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中規中矩的話絕對是萬金油,由閨閣千金說出來,旁人也只會覺得頗有見識,而不會認爲說出的話驚世駭俗。
肖清寒見歐暖那粲如春花的一笑,已是有些怔忡了,再見怯生生地向他們看來,面上有憂慮之,像是生怕他們誤會,他不由放下心來,微微一笑,說道:“我說嘛,歐小姐足不出戶,怎麼會知道國家大事?重華哥真是天天殫竭慮,想太多了吧!”
紅玉如蒙大赦,不由鬆了一口氣,卻只覺得背後都被冷汗溼了。
肖重華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笑容冷淡如清冷的月,卻帶著一奇異的暖意:“是我多心了,歐小姐,抱歉。”
歐暖微微頷首,下頷的弧度十分,輕輕道:“郡王客氣。”
在想哭的時候哭,在想笑的時候笑,閨閣該有的明快直接,歐暖都沒有。同樣的,天真的無知無覺、懵懂不明,也沒有。的上總有一種超越年齡的與智慧,肖重華著的眼睛,唯一能讓他分辨的,便是歐暖的這雙眼睛,時而靈如珠,時而漫然漾波。或喜或怒,臉上的表他覺得都是作僞,唯有眼波流轉之間,淡淡的緒,他纔可以分辨出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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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知道,歐暖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的真意,僅此而已……
夜幕低垂,朱欄勾舍高高掛著燈籠,廊間檐底上的彩繪十分麗,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奢靡。河中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船艙前的彩蘇細絢爛,在水波中的倒影明暗不定。遠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聲音嫵,人心,不知是從哪家勾欄飄來,還是從河中畫舫裡度來的。
晉王世子肖凌風,陳景睿、陳景墨兄弟落座在盛的筵席前,隨意地說著話。
肖凌風手按酒杯,低嗓門道:“景睿,你妹妹那件事究竟是怎麼了。”陳景睿只顧低頭喝酒,頭都不擡,肖景墨忙低聲回答:“世子爺,您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我大哥心正不好呢!”
肖凌風看了一眼陳景睿,飲了一口酒,問道:“當真要嫁給明州賀家?對你武國公府來說,著實是太浪費了,實在不行,你也可以讓陳太君進宮去找太后想想辦法。”
陳景墨沉思道:“不,這件事到如今已經了了,如果貿然進宮去,一旦激起事端,後果不堪設想……更可慮的是……”說到這時,看了陳景睿一眼,便不再言語。
肖凌風奇道:“景墨,我等既是好友,便當以誠相見,你在這裡說話還有什麼顧忌呢。”
陳景墨嘆了口氣,以手指沾酒在桌上劃了“林”字,又一揮抹掉,問道:“牽扯到他家,世子還以爲此事可行嗎?”
肖凌風不以爲然:“此顧慮似嫌太遠,須知歐家與鎮國侯府雖有勾結,其實各有異志,不足爲慮,小小一個歐家,難道你武國公府也不得嗎!”
“不是鎮國侯府,還有個明郡王,當天晚上他也在場,更力證歐暖的無辜!就算真是無辜好了,畢竟蘭馨也是因爲才了罪!我們無法名正言順地向歐家討回這筆賬,心裡當然咽不下這口氣!”
“肖重華!”陳景睿提到這個名字,面上似是十分惱恨,重重將酒杯摔在地上,濺起一地琥珀的銀,歌姬們嚇了一跳,肖凌風看他一眼,揮了揮手讓們退下。
陳景墨看著大哥發怒,不由得心想,怎樣才能既替妹妹出了這口氣,又不至引起各方的不安呢?想了許久,不得要領,於是笑道:“總要想個兩全其之法纔好,可惜我卻沒有。”
半晌,肖凌風微微笑道:“以我的拙見,要報仇,有上中下三策。”
陳景墨眼睛一亮,陳景睿卻整個人向椅上一靠道:“願聞其詳。”
“一”,肖凌風道:“選厲害之人,乘其出府不備之時掩而殺之,此乃上策。”
陳景墨搖頭道:“這畢竟是京都,衆目睽睽之下,如若萬一不,再生別計更不易功,這是險著,不可。”
“陳太君即將過壽,當廣邀名門千金,可趁機請其府,想法鴆殺了!這法子麼,武國公府多的是方法不人看出來吧!”肖凌風眼中似有異乎尋常的芒閃過,那張永遠帶笑的臉上劃過一狠意。
陳景墨愣了,蹙眉道:“如其肯來,那倒是好,可惜歐暖很參與這樣的場合,又是在我家作客,真出了事,我們如何得了干係。”
肖凌風故意爲難道:“那就只有下策了,以彼之道還施彼,找人壞了的名節……”
就在這時候,聽見啪地一聲,陳景墨手中的筷子驚得掉在了地上,陳景睿臉難看地站了起來,厲聲道:“不過是個子,跟你又無干系,你何必出這樣狠毒的主意!”
