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琢帶著香，來的很快。

臥房的門是關著的，仆從都守在外頭。

蕭玉琢微微一愣，大白天的關著門，大伯是已經忍得不好人看到他如今形態了麼？

同竹香香一道進門。

繞過屏風，往床上看去，床上卻是沒人。

蕭家大老爺此時正倒在地上，蜷曲著子，極力的抑著自己焦灼煩躁的。

“快扶大伯起來。”蕭玉琢說話間也手上前。

蕭大老爺卻一把抓住蕭玉琢的手腕，瞪著一雙泛紅的眼睛看著，“給我藥，給我藥！快！給我藥！”

蕭玉琢搖頭，“大伯，您一定要忍住啊……”

“忍不住，忍不住……你不明白，我活不下去了，沒有藥，我活不下去了，快快！給我！”蕭家大老爺息不已，聲音都是抖的。

蕭玉琢看了香一眼。

竹香要手打暈蕭家大伯的時候，香卻攔住。

香在蕭玉琢耳邊低聲道：“大老爺現在緒起伏很大，氣紊，若是驟然擊暈，只怕會有命危險。”

“嗷——”蕭大老爺似乎再也抑不住，他抱著四腳高幾，痛苦的拿自己的腦袋往那紅木腳上砰砰撞去。

力氣之大，剛撞了兩下，他額上就紅了一塊。

竹香連忙板著蕭大老爺的肩，將他摁在地上。

蕭玉琢心下難，“那怎麼辦，不能一直他這樣難吧？”

香看了竹香一眼，又看看蕭玉琢，小聲說道：“把大老爺綁起來，他不能，我好為他施針。”

綁起來？！

竹香一抖，“我可不敢！”

蕭玉琢瞪眼，“有什麼不敢，現在是為了救大伯！”

“你敢！蕭玉琢！你敢對我不敬，我是你大伯，是你的長輩！你敢綁我，我必要向圣上告狀！”蕭家大伯赤紅著一雙眼睛，面容猙獰的嘶吼道。

看他的樣子，簡直像尸變，要咬人的喪尸一樣。

蕭玉琢心頭生寒，這形，比自己那晚上的夢，還人覺得抑窒息……

竹香正兩手按住蕭大老爺，不能松手。

蕭玉琢去外頭又喚了兩個會功夫的仆從進來，找了繩子，將蕭家大伯綁了起來，放在床上。

雖被綁著，他卻仍舊拼了力氣的爭。

他臉面漲紅，目眥裂，像是上的衫繩子都要被他崩裂似得。

香著金針站在一旁，卻不好下手。

他一直掙中，攪擾的連下針都怕傷了他。

蕭家大伯低吼不絕。

刺耳的謾罵聲，也從他口中涌出。

香額上的汗都冒了出來，每一針下去都比平日里多用了一倍的時間。

待蕭家大伯不在掙扎，渾的氣力像是用完，如被人晾在干地上，一跳了水的魚一般，張著，呼哧呼哧的著氣。

香才松了口氣，剩下數針的速度才漸漸快了起來。

待收針站好，幾乎整個里都被汗水濡了。

蕭家大伯并沒有恢復力氣，他臉上的漲紅倒是退了去，整個人顯出蒼白氣息奄奄的狀態來。ωＷＷ.166xs.cc

“可以放開他了麼？”蕭玉琢問道。

那繩子綁在他上，單是看著都人覺得不舒服。

對他來說更是痛苦。

香點點頭。

竹香連忙上前，將繩子解下。

蕭家大伯蜷起，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瑟瑟發抖。

看他面，他定十分痛苦。

他發紫，栗不已，這會兒他倒是不再罵人了，大約已經沒力氣說話。

蕭玉琢在一旁憂心忡忡的看著他。

他渾抖的厲害。

蕭玉琢皺眉來到外間，原想著，過一會兒大伯的狀態會好上一點。

沒曾想，停了不到半個時辰，他里的那子藥癮勁兒，又卷土重來。

他如發了癲癇癥的人一般，從床榻上滾到地上，狂躁，搐……

蕭玉琢目不忍視，聽著他嘶啞的聲音一聲聲哀求，“郡主，給我藥……我去找紀王……來人去找紀王……我不了了，太痛苦了……”

這次卻連香的針，都沒辦法緩解他里的。

“娘子……”香站在蕭玉琢邊，低聲道，“婢子那里，先前留下的還有……”

蕭玉琢側臉看著香，“你說什麼？”

“大老爺這樣，婢子無能為力了……若是不……”咬住下。

一子絕的氣息，在蕭大老爺的痛苦中，無形蔓延。

蕭玉琢覺得自己的心都在發，“我們不是要幫戒斷那害人的藥麼？”

香搖了搖頭，“婢子沒有辦法……”

