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婦人,犯了大罪,不免一死的時候,總有這個看起來仁義的選擇。
自己挑個死法兒。
“十八娘,你來看娘了!老夫人把我關在這院兒中,倒還不如老爺把我關起來!老爺把我關起來的時候,起碼還能見著我的人,能給你和你的兄弟們報個信兒,你們來看看我。如今外頭那些人,任我說好說歹,都不肯理我!”大夫人像是憋壞了,一看見十八娘,就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
十八娘一言不發,把手中端著的漆盤往大夫人面前一放。
大夫人立時安靜了。
瞪眼看著漆盤上的東西,又愕然看著十八娘,“你……這是端給我的?”
十八娘面凝重。
“端走!我乃是滎鄭氏!我是長房夫人!我是掌家的主母!你這是端給誰看呢?”大夫人厲聲道,“我要見老夫人!”
“母親,是祖母我端來的。”十八娘低聲說道。
大夫人怔了片刻連連搖頭,“我不信,這不可能!我不信!”
十八娘聞言泣,“母親,爹爹他不好了……”
“什麼?”大夫人皺眉。
“爹爹在朝中丟了臉面,他們都說,是母親害的。且母親在佛堂里和那老漢……發生了那種事,兄長弟弟們都覺得恥,不肯來見母親,妹妹太小,祖母便兒來勸您……”十八娘說著,把面前的漆盤往前推了推。
“不,這怎麼能怪我呢?”大夫人連連搖頭,“我那天是被人陷害了,有人往香爐里加了迷魂藥了!”
十八娘抬手抹眼淚,“可是這話您跟兒說有什麼用?”
“沒人相信我?這麼大的蕭家怎麼能沒人相信我?我是那樣的人嗎?”大夫人氣急。
“母親,看祖母的意思,并非是不相信您。”十八娘忽而說道,“昨晚上您被帶回來,祖母還是護著您的。出了今日這事兒,祖母才恨極了……”
“今日?今日怎麼了?”大夫人一面哭,一面抱怨,“今日我才是冤枉,我被關在這里,誰都沒見著,我能做什麼?”
“父親在朝堂上,把蕭家的臉面都丟盡了。”十八娘小聲說道。
“他丟臉,當恨他才是,與我無干啊!怎麼這也能算到我的頭上!我冤枉啊!”大夫人大聲嚷道。
十八娘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捂住的,一面哭一面搖頭,“母親別喊別喊!祖母正在氣頭上,您可別再惹了祖母了!”
“我再惹了怎樣?都給我鴆酒白綾了!還能把我怎麼樣?”大夫人惱怒哭喊道。
十八娘捂著的,忍不住哭,“母親,如今您死,還能死的面些。祖母說了,您若是不死,昨晚上的事兒,張揚出去,日后長房的幾個孩子,只怕都沒辦法抬起頭做人了……”
傳出去,長房大夫人在佛堂里,和個守門的老漢茍合……
想想都人不寒而栗。
“十八娘,你幫我想想辦法!我不能死啊,我是冤枉的,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大夫人神倉皇。
十八娘哭著說,“母親,便是蕭家人都恨極了您,都舍棄的您,我卻是最最舍不得您的,若是有辦法,我便是肝腦涂地,也得替您辦道。可您不知道,今日朝上,紀王被圣上抓起來了,雖然還未發落,但只怕是……”
“什麼?”大夫人怔了怔。
回過神來想了想,大老爺吃了紀王送的藥,郡主不讓吃,讓戒了。
看大老爺戒藥十分罪,且紀王如日中天,便是吃紀王的藥,那就是投靠紀王,也沒什麼不好……如今紀王被抓,豈不是郡主他們勝了?
難怪……難怪老夫人要死!當真不是昨天晚上那一點兒事兒!
“十八娘,黃泉路孤苦冷清,若我非死不可,我不想一個人赴死。”大夫人看了看漆盤上的東西,“你不是最舍不得我麼?你陪著母親吧,也好母親一個人不寂寞。”
十八娘嚇了一跳,“母親,說,說什麼……”
“沒了我,你不過是個庶,這輩子也再難翻了!不如陪著母親走完這最后一段路吧!死后還能落個孝順的好名聲!”大夫人頗有些神經質的說道。
十八娘驚恐看,頓時覺得比父親癲狂之時還嚇人。
人都死了,還管落不落孝順的名聲?
庶怎樣,好死不如賴活著啊!還年紀輕輕,風華正茂,怎麼能死呢?
“母親,兒就送到這兒了!兒去向祖母復命了!”
十八站起來,拔就想跑。
大夫人突然抱住一只,把拽倒在地。
十八嚇得驚一聲,踢踹著大夫人,想把甩。
大夫人將死之人,這會兒的力氣,大的驚人,死死地抱住,就是不撒手。
十八轉過來,往大夫人手上猛咬下去。
大夫人驚了一驚,一只手撒開,另一只手猛地在漆盤上抓住那把鋒利的匕首在手心。
寒一閃,十八娘嚇了一跳。
雙手握住大夫人的手腕,“母親瘋了麼?”
