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將拎著的食盒打開來,揭開一層,裡面裝的是一小碟棗泥山藥糕,一小碟菱糕,打開第二層,卻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慄糕,都還冒著熱氣,香氣四溢。王媽媽一看,心道這大小姐慣常會收買人心,不過是一點小事,居然還專門派了人來致歉,旁人不知道還以爲多良善,端看怎麼對付夫人,便知道最是笑裡藏刀、綿裡藏針的笑面虎,不由得冷哼一聲,轉走了。
手不打笑臉人,便是知道夫人恨了大小姐,卻也不好把笑的紅玉給趕出去,杏原來還以爲對方是來找回早上那一場,誰知人家是來賠禮道歉的,當即冷臉不好再端下去,訕訕地道:“姑娘客氣了,請進來我屋子裡坐坐吧。”
進了屋,紅玉把食盒取出來放在桌子上,又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紅包遞過去:“這是大小姐讓我給你帶來的,說夫人懷了孕,王媽媽年紀又大了,杏姐姐如今是夫人邊最倚重的人,早上的事不過是一場誤會,還請你多擔待著。”
杏狐疑地接過來一看,卻是裝著兩枚金戒指,一鑲了紅寶石的簪子,一朵南珠珠花,頓時臉上帶了笑容道:“這怎麼好意思……”心道難怪歐府上上下下都說大小姐宅心仁厚,明明是自己欺負了的丫頭,若是換了別人還不跳起來,卻反過來給自己賠不是,當真是稀奇。
“大小姐最是心善不過的,既然給你了就斷不會收回去,杏姐姐放心收著吧。”
杏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變得更燦爛了,趕忙拿了凳子請紅玉坐下,兩人之間的氣氛也不像一開始那麼僵彆扭。
紅玉打量了一眼這間雖然乾淨卻顯得十分狹小的屋子,道:“早就聽說杏姐姐是個爽利的人,看這小隔間收拾得這麼幹淨整齊,果真是心靈手巧、秀外慧中。”
杏聽這麼說,臉上還帶著笑容,心裡卻有幾分不樂意起來,自己來的最晚,得到的屋子也最差,還要與人同住,實在是與尚書夫人許給的那些相差甚遠,只是當著紅玉的面,這些都不好出來,只能訕笑道:“你真是拿我開心,不過是丫頭,收拾屋子是份的事。”
紅玉卻笑問:“只是姐姐是什麼樣的人才,這種屋子你也住不久的,何必費心去收拾呢?”
杏一愣,眼神卻有些閃爍起來,道:“我是個丫頭,不住在這樣的屋子還能怎樣……”
紅玉微微一笑,道:“姐姐不要瞞著我了,府裡上上下下誰不知道……”拖長了聲音,“夫人懷了孕,侯府二夫人這時候送姐姐這樣的人兒來,還用多說嗎?”然後笑著指了指東邊林氏住的正屋。
杏聽了就勉強地笑了笑:“侯府二夫人是送我來伺候夫人的,並沒有旁的,姐姐不要誤會了!”
“這是怎麼說的?”紅玉故意出驚詫的表道,“聽說幾天前府裡苗管事替他兒子來向夫人提親,說的就是姐姐你啊,苗管事的兒子是跟著老爺後頭辦差的,人長得好又有前程,府裡不丫頭求還求不來的好親事,夫人卻堅持不肯,說姐姐你是尚書夫人送來的,做不了主的。苗管事出來後就到跟人說姐姐將來是要嫁給老爺做姨娘的……這事兒所有人都知道了啊!”然後奇怪地彷彿喃喃自語,“只是夫人爲什麼還不讓老爺將你收房呢?”
杏萬萬想不到紅玉竟然說出這些話來,當初尚書夫人確實暗示過讓到這裡來要幫著夫人籠住老爺的心,所以一直以爲林氏會讓歐治收了自己,可是等了足足兩個月,林氏也沒有任何靜,這不得不讓開始焦灼起來。
紅玉“哎呀”一聲,一副自覺失言的樣子:“我說這些做什麼?這些事自有夫人做主,姐姐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
杏臉上的笑容越發勉強,又閒聊了兩句,紅玉站起來起告辭,走到門邊時,頓了頓,轉回頭看了杏一眼,道:“姐姐,雖然咱們相識不久,倒是十分投緣的,不要怪我多,你還是要多多爲自己打算纔是。”
杏滿臉複雜地著離去,只覺得心底涌上來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緒……
紅玉一走,林氏立刻召杏去,盯著問道:“紅玉對你說了些什麼?”