“不，一定有辦法的！”蕭玉琢皺眉。

卻見蕭大老爺跪趴在地上，拿自己的腦袋，撞堅的床腳。

咚咚……一聲聲不像是撞在床腳上，倒像是撞在了蕭玉琢的心頭上。

竹香拿住蕭大老爺，卻不防備，他猛地張，一口就咬在了手上。

竹香悶哼一聲。

蕭大老爺這忽兒已經是神志不清，死死地咬住，像是要從手上咬下一塊來。

齒間滲過來的腥味兒，非但沒有讓蕭家大老爺松口，反而他愈發焦躁。

竹香那麼要強的孩子，這會兒眼里的淚都快出來了。

“讓人去拿藥吧……”蕭玉琢閉了閉眼睛，這話說的艱難。

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的妥協，這麼快的放棄……

……

大老爺服了藥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才漸漸的安靜下來。

蕭玉琢留香和另外兩個丫鬟在屋里頭看著。

竹香的手已經包扎好，陪在外頭廊間坐著。

蕭玉琢著廊外含苞放的梅花，默默出神。

“娘子……”竹香輕輕喚。

蕭玉琢卻閉了閉眼，“我是不是做錯了，也許再堅持一下……”

“這藥腐蝕了人的心志，大老爺自己都放棄了，娘子堅持又有什麼用呢？”竹香看了看自己手上被咬出的傷口，眼神黯然。

香在里頭守了一陣子，待確定大老爺已經沒事了，才出來。

主仆之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抑沉悶過。

“可以了？”蕭玉琢問道。

香點了點頭。

“那我們走吧。”蕭玉琢起回到自己院中。

覺得剛剛的自己，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一樣。

回到屋子里，看著跟長康玩兒的開心的小重午，才從沉悶中出口氣來。

剛把兒子抱在懷里，還沒能跟兒子說上幾句話，外頭便送來景延年的字條。

“阿芙蓉你若還有，給我一些，急用。”

這是景延年的字跡沒錯，一眼就能認出來。

可是景延年要阿芙蓉干什麼？

蕭玉琢放開重午，娘看好他們。

立時起，向外走去，問竹香道，“只有這字條麼？沒有旁的代或者解釋？他這會兒要這藥，來做什麼？”

竹香搖了搖頭，“婢子也不知道，將軍沒有代旁的。”

“備車，我要去一趟吳王府。”蕭玉琢立即說道。

如果說，以往對片的認識，還只是停留在電視報道上，那麼現在，剛剛看到大伯那藥癮發作的形，對這藥的可怕，就更加深了一層認識。

大伯那猙獰可怖的樣子，好像仍舊停留在眼前，揮之不去。

這藥這樣可怕，人好似對它本沒有任何辦法。

它是離掌控的一種存在。

現在誰向要手里所剩的那藥，都不能隨意給出去。

景延年雖然從口中得知了這藥的危害，但他沒有親眼見過，定沒有如今這般切的會。

蕭玉琢趕到吳王府的時候，景延年也恰從外頭回來。

他的字條是他在宮里的時候，就悄悄人送出去的。

“你怎的還親自來了一趟？”景延年驚喜看。

蕭玉琢臉上卻沒有半分輕松笑意，想起大伯那樣子，心里就是沉甸甸的，“你要阿芙蓉做什麼？”

景延年看了蕭玉琢一眼，“我有用，只盼你這次能夠理解我！”

蕭玉琢莫名覺得心頭一冷，“這藥邪得很，你拿他能有什麼用？莫不是你還想用它來害紀王不？”

景延年搖了搖頭，“他的行為已經我不齒，我若學他那樣，和他又有什麼區別？”

“那你拿這藥來做什麼？你不說清楚，我斷然不會給你。并非不相信你，只是……”蕭玉琢說話間，大伯那猙獰的面又回到眼前。

“我要以親，以諫圣上。”景延年緩緩說道。

蕭玉琢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理解錯了，瞪眼看著景延年，“你說什麼？”

“我要以試藥，以諫圣上。”景延年緩緩說道。

蕭玉琢當即腦袋一熱，一耳啪的在景延年臉上。

那響亮的聲音，站在院子里都能聽得見。

門口的丫鬟被嚇了一跳，側臉往屋里看。

只見景延年的臉歪在一旁，臉上指頭印子清晰可見。

蕭玉琢的手疼的發燙，沖之下，使了全的力氣。

這會兒才頓覺后悔，手疼的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瘋了，還要我陪著你瘋嗎？”蕭玉琢咬牙切齒，“你有病是不是？我沒告訴你那藥是什麼東西嗎？你不知道它會害人嗎？你要試藥以諫圣上？哈，好，真好！你要真敢那藥，我告訴你，從此咱們一刀兩斷，再不相干！重午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了！我不會讓他知道，他有個癮君子的爹！那是他的恥辱！一輩子的恥辱！”

景延年皺了皺眉，“玉玉……”

“你別我的名字，你不配！”蕭玉琢怒道。

景延年皺了皺眉，“玉玉，我相信，我可以……”

“你相信個屁，你可以？你可以去死一死了！”蕭玉琢惱怒之下，臉都變了，“景延年，我今天才算是真正認識你了，你就是個蠢貨！愚忠的蠢貨！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種蠢貨？！”

