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是高高在上的冥宮軍統領，我是一隻才死的鬼。

他帶著軍浩浩的從街之上穿梭而過，風姿綽綽。

而我，站在街邊和其他的靈一樣隻能默默注視。

才化鬼的靈，要麽接審判司的審判進地獄罰或等待投胎，要麽就是掙司束縛，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選了後者。

不為自由自在，隻為報仇雪恨。

冥界有許多老鬼，為了擴充自己的勢力，都會收一些資質不錯的靈為徒弟。

他們教徒弟法，徒弟們則為他們賣命。

我被一隻名為萬毒老祖的積年老鬼收了門下，不是室弟子，隻是普通的門人。

這樣的門人相當於人間的雜役，但隻要勤修煉，也可以出人頭地。

我的資質不錯卻是偏於學道，死後化鬼淪落至此，並沒有什麽怨言。

萬毒門坐落在枉死城外的一座野山頭上，門主萬毒老祖被其他鬼暗中稱之為老毒。

不知道為何，每年他都會收許多的室弟子，可這些弟子慢慢都消失不見了。

方給的消息是這些弟子都學離開了，可我知道不是。那些資質好的室弟子，多半都是被老毒吃了。

好在我隻是個掃地的門人，吃我並不能令老毒功力大增，所以我也不著急。

靈們都是晝伏夜出，白天門派中寂靜的很，一到了晚上，鬼影重重，好不熱鬧。

每天晚上，我會完上頭代下來的任務。或是掃地，或是去采買。

管著我們的領頭師兄活著的時候，是個二世祖，家裏大富大貴，他從沒接過采買這些。

死後，他雖然有心學，可依舊改不了花錢大手大腳的病。每次出去采買，他給的紙錢都很多。

這些紙錢不同於人間親人燒來的紙錢，那些在間被稱作小紙錢，那樣的紙錢是非常不值錢的，隻能買一些紙質的陪葬品。

而街上的許多東西，用的都是司發行的特殊紙錢，這被稱作大紙錢或冥幣。

靈們也可以將親人們燒來的小紙錢去司衙門兌換冥幣，但兌換比例低的驚人。

許多人如果不是要走鬼修這一條路，隻是想要安安分分的等著投胎，很會去兌換。

而我的親人已經全部死了，自然也沒有人給我燒紙錢。

在審判司，判告訴我，整個星家除了我還有魂魄，其餘人都魂飛魄散了。

我沒有冥幣，但是領頭師兄給的冥幣卻不。這中間，他已經克扣過一層了，其餘到我手上已經沒有油水了。

然而，我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在采買之時，還是能將價格再往下許多，也能給自己攢下一點冥幣。

閑來無事的時候，門的靈們會聚在一起高談闊論，說說自己活著的時候，是多麽多麽的威風八麵。

我總是靜靜的聽著，從不提及自己。可是那一天，我卻被點名了。

“星博曉，你怎麽從來不說你的事？”一師兄問道。

我淡淡一笑：“我沒經曆過什麽，沒什麽好說的。”話雖如此，腦海中卻浮現著星家滿門被滅的畫麵。

“沒事！隨便說說就！都是死了的人了！”領頭師兄又道。

我真的不想說。

領頭師兄漸漸有些不高興了：“星博曉，你這是不給師兄麵子嗎？”

“不是。”

“那為何不說？”

“真的沒什麽好說。”

領頭師兄資質平平，但是個溜須拍馬的鬼，所以掌管了門中務。因此，門的師兄弟們大多都討好他，領頭師兄也特別別人的諂。

隻有我是個例外。

他早就不看不順眼我很久了。

追問了我三次都不說，他漸漸怒了，站起來居高臨下的著我：“星博曉！你這是不給老子麵子嗎！”

“不是，隻是真的沒什麽好說的。”難道他要我把家人是怎麽死在我麵前的一個個都告訴他嗎？

驟然，我的領子被他狠狠的拎起。

“老子讓你說你就得說！哪怕是說你小時候狗的事也得說！”

“我小時候過灶上的，沒過狗。”我如實道。

然而，我沒想到這卻直接惹怒了他。

我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你他媽玩老子呢！”他怒斥著，隨即撲過來就想要教訓我。

我閃躲開，領頭師兄撲了個空，更加生氣，直接就出了一柄長劍朝我砍來。

他想要殺我……

之前也不是沒有門人被他這麽殺掉過！

他揮劍而來的子與那晚星家被滅時的畫麵重合，我的腦海中頓時被那晚是填滿，也不躲了，當即便朝著他衝去。

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領頭師兄已經死了，其餘師兄弟正驚恐的著我。

“啪——啪——啪——”

幾聲響亮而厚重的掌聲響起，我看向一邊，竟然看見老毒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一邊。

他都看到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殺了領頭師兄的，但我知道我殺了他！

老毒要殺我了嗎！

我心中張，可是老毒那皺紋深的都看不見表的臉上，卻出一排參差不齊的大黃牙笑了。

“不錯！”他朗聲道，“沒想到我門中還有如此天賦異稟之鬼！”

