是個出卑微，還得指你救我爹爹的一個你可有可無的外室小妾,但分開那日,我求過你，我用我全部的尊嚴求過你,你不愿再繼續,不愿再要我,好，沒關系，但你明知道我你，卻阻礙我與我哥相認，不想讓我在京城落腳，不想讓我在京城有依靠，甚至迫我，趕我走。是，我沒有立刻走，我是有私心，是對你有私心，但我不過就是寄希于沒準哪日在路上還能再相遇，我還能再遠遠地看你一眼而已。你以為我還能怎樣？我去破壞你和董靜姝麼？但你又是怎麼做的？你摧毀了我的整顆心，讓我覺得自己傻的可笑，讓我連最后的那一點，你跳湖救我，可能過我的念想都沒了，讓我知道，我在你心中，從始至終都只是一個揮之則來，呼之則去的玩，那些個日日夜夜，甜言語，便是一分的真心都沒有！

“我為什麼答應嫁給魏璟卿，我就是想嫁給他，我不能做妻麼？你明明都不要我了，又為什麼要破壞我和他親？你是真的見不得我好麼？

“你因為你的妒忌，你的占有，囚了我快兩個月。你去把你自己鎖在房中兩個月試試？我想念父母家人，想出去跑跑跳跳，想聞聞花香，想看看藍天，可我連自由都沒有。你只知道掌控和占有！

“如今，你已經得到天下了，你可以娶董靜姝了，可以讓做你的皇后，沒人能再不隨你愿，你娶你不的人。你還非執念地想要占有我做什麼？這天下間的子何其多，想嫁你的又何其多，你可以隨便挑選，非要我干什麼？我，又到底要怎樣才算順了你的意？給你做小？我不愿意。裴紹，不論你是大理寺卿還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不論我是貴妾還是貴妃，我都不愿意。

“離開你，我會更好，會活的更歡喜。我只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我也不想怨恨你，求你也放過我吧”

有些無力，早已淚流滿面，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話，的聲音，哽咽不已，這話說完，便去推開他。

但沒推。

那男人著，從說話起便一直著，臉上的那抹帶著玩味的笑意早消失了去。

他沒再很用力的束縛，但也沒放手任由離去。

倆人無聲。

掙扎，他束縛。

區別在于，他一直看著，但早別開了視線。

如此兩雙手時而便攥到了一起，終是力氣小，微微被他弄疼了，蹙了下眉頭，那男人一張，松開了下。

就趁著這會兒，使了勁兒，徹底推開了他。

他被推之際，那微的衫中突然掉落一封紅紙張。

一直低著頭，自是看到了。

那東西很眼，好像見過。

但已不愿再為他多費半分心思，看過就算了，什麼都沒想，終是一直也沒再看他第二眼，起下了床去，拿起了服，出了小學堂。

前腳回來沒一會兒，外頭便響起了敲門聲。

沒用和丫鬟相問，那男人自己先說了話。

“。”

他聲音很溫和，喚了。

門是著的。

妧妧與秀兒這三個多月來已經習慣，進屋就門，尤其是晚上。

妧妧當然沒開，也沒理。

秀兒亦是如此，甚至這回都未詢問，當然也沒再為那男人說話。

小姐適才與他說的那些，在屋中門口垂著頭都聽到了。

小姐從前沒和表過太多。

但倆人一起長大，小姐的心思，多是知道一些的，剩下的便是猜測。

雖然猜的大與小姐所言差的不多，但當小姐真的把話攤牌了從口中說了出來，秀兒還是好心疼好心疼。

站在一旁，一直無聲地哭。

外頭再度響起裴紹的聲音。

“，我們再談談。”

妧妧沒回話。

已經躺在了床上，閉上了眼睛，心如止水。

外頭那一句話后許久都沒有再有聲音，但那男人沒走。

終是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又輕輕敲了敲門，開了口。

“”

然，小姑娘依舊未回答。

再接著，一盞茶后，屋中的燭火滅了。

夜晚，一片寂靜。

月如水，寒意刺骨。

他立在門外許久，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恍然發覺，還是丟了。

他又在那不知呆立了多久，慢慢地坐到了門前的臺階上，手緩緩著太。

出來的時候，并未穿外，但他似乎也沒覺到冷。

因為明白，此時，的心中比這寒夜還涼。

士兵沒大敢，但皇上沒穿大氅，剛才裝病又摟著那麼多湯婆子，上很熱，實則出了不的汗，這般一吹，什麼人也不了啊！

他終是將服拿來給皇上披了上，也頂著被罵的風險，開了口，勸道：“皇上，龍要，還是進屋吧。”