蕭玉琢轉就走。

景延年頂著個掌印子，一把從背后抱住，“玉玉別惱。”

“滾！”蕭玉琢罵道。

“你且不知古有死諫，就是以死諫言圣上，唯有如此，才能引起圣上，朝臣，乃是天下人的重視麼？”景延年緩聲說道，“我并不是要以死諫圣上，我只是讓他不能逃避，讓他和朝臣必須直面這種藥會帶來的丑態，這種藥對人的傷害。”

蕭玉琢冷笑了一聲，“我明白了，景延年。你想就你忠臣之名，你想就你的忠心。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們價值觀不同，我不想和一個不自，看名譽比命，比家人更重要的人在一起。我會很累，我們真的不合適。”

說完，景延年并沒有放手。

冷冷看著景延年攬在腰上的手，輕哼道：“請您自重，放開我。”

“玉玉，別這麼跟我說話，好麼？”景延年低聲說道。

這樣冰冷的神，冰冷嘲諷的語氣，像是一把鈍刀，磨進了他心里。

看著眼中滿是寒意的神。

他終于歉疚而心虛的開口，“也許是我高估了自己，也許是我小看了這藥……我不是真要去死，我只是……”

“你不用解釋了。”蕭玉琢搖了搖頭，“你有這樣的想法，我覺得可怕。我沒有安穩平定的覺，我想躲你遠一些。”

景延年喟然長嘆，“玉玉，我珍惜你和重午，勝過我自己的命。我有這樣的想法，也并非為了博取一個忠臣的名譽。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父親，在被人蒙蔽之中自欺欺人，逃避直面問題，一直陷在一個圈套之中，越陷越深。”

“那就不能有別的辦法麼？一定要親自去試藥？你想過沒有，如果你染上藥癮，我怎麼辦？重午怎麼辦？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的妻兒都顧及不到，那他就不是一個有責任的男人！”蕭玉琢用自己的價值觀，在評判一個生活在大夏，為人臣為人子的將軍。

景延年怔了怔，“并非沒有顧及，我只是覺得，我并不會……”

“你覺得？很多事不是你覺得怎樣就怎樣的！你想過別的辦法嗎？想過別的可能麼？你自以為是的病什麼時候能改呢？”蕭玉琢冷笑一聲，“所謂你覺得自己不會上癮，不會克制不了這種藥。其實還是你本沒有真正見識過這種藥的可怕之吧？”

景延年面有些愣怔。

今天的蕭玉琢，像是渾張的刺猬。

一點不順著的意思，就豎起滿的刺，凈往人心坎上扎。

什麼不合適，再不相干，不相往來，永遠別見重午，他是重午的恥辱……

這話不是在拿刀他的心麼？

“我看你是不明白，你今晚來蕭家一趟。”蕭玉琢說完，又看他一眼，“你可以放手了。”

景延年皺了皺眉。

“放手，不然我就人手了，那樣，以后都不用再見了。”蕭玉琢冷聲說道。

景延年終是放開了手。

蕭玉琢退后兩步，冷冷看他一眼，轉便走。

坐在馬車上，顯得格外的沉默。

臉繃得很，車上沒有一個丫鬟敢跟說話。

幾個丫鬟都用眼神在流。

這種神態，一直到回到蕭家，也不見放緩多。

香被幾個丫鬟慫恿著，推到了蕭玉琢面前。

“娘子……”香緩聲開口。

蕭玉琢看一眼，“如果是要勸我，你就不要開口了。”

“娘子還記得，當初婢子說過古時醫者，都是以試藥，而為后世之人留下了許多珍貴的藥材，藥方麼？”香緩緩說道，“若是沒有那些先驅者大無畏的嘗試，許多現在看來簡單的疾病，我們都只能束手無策，膽戰心驚。”

“那不一樣。”蕭玉琢搖了搖頭。

“其實，娘子對阿芙蓉的了解，對阿芙蓉的深惡痛絕，在婢子當初來看，都覺得奇怪，甚至有些夸張了。即便親眼看到那些貓貓狗狗的瘋狂中之態，婢子也覺得娘子似乎太言過其實。直到真的看到大姥爺發病……

且如果不是大老爺被害的復染了那藥，戒斷那藥，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大老爺不過是個文臣。

而景將軍乃是武將，他的意志力，并非大老爺可以比擬。他乃是有目的的接這種藥，也許真的不會像娘子想象中那般危險。”

香從所了解的角度分析。

蕭玉琢卻連連搖頭，“你不知道，那不是藥，那是毒啊！人怎麼能明知道是毒，還要去嘗試呢？”

“可這阿芙蓉，卻是可以藥的呀？且藥效顯著。”香說道。

蕭玉琢仍舊搖頭。

從小就從電視上，書上，網絡上，接“珍生命，遠離獨品”的教育，和這些古代人對獨品的認知本不在同一起跑線上。

如今連幾個丫鬟大概都覺得，對景延年的態度，有些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