我心中咯噔一聲。

“你什麽名字？”老毒問我。

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回答，一旁早有諂的幫我應了：“回老祖！他星博曉！”

“星博曉？是個好名字！”老毒讚賞著，“今日，你就隨我門做室弟子吧！”

連詢問都沒有，隻有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代表著我若是敢拒絕，就會灰飛煙滅在當場。

我隻能同意。

進門之後，老毒給了許多修煉的功法，還讓我又什麽不懂的就去問他。

我知道他這樣完全是為了讓我快些修煉，好供他吃掉增加自修為。

原本想著再攢點冥幣就離開這裏，自己找個安靜的地方修煉。如今，恐怕是難了。

我挑了本最適合自己的功法，同時暗暗盤算著怎麽才能躲過老毒的追殺離開這裏。

然而，有個師兄也發現了老毒的。他想要逃，被老毒弄死了。

弄死師兄的，是一種毒藥。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們一進門，就全部被老毒的藥侵了。

如果沒有定期給我們解藥，我們就會毒發亡。而解藥，平時就藏在我們用的香燭之中。

我翻遍了門的籍，都沒有找到解藥的製作方法，隻發現一樣疏水的，聽說可以幫靈洗滌筋骨、取出靈雜質，提高靈資質。

如果是這樣的話，毒藥肯定也能被疏水去掉。

我得弄到這個東西！

然而，這東西普通靈不會有。有也是冥宮和那些大家族有。

冥宮的威嚴不容挑戰，可我也不知道哪個家族會有疏水。

一天我聽說兩位冥王大人都有事不在冥宮，思量再三之下，左右都是死，還是打算去挑戰一把冥宮的威嚴。

萬一功了呢？

我在冥宮外蹲點守了好幾天，終於看到那個悉的人影再一次帶著軍浩浩的回到冥宮。

趁著沒人注意，我快速的繞到了隊伍的最後麵，跟我製作的另一個人偶一起假裝是軍中的一員，跟著朝前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仿佛聽到了一聲低微的輕笑聲。

萬分忐忑之中，我跟著進了冥宮。

原本想要找個機會就逃，可是不知道怎麽了，在隊伍前麵帶隊的大統領卻來到了我的旁。

他也不說話，就是在旁邊與我一同走著，弄得我也無法逃跑。

忽然，隊伍停了下來。

前麵的兩排軍依次轉讓開一條路，我一抬頭，就看見一副寫著“宮牢”兩字的門匾。

旁的大統領大聲笑了出來：“我就沒見過你這麽蠢的！想混進冥宮也不知道找個好一點的方法！這法子太敷衍了！以為我瞎嗎！”

原來剛剛的輕笑聲是他發出來的。

我轉頭，瞧見他致的麵容之上，笑容明。

“自己進去吧。”他笑道，“你這樣的小鬼，我都不想跟你手。”

的確，這才是我鬼的第三年。對於他來說，我就跟一個三歲的孩子差不多。

我要變強。

心間的這個想法從未如此強烈過。

“我要在裏麵呆多久？”也許是早就設想過會被發現，我竟然沒有想象中的害怕與張。

“管那麽多幹什麽！想混進冥宮，如今進來了就安心呆著！”

他給一旁的軍使了個眼，很快就有人來住了我的肩膀。

我非常不喜歡被這麽著，低聲怒道：“我自己走！”

大統領看了我一眼，微微頷首，兩個軍鬆開了我的肩膀。

“提醒你一聲，冥宮之所以是冥宮，是因為這裏不容任何人放肆！”他的聲音慢慢沉穩起來，“一會兒進去了，自己老實代來冥宮的目的！是生是死，就看兩位冥王大人的意思了！不過，大人們一般也不會理這種小事。”

高高在上的冥王大人麽……

後的侍衛催促著我進去，走了兩步，我再次回頭問他：“你什麽名字？”

他意外的挑了下眉頭，綻出一抹笑來，道：“紅鬼。”

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我被關進了地牢，由於修為低下，看守的侍衛並不多。

沒多久，紅鬼就來問我進冥宮的意圖了。

我如實說了，他還有幾分不信：“疏水？隻為了這個？”

他想必也是大家族中的一份子吧，疏水對他來說不值一提，對許多靈來說卻是遙不可及。

“隻為這個。我不想再死一次。”不管他信不信，我都是一樣的回答。

他火紅的頭發張揚著，沒說什麽，轉走了。

我依舊被關在地牢裏。

三天後，他又出現了。

“墨寒大人要見你。”他道。

墨寒大人居然要見我？

我心中又是震驚又是不，跟著紅鬼去了。

大殿之上，墨寒大人便站在最頂端。一旁，懶散的坐著墨淵大人。

我從未想過我能有這麽近距離接兩位冥王大人的時候。

“大人，星博曉帶到。”紅鬼道。

墨寒大人轉過來，開口的卻是墨淵大人：“星博曉？老毒的徒弟？”

