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老板得知在住的考生里出了一個府試案首,當即把蕭六郎三人的房費退了,還將幾人的伙食包了,都是最貴的酒菜,本店沒有的還可使喚小二出去買。
馮林雖說早已考上秀才,但他的績不算拔尖,自然沒有過這種待遇。
此番跟著蕭六郎,他算是好生風了一回。
值得一提的是,蕭六郎考得太好,他的文章在放榜當日便流傳了出去。自然就來了不想要結蕭六郎的人,全都被蕭六郎拒之門外。
本朝的科考制度較之前朝有了極大調整,前朝的府試過后,要等兩到三月才院試,本朝的院試卻地排在府試放榜第二日。
在等績的這十天里,大多數考生都是心驚膽戰地度過,好不容易確定自己考過了,卻連息的機會都沒有又得進下一的考試。
這無疑加大了考生的力。
院試一共兩場,分別試八文與帖經。
帖經的難度與府試相當,八文依舊是莊刺史出題。
蕭六郎已連拿了兩個案首,再拿下院試案首便是小三元。
平城已有近十年沒出過小三元了,府衙所有員都對蕭六郎給予厚,然而令眾人都沒料到的是,蕭六郎的帖經竟然了白卷。
院試帖經與府試帖經的范圍區別不大,依舊是要求通三經,只不過題量更大,題型更刁鉆,但要說白卷還是不至于。
當然了,每一的考試都不排除考生可能會出現各種始料不及的狀況——曾經有一次,一個學生將穢弄在了試卷上,導致整張試卷作廢。
那是三年一度的鄉試,一個考生三年的努力就這麼付之流水了。
但白卷還是太罕見了。
尤其這個白卷的對象是在府試中給莊刺史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蕭六郎。
如果莊刺史記得沒錯,此番閱卷的考一共十二人,其中就有十一個給蕭六郎的八文判了甲等。
唯一沒判甲等的是莊刺史。
他給蕭六郎的是乙。
但若是知道莊刺史給別人的全是丁,就能看出蕭六郎的績有多難能可貴了。
十一個甲,帖經就算瞎寫也能排進前十,偏偏蕭六郎排了倒數第三。
這讓莊刺史很意外。
他把試卷調了出來,結果就發現是一張空白試卷。
莊刺史讓人將蕭六郎之前府試的帖經試卷也調了出來。
如果蕭六郎府試的帖經做得十分糟糕,這件事或許就這麼過去了,偏偏蕭六郎府試的帖經卷是全甲卷。
也就是說,他一題也沒錯。
“而且他只用了半個時辰!”前來送考卷的監考道。
這名監考便是府試時坐在蕭六郎正對面的那一位。
試卷是糊了名的,上去后便不知道那張試卷是誰的。只不過蕭六郎考了府試案首后,他的八文流傳開了,監考去過客棧,想瞧瞧這位府試案首究竟長什麼樣,竟能作出如此曠世奇文,結果發現對方就是那個帖經與雜文都只寫了半個時辰的考生。
莊刺史眼太高。
能全部作對在他看來不足為道,但若是只用了半個時辰那就非常令人驚艷了。
他所見識的人中,能做得比這名考生更優秀的只有已故的昭都小侯爺。
莊刺史即刻派人去了一趟客棧,找蕭六郎問明況。
“我沒白卷。”蕭六郎說。
如果蕭六郎說的是真的,那麼就是有人了他的試卷,這件事大了。
科舉考試的試卷管理是相當嚴格的,每位考生卷時,都有兩名監考人員共同前去收卷,并在糊名時同時按下手印,證明這張試卷是他們收走的。
一旦試卷出了問題,唯他們二人是問。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監考人員都是場后抓鬮配對的。他們與考生一樣,進來便不能再與外面聯系,一直到考試結束。
收買其中一個人容易,但要同時收買兩個就太難了,因為誰也不能保證收買的那兩個恰巧就能被分在一起,更不能保證他們就恰巧被分配在蕭六郎所在的考場。
盡管如此,羅太守依舊把收卷的人過來盤問了一番,二人都表示自己沒有任何不規矩。
“可是白卷?”
“不清楚,卷前考生都會在上面蓋一張白紙,這也是為了防止我們窺伺他的筆跡。”
莊刺史點點頭,轉而對羅太守道:“經他們二人的手后,試卷就是糊了名的吧?一直到所有監考批閱完才會拆開姓名。那我倒是很好奇,那人是怎麼認出蕭六郎的試卷并將其功掉包白卷的?”
