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聽出林氏的弦外之音，便向歐暖過去。如今這個局面，歐暖如果不替梨香求，只會損了平日裡寬厚仁慈的名聲，但若是求，林氏又會不會答應呢……

歐暖看著梨香臉蒼白，涕淚縱橫，蹙眉嘆了口氣，令紅玉扶起，然而卻死活不肯放手，拽住歐暖的，泣不聲，“求大小姐發發慈悲……”

所有人都向歐暖，歐暖當然意識到，林氏這是將放在烈火上煎烤，不，應該說，是給自己設了個套，等自己鑽進去……算的果然很明，歐暖看了林氏一眼，如所願地開了口：“娘，梨香跟了您多年，念平日小心謹慎，請您網開一面，饒一死吧！”

“什麼小心謹慎，以爲有人寵著呢，越發不知輕重了。”林氏看了一眼歐暖，冷哼一聲，“暖兒，你也不要爲求，這樣的賤婢不值得！”

“娘，弟弟剛出生，現在鬧出人命，祖母知道總是不好……而且蘇夫人又是客人，在面前死婢，也有些不禮貌……”歐暖略帶歉意地看了蘇夫人一眼，對方卻低下頭裝作喝茶，毫沒有要爲梨香求的意思。歐可冷笑一聲，道：“姐姐，你的心地也太好了，什麼貓兒狗兒你都要管，這丫頭是娘邊的人，既然說了要死，你還是免開尊口吧！”

林氏點點頭，道：“要是誰闖禍都能輕易饒過，以後還會老老實實爲我辦事嗎！不行！要饒了，別人會說歐家沒了規矩。況且，我看了就有氣，難不你要我留著在自己跟前礙眼嗎！”

歐暖爲難地看了梨香一眼，梨香一個勁兒地在地上磕頭，把額頭都磕地流出來，淚眼挲地著，臉上寫滿了哀求。

歐暖親自將攙扶起來，起道：“娘，若是您嫌手笨腳，就把派到其他地方吧。”

“從福瑞院裡頭轟出來的，誰還要？可兒，你願意收下這丫頭嗎？”

歐可臉上出嫌惡的神：“娘，這樣不懂規矩的丫頭我可不要！”

林氏冷笑一聲，怒氣積聚在眉心涌，目中閃過一詭譎：“聽到了嗎暖兒，沒有人肯收下這丫頭，難不我要送到老太太屋裡去嗎？”

“娘，暖兒收下，您看行不行？”歐暖笑著說道。

紅玉心裡一急，怎麼可以收下梨香！這丫頭可是夫人邊的人啊！說不準今天這一出就是夫人的目的，大小姐這是中計了嗎？控制不住想要上前說話，歐暖卻目平靜地了一眼，紅玉心裡一凜，立刻低下頭去，大小姐這是在提醒，這樣的場合不適合說話！

歐暖看的很明白，今天這一出不過是苦計，林氏千方百計想要送個人到自己邊來！今天不收下，接著林氏又會想方設法收買其他人來監視，與其這樣，還不如主將梨香要過來，也好讓林氏名正言順地在自己邊安一顆棋子。

林氏看著歐暖，似乎覺得很意外，儘管歐暖的話正中下懷，但表面上卻裝出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你別看平日不言不語，實際上最是個給主子闖禍的，依照我看，還是打死算了！這樣大家都舒坦！”

“畢竟是一條人命，請娘放心，暖兒一定好好教訓！”

“我自己的丫頭不聽話，怎麼能送去給你，這不是讓你不好過嗎？旁人聽到還以爲我這是爲難你，暖兒，你這是何苦呢？”林氏的臉上作出一副爲難的表。

所有人都覺得夫人這一回是了真格的，然而歐暖卻知道，林氏今天的表演，不過就是要著自己說出這句話而已。

“娘，人是我要的，即便將來出什麼錯，暖兒也絕不會怪您。”歐暖舉眸，眼中盡是清澈的誠懇之，“娘一向是刀子豆腐心的，我還不曉得麼？梨香，娘這是饒過你了，還不快謝恩？”

梨香一愣，連忙跪下磕頭謝恩。

林氏脣角卻是漸漸凝起了一個冰冷的微笑，裝作無奈的樣子，順水推舟地說，“既然暖兒你這麼說，那就饒了，讓跟去聽暖閣吧。”

梨香一連磕了三個響頭：“奴婢謝夫人！”

“滾出去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林氏皺著眉頭，再次提醒道，“暖兒，這丫頭可是你自己要過去的，可別說娘把不要的人塞給你。”

“自然不會的。”歐暖這樣笑著說，深深了梨香一眼，梨香則把頭死死低下去，不敢擡起來再看一眼。

鬧出這樣的事，蘇夫人臉皮再厚也不肯久坐，只向林氏約好歐浩滿月宴那一天會親自領著兒前來祝賀，就提出要走，臨走之前對歐暖了又，卻是笑而不語，原先的急切倒是被林氏剛纔的舉沖淡了。

