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抬手指著梅香,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梅香弱弱的跪著,臉上一派天真無辜。
倒真相是苛待下人一般。
“滾滾滾!”大夫人半晌才吐出話音來,“我懶得管,的丫鬟也從我眼前里消失!”
梅香斯斯文文的退了出去。
蕭玉琢回去洗洗涮涮,抱了抱迷迷糊糊要睡著的小重午,待小重午閉上眼睛打著輕鼾,將重午給娘。
自己也趕躺下了,這一日心起起落落,還真是折騰人。
得養足了神,以便應對接踵而至的各種況。
蕭玉琢料想不錯。
次日剛給長公主請了安,把重午和長康送到長公主那兒玩兒。
便聽竹香說,同盟會有消息送來。
“送信的人說,這消息要當面告訴娘子,不好再假他人之口。”竹香稟道。
蕭玉琢瞇了瞇眼睛,“這般謹慎,莫不是查出了什麼出人意料的事?”
“是關于景將軍和先太子之戰的事兒,娘子可要親自過問?”竹香問道。
“送消息來的人,這會兒在哪兒?”
“回娘子,人就在蕭家外頭候著,等娘子傳喚。”
“外院之間不是有個花廳麼?大伯娘總是隔幾個月在那兒見見外頭的掌柜們?”蕭玉琢問道。
梅香連連點頭,這事兒留意過,“那花廳就是給院掌家夫人見外客留的地方,十分方便,且也不到大夫人用的時候。”
“那我就用用。”蕭玉琢說道。
梅香扶前去。
竹香去外頭領人進來。
見到所來傳信兒的人,蕭玉琢才是大意外。
“不過是個口信兒,怎勞得梁掌柜親自跑一趟?”蕭玉琢驚奇,來的竟是梁生。
怎麼說他現在也是廣源商會的會長了,這種小事兒,他派誰不行啊?
梁生臉上卻盡是謙恭之態,“娘子代之事,斷無小事。”
這話不由人。
“梁掌柜客氣了。”蕭玉琢福還禮。
梁生連忙拱手,“而且此事,確實不小。景將軍遭遇先太子兵馬,先太子兵馬雖眾,但府兵一向軍備練都不如神武軍和羽林軍。景將軍親自帶領的兵馬,更是以一敵十以一敵百的好手,原本景將軍不該傷如此之重。”
蕭玉琢心頭一凝。
“梁掌柜也見過景將軍了?”梅香在一旁驚異問道。
梁生看了蕭玉琢一眼,垂下頭道:“是,小人也隨同走了一段。”
梅香臉上有驚異之。
梁生對娘子的誼,他從來不說,可是跟在娘子邊的人,卻也能看出幾分來。
縱然知道梁生斷然不會趁人之危的傷害景將軍,但他竟然能親自去救景延年,還隨行護送了一段……真是人意外。
蕭玉琢眼眸略凝,沒有作聲。
“小人了解到這些況以后,很是詫異,加之娘子吩咐調查此事,小人便親自去查,幾番查問之下,終于發現端倪!”梁生左右看了看。
花廳里并無外人。
梁生帶來的人和竹香都守在花廳門口。
兩人習武,耳聰目明,六覺敏銳,可防止有心人靠近聽。
梁生低了聲音道:“景將軍遭遇先太子之后,因敵我兵力懸殊,所以景將軍命人請朝廷兵馬支援,意圖生擒先太子。離得最近的就是紀王所率兵馬。紀王也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派出了兵馬。只是……”
蕭玉琢心頭一涼,只是什麼,大約已經猜到了……
“只是沒曾想,紀王的兵馬并沒有和景將軍合力包抄圍剿先太子。反而是從景將軍后頭,突襲而上。景將軍腹背敵,更不防朝廷的兵馬會和先太子合力夾擊他……為率軍突圍,景將軍才負重傷。”梁生說的簡略。
可蕭玉琢仿佛看到了他如何在金戈鐵馬之中,勇殺敵,發現被人背叛,腹背敵那一刻,他心不知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和絕……
可縱然如此,他沒有灰心喪氣,反而親自做先鋒軍,率軍突圍。
“小人也實在佩服將軍的毅力和勇氣。突圍之后,景將軍讓自己的副將率兵先行,而他卻留下斷后……是以將軍傷頗重,失過多。”梁生低聲說道。
蕭玉琢抿了抿,“紀王……”
紀王想做皇帝,這無可厚非,大概每個養的有出息的皇子,都有一個爭當帝王的心。
可是相當皇帝的手段,卻不能這麼險狹隘!
景延年是在討伐先太子!和紀王怎麼說也是一個陣營里面的。
紀王先前與他關系還甚是好,在看到他被圣上重,得封異姓王之前,他很是拉攏景延年,如今可好,害怕景延年功高蓋主為他的攔阻,不惜這樣回過頭來陷害報復!
當初看紀王是正人君子,果真是看走眼了!
