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嘶聲，人的罵聲，都從窗外傳了進來。

蕭玉琢卻忽然側耳，“竹香，你可曾聽到孩子的哭聲？”

離開宛城去往長安，就是為了去看看小重午的。

一路上對一歲以的孩子格外的留意，聽聞道旁人家的孩子哭，就好似聽聞到自己的孩子在哭一樣。

的心都會不由自主跟著一。

竹香來到窗邊，側耳凝神細聽著。

“沒有吧？婢子只聽到雨聲，人和牛馬之聲……”

“有呀！”蕭玉琢卻皺眉，神態有些不安。

竹香搖了搖頭。

蕭玉琢忍不住推開窗子。

外面的雨被風吹進，冰涼涼的落在的臉上。

穿過雨幕，瞧見一輛寬大的牛車，正停在院中。

“就在那輛車上。”蕭玉琢抬手指著牛車。

竹香皺眉細看，凝神細聽，“不知是娘子這麼說了，婢子下意識的，還是真有孩子在哭，婢子好似也聽見了？”

“喲娘子，這風太冷，娘子還是趕將窗戶關上吧！”旁的婦人勸道。

蕭玉琢聽著風雨中那約約的哭聲，心頭恍如被貓爪撓著。

“便是有孩子哭又怎麼樣？咱們這間下房得來的已經不容易了，娘子還能幫人家什麼？”另一婦人也勸道。

蕭玉琢微微皺眉。

“咱們這邊不是還有一個位置麼？”竹香立即說道，“娘子莫急，婢子去看看，若是真有帶著孩子的夫人，婢子請過來與咱們同住。”

“喲，自己人都住不過來的，倒有心思去救助旁人？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那兩個同行的夫人諷刺道。

蕭玉琢沖竹香點點頭，“你去請吧，外頭風雨太大，大人也就罷了，孩子定不好。”

幾個同行的婦人有些看不慣。

竹香卻沒猶豫，拿了把大傘，就沖了出去。

“人家驛丞可是說了，咱們別去惹事，出門在外的，誰都不想給自己添不自在！”同行的婦人，看著蕭玉琢的面有些不善。

蕭玉琢微微一笑，“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出門在外都不容易。”

“咱們自己都不容易，強求來一間下房，娘子好心，也得量力而行啊！”坐在一起的婦人都忍不住數落蕭玉琢。

竹香去而復返，卻是一個人回來的。

蕭玉琢抬眼看，“沒有抱孩子的婦人麼？”

聽錯了？

竹香卻神為難的點點頭，“有倒是有，可說，牛車上寬敞，不必下來。”

同屋里的幾個婦人立即嘲笑起來，“瞧呀，你想做好人，人家還不稀罕呢！以為自己有間下房了不起了？”

“人家愿做牛車，也不領你這好心腸吧？”

……

諷刺的話，蕭玉琢倒是沒放在心上。

唯有那沖破雨幕，哇哇哭的聲音，心中備煎熬。

竹香同香已經鋪好了床，卻坐立難安。

“這孩子已經哭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哄住？”蕭玉琢不由問道。

竹香和香都擔憂的看著。

旁人不知，們兩個卻是清楚，娘子正是因為擔心小郎君生病，這才冒險離開宛城，去往長安。

娘子這會兒心里正不好著，聽聞旁人家的孩子這般哭，定會想到自己的兒子。

可一旁的婦人聽了，卻是冷笑出聲。

那諷刺揶揄的話，一句句扎在人心口上。

娘子大度，不和們計較，竹香卻聽不下去了，“住口！你們也是做母親的人，怎麼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

“憐憫之心是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才憐憫！如今自難保，好不容易求來通鋪的下房，還憐憫別人？”婦人反問道。

竹香將牙一咬，就想手。

莫說娘子以前是郡主的時候了，就是后來不是郡主，什麼時候過這種窩囊氣？

香見神不對，連忙手拉住，“別惹事！”

“哼，這什麼？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婦人哼了一聲，踢掉鞋子，在自己的通鋪上盤坐了下來。

“你說什麼？！”竹香額頭的青筋都要起來了。

香也有些聽不下去。

蕭玉琢卻霍然站起，提步向外走去。

竹香和香顧不得同人爭執，“娘子去哪兒？”

“香同我去看看，是不是那孩子有什麼疾病？怎的會哭這麼久也不停？”蕭玉琢說道。

那屋里的婦人狠狠哼了一聲，對蕭玉琢的好心頗為不屑。

竹香和香沒敢勸，一人拿了一把大傘，跟在后面，來到那寬大的牛車旁。

雨勢仍舊很大，便是打著傘，三人的鞋裾也都了。

牛車傳來孩子啼哭的聲音，有個婦人在哄著，可那孩子哭聲卻不停。

似乎哭了太久，孩子的嗓子已經哭啞了。

蕭玉琢手敲了敲車窗，“請問夫人，孩子可是那里不舒服？我這里有個懂醫的醫，若您信得過，可給孩子看看？”

聽聞蕭玉琢的聲音，那車里的孩子似乎哭的更大聲了。

但除了孩子的哭聲，車似乎猛的靜了一靜。

車窗被人從里頭打開，但仍舊垂著簾子。

“多謝娘子好心，孩子沒事，只是有些鬧人罷了，勞煩您掛懷了。”婦人客氣說道。

蕭玉琢皺了皺眉，“也許孩子是被這大雨嚇壞了，便是牛車舒適，也不如房中安靜，我們有一間客房，雖是通鋪，還能容得一人，您若不嫌棄，不若抱著孩子到客房里來吧？客房里都是婦人和小姑娘。”

