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張安只覺得一腦門子的包,氣得里要生泡。
他道:“我下午還要去凌氏族學。”
都說好了的今日便去。
張氏抹淚道:“那等你回來。”
林嘉道:“相公旬日才能回。明日便是七月了,凌府要著手做冬裝了。”
這些大戶里便是這樣,提前一季準備下一季的東西。
張氏道:“那怎麼辦?”
林嘉看了張安一眼。張安也正看著,眼地。
林嘉嘆口氣,道:“讀書才是最大的事,讓相公去。查賬的事,我來吧。”
張安如釋重負。他其實從來不喜歡鋪子里的事,雖是商戶子,可從小他爹就送他去讀書,想把他培養讀書人,指著他給家里換門當。
他欣道:“那就靠你了。”
林嘉道:“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
遂了英子過來,跑一趟鋪子里,告訴掌柜下午把總賬都拿來對一對。
英子脆脆應了,利落解了圍便去了。
林嘉對張安道:“你也別急,先把心靜下來。這樣浮躁,讓學里的先生看了可不行,今天是不是還要見山長?”
浮躁,是林嘉這些天對張安的一個總結。
“都氣死了,怎靜得下來。”張安恨恨看了張氏一眼。因是親娘,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只能干生氣。
張氏心虛地別開視線。
張安看看臊眉耷眼、底氣不足的的張氏,再看看淡然的林嘉,心中一,沉聲道:“娘,以后錢箱子還是給嘉嘉來管吧。”
親娘有兄弟,總想著拉拔兄弟。從前家里況好的時候也就罷了,如今都什麼況了,還還這樣,誰得了。
媳婦孤家寡人,娘家也是干親,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管著,再安全不過了。
張氏雖理虧,可也老大不樂意。世上誰不愿意自己攥著錢哪。
哼唧著:“先對對帳,等你回來再說……”
張安心頭火氣,想罵人。
林嘉卻牽住他溫安:“娘都知道不對了,以后定不會了,沒必要。”
張氏:“是,我再不會了。你舅舅真的會還錢的。”
張安額上青筋突突直跳。
林嘉擋在兩人中間:“先不說了,反正一時半會解決不了這個事,先做眼前事。小寧兒,你去街上個車,跟他說好午后來接,往城外去。”
小寧兒在門外頭也應了,麻利跑出去。
林嘉又道:“劉媽,午飯盛些。”
劉媽早就溜在廊下聽主家吵架呢,也應了一聲:“我給小郎燒吃!”
趕去了。
張氏覺得,好像自打媳婦來了,婆子丫頭都變得勤快了,沒有以前那麼懶怠了似的。明明從前,要喊三遍,才挪得屁。
一個家里,剛才還糟糟的氛圍,忽然就被指揮得井井有條了。
便是,剛剛惶惶然不安的,都覺踏實了一些。
吃完飯,車來了,婆子丫頭幫著把鋪蓋裳裝上車,張安握著林嘉的手說:“都給你了。”
林嘉囑咐他:“你好好讀書,別的不用管。”
張安其實就很想要這種別的都不用他管的日子,可誰父親去了,他不得不管呢。如今有了林嘉,覺比自己老娘可靠,放心多了,上車往城外去了。
張安前腳走,掌柜后腳把總賬送過來了。
林嘉請婆母作陪,在正房的八仙桌上把賬本鋪開,小寧兒研墨,一冊冊對起來。越對眉頭越擰得厲害。
再跟掌柜談了談,直把掌柜問得額頭冒汗,益發確認這老男人也是個混日子的——拿一天工錢是一天。
張氏在一旁聽著,越聽越曉得況不好,越聽越是惴惴。
是知道鋪子況越來越不好的,可一直也想著,還有兒子管著呢。哪知道兒子也是個糊涂的,掌柜的更是個混日子的,一筆糊涂爛賬。
林嘉不說話了,只垂著眼。
冷著面孔,掌柜和張氏都忐忑。
終于抬起眼,對張氏說:“娘,我想將小凌管事請過來。”
張氏喜道:“是要求小凌管事先放貨款嗎?”
