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姐姐，你是說會在歸程中向我們下手？一個人哪裡有這麼大的能耐？”歐爵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額前滲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歐暖微微一笑，道：“你說的沒錯，林婉如雖然是吏部侍郎的夫人，到底是宅婦人，行事多有不便，但林文淵是兵部尚書，就大爲不同了。”

歐爵連連搖頭，出難以置信的表道：“不，我不信他會膽大妄爲到調兵馬司……”

歐暖輕輕嘆息了一句，道：“誰說他會用兵馬司了，若無聖上許可，他一個兵部尚書哪裡來隨意調兵馬的權力，你該仔細想想，對付咱們他需要冒那麼大的險嗎？本沒有必要，若我是他，只要讓一些地無賴或者兵裝劫匪，搶了咱們的馬車，殺了人再搶走財，別人只會以爲是意外，毫也不會想到他們上去，你說這豈不是兩全其……”

“姐姐，這可是京都城外，天子腳下，我就不信他們有這樣的膽子！”

“自古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他們手中有了銀錢，自然會有人願意賣命，只要他們找對了人，自然能做事。況且……”歐暖著車廂上的雕花暗格怔怔出神，輕輕道，“縱然以後抓住了人，你焉有命去指正？”

“他就不怕我們預先猜到，抓住了人盤問出幕後主使？”歐爵細細思量後，覺得歐暖說的頗有道理，但卻還是覺得無法相信。

歐暖眉目清淡，如含煙一般溫潤，微笑道：“傻孩子，一切事他都不會親自去做，自然有人爲他辦得妥妥當當，你縱然真的抓住了人，又能問出什麼來？”

紅玉正拿起一把小銀剪子鉸下桌上燃著的蠟燭上烏黑的燭芯，聽到這話手一抖，心中委實害怕，回頭道：“那小姐，咱們該怎麼辦？”

歐暖出發涼的手，拍了拍紅玉的肩膀，徐徐道：“這就是我同意與那陳蘭馨互換馬車的原因。”

紅玉的雙眸微微一亮，道：“那馬車上有歐家的醒目標記，若是他們真的派人伏擊，只怕會以爲那裡邊坐的纔是小姐。”

歐暖輕聲嘆息，道：“我原本不想牽連他人，可是陳蘭馨的確人太甚，今日是非要搶去這輛馬車，並非我故意送給，甚至我還再三讓考慮清楚，卻半點也沒有猶豫。”

歐爵“呀”地一聲，只覺掌心發涼，惶然失聲道：“那豈不是讓別人替我們去死……”

歐暖輕輕的一笑，在他額頭上輕輕了一記，“傻瓜，姐姐不會故意害人的，你看到武國公家的三十名護衛了沒有，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跟咱們家的護衛完全是兩碼事。你覺得兩相對壘，誰比較吃虧？陳蘭馨自己非要霸佔那輛馬車，我不過是借擋一擋罷了。”

“擋一擋？”歐爵看著歐暖，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歐暖脣角含一似笑非笑之意，悠悠道：“這一次他們之中或許有認識我們的人，只要陳蘭馨一面就會被人發現，況且我們的馬車並未耽擱多久，與陳蘭馨也不過是一前一後的功夫，他們說不準會寧可殺錯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姐姐，我們繞道好不好？”歐爵急切地問道。

歐暖微微一笑，道：“他既然有所準備，自然會堵死你的全部後路，其他路上必然也有埋伏，你當他們是跟你鬧著玩嗎？”看歐爵面凝重，聲音沉靜如冰下冷泉之水，“爵兒，他們要的是你的命，並非是我的，你明白嗎？”

歐爵目灼灼，眼中還有一疑，歐暖嘆了口氣，輕聲道：“他們若果真伏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殺了你，卻不會殺我，你可知道爲什麼？”

歐爵沉思片刻，很快想到了關鍵之，心口僵了一僵，幾乎就要忍不住變：“因爲，林氏恨姐姐遠甚於我。”

“沒錯，我一個閨閣千金，歸程途中遇上劫匪，這名聲也徹底毀了，會留下我這一條命，活著承一輩子的折磨。”歐暖像是在說一件極爲平常的事，聲音沒有毫的恐懼，只是帶著一種冷靜的漠然。

歐爵強下頭洶涌的哽咽和悲憤，靜靜道：“一定想不到，這世上最瞭解的人，竟然是姐姐。”

