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暖兒剛回府,還未來得及向娘請安。”歐暖婉轉目視林氏,目似溫無限。
“好了,都坐下說話吧。”李氏似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林氏這才坐下了,王媽媽站在一旁,上下打量著歐暖,似乎想要從上找出什麼異樣來。
“剛纔你說出大事了,什麼大事!”李氏冷聲道,似乎比平日裡還要帶了三分厭惡,聲音裡有一分不易察覺的冷酷。
林氏面掠過冷意,看著歐暖道:“聽說暖兒的馬車回來的途中遇上了歹人,我特意趕過來,看看暖兒和爵兒有沒有什麼損傷,現在看到你好好地站在這裡,我就放心多了。”
現在都還以爲,馬車裡的人是自己和爵兒,歐暖心中冷笑,臉上不聲道:“我們姐弟都很好,只是虛驚一場,娘不必憂心,多當心自己子纔是。”
林氏懷孕已經七個月,此刻著肚子確實很不方便,聞言十指握,繞在一起,了心不自覺的張,道:“暖兒,剛纔聽說還特地找了大夫,可是上哪裡不舒服?”
歐暖角微揚出一只有自己能察覺的微笑,道:“沒事,只是馬兒驚,我不小心撞在了車廂的條幾上,大夫說沒有大礙。”
林氏顯然不相信,又道:“天子腳下哪裡來的歹人,當真是無妄之災,阿彌陀佛,好在你們都沒事。”
李氏冷笑一聲,道:“哼,是啊,自從天煞孤星進了門,我們家禍事就沒斷過,出門一趟都要遇到歹人,這真是倒黴了。”
林氏的臉極不自在,知道老太太是怨恨自己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只是心中正得意著,雖然這一次沒能要了歐爵的命,卻順利奪了歐暖上的之,所以並不像往日那樣變,而是彷彿沒有聽到一樣,道:“老太太真是會說笑,暖兒他們沒事就好了。”
“娘說的是,這是佛祖保佑我們姐弟。”歐暖微微笑著,眉眼間的笑意恬靜如珠輝,只見溫潤不見鋒芒,“只是爵兒年紀到底還小,今天了驚嚇,恐怕還要休養一段日子。”
李氏聞聽孫子驚大爲懊惱,冷冷看了林氏一眼,寒聲道:“惠安師太說這府裡有天煞孤星,我看不只如此,還有些不知尊卑、目無尊長的人!”說著聲音陡地拔高,變得銳利而尖刻:“婉如,你可知罪?!”
忽然這樣一聲疾言厲,林氏不免錯愕,起垂首道:“老太太這樣生氣,兒媳不知錯在何?請您明示。”
李氏的眉眼間戾之頓現,喝道:“跪下!”
林氏心想反正今天的事功了,也就忍這一時之氣,著肚子徐徐跪下。
李氏的怒氣並未消去,聲音愈發嚴厲:“有孕在果真可以貴些!你自懷孕以來,從未有一天來爲我請過安,更不要說侍奉左右,你如今就這樣目無尊卑,如果真生下兒子又要怎樣呢?當真以爲全家都要圍著你一個人轉!你以爲你生下的是個什麼好東西!”
林氏心中冷笑,微微垂頭,保持謙遜的姿勢:“老太太雖然生氣,但兒媳卻不得不說。我懷孕以後,家中各人也加以照拂,這不是爲了我,而是爲了歐家的香火,老太太說兒媳婦仗著懷孕恃寵而驕,我心中實在惶恐。”
李氏的呼吸微微一促,手中的茶杯“啪嗒”一聲重重敲在座椅的扶手上,嚇得衆人面面相覷。
歐暖趕忙道:“老太太,您子也不好,千萬不要怒,不如喝一盞茶歇歇再說。娘還懷著孕,不能久跪,也讓起來說話吧。”
說一句,李氏的臉便一層。說到最後,李氏幾乎是臉鐵青了,眼中迸發強烈的憎恨與厭惡,指著林氏一字一頓道:“子以婦德爲上,你罔顧尊卑、不敬長輩、巧言令、以下犯上……”怒道:“罰你在這裡跪足一個時辰,以示教訓!”
王媽媽一驚,忙道:“老太太,地上寒涼堅,怎能讓夫人跪在那呢?還有孕呀!”
