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染淡淡道：“暖表妹多慮了，我剛剛不過是與你說笑。”

他所說的一切本不是爲了說笑，而是爲了藉此機會試探自己的虛實罷了，歐暖知道這位表兄心智過人，眼睛裡半點沙子都不肯容下，卻也不點破，笑道：“凡事總有個厲害關鍵之，我是大舅舅的親外甥，自然期盼他長命百歲，將來染表哥能夠名正言順的繼承爵位。可世上偏偏又有那些個狼心狗肺的小人，染表哥品貌出衆，心懷大志，怎麼甘心被那些小人施展謀手段奪走爵位？你昨日出手相助，暖兒銘五，古語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焉知將來暖兒無法幫上你的忙呢？”

林之染聽了，心裡翻江倒海般涌，臉上卻笑道：“暖兒妹妹，我只覺得你和以前不同了！”

歐暖笑道：“吃一塹長一智，妹妹我再不濟事，也得顧著爵兒，哪裡能一直做柿子任由旁人？到底我是外祖母的親外孫，是侯門千金的嫡，是染表兄的表妹，不能一輩子那麼窩囊是不是？”

林之染看著歐暖，只覺得似乎從來不認識般，他認爲歐暖上發生了某種變化，才故意出言試探，卻不料接連一番話似乎掏心掏肺，實際上卻什麼都沒真正說出來，偏偏他還覺得說很有道理，句句落在心坎上，尤其是聽著那和的嗓音，他的心一陣砰砰跳得厲害，像是到了某種蠱一般。

他不由自主問道：“你要獨自一人對付林氏？你不害怕？”

歐暖神冷淡，目中卻是堅定的神：“怕？爲了保護爵兒，我什麼都不怕。就像染表哥一樣，你也會爲了保護舅舅舅母不惜一切代價吧！”

林之染沉默著，眼睛裡的影明滅不定，終於點點頭：“暖表妹的確是變了，變得連我都覺得陌生起來。”

歐暖淡淡道：“你說的對，只怪我當初眼盲心盲，看不清人心。記得八歲的時候，外祖母爲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江南有一戶豪門，兄弟七人，爲了爭搶一塊風水寶地，無所不用其極，男男死了一百六十口，連門戶都死絕了！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說這個故事是爲了什麼，等我明白的時候，卻是爵兒的生死關頭！人從生下來就在爭鬥，有爭鬥就要流，我已經是歐家的兒，是爵兒的親姐姐，我就該做好這個位置！從前我總想著忍耐，想著不計較，可現在我才明白，別人來和我爭，是因爲們看著我擁有的一切眼紅！一塊所謂的風水寶地尚且要斗的你死我活，更何況我們這樣的家族？爲了不被別人除掉，我只好起反擊保護自己！誰敢攔在我面前，就是我的死敵！”

的面容平靜無波，說出的話卻是無比狠辣，帶著一遇魔殺魔，遇佛斬佛的氣魄，連林之染都爲之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貌的小表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道：“可是你這樣一次一次的防著又能防到何時，不如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歐暖花瓣一樣的脣畔浮出一點笑意：“世上有一勞永逸的法子嗎？”

林之染俊的臉上出一冷笑，“當然有，端看錶妹能不能狠下心。”

歐暖微微一笑，道：“表兄的法子若是要人命，暖兒倒也不是狠不下心腸，只是我和弟弟吃虧上當這麼多年，總要向那人討點利息回來纔是，這麼讓們死了，未免太便宜。”

林之染深深著，道：“那表妹想要如何？”

歐暖淡淡道：“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一切被一點、一點、一點地奪走，看著所有的希慢慢地全部毀滅，得每一天都過的像是拿刀子凌遲自己的心肝，親眼看著最疼的人落地獄……”

林之染略帶諷意的笑道：“暖表妹，倒是好忍。”

正在這時侯，歐爵興沖沖地從院子裡跑出來，大聲道：“姐姐！咦，大表哥也在啊！”

歐爵看看兩人，白玉般的小臉出奇怪的神，他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奇怪。

等到林之染拿出那張緻的牛角弓的時候，歐爵歡呼一聲，飛快地拿著弓箭回院子裡去了，歐暖和林之染先後進了松竹院，丫頭們在走廊下襬放了小幾，林之染坐下喝著熱氣騰騰的茶，歐暖也站在廊下，靜靜著興地不得了的歐爵。

林之染拔弄著茶盅的蓋碗，面無表地道：“表妹一心籌謀，可爵兒年紀太小，只怕不能幫你的忙。”

歐暖看著歐爵出了一箭，衝自己高興地招手，臉上便也出微笑，道：“爵兒並不擅長權謀，但這沒有關係，一切都有我在。所有的暗和腥，我會全部替他擋著。”

