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可在梨香院裡哀嚎了整整一夜，錢大夫看過後說二小姐的傷口原本無礙，偏偏浸溼冰水，以後難免留下後患，聽的林氏幾乎肝膽俱裂，卻又無可奈何，強自忍耐。

轉眼冬去春來，歐可上的傷口幾乎好了泰半，唯獨留下了左一點跛，無論如何都無法痊癒，林氏幾乎請遍了京都名醫，但每一個人看到歐可的左都說治不好，林氏大打擊之餘，心中越發對歐暖恨到了骨子裡。

歐可就此跛足的消息傳到壽安堂，換得李氏一聲輕輕的嘆息：“可惜了這個孩子。”

歐可畢竟是歐家嫡，容貌也不俗，若是能安分守己、平安長大，嫁個宦人家總是不問題的，到時候也是歐家的一個助力，偏偏如今弄得跛足，今後議親，只怕是大大的不利。誰會甘心願娶一個跛子呢？

嫁不出去，給家門添恥，這纔是李氏最擔心的，至於歐可的幸福，半點也不在的考慮範圍之，涼薄至此，歐暖早已在預料之中，只是卻也嘆，當年自己額頭傷，祖母同樣是不聞不問，不過可惜自己將來不能在權貴圈子裡爲歐家增添彩，並不曾爲自己的人生考慮半分，這樣的祖母，實在是令人心寒。歐可今日落到這種下場，全是自己一手造，若是不對蘇玉樓抱有期盼，安心在梨香院裡養傷，或者沒有起壞心眼想要將自己推落池中，也不至於落到如斯境地，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歐暖問道：“張媽媽，以後妹妹行走可有障礙？”

張媽媽臉上的表有些惋惜，道：“聽說行走無礙，只是，再不能跳舞了，亦不能跑，而且雖然可以正常行走，跛足卻是能看出來的。”

李氏搖了搖頭，道：“我早說過，可兒早晚要被那個天煞孤星給克了，那人還固執己見，當真是不知所謂。”

歐暖看了李氏一眼，手中的佛珠子的死，眼中約有厭惡的芒閃現。

就在這時候，玉梅捧了一張燙金帖子進來，臉上的笑容足以驅散一室的晦氣：“老太太，大公主派人送來一張帖子，說京郊別院裡的花開得正好，要請咱們府上的夫人小姐們過府賞花。”

“當真？”李氏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老臉上的褶子都驚平了，見衆人都驚愣地著自己，才意識到自己高興的失態了。不過也難怪，

長公主每年總會辦一兩次詩會或是賞花會，此等盛會，到場的不止有公卿夫人，高門貴，狀元探花等，更可能有不皇孫公子出席。因此一帖難求，多人破頭想求得一張帖子。歐家雖然也算是高門，可向來與大公主並無來往，往年是得不到這種帖子的，然而今年大公主居然親自派人送來，怎麼不讓李氏高興，因爲明白，這張帖子意味著歐家就此進了頂級的貴族社圈子。

李氏明的很，大公主往年可是從未給自家發過帖子，與對方也不過是在寧國庵匆匆見了一面，過程絕對算不上愉快，人家發了帖子，自然不是給自己這個老太婆的……的目不由自主落在歐暖上，笑的越發親切：“暖兒，此去可要好好打扮一番。”說完，又轉頭對張媽媽道：“你去把錦繡閣的師傅請來，替大小姐好好訂製幾套春裳。”

“祖母，過完年之後已經做了四套春裳，暖兒從中挑選一套就是了。”歐暖連忙推辭。

“你真是個傻孩子，怎可以馬虎，你出去代表的可是我們歐家的臉面！可不能那些人笑話了！張媽媽，捧我的首飾匣子來！”

“是。”張媽媽笑地去了，過了不多會兒就捧了一個檀木鏤空雕花匣子來，笑著道：“大小姐看看，這個匣子裡可有合心意的。”

匣子一打開，就見到各種簪釵、珠翠、金勝、步搖、挑心、掩鬢等等，安靜的躺在匣子中，名貴的玉，璀璨的寶石，金碧輝煌，照得人眼花繚。一時間，大家的眼睛都閃亮了起來，屋子裡的丫鬟們都睜大了眼睛看著。

歐暖看了一眼，便知道這些東西的材質做工，都是頂好的，絕對價格不菲，最重要的是，式樣都是時下在貴族小姐們之中流行的，李氏一個老太太，在穿著打扮上早已沒有以往那麼費心思，怎麼會有這些東西，除非是早有準備……歐暖微微笑道：“多謝祖母，那暖兒就挑一樣。”

歐暖走過去，挑了一隻鏤空雕花古木掐銀的長簪，李氏瞧著太素淨，搖了搖頭道：“這個不好。”站起來，走到匣子裡翻了半天，挑出一隻花瓣狀的五彩碎玉金步搖來，華而輕靈，親自替歐暖戴在鬢間，笑道：“這個正配我們暖兒，不必挑了，全帶回去吧。”