“紀王在大臣及文人百姓中,口碑極好,是以小人調查之時,得知這樣的消息實在難以相信。可幾番查證,確信無疑。”梁生嘆了口氣,“或許權利真的會改變一個人的心,紀王他曾經,并不是這樣的人。”
蕭玉琢聞言微微一怔。
還記得在明覺寺里和蕭十五娘對弈的那個紀王。
河畔樹下,綠蔭濃郁,青磚鋪地,漢白玉的石桌石凳,一方棋盤,他坐于棋盤對面,過樹葉的隙,落了他滿。
他著棋子,凝眸看著棋盤,那樣專注的眉眼……當真是公子如玉。
怎麼看也不像是為了私利,會這般不擇手段的人。
權利,當真是腐蝕人心的惡魔啊。
“如今越王的兵馬都在紀王手中,修遠又重傷在家,豈不是大部分兵馬都落在了紀王手中?”蕭玉琢沉聲問道。
梁生頷首,“表面看起來是這樣,但越王的兵馬之中還有越王的心腹之人。并非完全聽命于紀王,紀王努力在架空他們的權柄。經將軍雖傷,但羽林軍是圣上親兵,并不會聽命紀王。圣上也不會將羽林軍與紀王。只調撥了神武軍的一部分,供紀王調遣。”
蕭玉琢點了點頭,“如此說來,如今對抗先太子的主力,就只有紀王了。”
梁生點頭。
蕭玉琢笑了笑,“他這般險卑鄙,就不能怪旁人對他太狠心。”
“娘子打算怎麼做?”梁生拱手問道,分明聽出了有意要針對紀王,可他問話間卻毫無遲疑。
“將他兵馬附近的商戶糧草全都轉移到別,別給他留機會。然后悄悄的……請江湖好手,扮作先太子人馬,截了他的糧草。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燒掉。”蕭玉琢面龐清冷,說話間略含怒意。
婦人心慈,這會兒臉上卻沒有什麼婦人之仁。
紀王如此行事,若不他點教訓,日后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梁生立時應是。
“可有困難?”蕭玉琢不由問道。
梁生面龐平靜淡然,“請娘子靜候佳音。”
蕭玉琢微笑還禮,有這樣的大掌柜簡直太省心了!
什麼事兒不管難易,這麼一待,就什麼都不用管了,一切自有大掌柜心。
當初相信梁生,還真是挖到寶貝了。
蕭玉琢竹香送梁生出去。
聽聞老夫人命人蕭玉琢去葳蕤院。
竹香不敢離開蕭玉琢左右,“去吳王府的事兒,是不是現在要算后賬了?婢子還是跟著娘子吧?萬一真要手……”
“萬一真要手,我也不能跟老夫人手不是?做孫的敢祖母,那我真是在長安待不下去了!”蕭玉琢搖了搖頭。
梁生聞言,連忙拱手,“娘子放心,此離外院很近,小人認得路,轉臉就能出去,不必勞煩竹香姑娘相送。”
他拱手便退出了花廳。
走幾步就能到外院。
蕭家每日來往外院的外客頗多,多一個梁生也不稀奇。
蕭玉琢見他走得快,也沒有竹香去追,帶著人便往葳蕤院中去了。
梁生去往外院的路很近,只是這回廊為了觀,也為了添幾分意境,卻是修的曲曲折折。
他沿著回廊走得快,不防備廊外有人正盯著他看。
“那位……郎君,是誰?”十八娘遙遙指了指梁生,問丫鬟道。
丫鬟連連搖頭,“未曾見過,不是咱們府上的掌柜吧?”
十八娘的目卻一直追隨著梁生的影,片刻不已。
快要及笄的小姑娘眼中,出幾分癡迷的神來。
梁生當初乃是松竹館的當家人,一氣度風采姿勢不必說。
且他自己也是極重修容之人,月白的廣袖長衫,行走間袂蹁躚,如上神謫仙,帶著飄然不染塵埃之態。
十八娘自長在深閨,養在姨娘手中,大夫人自然不可能常常帶著出門見人。
見過的男子,不過是自家的哥哥們。
蕭家的男人也好看,但偏偏不及梁生一風采。
十八娘不由自主就看癡了。
梁生都轉出了院的門,影已經遠去不見,還在著梁生離開的方向,愣愣不能回神。
“娘子?娘子?”丫鬟輕輕推了推的手臂。
才愕然回神,“你說什麼?”
丫鬟連忙垂下頭去,“婢子說,那人許不是府上的掌柜。”
“哦,那位郎君一高潔不染俗世的氣度,怎麼可能是一個小小掌柜呢?你去打聽打聽,他究竟是誰,既不是掌柜,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今日也不是母親見掌柜們的日子啊?”十八娘吩咐道。
小丫鬟連忙點頭應了,卻忍不住小聲提醒道:“娘子,待您及笄之后就該說親了……”
十八娘不知想到什麼,立時紅了臉頰,“呸,你個小蹄子,這話由得你說嗎?”
含帶怒的嗔道。
丫鬟卻用更小的聲音提醒,“想來大夫人已經在幫您相看了,此事由不得您自己做主的!”
十八娘眼神暗了暗,“你打聽你就去打聽,你怎知我是有別的心思?連主子的心意,你都敢猜了?”