林之染的手頓住，擡起頭盯著歐暖，道：“表妹真的這麼有信心？”

“當一個人的痛苦曾經超越一切如墜地獄，如今這種程度的忍耐就不算什麼了……”歐暖的目幽深，眼睛還在著庭院裡，焦點卻已經不知投向了何方。

這一番話說的冰冷無，但卻帶著一種無法掩蓋住的悲涼與怨憤，林之染呆呆地看著的側臉，突然覺得心中一陣陣難忍的複雜緒翻滾上來，這個似乎承過正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才造就瞭如今這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可是爲什麼呢？什麼時候這位歐府的大小姐竟然悄悄變了這個樣子？他這樣想著，不由自主道：“我那位二姑母，不是這般好對付的。”

歐暖勾起了一微笑道，“要對付這樣的人，必須要心黑，要手狠，要不擇手段，稍有鬆懈，就會萬劫不復。這一點，沒有人比我更明白。”

林之染眉頭攢，深知此言不虛，但不知道爲什麼，從歐暖這樣一個外表的年輕孩子口中說出來，他只覺得口如同被塞了一團東西似的，道：“我並不希看見你的雙手染上腥，我相信，祖母也會這麼想，寧願你一生平安喜樂。”

提起寧老太君，歐暖的眸中帶上了一暖意，卻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很快就重歸平靜：“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懂得外祖母的期盼，但我有我的手段和行事方法。”

林之染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閉目沉默了半晌，方纔緩緩睜開了眼睛，將視線投向歐暖，道：“我明白了，既然你如此開誠佈公，我也不妨對你說實話，對林文淵這種人，我同樣不在乎使用任何手段，只要贏。”

“看來，我們是同一種人。”歐暖臉上出淡淡的笑容。

林之染定定地看著，良久之後方慢慢點頭，字字清晰地道：“我們的目標一致，你記著就好。”

歐暖微微一笑，知道今天的談話算是已經結束，後退了一步，微微福了福。林之染果然不再多說，一轉，大踏步地向外走去，走到門邊，突又停住，回頭對歐爵大聲道：“好好練習，下次看你果！”

他人一走，歐爵卻停下了手上的作，將弓箭隨手丟給一旁的丫頭，三步兩步跑了過來：“姐姐，你們剛纔在說什麼？”

爵兒並不僅僅是個十歲的孩子，他比一般人更敏銳，或許從剛纔開始，他就是知道他們有話要談，刻意給他們留出空間。歐暖笑了，道：“你不繼續練習嗎？”

“沒心……”

“怎麼了，剛纔不還是好好的嗎……”

“大表哥。”歐爵眨了眨眼睛，道，“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你，我想他今天本不是爲了我而來，分明是爲了見你。”

“他沒有惡意的……”歐暖出手，了他的頭髮，“如果他懷有惡意，就不會跟我說這麼久了，他是大舅舅的嫡長子，不會害我們的。”

歐爵仔細看了幾眼，點點頭。

“其實我現在很高興。”歐暖擰著歐爵的臉，笑道，“爵兒這麼關心姐姐，我真的很高興。”

“真的沒事？”歐爵還是不死心，歐暖鄭重點了點頭，歐爵才放了心，又跑出去，大聲道，“那我繼續練箭啦！”

歐暖站在走廊下，靜靜看著歐爵一次次舉起弓箭，看到那流的影飛速衝向肩靶，每次接近靶心的時候，歐爵就會興的滿眼發亮，衝到歐暖的邊向炫耀。歐暖微笑著，用手帕他汗津津的額頭，又看著他跑遠。

“姐姐……”歐爵眨著清澈的眼睛，回頭開心地著，“我中靶心啦！”

歐暖在松竹院一直待到下午，只覺得這個下午特別靜謐安寧。深深珍惜著這樣的平靜時，並且希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下去，爲了保護這樣單純明的弟弟，將不惜一切代價，墜地獄也在所不惜。

張媽媽急匆匆地跑來松竹院，一看到歐暖便出驚喜的神：“大小姐，老奴到找您！快和奴婢去壽安堂看看吧！”

歐爵停下了手裡的弓箭，驚奇地著向來從容的張媽媽一頭的汗水，有些疑到底發生了什麼。歐暖卻已經微微笑著對他說：“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去祖母那兒看看。”

壽安堂。

李氏髮髻散，面蒼白，獨自坐在炕上，口中喃喃自語。丫頭玉蓉端來一杯茶，卻劈手推開，滾燙的茶水立刻燙紅了丫頭的手：“滾，都滾，沒用的東西，你們去找大小姐來，人呢，爲什麼還沒來！”

玉蓉收回手，和玉梅對視一眼，出擔心的神，玉梅壯著膽子勸道：“老太太放寬心，張媽媽去找了，大小姐很快就到。”