肖凌風就是一愣,過後哈哈大笑道:“我就是說笑,難得景睿如此生氣,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大笑,旁邊的陳景墨這才發現將一切當真的自己被對方耍了,不由得面紅耳赤。只是他眼瞧自家大哥,卻見他一雙眼睛沉沉地流打量在座的人,似乎竭力著火,用譏諷的口吻說:“我要報仇,自然是我的事,不用旁人多!”
“我不過是說笑,要真對付一個小丫頭,哪裡用得著這樣大費周章,不過是一些流言蜚語就能讓死無葬之地,只怕你陳公子看了人,如今捨不得了!”肖凌風淡淡地說道,臉上又恢復了常年不變的笑容。
陳景睿冷冷盯著他,鷙的目中閃著熊熊的怒火。陳景墨生怕他們兩人對上,趕讓旁邊的丫鬟送上茶水,陳景睿卻眉一豎,連茶盞帶茶托沒頭沒腦地砸過去,小丫鬟頭一閃,正砸在的肩頭,頓時渾熱氣騰騰,滿是茶水茶葉,茶也摔得碎,整個人嚇得驚呼一聲,面無人。
陳景睿冷冷盯著肖凌風,道:“你再出這樣敗壞名譽的餿主意!咱們自小的分就此沒了!”
肖凌風雖然是晉王世子,學武學文卻與陳景睿是同門師兄弟,向來十分要好,從來沒有紅過臉,他素來知道陳景睿脾氣暴躁,卻沒想到自己不過是說了兩句玩笑話就能將他激怒這副模樣,知道他自恃份高貴,絕不肯用這種法子,當下笑道:“景睿,是我錯了,不要生氣,來,坐下喝酒。”
陳景睿卻冷冷瞧著他,半天都沒有說一句話,直到陳景墨再三好言相勸,他才慢慢坐下,卻也不再看肖凌風一眼,似乎仍舊在氣惱。
肖凌風原本只是說笑,他們不是皇孫就是名門公子,用這些下三濫的法子去對付一個小丫頭,說出去有辱聲,卻沒想到陳景睿會這樣生氣。
旁邊的陳景墨卻知道,大哥是下午在明郡王那裡了氣,纔會藉機發作在這裡,他不由嘆,大哥平日裡好好的,固執的勁兒一上來不管是皇孫貴胄還是自小的朋友,那是半點面都不講的。
肖凌風夾起桌上魚翅送口中,慢慢嚼著,好一會才道:“說完了玩笑話,咱們也該說說正經事。”他使了個眼,旁邊的心腹立刻讓所有伺候的人全都退下。
他輕聲道:“如今局勢微妙,我提醒你們,不如早作打算……”
陳景睿兄弟俱是神一變,武國公府是太后孃家,又是大公主夫家,真正是聲名顯赫、烈火烹油,本不願意摻和到皇儲之爭中去,然而皇家人,卻未必肯輕易放過他們。
肖凌風微微一笑,便接著道:“太子與秦王兩位殿下的爭奪已經到了明面上,將來萬一太子登基,秦王未必能安太平。”
陳景墨一愣,想要藉機岔開話題:“秦王畢竟已經是親王,太子仁厚,必不會對兄弟怎樣的。”
這話一說,肖凌風卻笑得更淡漠,“天下皆知,秦王戰功赫赫,蓋過太子,陛下並不是不想賞,實在是無可賞,他威震天下,臣強而主弱,自然難得相容,更何況如今秦王的權柄越過了太子,到時候便是太子不忍心,也非要除掉他不可!縱然太子仁厚,捨不得下殺手,那羽翼漸的皇長孫呢?還有殺伐果斷的燕王?還有詭異莫測的明郡王?他們誰肯放過秦王?”
