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青雉覺得是出乎意料的好。
自從那天清晨小姐醒過來后,沒有再發燒,沒有咳嗽吐,也沒有沉睡。
昨天還下車走了幾步,只不過到底虛弱,很快就回車上躺著了。
依舊是瘦驢拉車緩行,路途坎坷,一會兒炎熱一會兒大雨,但當每次回頭說話,都有人應和,一切艱難困苦惶惶不安都一掃而空。
不知不覺就真的走到了許城界。
真的要到小姐的家了。
真的把小姐送回來了。
“小姐。”青雉難掩興問,“你對這里悉嗎?”
小姐躺在車上,搖頭:“不悉。”
也是,現在只是進了許城界,并不是到小姐的家了,許城這麼大,小姐怎麼會都悉,而且小姐回家來也并不是多開心的事……
青雉出小姐畫的圖端詳,雖然已經牢記在心了,但每次都還是要打開看,似乎這樣才能更準確。
那晚小姐強撐子畫下點點線線勾勒路線,簡單但很詳細,詳細到村落城鎮的名字。
現在那些村落城鎮都經過了,圖畫上只剩下兩點,一個點寫著杏花書院,一個點寫著墓地。
青雉的視線落在最后那個點上,心鈍鈍地疼了下。
“小姐,你不?”輕聲問。
小姐再次搖搖頭:“不。”
青雉便說聲好:“那我們繼續趕路,爭取今晚能在家里過夜!”
小姐也說了聲好,但沒有閉上眼歇息,而是視線看著青雉手里的圖,出手:“給我看看。”
行路圖嗎?青雉忙將圖紙遞給,小姐雙手展開圖紙在眼前,仔細地看。
驢車晃晃悠悠繼續前行。
青雉不時回頭,看到小姐看得很認真,手指還著上面的字。
“小姐的字寫得真好。”青雉說,“家里人都這樣說,連三公子都說……
話沒說完,青雉抬手打了自己一下,還什麼家里人,還什麼三公子,以后這都是仇人了,怎麼在小姐面前提這個。
小姐似乎沒有聽到最后半句,手指輕輕著圖紙,點點頭:“是很好。”
青雉松口氣,不再多說,牽著瘦驢加快腳步。
黃昏時分,青雉的視線里終于出現了一座草堂,就在大路旁,湖水邊,夕的余暉給它鍍上一層金。
但真走近了,金散去,只余下滿目破敗。
三間屋子并排,屋外殘留籬笆樁的痕跡,籬笆都已經不見了。
門窗破敗,雜草叢生。
比們一路上經過的破廟還要破。
小姐的家,真的是,不像家……青雉站在草堂前不知道該說什麼,心里很難過,小姐,其實是沒有家的人了。
“還不錯。”后有聲音說。
青雉忙轉,看到小姐下了車,忙扶住。
小姐反手搭在的胳膊上,從左到右過窗戶看三間屋子,一間應該是起居室,一間應該是當初小姐外祖父教書的地方,另外一間是廚房,土灶還在。
“這屋子修得很好,很結實,外表看起來破敗,但連風雨都不曾侵襲到里。”小姐說,手輕輕拍了拍門窗,“只要把門窗換一下,清掃一下,就可以住了。”
又輕輕嗅了嗅。
“屋子還用了藥料,蛇蟲不侵。”
這樣嗎?青雉探頭看里,果然見屋頂完好,地上沒有雨的痕跡,蛇蟲有沒有,不進去看不出來,不過,也用力嗅了嗅,的確沒有那種長久不住人的腐敗氣息。
“果然小姐的家,小姐最悉。”高興地說。
小姐看著草堂,說:“我也不悉。”
這話青雉聽了也不覺得太奇怪,小姐在陸家的時候很談及自己,只跟提過一句,是母親病重過世才來外祖父這邊。
來了沒多久,就被大老爺接走了,所以對這里也不太吧。
青雉不再多問,看著門上的鎖:“小姐,你有鑰匙嗎?”
小姐嗯了聲,但并沒有拿出來,而是抬眼看向旁邊的小山。
“先去看看墓地。”說。
是啊,出了這麼大的事,哪怕親人都不在了,墓前也是心安,青雉應聲是,沒有再問小姐可能行路,小姐走不,就把小姐背上去。
小姐并沒有讓背,雖然看起來很虛弱,但一手扶著,一手拄著竹,慢慢來到了半山腰。
轉過一道很明顯人工修葺的小路,在一片綠竹中看到了兩座小墓碑。
青雉小心地扶著小姐在墓前坐下,也不知道該怎麼安小姐,便低著頭去清掃墓前的枯枝落葉,眼角的余看到小姐沒有哭,而是安靜地看墓碑。
“越老人。”小姐輕聲說,念出墓碑上的名字。
這明顯不是真名,青雉也不由看向墓碑,沒有生平沒有來歷,唯有三個字。
“越。”小姐又看旁邊的墓碑。
這就是小姐的母親嗎?青雉看著墓碑,亦是那樣的簡單,一個人一生只留下這兩個字,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那我將來寫……”小姐的聲音說,“越,小?”
青雉莫名有些想笑,但這本不好笑。
越老太爺是只有一嗎?越母只有小姐一個兒嗎?小姐的父親......
小姐在陸家只有小名,沒有姓。
沒有姓氏,對一個人來說,就沒有家沒有族沒有其他親人。
人活一輩子,無名無家,山上一座孤墳,太難過了。
“小姐。”青雉說,“你阿七,這就是名字。”
就算是母親喚的小名,也是名字。
小姐轉頭看向,輕輕搖頭:“不是。”
不是?青雉愣了下。
“是七星。”小姐說,手了臉頰,“名字七星。”
七星?小姐的大名原來七星啊,青雉驚訝又歡喜。
“這個名字真好聽。”高興地說,又好奇,“是北斗七星的意思嗎?天上星啊——”
青雉抬頭看天,此時天漸晚,但尚未能看到滿天星,又看夕下墓前端坐的小姐,烏發垂肩,眉如遠山,目似點漆。
不由說:“是說小姐像星星一樣好看。”
小姐笑了笑。
“青雉。”說,“去撿些柴,我們燒火。”
哦對,一會兒要做飯燒水,家里肯定沒有柴,青雉應聲是,要走開又遲疑一下。
小姐太平靜了。
回到了家,見到了外祖父和母親的墓,不哭不鬧連眼淚都沒有掉落。
小姐是不是心存死志?
“小姐。”說,“你不要想不開,不管怎麼說,你活著…..”
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勸,被陸家如此背信棄義對待,孤一個,將來可怎麼活。
青雉的眼淚落。
“小姐,你活著,至還能給外祖父和你母親掃掃墓。”
這個勸的理由嗎?
小姐看了眼墓碑,連名字都不留的人,應該不在乎有沒有后人給掃墓吧。
看著婢流淚的眼,點點頭說聲好。
“我不會尋死的。”說,“我會活著。”
看向墓碑,視線落在越兩字,手輕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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