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月頷首退出去。
一面人去請梁生來,一面到樓下王家人面前安。
梁生趕到煙雨樓的時候,陳曦月正被王家人給劈頭蓋臉的罵。
這會兒王家人是真瘋了,逮誰罵誰。
梁生進門,死的那郎君家叔叔,王家的二老爺只當沒瞧見他。
仍家丁破口繼續罵。
陳曦月臉尷尬。
梁生倒是面上淡然,一直垂手聽著,并不著急。
王家的老家不在這兒,晉城離這兒遠著呢。
是以王家人口手,梁生都不怕。
王家的家丁罵的沒詞兒了,王家二老爺覺得這氣勢也擺的差不多了,這才招了人回來,“殺人命那人呢?你煙雨樓要包庇兇犯?!”
梁生擺擺手,陳曦月等人出去。
“煙雨樓何須包庇旁人,開門做生意的,來往都是客。那位是客,王家公子也是客,對煙雨樓來說,都是金主。”梁生說道。
“梁會長,實不相瞞,我王家也是沖著廣源商會來的,我昨日才報名要加商會,今日就出了此等事。你既然出面,我就看你的面子,你若是不能公平理此事,不能給我王家一個滿意的答復……哼,我就把你廣源商會事不公,不能保護與會商戶之事鬧得人盡皆知!”
王家二老爺臉面之上盡是惱怒之意。
“到時候看看,還有誰會加你這勞什子的商會!我們商戶,可是了會費的!”
梁生連連點頭,拱手道:“多謝您信任,梁某來到煙雨樓并未去見那人,先來見您,自然是要問問您的意思,看您想如何解決,畢竟……唉,人死不能復生,死者為大。”
王家二老爺抹了抹眼睛。
梁生見過人多,察言觀不在話下。
王家二老爺明顯是憤怒多過悲痛的。
死的是長房的嫡子,又不是這二老爺的親兒子。
侄子再怎麼親厚,畢竟還隔著一層呢。
梁生心頭更放松了些,臉上也更顯的和。
“你既然問我了,我便跟你個底,我這侄兒是兄長家的獨子,自被寄予厚,可謂我王家將來的梁柱子!他這一推,把我家的梁柱子都給推倒了……這是要滅我王家呀?!別的不說,我王家兒孫的這條命,不能白死,我要他賠命!”王家二老爺說道。
梁生點了點頭,“您的心我能理解,可是您想過沒有,便是賠了一條命,這王郎君也活不過來了……”
“你這話……”王家二老爺當即就怒了。
“您息怒,且聽我把話說完!”梁生連忙按住他肩頭,“你他賠命,人都是求生不求死的,他定然也要掙扎,不瞞您說,里頭那位也是長安城有份地位的人。若是兩下撕破了臉,非要你死我活,那最后……”
梁生輕哼了一下,屋子里靜了片刻。
王家二老爺皺眉看他,臉上盡是不忿。
“您且旁人都退下,我也給您個底。”梁生說道。
王家二老爺看著他將信將疑。
但梁生是廣源商會的會長,他是打聽過梁生品的。
猶豫片刻之后,他揮手王家人也都退了出去。
這會兒屋里只剩下梁生和王家二老爺兩人。
“王家遠在晉州,這次來的是二老爺和那位郎君,定是王家要二老爺帶著郎君出外歷練的。”梁生說道。
王家二老爺皺眉點了點頭。
“郎君已死,這事兒更改不了了,倘若王家定要那人賠命,最后折了整個王家進去,二老爺想想,王家其他人事念您重重義?還是會埋怨您輕重不分?”梁生問道。
王家二老爺臉面一凝。
“你休要嚇唬我!”
“換位想想,倘若今日出事兒的是上頭那位。而手的是王家郎君,人也要王家賠命,王家人會出王家郎君麼?”梁生搖了搖頭,“只怕不會,王家定然是想賠錢了事。”
王家二老爺皺眉。
“可那家人若是不肯罷休,把這事兒折騰大,讓王家人騎虎南下的時候,只怕賠上王家的勢力,也要保住王家郎君吧?”梁生說道,“更何況,王家郎君尚年,是個晚輩,上頭那位的年紀,在家中也是家長之輩了。”
看王家二老爺的臉,梁生的話,他是聽進去了。
聽進去就好。
梁生抿了口茶,讓他自己想了一會兒。
“聽說,他是朝廷中人……并非商賈?”王家二老爺看來并沒有沖發瘋,他還是很冷靜的打聽了的。
“我也是聽說。”梁生道。
王家二老爺氣哼了兩聲,“朝廷中人,就更不能罷休了,大不了告狀!”
“您這話就是在賭氣了,若是告狀,能王家兒郎起死回生,別說您,我梁某人頭一個替您告狀去,可當真有用麼?不過是出口氣罷了!咱們都是行商之人,當從最壞的事中,謀求出對自家最有利的路,而不是拉著一家人赴湯蹈火!”梁生頓了頓,“難道王家二老爺想要的最終結局,不過是人亡家又破麼?”