瞭解？歐暖心裡有灼灼的滋痛，彷彿燃著一把野火，看了看自己的一雙潔白的手，這雙手，未必是乾淨的。重生而來，不再是那個曾經溫而善良的歐暖了。早已向上天立下誓言，哪怕是踩著旁人的鮮，也要保護好爵兒，好好地活著。

“若是這次能平安回去，我一定要告訴祖母！”歐爵恨恨地說道。

“告訴？只會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一旦真的與林氏徹底撕破臉，我反倒不能肆意制，否則一旦傳到外人耳中，難免以爲我忤逆不孝。”歐暖支頤合眸，“爵兒，有林氏在家中，我們不得不如履薄冰，加倍小心。何況的靠山，是我尚無十分把握能駁倒之人。”

歐爵擡起頭看著歐暖，很快垂眸不語，輕聲道：“我知道了。”

“所以雖然我們換了馬車，也定要一切小心。”

歐爵用力點一點頭，目暗藏深深的恨意，如刀鋒，“但咱們不能輕縱了那些算計咱們的人。”

歐暖暗暗把心頭那尖銳的恨意無聲無息地忍下去，只留下臉上淡淡一點笑容，道：“你慢慢看吧。”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從外面傳來一陣喧譁之聲，就聽見車伕猛地一拉繮繩，馬兒長長嘶了一聲，陡然一停，就在這時候，他們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了一聲厲喝。

紅玉聽出是陳蘭馨的尖聲，幾乎是下意識地掀開了車簾，外面已經了一團，夾雜著一聲驚天執的慘嘶，似乎是重落地的聲音，跟著又是一聲暴喝和一連串的哀鳴。順著那聲音的方向去，卻看到一陣陣的寒閃閃。

紅玉看到，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數條人影手持利刃，徑直朝他們前頭的那一乘馬車撲了過去，而前面的馬車因爲沒有防備，趕路的馬都已經被對方的鋼刀砍死，砰地倒地，流了一地，馬車左右的護衛們這才猛然驚醒，與那些突如其來出現的人打一團。一般匪人只憑強攻，護衛們單打獨鬥或許不及他們，但只要人多，要守住也並不太難。可這回的匪人卻是早有預謀，進退整齊，進攻之時也有章有法，護衛們大爲意外，拼死抵抗，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小姐，他們真的來了……”紅玉向外看了一眼，嚇得魂不附，此時的聲音中不免帶著幾分哭腔。

“姐……”歐爵的聲音中帶著一抖，他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卻在當真看到這種景的時候，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歐暖冷冷看著，目之中閃爍不定，輕聲道：“所有人都不許輕舉妄，聽見沒有！”

“姐姐，我們不去幫忙嗎？”歐爵心中一頓，幾乎停擺。

歐暖看了一眼那裡的局勢，輕輕搖頭，道：“武國公府的護衛最也能堅持半柱香的時間，而且他們將馬車守衛的很好，陳蘭馨小姐也會無恙。如果我們現在派人過去，只會爲自己引來匪人，我們這裡的護衛只有十個人，你本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人！你當真想要命喪當場嗎？”

“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歐爵咬著脣，目中閃爍不定，從道義上說，他於心不忍，可是姐姐的話，他不敢違背，只能著歐暖，等待的最終決定。

歐暖看了一眼，道：“你的弓箭，可帶來了？”

歐爵一愣，道：“我今天確實帶了，本想向表兄請教，可他沒有來……但現在弓箭又有什麼用？”

“他們遲早會發現找錯了人，我們不可坐以待斃，你馬上將弓箭取出來，紅玉，你聽我的吩咐！”

紅玉雖然子還在抖，卻相信地著歐暖，等著的指示。

那邊還在不停地廝殺，沒有人注意到，不遠的地方一道火直衝雲霄，遠遠的去，只見星星點點的火直騰上去，像是一道訊號。

“姐姐，現在我們怎麼辦？”歐爵放下了弓箭，這才發現手心一片濡溼，自己後背早已溼了一片。

歐暖黑幽幽的眸子中攢起清亮的束：“等。”

只能等，希有人發現，可是會有人真的發現嗎？此此景，此時此刻，歐暖不知道前面馬車裡的陳蘭馨有沒有後悔，只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不能後悔。若是沒有爵兒在馬車上，便是陳蘭馨再刻薄，也不會將馬車讓給，一切只由自己承擔，然而有爵兒在這裡，必須狠下心腸，讓陳蘭馨爲他們擋上一擋！

就在此時，歐爵突然驚呼一聲道：“姐姐，你看！”