羅太守想了想,說道:“兩種途徑:一個是發卷,一個是閱卷。蕭六郎是府試案首,院試時他坐第一個,這是規矩。第一張發下去的就是他的試卷,那麼可以提前在試卷上手腳,即便之后被糊名也還是能夠辨認出他的試卷來。
又或者,有考拿到了蕭六郎府試時的試卷,并記下了蕭六郎的筆記,在批閱帖經時,據筆記把蕭六郎的試卷認了出來。
不論哪一種,閱卷的考里都一定有手腳不干凈的!”
府試與院試的閱卷不是同一批,就是為了避免有人記住考生筆跡,進而影響了對考生的判斷。
但不排除有人悄悄弄到府試的試卷,畢竟閱卷結束之后,試卷的保程度就大大降低了。
除了莊刺史之外的十一名考皆被押了室,接羅太守的嚴刑盤問。
重刑之下,還真讓羅太守把真兇給查出來了。
那是一名姓吳的閱卷考,在貢院矜矜業業地干了二十年,平日里老實得像個古董,羅太守原本覺得最沒可能的就是他。
看來不背叛不是一個人的道德高,是籌碼不夠高。
“那人給了我一千兩銀子,讓我把蕭六郎的試卷毀掉。我原本是準備了墨,打算偽裝出蕭六郎本人不慎弄臟試卷的況。這種況我見的多了,都是當廢卷理,沒人會去核實。可是我還沒手,被我支開的汪大人回來了。
我手一抖把墨潑自己上了,再去找別的墨也來不及了,恰巧手邊有幾張空白試卷,我便拿了一張替換了。”
“那人長什麼樣?”
“他蒙著面,我沒看清。”
“聲音?多高?”
“我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
羅太守把審訊的結果稟報了莊刺史。
一般來說,科舉中出現舞弊的狀況,所有人的考卷都將作廢重新再考一次,這麼做府傷筋骨不說,也會令不考生崩掉心態。
考試從來都是實力與運氣的結合,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的下一場一定發揮得比這場更好,更無法保證別的考生不會趁勢趕超。
當然,對于落榜的考生而言,這無疑是一次白撿的契機。
可問題是,蕭六郎就算被人換了一張白卷,他也依舊憑著十一個甲等、一個乙等通過了院試。
換言之,該錄取的都錄取了,落榜的本就是該落榜的,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名次可能都往前排了一名,而蕭六郎則失去了案首之位。
羅太守慨:“那人大概沒料到,都這樣了蕭六郎還能通過院試吧,只是可惜了,蕭六郎本該是有機會為案首的。”
莊刺史正道:“這件事可大可小,目放長遠些,它就是一件小事;若平生止步于此,那它就是一件大事。”
小三元足夠一個秀才風一陣子,但也僅僅是一陣子。
他若真想揚名立萬,就必須繼續去考鄉試,鄉試中舉人后再進京趕考。
院試并不是一切的終點,恰恰相反,它是科舉之路的起點。
莊刺史道:“這件事決定權在他自己,你去問他是否需要重考。”
重考就不是他一個人的重考了,而是所有參加院使的人將八文與帖經兩場考試再經歷一遍。
羅太守去了客棧。
他見到了蕭六郎,委婉地道明自己的來意,問蕭六郎是否重考。
蕭六郎沒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推開窗子,讓他看了看一樓大堂中正在相互流績的學子——榜已經放出去了,沒考上的灰頭土臉,考上的紅滿面。
這一瞬,沒人知道他心經歷了什麼。
“這些考上的考生都是無辜的吧?”他突然說。
羅太守聞言就是一愣,半晌才啞聲道:“是啊,你畢竟沒落榜,所以不存在他們之中有誰多占了一個鄉試的名額。”
蕭六郎向那些考生, 道:“如果重考一次,他們之中會有人考不上吧?”
羅太守嘆氣點頭,這是難免的,重考心態都崩了,很難去正常發揮了。
“那麼羅太守你呢?”蕭六郎問。
“我……什麼?”羅太守愕錯愕。
蕭六郎道:“聽說羅太守的任期快到了,院使重考是大事,需上報朝廷,記大過,會影響羅太守的連任吧?”
羅太守無奈點頭。
本朝對科考管制極嚴,一旦因舞弊重考,他的也算是做到頭了。
蕭六郎不不慢地問道:“羅太守覺得自己的前程值多錢?”
羅太守一怔!
這這這、這小子是在公然敲詐他嗎?
蕭六郎不疾不徐地說道:“太守大人是清,定拿不出太多銀兩。不過,那人收買閱卷應當花了不銀子吧?害者是我,大人是不是應該把這筆銀子賠給我?”
又能買回自己前程,又能不花一文錢,還能落個清的好名聲。
這筆買賣,劃算呀!