照今天看來，林婉如雖然地位大不如前，到底還是有心機有手段的，該提醒的已經提醒過了，端看下一步怎麼做。蘇夫人微笑著，向衆人告辭。

聽暖閣。

梨香淚眼汪汪地給歐暖重新見了主僕之禮：“大小姐，奴婢謝您救命之恩。”

歐暖看著梨香，只覺得材小，皮白淨，眉眼之間很是溫伶俐。

歐暖對很滿意的樣子，對菖道：“你陪去認識一下院子裡的媽媽丫頭，順便安排好的東西。”菖聲音清脆地應了一聲是，表友好地領著梨香走了。

梨香一走，方嬤嬤的臉上就出擔憂的神，低聲道：“大小姐，您怎麼能收留這麼一個人呢？可一直是夫人邊的啊！難道您看不出來，夫人是心要將這丫頭送到您邊來的嗎？”

這句話正是紅玉想說而不敢說的，方嬤嬤自小將歐暖帶大，分與旁人不同，然而紅玉也的確是全心全意擔心著大小姐的，聞言看向歐暖。

歐暖淡淡笑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林氏如今不過是一時失意，你們真以爲黔驢技窮了嗎？我若是不收下這個，將來會想方設法將別人塞進來。”

方嬤嬤臉上有一不信：“這怎麼可能？如今是李姨娘在管事，出人進人都需要點頭，總不會幫著夫人送人進聽暖閣吧。”

歐暖此刻正坐在窗下，的笑容在的照耀下愈發明豔人：“不能送人進來，就不能收買嗎，就算收買不了，難道威脅利也不行？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嬤嬤如今都還看不清嗎？”

“這……”方嬤嬤神越發惶，“這是篤定了小姐一定會收下梨香了。”

歐暖點點頭，道：“的確如此。”有些話，並沒有與方嬤嬤說，林氏邊最信賴的人雖然是王媽媽，但多年來梨香也一直跟著，很多事都知道的很清楚，這樣的人林氏怎麼會送到自己邊呢？就不怕梨香倒戈，徹底出賣嗎？還是早已有了應對？不，也許林氏就是知道這一點，才選中了梨香送過來。因爲梨香知道的很多，歐暖收下的機會才越大，換了別人，自己未必會考慮這麼做。

說到底，林氏也在賭博。的心思，歐暖略微猜到一些，卻也不能完全猜。端起一杯茶，靜靜品了一口，方嬤嬤看著歐暖，只覺得平靜的神有種穩定人心的沉著，讓懸空的心也跟著放下來。

“嬤嬤，既然來到這個院子，就不要對另眼看待了。我說的意思，您明白嗎？”

這是讓方嬤嬤提點下面的小丫頭，不要刻薄欺負梨香。方嬤嬤明白這是小姐的囑託，便曲膝行禮恭敬地應“是。”

歐暖沉思半晌，這才低聲道：“紅玉，我另有一件差事要你去辦！”

紅玉看見歐暖臉上收了笑容，竟然有幾分嚴肅，不免正道：“小姐吩咐就是，紅玉一定盡心竭力。”

歐暖點了點頭，慢慢道：“紅玉，你去打聽看看梨香家裡還有什麼人？當初是什麼人將領進來的？尤其是問清楚，有什麼親人在府裡當差？最近可有什麼人找過？越詳細越好！”

紅玉忙點頭應“是。”

“還有一件，秋月你可安頓好了嗎？”

紅玉笑道：“好在發現的及時，不然人就沒氣兒了。奴婢已經按照大小姐的吩咐，著人將悄悄送出府去了，旁人都以爲草蓆卷著的是，實際上是個大活人呢。”

“這樣就好，凡事多加小心，不要被別人抓了把柄。”

方嬤嬤聽著，補充道：“小姐放心吧，秋月安頓在老太君名下的莊子裡，不會出子的。”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又輕聲道：“小姐，您剛纔不該讓菖去陪著梨香，有什麼事，吩咐紅玉才更妥當。”

歐暖搖搖頭，輕聲道：“菖跟了我這麼久，也該看一看，究竟是憨傻，還是大智若愚。”

方嬤嬤和紅玉對視一眼，心中頓時有了幾分明悟，這是大小姐喜歡菖，想要看看能不能有足夠的機智應對這次的事……

所有的丫頭媽媽知道梨香是從福瑞院過來的，神雖然帶笑，眼神裡卻都有一防備，梨香不由嘆了一口氣。

“怎麼，嫌聽暖閣不好嗎！”菖正在幫收拾房間，聽見嘆氣聲，十分奇怪地問道，“夫人院子更寬敞嗎？”

梨香一愣，趕道：“菖姐姐說的哪裡話，我只是……只是覺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菖笑起來：“沒關係，你畢竟是新來的，我剛升一等丫頭的時候也是一樣，別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呢！我也知道，自己不比紅玉姐姐跟著大小姐的日子最久，所以做事要更盡心盡力，現在你看，我們都很要好呢！”