歐暖定神一看，卻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先是一個人突然爬上了車頂，護衛追上去一刀砍下去，接著兩個丫鬟竟然扶著一個渾珠寶氣的小姐下了馬車，拼命向外奔逃，那不是陳蘭馨又是誰！真是慌了神嗎，這個時候必須在車裡呆著，怎麼可以出來！真是蠢貨！歐暖咬住脣，看著那三人在人羣中連聲尖，似乎了天大的驚嚇，冷聲道：“讓我們的護衛全都去幫忙！”

“姐姐……”歐爵看著歐暖，眼皮灼然一跳，似被火苗燙了一般，不由自主咬住了脣。

“小姐，不可以！這些人都是要留下保護您的！”紅玉聽了，心裡只覺得一層一層發涼！

“快去！”歐暖語氣中卻有一抑的鄭重，帶著一種不可阻擋的決然。

“是！”歐爵快步下了車，吩咐後頭的侍衛全部上去幫忙。

突如其來的十個人雖然並非多大力量，到底是一份助力，再加上領頭的侍衛聽了大小姐的命令，大聲呼喊著說援兵馬上就到，對方很是驚慌失措了一陣子，可是片刻之間，從黑暗之中涌出的，對方的人越來越多……

陳蘭馨眼尖，見了這邊的馬車，飛快地要往這邊過來，一個人突然跌倒在腳底下，渾鮮淋漓的，頓時嚇得一連串的驚呼，四下胡躲避。誰知迎面卻突然撞上來一個人，丫鬟雖然嚇得渾發抖，卻還是大聲斥道：“走開！走開！”

那人撲上去一把抓住陳蘭馨，將上的翡翠腰帶生生扯了下來，然後趁著場面混，低頭貓腰逃竄而去。

武國公府的護衛瞧見了，大聲斥道：“快抓住他？！”然後趕帶了人過來，結果還是讓那人跑掉了。護衛們拼命護衛，才勉強帶著陳蘭馨向歐暖所在的馬車來了，歐爵趕上去接應，幾個人七手八腳將陳蘭馨扶上馬車，卻已經是嚇得魂飛魄散，釵環散，撲倒在歐暖的腳下，渾都在發抖。

歐暖趕將扶起來，“蘭馨小姐沒事吧？”

陳蘭馨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脣都在抖，臉上更是一都沒有，只知道一個勁兒地搖頭。

歐暖心中嘆息，解下上披風將裹好，目又看向車窗外，本來還無事，可是經過陳蘭馨這一鬧，那些人已經發現了自己這邊的馬車，直奔著這裡而來了！護衛們雖然也拼死在前頭擋著，可是看形，卻連一盞茶的功夫都阻擋不了了！

突然聽到菖大喊道：“小姐，後面也有人過來了！”歐爵攥手上的弓箭就要跑出去，歐暖一把拉住了他，厲聲喝道：“不許輕舉妄！”

如果後面真的是敵人，姐姐只會遭遇比自己更深的屈辱……歐爵向自己的姐姐，目中有淚閃，終究狠狠心掙扎開了，直接跳下了馬車，直奔後面而去……

“爵兒！”歐暖心中惶急，可是守在前面的紅玉突然驚一聲：“小姐！”歐暖一回頭，卻見到一把冰冷的刀迎面劈下來，車門幾乎是完全被斬開了來，車簾被刀砍得七八糟，寒風無遮無攔地灌了進來。紅玉要擋在前面，卻被人猛地一拉扯，整個人大呼一聲，突然摔下馬車！

陳蘭馨尖一聲，反應無比迅速地將歐暖猛地一推，眼看就要撞上那把鋼刀，歐暖側一避，撞上了旁邊的窗沿，鋼刀落了個空，那人殺紅了眼，目狠戾，上來又要砍下一刀，歐暖的心上猛地一震，電火石之間，卻是一陣火熱的噴出來，灑了一地，那人的管上竟然了一支利箭，整個人再無支撐，轟然倒了下去……

歐爵焦急的臉在馬車邊出現，他一把拉住歐暖的手，張道：“姐姐，你沒事吧！”

歐暖的胳膊作痛，未免他擔憂，口中卻若無其事道：“好在你來得及時，我沒事。”

“我們有救了，後面來的人是……”

明郡王的聲音從馬車一側響了起來：“放箭！”

破空之聲大作，十來支箭飛來，那幾個想要攀附馬車的匪徒上，每個都中了兩三枝箭。明郡王的騎兵，在馬上也能發出這般準頭的箭來，有幾個匪徒雖然中了箭，卻不曾斃命，仍要衝上前來，黑騎兵拋出繩圈，正套在那些人頭上，那幾個人發出尖利的嚎，一下被拉得筆直，在地上拖了出去。