歐暖心中早已預料到了，臉上卻出吃驚的神道：“祖母厚，暖兒心領了，只是這些東西實在貴重，暖兒不敢領。”

李氏手裡索著一隻碧璽蝴蝶花鈿，帶著笑容道：“原本就都是爲你準備的，收下吧，跟祖母還客氣什麼呢？”

歐暖又推辭再三，見李氏實在堅持，這才輕聲地道：“多謝祖母。”說完了，又猶豫地著李氏道：“祖母，妹妹這一次可與我同去？”

李氏皺起眉頭道：“去做什麼？大公主可沒有請一起去，況且如今一瘸一瘸的，是要去丟臉嗎？你可知道到時候會有多人蔘加，若是讓大家都知道歐家有這麼一個瘸兒，將來連你的婚事都會到影響，暖兒，你可不要犯傻！”

“只是……妹妹到底年，從前這樣熱鬧的場合從來都不會缺席的，若是這次不告訴，豈不是又要鬧了……”歐暖臉上出猶豫和不忍的神。

李氏搖搖頭，道：“不管如何，我是不會讓去的，平白丟人現眼不說，還會爲我家招來不閒話，若是人家問起好端端的怎麼就傷了，難不告訴他們是天煞孤星克的嗎？好賴歐家還要臉的，你不用擔心了，你娘和可兒那裡我會去關照的，那一天你帶著爵兒去就行了。”

回到聽暖閣不過半個時辰，錦繡閣的高繡娘便到了，請歐暖選好了式樣和，允諾一定在賞花宴之前做好送到，歐暖賞了一個梅花形金錠子，高繡娘喜笑開地道：“多謝大小姐恤，您放心，我會給您日夜趕工，一定不會誤了時辰。這次公主的賞花宴，大小姐一定能夠豔羣芳！”

歐暖微笑道：“那便多謝高師傅了。”

旁邊的紅玉笑道：“高師傅，想必最近錦繡閣生意十分紅火吧。”

高繡娘臉上的笑容十分真誠：“是啊，各位千金都在趕製新裳，聽說這次不單是賞花宴，有不皇孫公子也要到場，熱鬧得很，是京都之中難得的盛會！”說完，神地對著歐暖笑道，“大小姐，聽說明郡王也要出席呢，各家小姐都興得很，要爭相目睹他的風采！”

歐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幾日前明郡王歸京的形，爵兒早已兩眼放地對自己形容了無數次。

此次平叛，明郡王命人率千名鐵騎，奇襲南疆蠻王的軍營，燒盡糧草輜重，南蠻王向外逃竄，明郡王親率三千鐵騎迎面痛擊，南蠻十萬軍隊潰退千里，他陣前斬殺南蠻大將三十人，包括蠻王世子也命喪他的手下，令叛軍元氣大傷，明郡王威名遠震南疆。

不過十日，又出危。靈州刺史周寧屯兵自重，勾結南蠻逃竄部署，自立爲王。明郡王奉旨征討，一面將敵軍前鋒阻隔在凝山關，一面繞道瓊州，強行在崇山峻嶺中開出棧道，出其不意直襲叛軍心腹，沿途遭遇逃竄的南蠻叛軍，南蠻王用詐降之計屠殺大曆將領十一人，明郡王一怒之下一律斬殺，將南蠻滅族，乘勢大破靈州，將周寧以及偕同叛的員上百人梟首示衆，歷時三月，明郡王夷平南疆叛，以赫赫功勳揚名天下。大軍凱旋迴朝，朝野振，皇上原本決意親自出城迎候，卻因年事已高，只得命皇太孫率領百出迎，代天子犒賞三軍。

大軍回朝的盛況，歐暖無緣得見，只知道歐爵對這位明郡王的憧憬和崇敬已經到了無法言說的高度，同時也很清楚，明郡王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譬如那位鬱的秦王世子……

高繡娘出去的時候，歐爵正好走進來，晶亮的眼睛閃閃發：“姐姐，公主的賞花宴，祖母說我也能去，是真的嗎？”

歐暖的手指在白玉簪上輕輕拂過，故作漫不經心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嗎，姐姐諒你，跟祖母說你就不必去了。”

“啊！”歐爵臉上明顯出沮喪的神，連眼睛都黯淡下去，可是瞅瞅歐暖，卻又不敢開口請求，歐暖看他一眼，笑道：“這麼容易就放棄？你不想見見你心中傾慕的大英雄？”

“姐，你騙我！你會帶我去的是不是！”歐爵一蹦三尺高，眼睛裡充滿了喜悅。歐暖輕聲嘆息道：“看來你還當真很喜歡那位郡王了。”

“這是自然的！”歐爵起膛，用力點頭，像是要讓歐暖也到他滿腔的傾慕。

歐暖微笑道：“他邊的親信謀士那麼多，只要人不是太蠢，都不至於大敗而歸，你何必如此在意？”