好在沒挨罵，但壞在也沒勸。

皇上緩緩地了手指，讓他退下。

士兵又勸了兩句，但皇上本便沒說話。

士兵無奈，也只好退下，立在一旁照顧著。

裴紹在外坐了將近一夜。

第二日，人倒了下，真發了燒。

士兵急得夠嗆，趕去找郎中，也給皇上抓了藥，喂了藥，天大亮了后，見蘇小姐房門打了開，丫鬟出了來，便急忙奔過。

“蘇，蘇小姐，皇上病了，這回，唉，是真發燒了，您去看看皇上麼？”

別說蘇小姐不回話了，便是那小丫鬟都不回了。

士兵急壞了。

蘇小姐倆人也不知道皇上昨晚在外坐了快一宿，加上昨天是裝的，被人識破了，今兒個又來，讓人信可不是太難了！

士兵在外求了好半天。

但蘇小姐主仆連話都沒回他。

“皇上昨晚出來時沒穿外，蘇小姐不知，皇上在外坐了將近一宿。”

他如此實話實說，人家也本不理睬他，該干什麼干什麼。

小丫鬟臉也冷落著，甚至不管不顧，旁若無人，沒看到他一般，將洗漱用完的水，直直地朝他潑來。

“哎哎哎！”

士兵好懸被潑上。

這下難了，別說蘇小姐不信，換做是他，也不會信了。

他在外又求了好半天，說了好半天。

后續，另外兩個丫鬟端來飯菜，人家該吃飯吃飯，該干什麼干什麼，跟沒他這個人似的。

士兵搖頭嘆息，終是回了去，和另外一個士兵照顧皇上。

皇上這下病的有些嚴重，照著昨天撒的謊去了，喝了藥，依舊高燒不退。

可昨天是裝的，當然怎麼都行，也不用擔心，今兒個士兵如何能不愁？

先不說皇上遭罪，讓人惦記，這出來，伺候不周，回去太后，太皇太后那都難解釋，便不說二人，沐二郡主就得第一個把他大卸八塊。

士兵愁懷了，終是和另一個一起一面伺候皇上，一面時而又往蘇小姐那跑跑。

心病還得心藥醫。

“唉，屬下求求蘇小姐了！皇上，這次真不是裝的。”

“秀兒姑娘，要不你先去看看？”

然他無論說什麼，人都不理，也沒反應。

這般轉眼，一天過去了。

皇上吃了藥，退了燒，但斷斷續續的，過幾個時辰，便又燒了起來，如此一直到晚上也沒起。

妧妧是不知道他在外呆了快一宿，起先以為他故技重施，確是不信，但后續下午郎中再來，與士兵的說話聲聽到了，知道人是真病了。

倒也不奇怪。

昨日他裝病，給自己上弄那麼熱，接著出來，這般深冬臘月的，一冷一熱，能有什麼好？

但即便是知道人是真高燒了，也沒去看。

士兵始終沒間斷過來。

不回話，也向報著那男人的況。

他燒燒退退，反反復復。

終是夜里士兵過來的那次說的話，讓搖了下。

“唉，蘇小姐想讓皇上走，也得皇上病先好了不是。皇上已經出來三日了，雖說朝中有太后，但皇上也不能在外呆的太久，想來如若明個病好了，后個也就該回去了。但若明個也不好，這一拖，不知要幾日，先不說皇上龍金貴，是萬中之重，便是蘇小姐不是也不愿意皇上和屬下在這叨擾太久麼！皇上是為了蘇小姐方才倒下的，還得蘇小姐給皇上治這心病啊！”