“我是瘋了,我都要死了,還有什麼瘋不瘋?我嫁到蕭家來,為蕭家勞兢兢業業幾十年,末了,蕭家出了事兒,站錯了隊卻要死一個我來頂包!”大夫人胡言語道。
發瘋了般將那匕首往十八娘上刺去。
十八娘嚇得不行,拼命和爭奪。
屋外窺之人,正猶豫著要不要現,多管管閑事兒呢。
互聽屋里驚一聲。
十八娘咣當扔下匕首,倉惶向外跑去。
屋里頭,大夫人仰面倒在地上,匕首正在前。
眼睛還圓瞪著,前咕咕的往外冒著。
張似乎想說什麼,可只見,卻并未聽見聲音。
這會兒從外頭卻又進來一人,是個面嚴厲的嬤嬤,許是院的掌刑嬤嬤。
那嬤嬤看了大夫人一眼,檢查了的傷口。
大夫人手想抓住那嬤嬤。
那嬤嬤卻腳麻利的躲開了。
嬤嬤大步出門,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竹香派來盯梢的人,悄然退走。
“十八娘殺了大伯娘?”蕭玉琢驚愕道。
“只是誤傷,聽那樣子,自己也嚇得不輕,那傷不至于立時斃命,但是老夫人人關了門,不人進去救治……就只有死路一條。”竹香說道。
蕭玉琢垂了垂眼眸,“雖然是咎由自取,可是聽著也甚是覺得凄涼。”
“現在死,倒是能保住長房那幾個孩子的名聲,不然有個被紀王用藥控制的爹,又來個不守婦道的娘,長房幾個郎君娘子的脊梁骨都要被爛了。”竹香小聲說道。
都是蕭家自己人,這話在娘子面前說,還得多掂量著點兒。
蕭玉琢神有些復雜,“只盼著十八娘也能接教訓了。”
十八娘這會兒正在自己的房中,抱著膝頭坐在床上,“我殺人了……我殺了母親……”
喃喃自語,大白天的,床帳都放下來,床上沉沉的,人覺得抑。
“別找我,別來找我,是祖母,祖母我送去的……”
……
蕭玉琢沒功夫搭理十八娘,倒是去探了十五娘。
原以為十五娘會傷心不已,是去安十五娘的。
卻見十五娘在擊缶唱歌,雖然曲不調,但見臉上含淚帶笑。
“十五娘,你這……”究竟是開心那?還是不開心那?要哭還是要笑?
“姐姐,我高興!”十五娘立即起上前,握住蕭玉琢的手,“當初我真是瞎了眼了,才會相信紀王!相信他是溫潤君子,相信嫁他為妾,也比做妻強!如今想想真是愚蠢!”
蕭玉琢拿出帕子,替去臉上的淚。
“我不難過,這淚不是為紀王,是為我枉死的孩子!”十五娘接過帕子,沾著眼角,“如今想來,也許真是他不該來到這世上,如今沒有他,我在娘家呆著,避過一劫,否則如今豈不是一樣被困在紀王府中?”
蕭玉琢點點頭,“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對了,姐姐,還有這個!”十五娘連忙拿出剩下的片,“這些阿芙蓉是當初姐姐勸我不要吃,也不要給旁人的。我倒是險些又吃了一回,想起姐姐的叮囑,我忍住了。如今回想,真是后怕!”
蕭玉琢點點頭,“是上天憐恤你。”
十五娘簡直堪堪在魔鬼爪子里走了一遭,幸而肯聽得進旁人勸。
“這東西如今我放著都覺害怕,還是給姐姐吧!”十五娘把東西推蕭玉琢手中。
蕭玉琢給香拿好。
十五娘凈了眼淚,看著香道:“是了,上次你說宛城學館的事兒,我聽著有趣兒,你能不能再多給我講講?”
十五娘在娘家里將養了這麼些天,臉上的蠟黃憔悴漸漸了。
如今倒是眼中略有幾分騏驥的彩,開始外頭的新鮮天地了。
“講講吧。”蕭玉琢笑著頷首。
蕭十五娘神和都逐漸好轉,蕭諄也請了幾位好的太醫,商量如何幫助蕭大老爺戒除藥癮的時候。
朝中形勢卻在暗中變得異樣了。
長安城的權貴之中,當初得了紀王贈藥的人,可不止蕭家大老爺一個。
可是膽敢在朝上公開承認的卻只有他。
如今他揭穿了紀王的真面目,曾經和紀王來往切的人,都被眾人目鎖定。
蕭家大老爺可以明正大的請太醫進出蕭家,為他想辦法,幫他戒除藥癮。
旁人卻不敢如此,非但不敢公開請太醫,甚至不是信得過的大夫,都不敢人家給他診脈,惟恐被發現自己也是個“癮君子”。
一日半日,尚且能忍,可毒癮發作起來之時,不管是那五大三孔武有力的武將,還是文質彬彬的文臣,或是心浮氣躁,狂躁暴。或是會倒在地上,蜷一團。
漸漸有人開始想辦法為紀王開,希圣上能夠放紀王出來。
連紀王是為了誅滅先太子,不得已而為之的說法都編出來為紀王說了。
倘若只是文臣上奏也就罷了。
偏偏圣上自己此時就已經心急火燎,這一本本的奏書,就像是拱火的風一樣。
一口口氣息,正吹在圣上心頭那火上,將圣上的焦灼吹得要燒出燎原之勢。
“圣上忘了當初蕭大人在金殿之上,對著紀王匍匐跪拜的形了麼?”梁恭禮不用等圣上開口,他看圣上面,就能猜出圣上此時的危險想法。
此言一出,圣上果然立時一靜。
恍如猛火被人嘩的潑上了一盆冷水,滋啦一聲滅了。
圣上眼目之中泛出怒意。
他才是圣上,是天子。
可他的臣子,卻對著紀王砰砰磕頭,且還是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
難道那站在底下的兒子,比他這坐在龍椅之上的皇帝還尊貴嗎?