“說是丹藥更準確些。”我道。

墨淵大人輕笑了一聲：“你倒是看的徹。”

“事關命，不敢不徹。”

聞言，墨淵大人又笑了，轉看向了墨寒大人：“哥，你倒是一挑就挑中了個聰明的。”

挑中了我？挑中我要做什麽？

我不解的看向墨寒大人，大人眼眸深邃，誰也看不他在想些什麽。

“疏水本座可以賜你，也可保你解毒。”大人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我心中竊喜，但也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謹慎的問道：“大人的吩咐是什麽？”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看老毒不爽很久了，想幹掉他。”墨淵大人不以為意的道。

兩位冥王大人的實力深不可測，他們要老毒輕而易舉，為何要我去？

“可我不是老毒的對手。”我是想在兩位大人麵前立功的，然而力有不逮。

“紅鬼隨你去。”墨寒大人又道。

紅鬼驚訝了一下，顯然他事先也不知。

“大人……我……我一去就會被老毒發現的……”紅鬼提醒道。

“偽裝。”墨寒大人淡淡吐出兩個字，紅鬼無奈。

我們領命離去，即將邁出大殿的時候，墨寒大人忽然又道：“別辜負了紅鬼對你的期。”

我一愣，再看旁邊的紅男鬼，反被他瞪了眼：“看什麽看！我可不是有意要保你的！”

他保了我？

我更是詫異，跟著他往前走去。同時，聽見墨淵大人倒在王座上放肆的笑聲。

他笑什麽？

我更加不解。

紅鬼將疏水給了我，幫我解了毒，同時告訴了我這次任務的目的。

目的是為了剿滅老毒這些占山為王的家夥。但是這樣的門派，為了籠絡弟子，每個月都會給弟子們發一點點供奉，為了那麽點供奉，許多靈都不願意離開。

冥王要理這些老鬼，不得不為老鬼門下的剩餘靈考慮。隻是他們沒有這樣的門人，而我，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隻要我回去將毒藥的公之於眾，老毒手下自然就不會有靈效力了。

我照做了，老毒堅持說沒有。

可是之前那些門弟子去哪裏了，他卻一點都說不出。他最終承認了有毒藥，然後命令那些弟子為他作戰。

結果自然是他敗了。他死在了紅鬼的紅蓮火之下，連魂魄都沒有留下。

剩餘的門人，我和紅鬼幫他們找到了解藥，又瓜分了老毒的財產，歡歡喜喜的走了。

“你的傷不要吧？”我也正打算離開，驀然聽到這麽一句話。

紅鬼站在我後。

我搖搖頭，可是已經能過自己的手看到腳下的青石板了。

他驀然遞過來一枚青的小瓶：“吃吧。”

我接過吃了，他又道：“就不怕我害你？”

“你要害我哪裏需要這種手段。”

他輕笑一聲，往前走去了：“還是提醒你一句吧，間不比人間，狡詐無不在，防著些的好。”

我驀然又想起了星家滿門被滅，悵然道：“人間也一樣。”

他看了看我，沒有多問。

再見麵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後了。我帶著一幫靈在打群架，紅鬼帶侍衛來抓打架的。

見到我時，他笑了：“怎麽每次我見到你，都是你該進牢裏的時候？”

“第一次不是。”我鬼使神差道。

紅鬼似乎也回憶了下，點頭道：“第一次不是。”說完，他再次把我關進了牢裏。

再過幾天，就是寒食節了。這一年的寒食節，我一定要逃去人間！

由於犯的不是什麽大罪，守衛並不嚴。這些年來，我刻苦修煉，修為也提升了很多。

輕而易舉就打暈獄卒逃出來了！

就在我想要出地牢大門的時候，他再次出現在了我的前。

“這一走，你可犯的可就不是小罪了。”紅鬼道。

我的腳步一頓，看見他手中還提著一壺酒。

“來看朋友？”我試圖轉移話題。

“來看你。”

我一窒。

死後這麽多年，第一次有人來看我。

“坐下喝兩杯？”他將手上的酒提起，“這可是墨寒大人賜我的。”

那可一定是好酒了。

可惜我還有要事。

“下次吧。”我對他拱手相謝，轉便飛速朝鬼門關飛去。

紅鬼追了上來。

他的修為仍高於我，但是卻沒有將我強行抓回去。

“你要去幹什麽？”他問。

“報仇！”那地方六十年才出現一次，上次出現滅了星氏滿門，這一回再出現，我一定要報仇！

他沒再說話。

由於不悉地牢地形，我在裏麵轉了一圈才出來，浪費了不時間。

趕到鬼門關的時候嗎，鬼門關正好關上。

我無力的站在了門前跪倒在地。

紅鬼從我後走出來，著我歎了口氣，招來守將把門開了。

我都來不及謝，便匆匆趕往人間。

星家舊址被那些人一把火燒的隻剩下了廢墟。六十年鬥轉星移，此刻連廢墟都不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