王家二老爺聞言一震,呼哧呼哧的著氣,看著梁生。
“你這話是嚇唬我!”
梁生搖了搖頭,“若是無足輕重的人,我何須在這里跟您費口舌,您不待見我?難道我不想維系住王家這樣的人脈?何苦為了個無名小卒,來得罪王家?”
廣源商會如今在宛城,便是在整個大夏,也是有一定聲威的。
這個會長親自出面說和,說明上頭犯事兒那人,當真是不簡單的。
王家二老爺氣哼一聲,“我是他叔叔,帶他出來歷練,卻出了這樣的事,你勸我沒用,若沒有個說法,我如何回家見我的兄嫂?”
梁生連忙點頭。
有了這話,下頭就好說了!
只要他不死磕要人賠命,要說法,那還不好找麼?
梁生請他稍坐,說是上去為他討說法,定能他回家差。
出了門,梁生往樓上走。
蕭家大老爺還在姑娘屋里坐著。
陳曦月在外頭廊間站著,見梁生上來,連忙迎了幾步,“樓下,怎麼說?”
梁生點點頭,“有門。”
陳曦月松了口氣。
“娘子可還好?”梁生問道。
陳曦月微微一笑,“娘子在后院等著郎君呢。”
梁生微笑,“告訴娘子,放心。”
他聲音沉穩,人聽來安心。
陳曦月看他一眼,“梁掌柜在此,娘子必會放心的。”
梁生去見蕭家大老爺。
蕭家大老爺原本看不上商賈,便是個會長又怎樣,不還是商賈麼?
可這會兒他顧不上商家下九流的說法了,竟起朝梁生拱了拱手。
“麻煩梁會長走一趟。”蕭家大老爺說道。
梁生拱手與他打招呼,他臉上一直沒有笑,沉重的人有些微微不過氣,“王家人那兒……不好打發,他們不要錢,定要一條命啊……”
梁生這般語氣神態,蕭家大老爺臉愈發難看。
“聽說您是,可梁某卻記得在商會的集會之中見過您,不知您究竟是……”梁生忽而轉言道。
這是當面試探,他底呢。
蕭家大老爺皺了皺眉。
“您請我來幫忙解決這事兒,您什麼都不說,這事兒我不好辦不是?”梁生緩聲道。
蕭家大老爺猶豫再三,長嘆一聲,在桌邊坐下,“唉,乃是圣上親自派我,前來看一看這聲勢不小的廣源商會究竟是怎麼回事!雖說如今朝廷鼓勵商賈,圣上也有意大夏發展經濟,提高百姓生活,可……圣上怎容得下不控制的勢力發展?”
梁生微微點頭。
“這廣源商會發展的太快,太迅猛。且是在宛城這地界上!梁會長想想,自打越王殿下來了封地以后,宛城出了多次風頭了?越王殿下是圣上的親兒子沒錯,可一山難容二虎,一國難容兩君……”
蕭家大老爺說完,抬手在桌面上敲了兩下。
篤篤的聲音,悶悶的像是響在人心頭上。
梁生重重點頭,“原來是圣上懷疑了,可我們這廣源商會,同越王殿下并無牽扯呀?我們都是正經的商賈,不過是如今行商多有苦難不便,走商遙遠,路上俠盜橫行,商會謀得不過是個平安。”
“您是這麼說,可圣上哪看得到您是不是這麼做?且我來了宛城,還看到那文武學館聲勢浩大,這事兒若是報給了圣上,您想想,圣上還能容得下這廣源商會麼?”蕭家大老爺低聲說道。
梁生朝蕭家大老爺拱手,“圣上看不到,如今您就是圣上的眼目,您可得為廣源商會說話呀!”
蕭家大老爺松了口氣,“可我也得能平平安安的回去,好好的說上話不是?”
梁生微微皺眉。
“倘若是王家把事鬧到了長安城,我說的話,還有幾分分量呢?圣上還會相信我麼?免不了要派旁的人來呀!”蕭家大老爺緩緩說道。
見梁生面上為難,他反倒輕松起來,心里也略有些得意。
好似是他拿住了梁生的把柄,拿了廣源商會一般。
卻不知梁生在上來之前,已經差不多說服了王家人,如今等的就是他的應承了!
廣源商會出面,拿不到好可不行。
梁生嘆了口氣,“王家的況,想來您也略知一二了,這事難辦,不折一條命給王家,只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蕭大老爺一聽就怒了,“你……”
“您息怒,梁某這里有個拙策,既可安了王家人,又能保全了您的面,只是您還是要些委屈了。您看?”梁生緩聲道。
“說!”蕭大老爺皺眉。
“推人致死的不是您,乃是您邊的隨從。”梁生說道。
蕭大老爺微微一怔。
“您手下隨從這條命,定然要賠給王家人了。”
蕭大老爺回憶起當時的形來。
當時許多人都瞧著呢!
可大早上的,瞧見的人,多半都是煙雨樓里的人。
只要煙雨樓決心捂住這事兒,王家人不往外說,那自然沒人說得清楚。
“王家人能……同意?”蕭大老爺皺眉。
“梁某這就去同他們商量。”梁生拱了拱手。
蕭大老爺連忙起,“有勞有勞!”