“傳景延年來!”圣上咬牙切齒的說道。
景延年聞召,匆匆宮,“拜見圣上!”
圣上揮揮手,旁人都退出殿外。
梁恭禮關上殿門,守在門口。
圣上對景延年招了招手。
景延年凝眸上前。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圣上忽而沉聲問道。
景延年挑了挑眉梢,“圣上指的是?”
圣上哼笑一聲,“前些日子,有一日,朕在殿中好好睡著,醒來卻發現自己上有傷,額上還蹭破了皮。”
景延年飛快的看了圣上一眼。
圣上也正瞇眼看他,“這些都不要,最要的是,朕發現手腕上,有一咬傷,都微微滲……”
景延年心中一稟,臉上卻不聲。
“可朕那日既不是在后宮嬪妃之,也并未召人侍寢。”圣上看著景延年,“你曾經乃是羽林軍大將軍,即便是如今,守衛皇宮各的要職,也是由你調遣安排,朕為何會傷,你竟不知嗎?還是說,你有意瞞朕什麼?”
景延年垂了垂眼眸,“臣聽聞,圣上龍欠安,近來時常會做些反常的舉,偶爾還會焦躁的自言自語。夜里興難眠,白日神不濟……或許是該太醫院為圣上會診了?”
“呵,你說朕那牙印,是朕自己咬的麼?”圣上猛拍了一下案。
“臣沒有這麼說。”景延年垂眸,雖有恭敬,卻面無表。
圣上瞇了瞇眼,“朕問了,那日,朕只見了你和蕭氏。”
景延年渾立時繃,他垂著眼睛,所以圣上看不到他眸中神。
若是能看到,定然能夠發現,他眼眸之中,如燃著一團烈火。
“所以朕猜測,年兒你定是知道朕的不太對勁,你同蕭氏關系非凡,蕭學士在金殿之上諫言,只怕你也是早就知。你既然已經猜到了,朕也不同你廢話那麼多。”圣上挲了一下龍椅案,“紀王朕不能廢,除非你能找到解決這藥讓眾臣依賴的辦法。”
說是眾臣依賴的辦法,其實是他自己害怕自己藥癮發作起來,卻無藥可解。
他害怕自己也會像蕭大老爺一般,匍匐在紀王的腳下,求他給自己藥。
他的臣子跪拜紀王,他尚且難以忍,倘若他自己去叩拜紀王……
真是想想都覺得誅心。
“臣……”
“朕不管你用什麼法子,若是不能解決,你看看,”圣上指了指一旁的一摞奏書,“已經有這麼多人在為紀王辯駁了!朕便是看明白了紀王的狼子野心,朕即便是想要狠下手腕來懲治他……難堵悠悠之口啊!”
景延年沉默片刻,“臣明白了。”
圣上揮揮手,“朕給你三日時間。”
景延年離開皇宮,便去了蕭家。
這會兒的蕭家,本沒人敢攔景延年。
門房前往通報,管家忙不迭的把他請到了花廳。
蕭玉琢匆匆而來。
景延年屏退眾人,“有許多文臣上奏圣上,為紀王說。”
蕭玉琢聞言一愣,“他們瘋了?”
看到蕭大老爺在朝堂之上那副形態,他們還在為紀王說?
難道他們也想變蕭大爺那樣?
“正是因為他們不想出現那般窘態,所以才要請圣上放了紀王。”景延年說道,“紀王在外,他們尚且能夠得到藥來,紀王不在,他們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
蕭玉琢眼神暗沉。
景延年靠近一步,低聲道:“最大的阻力,其實來自圣上,是圣上擔心,沒有那藥,圣上害怕斷藥帶來的影響……”
蕭玉琢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
“先穩住圣上,若是能為圣上提供藥的保證,他便會下放紀王的心思。”景延年沉聲說道。
蕭玉琢瞪眼看向景延年,搖了搖頭,“你怎麼變得那麼快呢?先前是誰打算以試藥,好諫言圣上,讓圣上戒藥的?如今你又要主提供給圣上這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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