歐暖掩住了眼中的笑意,臉上十分焦急,亦求道:“祖母息怒,請看在娘懷子嗣的份上饒過吧,若有什麼閃失的話可怎麼辦呢?”說話溫婉轉,這樣聲聲乞求更是顯得真意切,然而李氏卻是然大怒:“我家的規矩都這個人壞的乾乾淨淨!家規不嚴自然要加以整頓!誰要是再求,就和一併跪著!”
林氏冷眼看著,道:“兒媳領罰,是敬重您是長輩,並非對您的斥責心悅誠服,公道自在人心,兒媳從未做半點對不起歐家的事。”
李氏怒極反笑:“很好,那你就跪到你知道錯爲止!張媽媽,我累了,需要休息,一個時辰後再我!”
王媽媽心道夫人當真氣急了,竟然當面跟老太太著來,再顧不得害怕,膝行至李氏面前,道:“夫人有孕,實在不適宜跪著,求老太太饒恕!”
李氏雙眉一挑,打斷的話:“我已經說過,誰爲求,一併跪著!既然你要爲求,就去跪在旁邊!”
輕薄綿的子在上,地板上寒涼的氣息傳上心頭,林氏只覺得膝下至腳尖一片又又冷,渾都僵了,然而心中卻想到很快自己這苦就能向歐暖千百倍的討回來,所以一句話也不肯說。
王媽媽還要說話,李氏狠狠瞪一眼:“跪一個時辰是死不了人的!你再多,就直接杖斃。”王媽媽悚然一驚,只能低下頭去跪著。
歐暖冷冷瞧著林氏,神平靜,誰也不知道,有多恨這個人,恨得咬牙切齒,殺意騰騰奔涌上心頭。若有刀劍在手,必然要一刀削了頭顱方能泄恨!然而只是微笑,輕輕淺淺道:“祖母,我不是要爲娘求,只是萬一娘暈過去……”
李氏惻惻地吐出兩個字道:“來人!”
原先兩個大丫鬟正一左一右上前守在簾子外頭,中的說話聲一陣陣地傳來、聽在耳中冷在心裡,這時候聽見老太太的聲音,趕進去。
“玉蓉、玉梅,你們去夫人邊伺候著,免得暈倒!”李氏冷冷道。
兩人不期然換了一個眼神,見各自的眼中滿滿都是驚悸,忙垂下了頭,“是。”
這樣一來,林氏就算想要裝作暈倒避過懲罰,也不可能了。
歐暖的脣際泛起若有似無的笑,細細去卻又似乎是不忍,人半點揣測不出的心思。見如此景便起道:“祖母,您不許我爲娘求,也斷沒有讓我親眼看著娘下跪的道理……”
李氏深深看了一眼,道:“你也累了一天,回去吧。”
歐暖便低聲告退,慢慢退出了屋子,簾子輕輕落下,不見了李氏的怒容,也隔絕了林氏跪在地上猶自怨毒的目……
看見歐暖出去,林氏的子了,老太太原本在閉目養神,卻突然睜開雙目冷聲呵斥:“跪不住了嗎!”
林氏一愣,神急劇一冷,眼中掠過一雪亮的恨意,不得已只能繼續跪穩,心中卻怨毒地想到,等明日那人拿著你那寶貝孫的件上門,看你這張老臉還往哪裡擱!一邊想著,角出殘酷的笑容,王媽媽在旁邊看的不安,但想到七個月胎象已經穩當,料想不會妨害什麼,這才低下了頭。
李氏突然皺眉,道:“燃的是什麼香,味道這樣難聞!”