丫鬟忙道不敢,躬匆匆退下去打聽。
蕭玉琢去了葳蕤院。
大夫人正坐在老夫人下手位子上,拿著帕子蘸著眼角的淚。
蕭玉琢見做派,心下好笑,臉上也帶出笑意來,“大伯娘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看見我,又想起十六娘來?”
原本不忍心在大夫人面前提及十六娘,可憐這做母親的想念兒,剜心之痛。
可大夫人一而再的招惹,一點理都不講,那可見也不是多麼的心痛了,還有心思找別人的不痛快呢!
“你,你這般行事,怎會我想到小十六,雖任頑皮些,卻也是知禮純孝之人!可不敢像郡主這般,連自家的教養嬤嬤都敢打!”大夫人控訴道。
老夫人皺著眉頭看著蕭玉琢,“你打了榮嬤嬤了?”
蕭玉琢輕笑一聲,“大伯娘這般胡誣陷人可不好,我什麼時候打了榮嬤嬤?不過是些不長眼的老仆婦,擋住我去探吳王的路,我才護從請們讓開的。榮嬤嬤在那兒站著,可沒人一指頭。”
“榮嬤嬤本就是教養嬤嬤,在宮里的時候,連娘娘公主的規矩也教訓得,怎的教訓不得郡主嗎?郡主竟駁斥,和帶去的人手,生生將氣暈過去!”大夫人厲聲說道。
蕭玉琢聞言一臉茫然的看了看老夫人,又扭臉看向香,“教養嬤嬤的已經這般不好了麼?隨便說幾句理之中的話,請人讓個道,就能把氣暈過去?我蕭家已經窮到請不起年輕力壯的教養嬤嬤的份兒上了麼?榮嬤嬤既然年紀大了,不好了,蕭家也不能一味的榨取,接了來,就是愿意為養老送終的,教習不了小娘子,就把送到莊子上,頤養天年吧!別老是老人家心勞神的了!”
“你……”大夫人被話音岔的險些岔了氣,說行事沒有禮數,誰說榮嬤嬤年老不中用了?
“祖母年紀也大了,當初祖母把家里的事給大伯娘,是希大伯娘能夠獨當一面,為祖母分憂的。如今祖母一心禮佛,休息養神,多清心寡的做善事呢。大伯娘卻總是為些蒜皮的小事來打擾祖母,若是大伯知道了,也不知會不會怨怪大伯娘不孝順呢!”蕭玉琢反過來,笑盈盈的就把臟水潑在大夫人上。
大夫人被氣得一口氣險些上不來,“我不孝麼?我若不是為了蕭家的名聲著想,郡主怎樣怎樣,便是翻了天,誰又能管你呢?郡主剛從外頭接回來,當初離開長安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名聲,想來你自己也是清楚的。如今這流言蜚語的才消停幾天?你就這般不管不顧……拉著整個蕭家陪著你在長安城丟人現眼,究竟是誰不孝啊?”
蕭玉琢瞪眼看著大夫人,又看了看老夫人。
廳堂里靜默了片刻。
本來彼此言辭激烈,氣氛張凝滯。
這會兒卻閉,讓氣氛冷凝下來,屋里更顯僵滯。
半晌,老夫人正要開口的時候。
蕭玉琢卻突然問,“我做了什麼不知禮的事?”
大夫人氣得笑出聲來,“你朝自家人手,打了蕭家的仆婦,氣暈了教養嬤嬤……”
“不是說了,我要出府,們故意攔阻刁難。”蕭玉琢說道。
“說到出府!”大夫人清了清嗓子,似乎準備放大招了,“郡主如今待嫁家中,本就應該藏于深閨,不與人見面。可郡主不但出府,而且是去見將要嫁的吳王殿下!真是不知不知臊!”
長輩的,且是伯娘,說晚輩沒沒臊,這話可是有點兒過分了。
長公主要在這兒,估計得鞭子把這大嫂給打一頓。
蕭玉琢掐自己一把,下手狠,疼的自己眼圈立時紅了。
眼眶里有淚,適才還張揚跋扈的蕭玉琢,片刻淚眼婆娑,聲音凄婉,“吳王殿下是誰?是我兒的爹啊!他失過多,重傷昏迷……我去看看他不應該麼?于私來說,他也是我至親之人!于公來說,他是為朝廷,為守護我們這些人的太平而征戰!我不該去看看他麼?
倘若沒有他,先太子是不是已經攻長安了?還由得我們坐在這里,喝著茶,吃著點心,指著自家人的鼻子閑來無事的謾罵嗎?我去看看他怎麼了?連圣上都許得我看他了,大伯娘倒不許,大伯娘是覺得圣上做錯了麼?”
大夫人冷不防的被扣下這麼大個帽子來。
怔怔然的看著蕭玉琢。
這不是以前那個壽昌郡主了!在外的一番磨礪,非但沒有磨平上的棱角。
反而是把的棱角都磨得尖銳,宛如利劍!
日后誰還敢招惹呀?這伶牙俐齒的!裝可憐都裝的這麼像!
大夫人臉上漲紅,卻只能在心頭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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