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一不小心又中了他的痛。
也許是抑太久了,此刻他通通都說了出來:“老頭子隻會一個勁的讓我修煉,自己則在外麵花天酒地!每次他出去,老太婆就會把氣撒到我的頭上!姒姒,你見過仙尊府的地牢嗎?”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跟我提這個,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聽見玄澤悲愴的笑聲。
“進仙尊府的前十年,隻要老頭子不在,老太婆就會把我趕去那裏。”
“我的隔壁是一隻渾散發著惡臭的畜生,另一邊是一個瘋子。老太婆就是這樣折磨著我,想要讓我死在牢裏。可是姒姒,我都過來了。”
“你知道我怎麽過來的嗎?”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問。
“怎麽過來的……”
“我殺了隔壁的瘋子和畜生。”他從容不迫的道,“那是我第一次殺人,那年我二十。”
玄澤比我大兩歲,上一世我十六及笄出嫁,他是十八歲被帶走的。也就是說,那是他進仙尊府後的第二年。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的境遇固然可悲,可是如今想要煉化我,那也絕不是讓我原諒他的理由。
“姒姒,我的親生母親已經死了,魂飛魄散……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你不能不要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是你親手推開我的……”
他發出一聲詫異的聲音:“我怎麽會推開你!明明是冷墨淵搶走了你!”
“就算是他搶走了又怎麽樣?做不夫妻,我們還可以做朋友不是麽!”
如果當初玄澤知道了我選冷墨淵就放手,我和他真的不是不能繼續當朋友的。
“你說我是你唯一的親人,這些年來,冷墨淵出現前,我又何嚐不是拿你當唯一的親人!可是結果呢?你要殺我……”
“我沒有想要殺你!”
“落胎果的事,直接讓我鬼了!”我怒道。
他驟然沒了聲音。
好一會兒,又問:“你真的……真的不回頭?”
我苦笑:“人生哪有可以回頭的選擇。”
若是能回頭,當初我依舊會選冷墨淵,依舊是和當初一樣的理由。
玄澤深深歎了口氣,那歎息聲連在爐子裏的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姒姒,閉上眼睛。”他道。
我一驚,不容我再出聲,爐驟然竄起了綠的鬼火。
“你停手!”我忙喊道。
玄澤卻不理會。
那些火焰張牙舞爪的將我圍在其中,逐漸形一道陣法。
我覺子逐漸被那陣法牽引起來,不知道要做些什麽。耳畔仿佛有無數隻蜂在嗡嗡著,但是卻什麽聲音也聽不見。
我漸漸有些迷茫。
我是誰?
我在哪裏?
我要做什麽?
……
頭很暈,我覺得好累好累,好想閉眼好好睡一覺。
“姒姒!”
“媽媽!”
驀然兩聲清脆的聲音將我驚醒,我恍惚醒來,發現自己仍舊在爐子裏。
“姒姒!”那道焦急的男聲再一次傳來,我楞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喊我。
對了!我花姒!那是我丈夫冷墨淵!
猛然意識到這件事,我忙就想要應聲,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是怎麽了?
我低頭,沒有看見自己的腳。再一看,我連自己的都沒有了!
“媽媽!媽媽!”小公主在外麵焦急的喊著,可是怎麽也進不來。
爐子裏的鬼火依舊熊熊燃燒著,我聽到玄澤冷聲對冷墨淵道:“冷墨淵!你該知道煉鬼過程如果被打擾,裏麵的靈會是什麽結果!”
“你閉!”冷墨淵怒斥。
小公主擔心著我,忙問冷墨淵:“會怎麽樣?”
冷墨淵沒有出聲,外頭隻傳來他的磨牙聲。想來結果很不好,他才連回小公主的勇氣都沒有。
“魂飛魄散!”玄澤卻是冷笑著代替他說了。
“你閉!”冷墨淵再次怒斥,他的鬼氣翻湧起來,即使我看不見也能想象到他此刻盛怒著朝玄澤揮劍。
小公主咽著:“媽媽……那媽媽怎麽辦……爸爸……”
“姒姒是我的了!”玄澤朗聲道,心是說不出的高興。
“你胡說!媽媽是我和爸爸的!”小公主立刻反駁,又擔心起我來:“媽媽……媽媽你怎麽不理我……”
“姒姒……”冷墨淵的聲音也無比擔憂,“畜生!停下陣法!”