張媽媽小心地笑道:“是……和寧香,老太太。”
這是壽安堂常年燃著的一種香料,芬芳但不濃郁,似檀香一般古樸,若非老太太心不好,也不會覺得難聞吧,玉梅心中想到。
“換一種來。”李氏冷冷地說,了張媽媽一眼。
張媽媽一愣,看著李氏的神立刻明白過來,恭敬的道:“是。”
很快,屋子裡重新燃起了香鼎,香氣溫和,聞之有一種淡淡的甜味,讓人覺得骨子裡的,說不出的舒服。
香氣冉冉升起,李氏看著紫金百合香鼎,臉上的神,是一種奇異的如釋重負……
林氏跪足了一個時辰,走的時候連膝蓋都直不起來,幾乎是被王媽媽抱起來的,偏偏子重,王媽媽被拖的差點摔個踉蹌,李氏在上頭看著冷笑一聲,道:“找人扶回去吧,免得當真暈倒在這裡,外人還以爲我這個婆婆刻薄。”
林氏滿懷憤恨地走了,李氏冷笑一聲,卻又招來張媽媽道:“你再去聽暖閣,找個人仔細問問,看看大小姐究竟傷到哪裡了。”
原本李氏正在心煩,偏偏林氏還敢送上門來找晦氣,今天貶斥了林氏,是爲了出心中一直抑著的一口惡氣,只是對於歐暖這次的遇襲,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總覺得對方尚有什麼瞞著自己,張媽媽一愣,趕道:“是,奴婢這就再去看看。”
張媽媽纔到了聽暖閣門口,忽見假山之後有個人影一閃,張媽媽眼睛不利索,後的玉梅卻眼尖,已經“哎呀”一聲了起來。張媽媽聞聲看去,喝道:“誰鬼鬼祟祟在那裡?!”
立即有丫鬟趕了過去,一把扯了那人出來,對著燈籠一瞧,卻是歐暖邊的丫頭紅玉。
紅玉像是沒想到會撞到人一樣,早嚇得瑟瑟發抖,手一鬆,懷裡抱著的銅盆落了下來,散開一地的,看著眼,張媽媽一愣,玉梅會意走了上去,將服撿起來,在燈籠下一展開,張媽媽看了一眼,臉一變指著紅玉呵斥道:“半夜三更,了主子的東西要夾帶私逃嗎?”說著已經讓兩個力氣大的丫頭扭住了紅玉。
紅玉原本臉煞白,像是了驚嚇的樣子,只閉了不說話。張媽媽連聲道:“怎麼會有這樣沒出息的奴才,快請大小姐過來!”
玉梅也拿了那服來看,驚呼道:“張媽媽,服的肩部有呢!”
到底是怎麼回事?張媽媽心裡轉了幾圈,側首看衆人臉都是驚疑不定,心裡更是狐疑。
紅玉一下子跪倒,面上哀慼道:“張媽媽,那些人劫了武國公府的馬車,堵了道,我們的馬也了驚,大小姐爲了護著大爺不傷,自己撞到了條幾上,胳膊都破了一條大口子呢,爲了不讓老太太擔心,誰都沒告訴,悄悄找了大夫包紮了傷口……還讓奴婢趁著沒有人抱服出來清洗,媽媽慈,小姐千叮嚀萬囑咐,這事誰知道都不要,就是別讓老太太知道了,老人家一定會擔心的……”
張媽媽一愣,看著紅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在黑暗中帶著一種勇氣,莫名就讓震的說不出話來,半響後,才輕輕嘆了一口氣,道:“真是委屈大小姐了,老太太知道,也只會說孝心可嘉。罷了,我們回去了,你小心著點伺候大小姐。”
等張媽媽回去,將在聽暖閣門口的事如實回稟給李氏,李氏的臉上就多了三分之,嘆息道:“暖兒是個懂事的孩子,明明自己也了傷卻不肯直說,非說沒有大礙,這是不想讓我爲難。”
張媽媽恭敬地笑道:“大小姐天淳厚,人又聰明,將來福氣大著呢。老太太福的日子還在後頭。”
李氏臉上出滿意之,不知想起了什麼卻又哼了一聲,道:“有那個天煞孤星在一天,我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你找來的這種香,當真有用?”
張媽媽看了一眼周圍,才低聲道:“老太太放心,這香的效用很好,夫人又在屋子裡跪了許久,想必一定能讓老太太稱心如意纔是。”
李氏碾著手上的佛珠,口中阿彌陀佛了一句,嘆息道:“但願如此。”
林氏出了壽安堂便往梨香院去了,進了屋,林氏也不言語就坐到榻上,王媽媽趕送了茶來,一口喝下,才仰著脖子深深出一口氣來。
王媽媽看了看門口,便揮手屋裡的丫鬟都出去,最後一個夏雪把簾子放下,守住門口。
歐可見林氏臉青白,不由出驚訝的神來:“娘,你這是怎麼了?”
王媽媽臉上出憤恨的神,道:“進了壽安堂,話還沒說兩句,老太太就罰夫人跪著,一直跪到現在呢!”