陳景睿冷冷著肖凌風,道:“若是秦王願意,大可以解兵權,散餘財,辭爵,回封地,照樣過太平賢王的日子。”
“這隻能保得一時。”肖凌風冷笑,“過不上一年半載,不知旁人會不會一時興起,列你幾條罪狀,不死也得削爵抄家!”
陳景睿卻神淡淡的看著肖凌風,慢慢道:“我早已有言在先,你我親如兄弟,在一起的時候只論兄弟之,不論國家大事,今日你字字句句都不離這些,恕我不奉陪了!”說完,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景墨一愣,趕彎腰向肖凌風告罪,他哥哥敢如此無狀,是因爲有多年的在,他可沒這樣的膽量,連連請罪後,看著肖凌風並沒有生氣的模樣,這才趕離開。
陳景睿回到武國公府自己的書房,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陳景墨不由自主勸道:“大哥,我知道你還在爲白天的事生氣,但是歐暖有那明郡王護著,大公主又十分喜歡,周王世子說的那些話雖然確實混了些,卻未必沒有可取之,你若真是想要爲蘭馨報仇,找個人……”
陳景睿的眼前卻突然閃過歐暖清麗得人心魄的容,聽了這話不知爲什麼更加惱怒,抄起一旁花梨木的緻小炕桌,連同桌上一套青玉文房四寶,雙手高高舉起,狠命往地下摔去!不要說那些脆弱的用,連小炕桌也散了架,木木條四迸飛,嚇得裡外侍候的丫鬟一個個閤眼、閉、低頭,心裡撲騰,真怕大爺遷怒自己。
陳景墨駭然地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句話說錯了……
武國公府的兩位爺並不知道,他們剛一離開畫舫,肖凌風便對著簾幕後面的人朗聲道:“好了,你快出來吧!”
簾子一閃,來人一錦華服,輕袍緩帶,雙目中如有清淺水霧,而臉上神,更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天燁,你都聽到了吧,武國公府的人,打的是獨善其、兩不相幫的主意。”
肖天燁在桌邊坐下,修長的手中把玩著一隻白玉酒杯,臉上的神帶著若有所思。
“照現在局勢看來,咱們還是早作打算的好。”肖凌風瞇著眼,手屈下食指,“你可轉告皇叔修書三封,分寄齊王、魯王、蜀王,微對太子不滿之意,點到即可,不必深言。”他慢慢屈下中指:“其二,衛軍掌握京都守衛大權,那幾位……要派妥當的人去收買,即使不能爲我們所用,將來一旦有事,他們能保持中立便好!再其三……”他又屈下拇指,“皇上邊,一定要派最靠得住的人去。”
肖天燁卻置若罔聞,丟下杯子站起來,走到窗邊,親手卷起了湘竹長簾,推開了所有窗子,向著外面的茫茫夜看去。他淡淡笑道:“你當真以爲皇祖父年紀大了,對京都異一無所知嗎?我告訴你,他纔是真正的老狐貍,看著我父王與太子斗的你死我活,他卻站在旁邊乘涼,你說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呢?”
肖凌風皺起眉頭,脣畔雖然還是帶著笑容,卻已經是說不出的凝重:“你的意思是……”
“沒什麼意思,還是按兵不,靜觀其變吧。”肖天燁懶洋洋地說,徑自坐在窗邊,神有些心不在焉。
肖凌風不由惱怒:“今天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不肯好好談正事,難不都被狐貍迷住了心竅?”
“狐貍?也許真有狐貍也說不定。”肖天燁回過來,勾起脣角,如清泉一般的雙眸中有幽亮的芒在微微跳。
肖凌風臉上掛了笑容,道:“你讓我故意試探陳景睿,是擔心他想不出好法子來對付歐暖呢,還是擔心那位小姐的安危?”