杏賠笑道:“夫人,大小姐讓紅玉過來向奴婢賠不是。”
“沒別的事?”林氏咄咄人地追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
“還問奴婢來府裡是否習慣,對了,送來一個食盒,裝了不點心,奴婢一點都沒過,夫人要不要嘗一嘗?”杏輕聲問道。
林氏冷冷道:“吃了的東西只怕是要積食的,你自己留著吧。”
杏看著那冷冷的目,只覺得心裡一跳,低下頭道:“不知道夫人可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你出去吧。”林氏的臉又恢復了平靜,淡淡說道。
杏行了禮後轉離開,林氏看著的背影,臉越發難看起來,問一旁的王媽媽:“你說歐暖是什麼意思?”
“夫人,這位大小姐的心思,老奴實在是猜不到。”王媽媽搖搖頭,道,“橫豎現在夫人懷著孕,再膽大妄爲也不會在這時候對夫人您手的。”
“哼,我的孩子都被害的變了天煞孤星,還有什麼不敢的?”林氏冷哼一聲,眼神充滿怨毒。
王媽媽低聲音道:“夫人,大小姐的事可以先放在一邊,老奴會替您看著,想必翻不出什麼花樣來,只是這個杏,不知您可有什麼打算嗎?”
林氏眉頭一皺,道:“二嫂的意思的確是想讓我替老爺收房,藉此將老爺籠在我房裡,只是……”不願意再給自己培養一個對手,萬一二嫂另有心思,杏很有可能爲第二個周姨娘。想到這裡,的目不由變得更冷,道:“二哥或許是一心爲我著想,可二嫂到底與我隔了一層,有什麼心思還未可知,保險起見,我願從自己的丫頭裡選一個老實木訥好掌控的出來。”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外面有媽媽喚了一聲:“杏,你在這兒做什麼?”
杏慌的聲音傳進來:“奴婢……怕夫人還有別的吩咐。”
林氏面一變,與王媽媽對視一眼,王媽媽飛快地跑到窗邊,一下子掀開窗格,就看到杏慌慌忙忙離開的背影,王媽媽關好窗子,回到林氏邊,道:“夫人,剛纔說的話……”
“聽見也好,你去回了苗管事,就說他求的親事我應了,只是杏嫁人之後還留在我院子裡伺候,我還用得著。”
“夫人,尚書夫人那邊是不是……”
“不必,回頭我就說杏和那苗管事的兒子投意合,自己來求我玉的,怪不到我上。”林氏的聲音越發冷淡,王媽媽知道已經不想再說下去,心中不免嘆息一聲,不再勸說了。
下午,歐暖來探林氏,這一回杏卻是避在屋中,半點也沒有出來阻撓的意思,一路暢通無阻進了院子。王媽媽得到消息,慌忙迎出來,看見穿合棉襖,淺銀紅的對襟長褂,素淡綾棉長,臉上未著半點脂卻是說不出的清麗難言,既不失的青春氣息,又兼有端莊之態,彷彿畫中走出來的人,心中不免又驚訝了一回。
丫鬟爲掀開大紅撒花簾,歐暖微微一笑,走了進去,看到林氏坐在鋪著大紅閃緞坐褥的炕上,帶著大紅猩猩氈昭君套,穿著胭脂紅點赤金線的緞子襖,石青刻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長,耳朵上赤金鑲翡翠水滴墜兒悠悠地晃在頰邊,更映得珠翠耀目,富貴無匹,只是因爲懷孕兼之緒不佳,再好的脂也遮不住臉上的斑點和憔悴。
丫鬟梨香正站在炕沿邊,捧著小小的一個填漆茶盤,盤一個小蓋鍾。林氏正要從手中接過茶,看到歐暖來了,臉上早已換了盈盈笑意,道:“這大冷的天氣,難爲暖兒想著來,快上炕來坐著罷。”
歐暖微微一笑,走過去道:“娘上可好些了?”