梁生下去見王家人,讓王家的隨從都推了出去,梁生將這棄車保帥的法子一說。
王家二老爺肯定不同意呀。
“我家兒郎的命,他就折一個隨從來賠?梁會長眼里,我王家兒郎的命,就這般低賤麼?”王家二老爺怒道。
梁生不慌不忙,“王家兒郎的命,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莫說一條人命了,便是百條千條命來陪葬,也換不回他一條命,這命是無價的。”
王家二老爺心氣稍緩。
“可活著的人還要回去跟活著的人差,二老爺是帶著滿腔仇怨回去,以后打不清的司,得罪了圣上邊員,鬧得人盡皆知家中不和好呢?
還是了結了這事兒,日后晉州,汾州,州,鄭州一帶的煤炭買賣,都用王家的煤礦,只要王家的煤能跟得上,就不愁銷量。雖沒了侄兒,可日后王家的生意更是如日中天,愈加興旺好呢?”
王家二老爺瞪眼看著梁生。
梁生道:“廣源商會別的不敢說,這承諾還是能給您的。”
王家二老爺張了張。
長房獨子沒了,可他自己有兒子呀!
老三家也有兒子呀!
老四雖未婚,可日后必定也是兒孫滿堂啊!
大哥沒了兒子可憐,日后還可過繼兄弟們的兒子給他,可若是爭一時高下,把整個王家賠進去,那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梁生又勸了幾句。
“您不是為自己,乃是為整個王家考慮,便是王家人知道了,也只能贊您大義!”梁生道,“且當時看見的都有誰?不過是王家郎君邊的那個小廝,他護主不利!難道還敢在這事兒上嚼舌子嗎?”
王家二老爺果然被說了心思。
梁生游說之下,蕭家大老爺出了邊的隨從給衙門。
王家人指認說,就是這隨從推了他家的郎君,害的郎君摔死。
衙門里的人抓走了蕭家的隨從,在衙門里,當著王家人的面,將人給活活杖斃了。
蕭家大老爺沒去看,卻也在姑娘的房間里,涕淚橫流。
梁生安他一番。
蕭家大老爺還以為雖然賠了條命,但不了還要拿一大筆銀錢賠給王家。
豈料,梁生竟然說,不用了。
“廣源商會答應了日后王家煤礦的煤產不必發愁,銷路皆有廣源商會負責。”梁生笑道,“所以,只要廣源商會能夠好好發展,您和王家的仇怨也就徹底了結了。”
蕭家大老爺長嘆,這世上哪兒有白占的便宜?
他莫說在圣上面前說廣源商會的壞話了!日后還不得天天盼著廣源商會越發壯大才好?
蕭家大老爺臨行前,外頭還抬來了一頂轎子。
他掀開轎簾一看,里頭坐著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正是當初他想要為贖的那位。
那姑娘是清倌人,他在煙雨樓里為豪擲千金,連手都不讓一下。
如今要走了,竟然得這了人。
蕭家大老爺的沉郁的心,總算見著了點亮。
那姑娘巧笑嫣然,仿佛能解百愁。
“是樓里的娘子命你來的?”蕭家大老爺問道。
那姑娘笑著搖頭,“煙雨樓的掌事娘子從來不脅迫奴家等人,是奴家自愿來的。”
清淺笑容,聲調,蕭家大老爺心神漾。
“因著那日的事,奴家覺得,爺并非一般人,定能給奴家更為安穩的生活,是以奴家愿追隨爺。”
蕭家大老爺連連點頭,溫香玉在懷,什麼犯愁都往一邊去了。
解決了王家的麻煩,還擺平了圣上的耳目蕭家大伯。
蕭玉琢的心好極了。
在聚鮮樓里擺了宴席,請梁生吃飯。
自然是為了謝梁生,他跑前跑后,上下說和,免不了要與蕭王兩人虛與委蛇。
梁生說當不得謝,是他分的事。
但蕭玉琢請他吃飯,他也并未拒絕。
梁生是主客,作陪的人也不。
魏子武,廖長生,還有蕭玉琢邊的幾個丫鬟都來了。
曾經不起眼的丫鬟,如今放在宛城,都是獨當一面的中豪杰了。
哪一個拿出去,人看了都是堂堂的掌家娘子的模樣。
一點兒不像唯唯諾諾,毫無份的小丫頭。
“梁掌柜這事兒辦得漂亮,娘子在家里贊嘆了好久呢!”劉蘭雪嘻嘻笑道。
梁生客氣頷首,“是娘子提前有代,梁某不過是跑兒罷了。”
“梁掌柜太客氣了。”蕭玉琢道,“利害都是明擺的,怎樣說到人心坎里,才是本事。”
“您就不要客氣謙虛了!”劉蘭雪上前,為梁生倒了一杯酒,“那日我也在的,我在后頭就只能干著急,不知道能幫娘子什麼,一路上簡單的跟您說了,您立馬就知道該怎麼做,這不是本事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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