正說著，歐暖掀開簾子走進來，看到裡面這幅場景，臉上也不由得出些許的驚訝，道“祖母，這是怎麼了？”

李氏一擡頭看見是歐暖，立刻大聲道：“暖兒！暖兒！”歐暖快步走過去，抓住的手，只覺得掌心冰涼，“祖母，暖兒在這裡，您怎麼了？”

張媽媽低聲道：“大小姐，晌午的時候老太太突然做了噩夢驚醒過來，問夢到了什麼也不說，只說要我們去請您來。”

歐暖點點頭，對張媽媽道：“讓其他人都下去吧，祖母這裡我在就可以了。”

張媽媽點頭應是，吩咐其他丫鬟都退出去守著，自己留在旁邊伺候。

歐暖看著所有人都走出去，驀然聽得李氏道，“暖兒，我做了好可怕的夢。”

歐暖靜靜回頭，著李氏憔悴的容，出一個安的微笑道：“什麼樣的夢？”

“……生了男孩子，我很高興，過去抱住孫子，襁褓裡面卻竄出一條毒蛇！”李氏的神驚恐，平日裡的鎮定從容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歐暖心中明瞭，輕手替李氏將散的鬢髮輕輕理好，聲道：“祖母您怎麼了，不過是場夢而已，又不是真的，娘怎麼可能生出一條毒蛇來呢？”

李氏臉上迷濛的神退散了些，只是眼底深還殘留著一驚惶不安，歐暖親自替倒了茶，服侍喝下去，看到神稍定，才繼續道：“您好些了嗎？”

李氏點點頭，卻還是滿臉抑鬱的神，很顯然，歐可昨天晚上的舉，已經讓“天煞孤星”四個字變了一道可怕的毒咒，深深種在了李氏的心裡。

歐暖輕聲勸道：“祖母，您且放寬心，不會有事發生的。”

“還有不到七個月，那孩子就要降生了，暖兒，你說會不會給我們家帶來天大的災禍？”李氏越想越是害怕，一把抓住的手，用力萬分，幾乎要掐出一道痕，歐暖卻似乎覺不到痛楚，輕輕地拍了拍對方青筋畢的手背，道：“不會的，祖母洪福齊天，那些鬼祟的東西傷害不了您。張媽媽，你說是不是？”

張媽媽趕走上前來，用力掰開李氏死死抓住歐暖的手，道：“老太太，您只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李氏一回神，就見到歐暖的手背被自己生生抓出了一道紅印子，可歐暖的臉上卻依舊平靜，看不出半點的痛苦之，李氏愣了愣，終於完全清醒過來，趕鬆了手，道：“暖兒你沒事吧？”

歐暖微微笑著，將袖口落下來掩蓋住了傷痕，輕聲道：“不礙事的。”

張媽媽見李氏已經平靜下來，便出去端了一盆熱騰騰的水，歐暖親自走過去，細心把帕子浸溼後絞乾，用熱帕子細細給李氏去額頭上的冷汗：“祖母，心裡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暖兒說，讓暖兒爲您分憂。”

李氏眼裡有一愧疚一閃而過，終究化爲一聲嘆息，道：“唉，爲難你了孩子。”

歐暖剛要說話，外邊卻傳來玉梅的稟報聲：“老太太，夫人來了。”

還不等李氏說話，簾子猛地被掀開，林氏幾步進來，撲通一聲在李氏炕前跪下了！丫頭媽媽們跟著進來，都是一副惶驚恐的表。

歐暖忙上前去攙扶，口中連聲道：“娘，這是怎麼了，地上涼，您快起來再說！”

林氏一下子揮開的手，擡起臉來盯著李氏，兩眼泛著淚水，一副豁出去的模樣：“老太太，可兒犯下了什麼錯，您竟然命人關著？我派人送去吃的喝的，竟然一樣都不準送進去，您是要可兒的命嗎？還是因爲您瞧我不順眼，便把氣撒在可兒上！兒媳求您，若是有什麼氣都衝著我來吧，可兒纔多大，這麼不給吃不給喝，是要死嗎？請老太太立刻把可兒放出來，今日您若不應了我，我和腹中這孩子還不如死在這裡罷！”

李氏原本就對十分厭惡，又看到這種做派，便知道是誠心上門來找茬的，不由地大聲道：“你起來，不用你跪！跪了也沒用……”只是因爲氣的很了，聲音裡反倒添了幾分虛弱，不如平時有威嚴。

林氏看出李氏狀況不佳，心中帶了三分喜悅，不由更加打定主意今天非要把歐可放出來不可，再接再厲道：“老太太，您是吃齋唸佛的人，定不會忍心看著我們死！可兒縱然真的做錯了事，您打罰都可以，就是不能把這樣關起來呀！您心地慈善，快寬恕了我可憐的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