他前半段的話，倒是說到了妧妧的心坎上了。

其實，便是士兵不這般說，他病了這種事，也沒那麼大定力，堅持不了多久。

想來昨日里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倆人也是了斷的時候了。

秀兒看出了小姐搖了，喚了一聲。

妧妧讓去了小春小秋一起幫忙，終是穿上了服，又去了小學堂。

來到床邊，他是睡著的。

呼吸有些許的重，時而劍眉微蹙，應該是不大舒服。

妧妧子骨弱，時常生病，自是知道生病了難。

他的呼吸都是熱的。

坐在床邊，小心地照顧，看著他的臉，不知不覺間，眼睛竟是潤了。

委屈。

真的好委屈。

這般照顧了一會兒，為他理了理被子，突然覺得他前什麼東西發出微微的聲響。

妧妧怕他是揣了什麼，硌著不舒服，小心地打開了他的里，尋思幫他拿出來。

而后又看到了那張紅紙張。

妧妧微微一怔。

這般再度看到，便就回想了一下。

這東西，確實眼，確實見過。

沒用太費勁，他的東西，他的事兒，基本都記憶猶新。

小姑娘搜索記憶，很快便記起了自己是什麼時候，在哪見過這張紅紙。

是半年前六月，他在長公主府給十天期限，離京之后，離京前與他最后一次見面那會。

彼時，家正在收拾，往馬車上裝東西。

那男人來了，車就停在了池榆巷，反復讓人去來。

開始時一直沒去，也不想見他，但終還是見了他最后一面。

倆人在馬車上。

很輕松的和他永別，臨近下車之際，看到他靠窗的服下著一張紅的什麼，恁時，以為是他的喜帖，還出言譏諷了他兩句。

那會兒看到的是一個背面。

背面上有一只他畫的船。

對他的東西好像過目不忘，尤其是喜帖這種東西。

想忘也不能忘。

但此時見他帶在上，都半年了，斷斷不應該。

尤其，他又不華熙公主。

若是他和董靜姝的喜帖，還有可原，即便也不大對勁兒，畢竟婚期都過了。

如此妧妧便有些好奇。

莫非，這不是什麼喜帖？

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帶出的還有一張帕子。

看到那張帕子，小姑娘的心跳掉了半拍。

那竟是給他做外室時，為他繡的一張。

給他時，他隨意接過，后來，也從未見他用過。

兩樣東西一起拿出來，有些厚重。

妧妧很自然地將那張紅紙翻了過來，而后，便看到了“親啟”四個字。

小姑娘的心又是微微一。

那果然不是什麼喜帖，竟是一封信！

“親啟”，是誰？

他還喚誰？

是董靜姝麼？

紅的信，乃箋象征。

他不會不知道。

這是他寫給誰的箋？

妧妧心跳加速，明眸善睞，雙手微，突然覺得不對。

如若是董靜姝，六個月了，他怎麼沒給？

他那日帶在上，理應見完就去找董靜姝，然后那日就該將東西給董靜姝。

妧妧抖著手，心又突然了下，恍惚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竟是不控制的，緩緩地打開了那信封，又緩緩地開啟了那封信。

只見，其上云：

如晤：

日間援護卿時，睹卿拂柳之影，忽神思不屬，惟愿攬卿一世，恍然夢醒，竟已空。

小姑娘看過那第一行字，心跳加速。

“日間援護卿時”

說的竟是被杜坤綁架的那次？

這是，寫給的信麼？

渾抖，尤其是雙手，已然抖的難以控制，再度快速的看了起來

只見，其上云：

如晤：

日間援護卿時，睹卿拂柳之影，忽神思不屬，惟愿攬卿一世，恍然夢醒，竟已空。

腹言止，然不知其所起；筆落書完，而難決之留發。

據實以訴，則恐當面之對；釋卿去遠，詎抵離別之悲？1

予出皇族，總角逢禍。

遭無辜之謀，池魚之殃，目大軍孤忠之歿，睹母舅萬箭之終。

因慈舍相救，而存異世之。

自此雖曰生離，實為死別。

十五年輾轉榻上，常困炙烙之魘；猝然起，時有回祿之驚。

予教數盟誓，生雪此恥，下庶之悲，上報亡魂之恨。

經十五日月升落，忍難言。

既許山河之愿，難酬好逑之心。

今差錯，致使現。

當沉舟破釜，殊死一搏。

為卿之安，唯有暫忍別離。

幾殷殷相告，又慮戚戚傷。

遂將真相去，令卿余生坦坦，歡悅長隨。

夕映水，詩畫相協。

江南風景，使人貪。

予之所能再得乎？

今舉世無牽，卻歉卿然。

唯冀云銷雨霽，幽日復明之時，猶得卿執手相伴，固予余生之夙愿矣

璟承夜筆

戊辰年.六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