林氏道:“已經大好了,還要多謝你一心記掛著。”
歐暖在炕沿上坐了,林氏剛想說什麼,卻突然咳嗽了一聲,歐暖忙上前幫順氣,又接了梨香遞過來的茶,倒在茶盅蓋子裡嚐了一小口,見溫度適宜,才坐到炕上扶了林氏服侍喝茶,面容溫、作自然,倒梨香看得傻了,暗道大小姐這麼周到、孝順有禮,任是誰看了,都會以爲是繼夫人的親生兒。
王媽媽看到,心中實在複雜難言,如今府中衆人都說大小姐品格端方,行爲豁達,恬靜,容貌絕俗,二小姐歐可遠所不及,只有夫人心裡清楚,大小姐分明是個臉上笑嘻嘻心裡卻十分毒辣的厲害角,可人前人後偏偏抓不住一一毫的把柄,這樣下去可怎麼是好……當下笑道:“大小姐最是溫的,想是在老太太那兒做慣了的。”
歐暖回頭看了王媽媽一眼,點頭道:“娘子不好,又懷了弟弟,不能在祖母面前服侍,我作爲兒自然要去爲盡孝的,王媽媽,你說是不是?”
王媽媽臉一凜,看了面沉沉的林氏一眼,低頭笑道:“是,大小姐說的是。”本想要諷刺兩句,說是老太太邊的哈狗,卻暗指夫人本該去老太太跟前立規矩,誰都知道夫人自懷孕開始已經很久不曾去老太太跟前服侍了……這個大小姐,是半點虧也不肯吃的。
“對了,娘,我差點忘了正事,二月初五是祖母的生辰,我寫了一幅壽字,預備到時候給祖母做壽禮,只不知道這幅字是否合老人家的心意,要請娘幫我拿個主意纔是。”歐暖帶著笑容,彷彿剛纔的事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種事還需問你父親,我哪裡懂得。”林氏笑著說道,心道不過一個壽字,怎麼就當得什麼壽禮了,心中實在是瞧不起的。
“娘說的是,剛纔兒已經著人去請爹爹來此了,請他和娘一同幫我鑑定一番,就盼著祖母能夠喜歡。”歐暖說道。
林氏的臉上雖然還帶著笑容,心裡卻實在奇怪,到底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要請歐治和自己一起來鑑定,這其中難道別有所圖?仔細想了一回,自己一直閉門不出,實在沒有什麼把柄會被握在手裡,也就稍微放心了些。
歐暖和林氏又說了幾句不痛不的話,就見簾子一,杏衝了進來。
“夫人!”面孔蒼白,眼睛卻是亮的驚人,整張臉有一種豁出去的神。跟在後進來的小丫鬟滿頭是汗,神惶恐:“夫人,奴婢攔不住……”
“這像個什麼樣子!還不快拉出去!”剛派人告訴了杏夫人爲決定了親事,就衝進來,肯定沒好事!王媽媽惱了,指揮著丫鬟婆子要把拉出去。
杏柳眉倒豎,杏目圓睜,道:“誰敢我!”以前是蔣氏邊的大丫頭,十分得寵又潑辣厲害,到了這裡又一直仗著是尚書夫人所賜,林氏對多有依仗,福瑞院裡誰不讓三分?這時候見一副撒潑的樣子,別人一時之間都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暖兒,娘有事理,你先回去吧。”林氏看到歐暖站在一旁,不好直接發作,想要先打發離去。
“娘,這是怎麼了?”歐暖出奇怪的神,眼中波盈盈,倒像是有些委屈,“咱們母之間還有什麼事不能說嗎?”
林氏放在邊的手地攥了拳,指甲掐在裡也不覺得痛,臉上卻笑道:“暖兒說的哪裡話,好像娘有什麼事要瞞著你似的,罷了,杏,你有話就說吧。”
“夫人!”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不願意嫁給苗管事的兒子!”