張家才剛剛做了一筆凌府四房的生意,但按照行規,先出貨,后結算。
貨才剛到季白那邊去,還不到結算的日子。
林嘉道:“那筆貨款肯定要結的,請小凌管事幫忙看看能不能盡早結,也是可以的。只我請小凌管事過來,是想與他說,凌府的采買不必給我們家了。”
張氏大驚:“為何。”
林嘉道:“我們家的鋪子如今本就沒有能力接下這一單。庫里的貨都堆了幾季,拿這樣的東西糊弄不了凌府六夫人。六夫人是庶子媳婦,子好強,辦事不求穩妥只求出彩。這些東西給過目,怕就要被退回來,連小凌管事都要斥責。可要再去拿貨,娘你剛才也聽到了,堆欠的貨款我也算給你看了。這麼大量,我若是貨方,定不會再給。這鋪子是沒法開下去了,越開賠得越多,不如趁早關了鋪子。我算算,現在將存貨賤賣出清,再將鋪面典賣出去,剛剛好能打平。我還有十畝地,咱家以后也能過日子,反倒是做生意越做越糟了。”
張氏驚道:“不至于!不至于!那誰,你說個話啊!”
喚的是掌柜。
偏掌柜臊眉耷眼地不吭聲。
張氏的心頓時就涼了:“到這程度了嗎?”
掌柜吭哧兩下,道:“我接手的時候,已經很糟了。”
要盤活就得往里投,再賣力經營。偏東和老都不愿意再投,便陷惡循環——大單流矢,貨越來越積,貨款越欠越多,花越來越陳舊,散客也越來越。
看這母子倆就不是會經營的,掌柜心也冷了,混一天是一天。
明明男人在的時候,家里紅紅火火的,兄弟們都結,怎麼現在就這樣了。
張氏悲從中來。
這時候林嘉站起來,喚道:“小寧兒。”
小寧兒應聲進來。
林嘉道:“你去跑一趟,請季白管事……”
張氏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不能這樣!鋪子才是家里的本!鋪子不能關!
站起來拉住林嘉:“媳婦!媳婦!且慢!再想想法子,咱們先吃下凌府這一單生意,定能撐下來的。”
林嘉道:“娘,你還沒明白嗎?”
輕聲道:“相公……他就本不是會做生意的人。不信,你問掌柜。”
掌柜“咳”一聲,小聲道:“小郎君,頂頂煩鋪子的事。”
掌柜管著日常經營,但做決策還得東家。每每有事,掌柜來找張安,張安也沒甚辦法,更無什麼英明決策,總是“就先這麼著”、“先湊合著”之類的。
一份生意的敗落不是沒有道理的。
張氏怎能不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麼樣的人。他抱怨鋪子里的事讓他分心讀不下書去已經不知道多回了。
他的的確確不是個能撐得起來的人。自己也是想著能撐一天是一天,不識字,算數也僅限于手指頭范圍之的。萬想不到生意已經到了千瘡百孔再撐不下去的時候了。
但看著林嘉的沉靜面孔,突然開了靈竅!
“媳婦!媳婦!還有你呢!”張氏捉住手臂,急促地道,“他不,你來!錢箱子給你管!帳也給你管!你是個腦子聰明的,以后家里都聽你的!”
林嘉道:“娘,你須得明白,若我來接手,想盤活家里的生意,必得將我的嫁妝都填進去的。”
張氏訕訕:“那,咱不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嘛……”
林嘉道:“若盤不活,我的嫁妝也賠進去,家里只怕更難。”
張氏咬牙道:“總得搏一搏,你爹一輩子拼下來的鋪子,不能就這麼關了。”“孝道難違,娘說的對,這鋪子是爹的心,張家的本,不能就這麼了。”林嘉頷首,“我既嫁作張家婦,也該盡力。那我就試試?”
掌柜眼看著,目睹了張家的一場權力更迭。
張氏把錢箱和鑰匙都給了林嘉,含淚握著的手托付:“以后家里,全靠你了。”
掌柜心里明白,新不比老什麼都不懂,是個腦子清楚會寫會算的。
以后,怕是不能混日子了。
回到自己房里,林嘉囑小寧兒把錢箱收好,鑰匙自己帶在上。
小寧兒收拾好,過來小聲問林嘉:“家里真的這麼糟糕嗎?”
林嘉嘆口氣,道:“你傻?”
小寧兒掩口一笑,道:“我就覺得不會,咱府里有人呢。”
林嘉背靠著誰,小寧兒再明白不過了。一間布莊對那個人來說算什麼,翻翻手就能拉拔活了。
帶著這樣的認知,小寧兒剛才一直聽著,就本沒信。
“那個人,”林嘉道,“把我嫁過來,怎可能看我夫家敗落不手的。張家的生意是必能活過來的。”
凌昭必會手管張家,這是林嘉管不了的事。
“他肯給張家機會,咱們就把張家的生意正正經經做起來。做生意,講一個公平易。錢與貨該當等值,才是正經生意。”
林嘉能管得了,是張家自己。
“不能讓張家這樣扶不起來地賴在他上等著喂吃喂喝。”
“以后,這是我的家,這個家,我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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