“姐姐，明郡王此次出征，首日到達南疆便攻佔三城，燒了敵軍糧草之後，只用三千人先後擊潰了二萬，五萬，七萬，八萬，最終是十萬南蠻士兵……此次南征，他連平十二城，歷經大小十七戰，所向無前，絕非是靠什麼謀士將領替他衝鋒陷陣的！”

歐暖笑道：“這些話我聽你說了有，恩，一、二、三……七遍了吧，聽到我的耳朵都要長繭子了。也許這位明郡王生的三頭六臂也不一定，你見了他可能要害怕！到時候不要找姐姐哭鼻子。”

“姐姐！我纔不會！”歐爵鄭重其事，“我將來一定要嚮明郡王一樣領兵出征！”

歐暖點點頭，道：“那也是將來的事，你要先把書讀好。”

歐爵看著桌子上琳瑯滿目的珠寶，不由自主有些失，他看著歐暖道：“姐姐，你不知道學院裡的那些豪族公子，只是來混日子，他們整天只知道亭臺樓閣、車馬遊船、珍異珠寶、錦玉食，本都不是來讀書的，跟他們在一起，什麼也學不到。”

歐暖手裡拿起一個水晶鑲翠玉的華盛把玩，眼中似有華無限，口中卻淡淡道：“爵兒，爹爹送你去讀書，一方面是要你謀個好前程，另一方面是要你去結貴人。你看著別人都是在走馬鬥狗，遊樂快活，可是你哪裡知道他們背後都在打些什麼主意？你邊的這些貴族年，出權貴，背後關係盤錯節，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你在學院裡讀書，他們越是表現的荒誕不羈，你更要勤勉，學得本領，留心別人做的一切，留心天下事，常言道，世事明皆學問，人練達即文章。你要學習一切，留心一切……”

歐爵聽到這樣的話，心中其實有些牴，他很厭惡那些貴族公子上的驕奢習氣，更厭惡他們互相攀附勾結的醜惡臉，只是……他知道姐姐說的沒有錯，這些日子以來，他親眼見到姐姐蒐集大公主的詩詞文章，刻苦模仿大公主的字。姐姐本來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大公主所有的文章詩詞無不於心，終日細細習，習的是大公主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要進大公主的心世界，藉以博得公主的青睞。

“姐姐，你這樣真是太累了。學院裡那些教習們雖才高八斗，讀書萬卷，卻也心狹窄，互相看不起。有時看別人家背黑鍋，既使不是幸災樂禍，也是明哲保，很仗義執言，見到有權勢的人，即使不是阿諛奉承，吹拍逢迎，也總想套近乎……難道姐姐你一個子，也要這樣勉強自己嗎？”歐爵眼睛裡有微微的銀閃過。

方嬤嬤看著大爺，心中不免有些嘆，大小姐如今越發厲害，可是這大爺……脾氣子卻都很像過世的夫人，正直是正直，無奈過分清高自持，終究不是好事。

“勉強？”歐暖臉上竟然出一淡笑，道：“什麼是勉強？田野中有人終日勞作、汗流浹背只求一家溫飽而不得，我們錦玉食，得富貴，不過付出一點又算得了什麼？這就累嗎？在這個世上，天下是皇家之天下，府是皇家之府，只要討得聖上之歡心就行了。他是真命天子，天下的人沒有一個敢違抗他。他說的話聖諭，他說的話就是金口玉言。他說你無罪就無罪，即使你罪大惡極。他說你有罪你就有罪，即使你全然無辜。既然榮辱繫於君王一，那所有人都會想法接近他、討好他，但討好談何容易。你以爲這些皇族會無緣無故的喜歡你嗎？爵兒，你要記住，爲了保住大局，施展抱負，便是要你去學一條狗，你也要照辦。”

歐爵被這一番說辭震得有些驚呆，他想不到深閨之中的姐姐竟然有這樣的見識，但是所言，與他所學的那些聖人之道完全背道而馳……

歐暖淡淡道：“你說你的同學都是驕橫的貴族子弟，那麼你就學著在他們上試驗自己的涵養和耐力，鍛鍊自己如何做到喜怒不形於。你的教習們都是表面清高背後攀附權貴的小人，你就要在他們面前試驗自己的察力與陷討好的能力手段。我要你從他們的每一個行每一種表裡面學到他們的心思！如果有一天你能做到讓每一個人都喜歡你，讚賞你，我便讓你從軍。”

“姐姐，從軍只需要毅力和實力！”歐爵睜大眼睛，黑亮的瞳孔裡映出歐暖明的容。

“實力？他明郡王若只是個寒族子弟，憑什麼執掌帥印，憑什麼號令比他資歷更高的將領？只怕他連發揮自己才幹的機會都不會有！你和明郡王比起來又是什麼呢？你沒有強有力的燕王做後盾，也沒有皇長孫爲你在朝堂上彈政敵，你就算上了戰場也只能從小將坐起，打仗你得衝在前面，還沒到功勞的邊就不知道上會多幾道傷口，這就是你所謂的建功立業？”歐暖淡淡地說道，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著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