話一出口,屋裡子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
林氏的聲音如同寒霜一般冰冷:“杏,今天我有事和大小姐商量,你有事待會兒再說吧!”
“夫人!”杏猛地擡起頭,“夫人,原來的主子送我來不是讓我來給一個管事的兒子做媳婦的,沒跟您說嗎?”的下尖尖的,此刻高高揚起,眼睛裡充滿惱怒的緒,“是讓我來爲夫人分擔憂慮,伺候老爺的!”
“你這丫頭……”王媽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著杏,“你,你瘋了,竟敢在夫人面前說這種話!”
歐暖面平靜地著林氏的臉一下子變得雪白,轉過頭看著杏,慢慢道:“二舅母送你來,只不過是要好好服侍我娘罷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杏眼中含著說不出的堅定:“奴婢的確是被送來伺候夫人的,可奴婢的賣契還在侯府,便是夫人要隨便嫁了我,侯府二夫人知道了,也是不依的!”
“所以,你想要怎麼樣?”歐暖的聲音一字一句,輕輕地回落在屋裡,輕的如春風般拂面,卻奇異地帶著一種力。
杏臉上的猶豫之只是一閃而過,來這個府裡,是因爲蔣氏許了姨娘的份位,那可是半個主子!不是來給一個小小的管家做兒媳婦的!想到紅玉所說的的話,越發堅定自己的心思,大聲道:“奴婢求夫人給個恩典,若是夫人嫌棄奴婢,就讓奴婢回侯府吧!”
“大膽!”林氏被氣得臉都青了,王媽媽趕上去輕輕拍著的口,道,“夫人還懷著孕,千萬保重子,不要爲了這個小浪蹄子壞了心!”說完,厲聲對著杏道:“你到府裡來以後夫人是怎麼對待你的,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要不是夫人護著你,容得你在這府裡猖狂嗎?!現在翅膀長了,還敢跟夫人對著幹了!”
杏一愣,臉上閃過一害怕,歐暖嘆息一聲,道:“杏姑娘,看你說的哪裡話?苗管事的兒子雖然是娶你做填房,可到底他是跟著爹爹後面的,你嫁給了他又怎麼會錯?我娘可是全心全意爲你著想,你可得想明白了纔是。”
填房?杏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這樣的相貌,要在侯府裡面不知道多管事來求娶,何必特地跑到這裡來做人家的填房?“奴婢不願的事,哪怕是夫人也強求不了!”
梨香跟了林氏多年,知道的格,不忍心看到杏將來被置了,趕上去拉住,道:“杏姐姐,千萬不要這樣跟夫人說話……”
杏想到自己聽到,林氏說要在自己的丫頭中找個老實可靠的這樣的話,心中頓時惱火起來,一把摔開梨香的手,冷冷道:“別假惺惺的,當誰不知道呢,你這麼小心翼翼畏畏的,還不是要讓夫人以爲你聽話乖巧,將來攀上老爺做姨娘去?”
梨香愕然,繼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自己是好心好意去幫,反而被這樣誤會!當真是好人做不得了!一擡眼卻看到林氏宛如毒蛇一般冷的目向自己過來,趕跪下,卑微地伏在了地上,道:“夫人饒命,奴婢斷不敢有這樣的心思!”
杏卻不管不顧地道:“夫人,自侯府將奴婢送過來,奴婢一直盡心盡力服侍您,沒日沒夜陪在您邊,爲您分憂解勞、苦心勞力,縱然沒有功勞也是有兩分分在的,您怎麼能將奴婢送給人家做填房,這是辜負了奴婢原來主子的心意啊……”掏出帕子開始哭泣,“夫人,奴婢也不是有意要違背您的意思,只是實在捨不得離開您邊,這院子裡王媽媽年紀大了,其他丫頭子懦弱,便是將來夫人被人欺負了也沒人替您說一句公道話啊!您就是看在奴婢爲您分憂的份上,也請留下奴婢纔是!”
歐暖聽到這裡,嘆了口氣,道:“娘,我說句真心話,杏姑娘人品子都是出挑的,嫁給那苗沐做填房實在可惜了。”目往杏上一掃,道,“娘要真的將嫁過去了,只怕二舅母那裡多也說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