“你休想!”玄澤大笑。
我漸漸聽出苗頭來,要是玄澤不主撤掉這陣法,連冷墨淵都沒有辦法阻止。
不然的話,稍有不慎,我就會魂飛魄散。
“曦兒,去找你大伯父。”冷墨淵啞著聲音道。
小公主舍不得離開我:“那媽媽……”
“媽媽這裏有爸爸,你馬上去找大伯父!告訴他我要煉鬼!”
小公主懵懵懂懂的,但還是乖乖聽話應了一聲,轉朝原飛去了。
玄澤卻是不屑的嗤笑了一聲:“冷墨淵,煉鬼?別說你本就不會!你連丹藥和法都不會煉!”
麵對他的嘲諷,冷墨淵第一次沒有反駁。
即使我看不見,也能想象到他此刻正灼灼著我。
煉藥是把靈草之中的靈氣提取出來,再將這些靈氣凝聚起來形一顆丹藥。
不同用途的丹藥煉製期間需要加不同品種的靈草,用來中和其中的毒或者是用來提高丹藥的效用。
除此之外,還有火候的把握和調控,都是一點意外都不能有。
這些煉藥的常識我陪著冷墨淵練習煉藥的時候都看到過。
如今煉鬼,也是一樣的道理。
要將鬼的三魂七魄全部拆開,剔除煉鬼者不想要的東西後,再將鬼的剩餘魂魄重新融合在一起。
而稍有不慎,要麽就是剔除的魂魄多了,要麽就是融合的過程中出了意外,會直接導致那些魂魄在一起,繼而消亡。
這些錯誤,墨淵在煉藥的時候都犯過。
現在……
他肯定是不會讓玄澤丹爐的,可是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冷墨寒來。
他盡量拖延著時間,可是我已經經過了煉鬼的第一步,所有的魂魄都散開了,如果不盡快重新合魂,用不了多久就會灰飛煙滅。
玄澤親自將我煉化的,自然能知道丹爐的況。他想衝過來控製丹爐,可是又被冷墨淵擋在了外圍。
沒有殺他,恐怕是冷墨淵還想著萬一他不能控製住丹爐,有個通煉丹的玄澤在,我總歸能留下一命。
“冷墨淵!你閃開!姒姒的魂魄已經散開了,再不合魂,可就真的要死了!”玄澤搶不到丹爐的控製權,怒聲吼道。
冷墨淵錯愕,忙分出一道法力來查看丹爐的況。一見果然如此,他也著急起來了:“姒姒!”
玄澤又道:“快讓我去控製鬼火!”
“你休想!”冷墨淵怒斥。
如果讓玄澤控製的話,我肯定不會在有意識了。
“你想害死姒姒嗎!再這樣下去,就要魂飛魄散了!”玄澤又吼道。
冷墨淵微微遲疑了一下。
“冷墨淵!別這麽自私了!”玄澤冷聲道,“你這樣隻會害死姒姒!”
冷墨淵驀然不在出聲,他深知我的時間不多了。
玄澤趁機慢慢控製了丹爐,然而冷墨淵的鬼氣安靜了一會兒後再次狂暴起來。
正在控製丹爐的玄澤急了:“冷墨淵!你別胡來!你會害死姒姒的!”
“會害死姒姒的是你!”冷墨淵怒道。
他的鬼氣狂暴在外界狂暴起來,唯獨避開了我所在的丹爐。
“姒姒子那麽剛烈的一個人,絕不會允許被你煉一個傀儡!”他用鬼氣將正在控製的丹爐的玄澤掀翻道一邊,用自己的藍焰接替了那綠的鬼火。
“如果知道會為你的傀儡,肯定比活著還難!”
不得不說,冷墨淵說的沒錯。與其為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供人玩弄,我寧願死!