“這怎麼可能,祖母不是一直都不管娘這裡的嗎?”歐可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哼,那個老東西,難怪我從不去請安也沒半句話,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林氏冷笑一聲,李氏平日裡不責怪,只等著一起算賬,這個老太太,當真不是好東西!林氏眼中的怨毒之越發肆意。
歐可臉上出擔憂:“那弟弟會不會有事?娘你的子還好嗎?”
“二小姐放心吧,七個月胎象早已穩了,只是夫人今天當真是辛苦了。”王媽媽嘆道,從林氏手裡接過了茶碗,又跪倒在旁邊輕輕幫林氏膝蓋。
歐可點點頭,低聲道:“娘,你沒事去壽安堂招惹祖母做什麼,明知道不喜歡你肚子裡的孩子,這不是去找罪嗎?”
林氏疲憊地挨著靠枕,半閉著眼睛道:“娘是聽說了一個好消息才趕過去,還在那裡著歐暖了,說起來,跑壽安堂,跑得可比你勤快多了。”
歐可顯然心中懷恨,冷哼了一聲道:“最厲害的本事就是裝腔作勢!哄得所有人都以爲大方得,心地善良!可是娘,你剛纔說的消息是什麼?”的眼中,有十分的急切。
林氏睜開眼睛,微笑道:“你別急,聽我慢慢說。到底是你舅舅有本事,聽了我說的事,只教了我兩件事,一是先韜養晦,忍不發,他們不我管事,我就索省下這口氣。”歐可一聽急了,連忙截口道:“舅舅是糊塗了,娘這些年費了多力氣,怎能說放手就放手,由著李姨娘掌權!”
林氏嘆氣道:“我也捨不得,可你舅舅說的也對,我現在忙的再好,有歐爵在,歐府將來到底不是咱們的,管的再好也是爲他人作嫁裳,沒的累了自己,況且目前我當務之急,是生個兒子。”
歐可白了林氏一眼,賭氣道:“娘,你說了跟沒說一樣。祖母都說了這孩子是天煞孤星,生出來又有什麼用!你還不如想想怎麼對付歐暖纔好!”
歐可現在一心一意的就是除掉長姐,不關心自己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林氏瞪了一眼,道:“還用你來說!這一次娘好容易求了你舅舅同意幫忙,調了人手去劫歐暖的馬車……”
歐可一愣,喜上眉梢道:“真的?娘,這事我怎麼不知道?功了嗎?”
林氏冷笑一聲,道:“你這個傻丫頭,若是告訴你,一旦走了風聲,這件事就不了!”
歐可目中閃出希冀之,喜悅道:“這麼說事是了嗎?”
“自然是了!”林氏的神似乎一下子振起來,“你舅舅派了人來告訴我,事了一半。”
歐可臉上出奇怪的神,道:“就是了,怎麼了一半!娘你剛纔還說,在壽安堂見到了歐暖,若真是了,不是該回不來嗎?”
林氏頓時一陣大笑,憐地了歐可的臉,笑容越發深沉,道:“傻丫頭,這世上對付人的法子可不只是一個死字,歐暖害得你了如今這個樣子,我一定會變本加厲全都討回來,這次我特意命人留了一條命,卻人趁去取上一個件,一旦有人賴上門來,一口咬定與大小姐有染,看老太太還不氣個半死,到時候歐暖只有兩條路……”
“兩條路?”歐可想了想,掌笑道,“對,一是爲了家族的名譽而自盡,二是下嫁給那潑皮無賴全了名節,娘,你說得對,只有這樣才能消我心頭之恨!若是讓那麼輕鬆就死了,我這條豈不是白白廢了!”
林氏點點頭,目幽深道:“最可惜的就是沒能將歐爵除掉,若是能連他一起除掉,咱們纔算是高枕無憂。”
歐可像是沒聽到這句話一樣,臉上出興的神道:“娘,那人什麼時候上門,我要親眼看歐暖名譽掃地!”
王媽媽聽了,心裡暗道二小姐太不長進了,這時候只想著自己那一點私仇,卻半點不爲夫人著想,只是不好點破,只能笑著說:“二小姐不必憂心,只要籌謀好了,人很快就會上門來鬧的,這京都裡都是一家靠一家,名門貴之間的消息傳得非常快,夫人只要稍稍推波助瀾,很快人家都會知道歐家大小姐的件落到了外人手裡頭!您就安心等著吧!”
歐可的眼睛閃爍出黑亮而森冷的澤,著窗外無邊的夜,終於心滿意足的笑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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