他會擔心歐暖的安危?!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肖天燁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竟將手中的白玉酒杯隨手拋了湖中,酒杯發出一聲輕響,便沉沉墜了下去,在河面暈淡淡的漣漪,遠遠去竟彷彿升騰起一片朦朧的煙靄。
肖凌風著他,神帶上了一迷惘。
福瑞院。
畫兒在輕聲安著梨香,然而梨香卻哭個不停,淚水和著面上那抹鮮紅的掌痕,越發顯得目驚心。
“王媽媽心也太狠了,這一掌到現在還沒有消下去。”畫兒埋怨,輕手輕腳地給梨香藥。
梨香疼的倒一口涼氣,只覺得臉上沾了藥膏,卻彷彿一支無形的針刺,那樣疼痛。半晌,才勉強笑道:“王媽媽只是做給李姨娘看的,並不是有心針對我。”
“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下這樣的狠手啊!丫鬟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嗎?”燕兒平日裡被王媽媽欺慣了,只敢低聲抱怨,卻不敢高聲,生怕隔牆有耳。
梨香噎著還待說什麼,王媽媽卻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看見裡頭的形臉一沉道:“梨香,夫人你,快去吧,可別耽誤了時辰!”
梨香不敢耽擱,立刻起跟著王媽媽走了,丟下畫兒一臉忐忑地想著是不是被王媽媽聽到了剛纔的話。
自從小爺生病開始,室就不許任何人輕易進去,除了林氏、王媽媽、孃高氏和錢大夫,唯一被允許進的人就是梨香了。
梨香深深知道,這並不是因爲自己在夫人心中的地位有什麼特別,而是因爲當時自己也知,所以夫人特別防備著自己。屏氣斂息地進了室,一進去就聞見一濃重的中藥味,然後是嬰兒虛弱的哭聲,心裡一凜,越發忐忑。錢大夫說孩子上的熱度已經蔓延到肺腑,活著對他而言已經是一種徹骨的煎熬,建議讓小爺就這麼走,然而夫人卻寧願用各種法子吊著小爺的命,而且出乎意料的堅持……
林氏在這一片喧鬧中懶懶的坐在炕桌前,正在喝茶。
梨香放輕了腳步,走到林氏前曲一曲膝,恭敬行禮:“夫人。”
“來幫我錘錘吧。”林氏將茶杯放在桌上,一手撐著下頜,繡著紅大福字的寬袖由倚著案幾上的手,自烏木的棱角鋪瀉而下,帶了一說不出的冰冷。
“是。”梨香上前去,輕手輕腳地給林氏捶。
裡邊突然傳來歐浩撕心裂肺的啼哭聲,梨香一愣,知道這是錢大夫又在換藥,趕低下頭去,加快了手裡的作。
林氏聽著裡頭的靜,看了一眼梨香的反應,角帶了一冷笑。隨手拿起茶杯把玩,面上的笑意愈見濃重:“今天的事我都聽說了,委屈你了。李姨娘這樣無理,王媽媽要是辱罵,畢竟有失了統!不過是藉著懲治你來辱罷了!哼,不過是一個妾,居然還敢跑到我院子裡來耀武揚威!”話說到最後已經勾起了心底的強烈恨意,茶杯在手中越攥越,手指一個恍惚,茶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碎。
梨香心中十分恐懼,臉上卻強帶了笑容道:“奴婢明白。”
林氏一手掩脣,纖細麗的指下漾出了幾許沉沉的笑意。然而這樣的時候,發出這種笑聲,不由讓梨香猛地一怔,心不止。
“外院的霜晴是你妹妹吧?明兒進福瑞院來服侍好了。”
聞言梨香猛地擡頭,正看見林氏微笑著向自己,微微打了個寒噤,臉上的笑意越發勉強:“夫人對奴婢太眷顧了,奴婢激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按理說奴婢不應該推辭主子的恩典,可是霜晴手腳笨得很,遇到事怕幫不了夫人,反而惹夫人心煩。”
林氏親自用一雙保養細的手握住了梨香,“瞧你這麼著急,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你不想讓來,我便不讓進院子來,也就罷了……”
梨香剛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一個炸雷從天上掉下來:“梨香,我想讓你去服侍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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