“你懂什麽!那你寧願看姒姒死嗎!”玄澤怒吼。
“姒姒不會死的!”冷墨淵怒道。
我覺爐子外的藍焰逐漸平和起來,鬼火的氣息溫和的流丹爐部,仿佛是用來溫養我的一般。
我試圖自己凝魂,可是原本積攢下來的法力已經在散魂的時候被一起散掉了。
此刻冷墨淵將自己的法力送進來,簡直是與我心有靈犀一般。
我忙試著去吸收那些法力,由於魂魄已經散開正在逐漸消亡,我能吸收的法力很。
好長一段時間下來,我才隻吸收到了一點點,勉強保持著自己的魂魄不消亡。
“冷墨淵!快沒時間了!你快讓我接手丹爐!”玄澤再次怒聲提醒冷墨淵。
冷墨淵不理會他,玄澤惱怒的上前就想要推開他,被冷墨淵的鬼氣震退了。
他不是冷墨淵的對手,不再去跟冷墨淵來明的。反而是直接用自己的法力來控製丹爐下被冷墨淵下去的綠鬼火。
墨淵本就對煉沒有信心,現在玄澤來搗,更是讓他心慌。
“滾開!”他怒斥。
玄澤卻是看出來了他對自己的沒信心和對我的擔憂,更加膽大妄為起來。
冷墨淵焦急,眼看丹爐的控製權馬上就要被玄澤搶過去了,他咬牙,一邊控製著丹爐,一邊卷起一道鬼氣將玄澤掀翻。
玄澤立刻又爬起來想要控製丹爐,冷墨淵阻止著他,兩人再次打了起來。
丹爐的鬼氣因此變得非常的不穩定,我非但無法再吸收鬼氣,散開的魂魄異常脆弱,反而還因此變得起來。
玄澤設計將冷墨淵引開,自己趁機再次想要控製丹爐,被冷墨淵一腳踢下去。
不偏不倚的,正好摔進了丹爐下的鬼火之中。
頓時,我聽到他極為淒厲的慘聲,還夾雜著我的名字。
心間劃過一抹不知道為何的悲涼。
若是他沒有這般執迷不悟該多好。
冷墨淵沒有去管玄澤的死活,繼續謹慎的控製著丹火。
爐的氣息卻漸漸變得不穩定起來,我忙加快的速度吸收了鬼氣護住之間的魂魄。
驟然,一聲巨響,丹爐居然炸開了!
“姒姒——”
我聽到冷墨淵嘶聲力竭的呼喊,隨即看到他仿佛被掉了全力氣般跪倒在地。
“姒姒……”
他痛心又不可置信的聲音低低彌漫在一邊,放出所有的鬼氣追尋著我的魂魄。
而自己則徒手掰開那些丹爐的碎片,埋頭尋找著我。
他看不見我嗎?
我愣愣的,想要走到他邊,可是卻發現我本就沒有可以控製。就跟上次被那塊黑焦木撞到的時候一樣。
“姒姒……”冷墨淵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幾分低低的嗚咽,仿佛午夜被人拋棄徘徊在路口的小狗。
我的心生疼生疼。
我想告訴他我沒事,可是,沒有辦法。
“爸爸!”小公主的聲音驀然響起,飛快的飛到冷墨淵邊,著那丹爐,一怔:“媽媽……媽媽呢?”
冷墨淵悲痛的沒有應聲。
小公主吸了吸想哭出聲的鼻子,回頭看向一:“大伯父,媽媽呢?”
冷墨寒的影出現在一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看到他似乎瞥了我一眼。
他能看到我?
我還在思考,他已經走到了冷墨淵邊,皺眉:“別哭了。”
冷墨淵居然哭了……
我錯愕,果然聽見了冷墨淵低聲的泣:“姒姒……是我害死了你……”
“媽媽死了?”小公主愣愣的,“媽媽怎麽會死呢……爸爸?大伯父?媽媽……”
“別哭了。”冷墨寒又道。
冷墨淵一下子哭的更大聲了:“姒姒……”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向拽到沒邊的他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嗚……媽媽……哇——”小公主也跟著哭了起來。
我沒死啊!我沒死!
我拚命的想要告訴他們,可是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小公主大聲的哭著,冷墨淵將抱懷中,隨即也不住的哭著,看的我無比揪心。
冷墨寒站在一邊眉頭皺,想說什麽,每每又被冷墨寒和小公主的哭聲打斷。
看著他們這樣,我心痛裂。
恍惚間想起上次在琉璃傘中發生的事,我忙試著去吸收空氣中殘留著的鬼氣。
因為冷墨淵剛剛用鬼氣尋找過我,所以這裏的鬼氣很足。我吸收的很快,沒多久便將自己四散而開的魂魄逐漸凝實起來。
冷墨淵的哭聲漸漸輕了下去,我還沒完全將自己的魂魄凝實,他驀然抱著小公主衝到了我的麵前。
“姒姒……”他震驚的著我,想要手我的臉,又怕碎了我一般,停在空中不敢再上前。
倒是小公主,一看到我,驚奇的一吸鼻子,猛地就撲進了我的懷裏:“媽媽!”