羅太守一頭栽進了蕭六郎挖的深坑:“應該的應該的,一千兩,我一定悉數給蕭考生送來!”
蕭六郎又道:“還有,若是試卷沒人做手腳,我就是小三元,這一點羅太守并不否認吧?”
羅太守點頭如搗蒜::“當、當然!蕭考生的實力本與刺史大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蕭六郎幽幽嘆氣:“可小三元是有獎金的,這筆獎金,我現在拿不到了。”
羅太守:“……”
為覺這個坑有點兒大?
小三元的獎金是朝廷撥款,經由衙門發放,府衙發放一比,貢院發放一比,縣衙再發放一比,加起來足足一百兩。
又因為平城府已十年不曾出過小三元,獎金早已翻了倍。
也就是說,蕭六郎到手的獎金應當有二百兩。
只是如今的況,自然不能走公賬。
換言之,這銀子得羅太守自個兒掏。
羅太守:我居然天真地認為自己可以一個子兒不花,我真傻,真的!
舞弊事件以羅太守吐掏腰包結束。
莊刺史是羅太守的遠房親戚,當事人不追究,他也就沒上報朝廷。
羅太守的烏紗帽保住了,考生們也不用崩心態了,皆大歡喜。
至于那舞弊之人,不出意外應當是一名考生,因為嫉妒蕭六郎的績,所以很想將他拉下馬。
羅太守表示會繼續暗中調查。
蕭六郎回到村子時已是四月初,村莊里充斥著暮春的暖意,池塘邊上的柳枝發了芽,一縷縷垂下水面,如同一片浮的翡翠珠簾。
地里的莊稼也長出來了,一眼去綠油油的。
他是去年這個時候來的村子,誰能料到一轉眼,已經過了一年。
剛從地里回來的張伯轉頭對后的張嬸兒道:“娃他娘,你瞧那是不是六郎?”
張嬸兒眼神兒比自家男人好,看過后點頭如搗蒜:“可不就是六郎嗎?哎!秀才回來了!”
也轉過頭去,朝那些正在地里勞作的村民吆喝。
蕭六郎的績早就傳回了村里,盡管院試失利,可縣試與府試得了案首,他也還是被評上了廩生。
這是自顧大順之后村兒里出的第二個廩生。
早在今早,縣衙的人便把幾十斤廩糧送來了。
那白花花的大米,瞅著比顧大順的還好呢!
村民們像是頭一次認識蕭六郎似的,想上前搭話又不敢。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人家是秀才了!
“張伯,張嬸。”蕭六郎與二人打了招呼。
這家子都是熱心腸,當初顧葵水腹痛,就是張嬸借了紅糖給蕭六郎。
二人寵若驚,話都接不上了!
之后,蕭六郎又陸陸續續上幾個村民,他都與他們打了招呼,不過分熱絡,也不過分冷淡,與往常的清冷樣子沒什麼兩樣。
終于,他到了家門口。
因沒提前遞消息,所以家里人并不知他今日回來。
后院傳來小凈空叭叭叭的聲音。
蕭六郎邁步走了進去。
被鋪滿的后院,顧正在給小凈空洗頭。
小凈空圓溜溜的小頭上長出了青的發樁子,他特別得意地問顧他頭發多長了,是不是又比前幾天長了。
老太太坐在一旁的藤椅上,一邊看小和尚出浴,一邊嗑瓜子。
邊的小板凳上坐著薛凝香一歲大的兒子狗蛋。
狗蛋正在慢吞吞地啃玉米棒子。
第一個發現蕭六郎的是小凈空。
小凈空將腦袋低下去,從小下往后,一眼見了倒著的蕭六郎!
他認了半天:“咦?壞姐夫?”
顧舀水的作一頓,靜靜地扭過頭來。
看著他,他也這樣看著。
一個多月不見,家里人都有了變化,小凈空長頭發樁子了,老太太越活越年輕了,似乎長了個子,也更有了幾分青好的樣子。
的胎記依舊在臉上,卻并不像一塊丑陋的紅斑,反而渾似一朵妖嬈的花,在清冷孤獨的氣質里綻放出一抹明艷人的澤。
艷若桃李。
而他也高了,眉宇間褪去了幾分年氣息,多了一矜貴尊華的書香氣。
二人就這麼愣愣地看著,誰也沒說話。
“六郎回來啦?”老太太語氣輕快地回過頭,“帶什麼好吃的沒有?”
蕭六郎回神:“帶了。”
他說著走上前,卻沒看門檻,一個踉蹌險些摔了。
顧一臉鎮定地轉過,繼續給小凈空沖澡澡。
只是剛一瓢水下去,就聽小凈空大:“哎呀!好冷呀!”
顧大囧。
舀、舀錯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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