車又猛地一靜。

那孩子的哭聲，也小了許多。

蕭玉琢卻更為擔心，會不會是那孩子哭累了？哭的沒勁兒了？或是不好了？

人遇到事兒，總忍不住往最壞的地方想。

越是關心的事兒，就越是如此。

“您放心，可您的郎君送您過去，若瞧著不放心，再送您回來。我也是個做母親的，聽聞孩子哭聲，不由想到自家孩子，是以一再相請，并無旁的用意。”蕭玉琢解釋道。

竹香這會兒卻有些生氣了，家娘子，曾經也是天之驕，這般好言相勸，好生相請的，那人還不領？

“算了，娘子，咱們走吧，出門在外的，人有防備之心，也不奇怪。”竹香低聲說道。

蕭玉琢嘆了口氣，等了片刻，也不見牛車里的人說話。

再說得多，就人討厭了。

搖頭要走。

車里的人卻突然開口，“娘子留步。”

蕭玉琢停下腳步。

“娘子也有孩子，為何獨自在外？”車婦人問道。

蕭玉琢神一怔。

竹香輕哼開口，“我家娘子出門有事，好心請您，不是連家中的事，都要詳細告訴你吧？”

“那……娘子的郎君可曾同行？”車婦人又問。

“嘿，我說你這人！要來住就來，不來就算了！打聽人家里的事干什麼？”竹香怒道。

蕭玉琢拍了拍竹香的手，“算了，回去吧。”

“娘子若心存憐憫，真心幫忙，但求娘子給我們一家安排一間客房來，這孩子也離不得他爹爹的。”婦人說道。

蕭玉琢面一滯。

竹香氣笑了，“都跟你說了，我家娘子如今也不過是住著通鋪，你卻要單間？你這不是求人幫忙，是強人所難！”

“不論多錢，我們都可以給，只求娘子為我們開個口。”車婦人聲音不大，聽來并不強勢。

竹香翻了個白眼，拉著蕭玉琢，在道，“娘子走吧，別理了！”

蕭玉琢卻抬眼恰看見一個雜役在往驛館里搬東西。

“你去來個雜役。”蕭玉琢說道。

竹香撅，但還是去了。

雜役快步而來，“娘子有事？”

“可能勻出一間上房來？這家婦人帶了孩子，多有不便，他們家愿給高價，只求落腳之地。”蕭玉琢溫聲道。

那雜役見眉目婉約，臉面含笑，開口倒是十分客氣，“回娘子知道，若是平日定然不難，可今日雨大，有位爺包下了整個驛館，不閑雜人，小人也沒法呀？”

“正因雨大，才要求個方便，大人也都罷了，小孩子卻是被雨聲驚嚇，啼哭不止。還您給通融，多說幾句好話。”蕭玉琢說著，給香使了個眼。

香連忙上前一步，遞給那雜役一個荷包。

雜役了荷包，臉上有些為難。

這娘子人長得好看，說話也客客氣氣，這忙他真想幫來著。

可要來住的那位爺……

“娘子稍后，我再給您問問去。”雜役咬牙說道。

“多謝您。”蕭玉琢頷首。

車婦人卻說話了，“娘子真是菩薩心腸，為著素不相識的人，又是拿錢，又是低聲下氣的，真為難您了。”

這話聽來怪怪的。

竹香和香都狐疑的看了那牛車一眼。

那婦人的聲音的，不像是執拗脾氣古怪的人。

可娘子為的事兒費勁兒，還在一旁說風涼話？

蕭玉琢也歪著腦袋看了那牛車一眼，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娘子到廊下等著吧？”香說道。

主仆三人站在雨中，雖打著傘，可服卻被打的越來越多。

蕭玉琢正要提步而走，忽見那雜役匆匆而來。

可那雜役卻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打著傘，跟前還走著一個花枝招展的老人。

那老人和蕭玉琢迎面撞上，彼此都是一怔。

蕭玉琢還未開口，那人卻笑了起來。

“喲，這不是越王府的娘子麼，怎麼在這兒遇上了？您這是往哪兒去呀？”人開口。

“水香，你的醉鄉樓開張了？到有閑心在外頭閑逛？”竹香諷刺道。

那花枝招展的人，正是醉鄉樓的老鴇水香。

聽聞“醉鄉樓開張”幾個字，臉上的笑容有幾分猙獰。

“拜娘子所賜，我醉鄉樓到現在也未能開張。不過沒關系，這不，我家老爺從關外回來了，我正往這兒迎我家老爺呢！等我家老爺到了，那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兒！”水香得意一笑。

蕭玉琢抬眼往驛館門口看去。

瞧見驛丞正高舉著傘，想要給一個披黑風氅的人遮雨。

他自己半邊子都淋了，還端著滿臉的笑意。

那披風氅的人，邊已有兩個高壯的青年人，為他打傘。驛丞本近不得他跟前，卻仍在賣力討好。

“三爺，三爺！您可到了！大雨沒淋著您吧？”老鴇立即諂笑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