我忙抱住了:“是我。”
冷墨淵猛然將我攏了懷中:“姒姒!真的是你!你沒死!”
“沒死……”我也出一隻手抱住了他。
冷墨淵重重的親了我下,冷墨寒冷不丁的出聲:“魂魄不穩,還不給渡法力固魂?”
冷墨淵忙照做。
他給我固魂,我不需要做什麽。瞧著冷墨寒眼中始終如一的淡定,我忍不住問道:“你剛剛是不是可以看到我的?”
“嗯。”冷墨寒淡淡應聲。
正在給我輸法力的冷墨淵炸了:“哥你怎麽不告訴我!”
“你給我說的時間了麽?”冷墨寒反問。
冷墨淵語塞。
過了一會兒,冷墨寒瞥了眼冷墨淵,點頭又道:“從未見你這般哭過,不錯。”
冷墨淵的子僵了一下。
雖然冷墨寒說出這話時一臉嚴肅,但我沒猜錯的話,他這是在幸災樂禍吧?
大哥,你跟你媳婦學壞了啊!
給我固了魂,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回家去了。
路上,冷墨淵堅決不承認他哭過。
小公主揚著腦袋跟爹一個德行:“我哭了嘛?我才沒有哭呢!媽媽,一定是你看錯了啦!”
真是對活寶。
從丹爐裏走了一遭,我又變得一點法力都沒有了。
回到了冥宮,我被冷墨淵抓著去勤的修煉了。小公主因為我們修煉不帶他,去找慕紫瞳告狀了。
傻孩子,雙修怎麽帶你……
夜祭言來看過我,說我上的奇怪氣息已經沒有了。估計那氣息本就是白依依留下的,還非要往淩璿璣上推。
修為穩定下來後,冷墨淵也給我建了座宮殿。
他挑了萬鬼城最高山的頂點,自己刻苦學習了陣法,將整座宮殿都煉的跟冥宮一樣可以隨心所。
我們的婚禮,在宮殿坐的三個月後舉行了。
我不喜歡紅,婚禮便沒有使用紅,而是用了冥界冥婚一貫使用的白斂服。
我與曦兒穿著母子裝,冷墨淵穿著同樣白的新郎服,將我們迎冥宮。
這一晚,鬼火搖曳了整個冥界,白的燈籠與招魂幡盛大而森。
我與冷墨淵坐在十六抬的轎之上,曦兒與白焰兩個花在前麵撒著紙幣。
看著這詭異的畫麵,我卻是笑了。
為活人的記憶仿佛已如隔世,如今,我是曦兒的母親,冷墨淵的妻子,這冥界唯二的冥後。
冥界各個家族都給我和墨淵的婚禮送來了賀禮,宮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宮醉柳出逃的事想要將功折罪,送來的賀禮尤為貴重。
尋陌也送來了一份賀禮,被同樣來送賀禮的二二發現。要不是他逃得快,估計就要被二二給烤了。
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小小的孩子,明明是二二的妹妹,卻追著慕紫瞳喊麻麻。跟白焰是識,小公主跟著白焰,很快就跟小小也打了一片。
後來,我就經常能看見這三個孩子一起在冥宮上房揭瓦,掘地搗。
再後來,慕紫瞳又懷孕了。次年,平安誕下了另一個活蹦跳的可孩子。
曾經死水無波的冥宮,因著這些孩子的歡鬧而不再死氣沉沉。
而冷墨淵,將他從前的那些鶯鶯燕燕斷了個幹幹淨淨。
他學會了煉丹,學會了煉。我和小公主的服首飾,基本上都是他親自煉出來的,造詣不比冷墨寒差多。
這隻鬼,雖然依舊是唯我獨尊的脾氣、依舊是目中無人的格,可是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地方,隻有我和曦兒。
“姒姒,我們再要個孩子吧?”
“好……”
很多年以後,冷墨淵帶著我去我們初遇的地方。
奈何橋上,他拽乎乎的教育著來往的靈:“你們有緣再次相見的!都要給本座好好把握姻緣了!知不知道!”
小公主學著他的模樣大步往橋墩上一,沒爹長,隻能搭在了橋墩邊上,卻也是一樣耀武揚威的口氣:“知不知道!”
下麵靈一片附和之聲。
冷墨淵將站在一邊的我拉懷中,低頭啄了口,出滿足的笑容來。
這樣的畫麵,真丟人……
卻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