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亓玄便率了人前來接他們。

晚帶著謹宸去向青翊請辭。

彼時他才將將理完一些朝政，見著二人，面上的嚴肅當即斂去幾分。

只一手抱起謹宸掂了掂，笑著說了句“你小子倒是一點兒都沒瘦”，又轉過頭去看晚，似是隨意問道：“何時走？”

這般輕描淡寫，倒更人心里五味雜陳。

晚抿了抿，輕輕出言，“稍后便。”

青翊點頭，又抱著謹宸往外走了幾步，見還是悶悶地跟在后頭，不由蹙眉。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讓你們回去，這亦是我的選擇，你不必思慮那許多。”

經此一番，月國的國政可謂是地山搖。

皇室中只剩他一位親王，而月國的朝政又是群議制，因此他不僅要甄別出能擔大任的其他皇室脈，還要想方設法地安和掌控好其他藩王。

因為夜聽瀾的關系，若再將他們母子二人留在這兒，無疑是危險的。

晚明白，可眼眶卻還是止不住地有些泛紅。

而被他抱在懷里的謹宸，更是早已無聲地掉起了淚。

青翊抬眼看著這一大一小，擰眉嘖聲，“哭什麼，我是在月國，又不是死了，你們若是想我，隨時回來便是。”

頓了頓，眼神又看向晚，著重道：“自然，若是再什麼委屈，便趁早收拾東西回來，不然就傳信告知一聲，我自會派人去接你們。”

晚失笑，洇著水霧的眸一時微彎，“好。”

夜聽瀾早已等在外頭了，見人出來，當即邁步迎了上去。

青翊松手將謹宸放下，二人在夜聽瀾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眉弄眼。

見晚已被他牢牢牽住，青翊才恢復了正形，抬手在謹宸尚且稚的肩上輕輕一拍，道：“去吧，保護好你娘親。”

謹宸鄭重點頭，又扭頭回了他一眼，而后才鼓起勇氣般走到夜聽瀾的邊。

對上他這般突然的親近，夜聽瀾一時倒有些微怔，還是在被晚輕輕晃了下手臂后，才回過神去牽謹宸的小手。

指尖相時，他能覺到那枚小小的手掌是有些抗拒的，心中一，正停住，那抗拒卻又生生地消失了。

在夜聽瀾的大掌將他包裹嚴實的那一刻，阻隔在他們之間巨大的隔閡，似乎也悄無聲息地松了許多。

夜聽瀾垂眸看著自己被握住兩只手，嚨一陣干，啞聲道。

“我們……回家。”

青翊并未多送，而是將人與夜聽瀾做了接后便已返回。

高高的觀景閣上，他推門而，朗聲道：“本王來遲了。”

窗畔早便已坐了道人影，杯斜盞倒，酒意濃重，只目卻瞧著窗外，不肯錯過任何一瞬的景。

青翊兀自坐下，順著他的目向外看去，見并排在一的那兩大一小三抹影已漸行漸遠，而和的日落在他們上，畫面是無比的和諧和溫。

他眼神一錯，笑看了對側之人一眼，抬手為自己倒了杯酒。

“先前你去見一面，你不肯，現下人都走了，就別看了。”

宋清安其實已有些醉了，但聞言卻仍是搖頭道：“我不應再去打擾他們了。”

那夜在府，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他承認，自己起初是震驚的，他也承認，自己的確曾有過遲疑。

那一夜他反反復復問自己，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不同呢？

回憶里的一切像迷霧般將他鎖住。

第二日，他拋開一切，縱馬走遍了記憶里的每一個地方，卻仍舊尋不到答案。

直至困頓，他偶然路過江畔那家酒肆，未曾刻意，腦海中有關于的一切卻都在一瞬間涌現。

那一刻他像是皈依的佛子，突然徹悟了。

年時的愫固然人記掛，可若沒有那些，他便不會上麼？

重逢后與他在一起的那個晚，無時無刻不是鮮活而獨特的，他以年時約定為借口，縱容自己接近，并再次被吸引，或許他才是卑劣的那個人吧。

想通后他立刻便去了府，豈料得到的卻是已經離開的消息。

追上去，他這般想，可他又該以何種面目來面對呢？

說一見傾心，還是說日久生意？

他只覺百般說辭都與自己一般，虛偽極了。

而后玄門有變，月國生，他匆促趕來，卻終是比不過那鐵騎。

那一刻他又在深刻地想，自己何德何能去占旁的位置呢？

如當年一樣，他似乎已經變強了，可卻又始終不夠強，既如此，他又如何能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可護一生呢？

夜聽瀾總歸是要比他合適的。

手中酒盞被撞出“叮”的一聲脆響，他帶著幾分茫然垂眼，見那泛著清香的酒在杯中起陣陣漣漪，而那漣漪深約浮現出的，正是那抹不斷印照在腦海中的。

碎影熠熠生斑斕，浮躍金晃人眼，宋清安卻覺自己再看不見其他了。

所謂世事，一步遲，步步遲，實難怨天尤人。

而今得所，清清酒，以忘憂，今夜愿無所思。

晚，我只祝你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