就在此時，原本與護衛纏鬥的人紛紛向這裡跑過來，人數還很多，領頭的金良從懷中掏出一個黑的圓球，猛地擲向那羣人。那羣人還不曾見過這種東西，居然閃也不閃。只得“轟”一聲，圓球在那些飛奔過來的人羣中炸開，草皮土塊也被炸得紛飛。那些人好象也驚呆了，竟然也不，這時金良又扔出了一個，又是一聲巨響。

“那是什麼！”從地上爬起來的紅玉顧不得上疼痛，驚得目瞪口呆。

歐爵輕聲道：“是明郡王軍中的火雷彈……聽說此次與南蠻軍隊的戰爭能夠大獲全勝，火雷彈功不可沒，這一種，應該是威力最小的，只做震懾之用。”

不過片刻，那些匪徒死的死，逃的逃，餘下的也都倒在地上不能了，明郡王下了馬，走上前來，看見歐暖坐在蓉郡主的馬車中倒沒有出什麼奇怪的表，只是沉聲道：“沒事吧？”

對於救命恩人，歐暖本可以出更親切的笑容，或者表現出弱者被營救後的喜極而泣，可是看到這人狹長上挑的眼睛，長長的睫，薄削高的鼻樑，和過於冰冷的表……

“多謝明郡王出援手，我們都沒有什麼損傷。”肩膀上明明有尖銳的疼痛，幾乎要出眼淚來，歐暖的頭卻微微一揚，生生把眼眶中的淚水回去，聲音鎮定地回答。

“那就好……”明郡王點點頭，今天的宴會後，大公主特意留下他商議一些事，所以他才最後一個離開，只是歸程途中突然看到天空之中升起火箭，所以纔會策馬奔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這一幕。

這樣看來，那道突然升到天空的火箭，也是用來求救的……他深深看了歐暖一眼，道：“這些人看樣子不像是普通的劫匪。”天子腳下，哪裡來的劫匪？更何況今天這條道上都是貴人的馬車，普通劫匪哪裡有這樣的膽子敢來找麻煩？

手臂疼的已經麻木了，帶著清冷鋒利的割裂般的疼痛，像有細小的刀刃在割，歐暖只覺得刺刺的汗水涔涔地從臉龐流下，膩住了鬢髮，然而的臉上卻凝著一朵若有若無的微笑，淡淡道：“這一點，我們也不知道，只怕要勞煩郡王心了。”

明郡王看著的笑容，已經聞到了空氣中那一揮之不去的洶涌著的腥氣味，臉上出似笑非笑的神：“這話的意思是，歐小姐要讓我把人領回去？”

歐暖輕輕蹙了眉，道：“或者我們送去衙門也可以，只怕京兆尹大人不敢收……”

明郡王點點頭，剛要說話，卻看到陳蘭馨一臉驚慌失措地抓住他的袖子，長長的貓眼銀珠耳墜的流蘇細細打在他手上，微微的發涼：“郡王救我！”

明郡王冷冷了一眼，一把拂去的牽絆，冷道：“還不扶住你們小姐。”旁邊的丫頭一直呆愣著，這時候才醒悟過來，猛地撲過來扶住陳蘭馨。

歐暖著他，卻見他目中的一沉，盡染了黑夜鬱郁之。

“我會將諸位送到府上，並會派人解釋清楚，請你們放心。”明郡王淡淡道，轉自去吩咐，再不看們一眼。

這話的意思是，明郡王願意擔著這救的名頭了……歐暖微微一笑，這樣最好，出事的到底是歐家的馬車，但有了明郡王的保護，自己逃昇天自然是名正言順的，只是……會招惹更多的嫉妒，然而這結局，已經比自己預想的要好了許多。

一回頭，卻看見陳蘭馨冷冷著自己，的目審視而疑慮。

時間一點一點平靜的流逝，那樣靜，雀之聲不聞。

陳蘭馨目中皆是複雜神，嫉妒、厭惡、懷疑，一瞬間五味雜陳，口中喃喃道：“今日之事，你是不是早已知道……”

歐暖神平和恬淡，冷淡盡數流在眉梢眼角，慢慢道：“姐姐莫忘了，是你非要我歐家馬車的。”

陳蘭馨愣了半響，神似乎蒼茫難顧，迫視著歐暖，幾乎是沮喪到了極，終於伏在地上，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