梨香聽了微微一笑，暗道你是因爲從三等升上一等，招了別人妒忌，我是從夫人院子裡出來的，別人看我都以爲是夫人派出來的監視大小姐的人，那態度能一樣嗎？看著菖，心裡微微一，“菖，大小姐平日裡待你們好嗎？……”

“好啊！”菖一邊替梨香整理被褥，一邊笑呵呵地說，“所有的主子裡頭，就數咱們大小姐最和氣，從不因爲一點小事就胡發脾氣，平日裡有好東西也想著我們。既不像老太太那樣威嚴，也不像二小姐那麼蠻……”看了一眼周圍，低聲音道，“聽說夫人對你也是經常打罵呢！如今把你拔到大小姐屋裡，明面上，你是被趕出來的，實際上，你可從此離苦海了。”

梨香沒有做聲，指尖陣陣發冷，著窗外的目卻有些呆滯，大小姐對別人好，可自己是夫人院子裡出來的，大小姐心裡能沒有疙瘩嗎？會怎麼對付自己？不說大小姐，只怕夫人也不會就此罷休，想到那天林氏沒說完的話，不由自主，渾發抖起來。

“梨香姐姐，你怎麼了？”菖看不回答，奇怪地問道。

梨香角微翕，言又止：“沒什麼……”

“你就放心吧，大小姐一定是天下最好的主子。”菖看著梨香的神，笑得很高興。

第二天一大清早，歐暖才睜眼，打扮得清清爽爽的梨香就已經站在門口了。歐暖看了紅玉一眼，紅玉趕上來伺候，梨香卻侷促的站在原地，低著頭一不。

沐浴更，歐暖坐在梳妝鏡前，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梨香始終一不地站在外頭，毫也不敢靠近，更加不敢去搶紅玉和菖手裡的事做。

很懂規矩，也知道進退，還知道顧慮其他丫頭的心，這樣的人，難怪可以平安留在林氏邊那麼久。歐暖微微一笑，讓進來，也不去看的表，對著鏡子道：“你來幫我梳妝吧。”

梨香低下頭，恭順地應了一聲是。

歐暖的一頭烏髮如流水一般，順著天水藍的裳蜿蜒而下。

紅玉將一條白繡巾遞過去，梨香接過，輕輕披在歐暖肩上，然後再拿起梳子，將一頭烏髮對鏡一點一點攏起。

梨香一點一點梳著，只覺得歐暖的髮溫綿，手，令人不釋手，正在走神，卻突然聽到一道和的聲音：“你在想什麼？”

梨香一愣，頓時白了臉，低聲道：“回稟大小姐，奴婢是覺著這梳子十分巧，往日裡從未見過。”

手裡拿的梳子是銀製的，梳背上方的造型與梨香在別看過的都不同，梳上非花非鳥，反而鏨刻著說不出什麼圖案的細膩花紋，梳背呈弧形月牙狀，中間雕鏤空，梳背雙面的兩端還鏤雕著飛行的蝙蝠，形象真，態優。

歐暖從手中接過梳子，手指輕輕在梳上的圖案細細挲，梨香笑著問道：“大小姐，這是什麼圖案？”

紅玉看一眼，臉上帶了笑容回答道：“這是上古的七種兵，鋒利無比，殺人無形。”

梨香一愣，臉又白了三分，勉強笑道：“小姐怎麼會喜歡這些？”

按照當時的習俗，梳子上刻著兵則意味著“殺氣”，大多數子會選擇花鳥作爲圖案，很有千金小姐喜歡這些鋒銳的東西。

這是爲了提醒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有一把鋒利的匕首還懸在自己的頭頂。歐暖手中握著梳子，梳尺在手心裡留下了道道紅印，輕聲笑道：“因爲它可以避邪鎮妖、逢兇化吉。”

梨香又看了那梳子一眼，想到蝙蝠圖案確實象徵著福運高照、吉祥如意，心也就稍稍放下了：“小姐想要什麼髮髻？”

“你自己看吧。”歐暖輕聲地回答，臉上還是帶著笑容，梨香終於鬆了口氣，作輕地很快梳理好，慢慢將最後一縷頭髮挽上，又從雕花鏤空的首飾匣子拿了只式樣繁複的金鑲紅寶石流蘇步搖，歐暖看了一眼，笑道：“換簡單的吧。”

梨香一愣，這纔想起大小姐上從未見過很繁複的首飾，想了想，從匣子裡拿出一支翠綠的碧玉翡翠簪子，梳好了妝，梨香輕手輕腳地拿起一面銅鏡，前後相映中，只見烏髮碧玉簪，更加襯得歐暖清麗無匹。

歐暖笑著點點頭，讚許道：“梳的很好。”

見滿意，梨香方纔撤了白繡巾，然後笑著道：“大小姐喜歡就好。”

歐暖微微一笑，隨意地撥弄著匣子裡的首飾，擡起眸子看著鏡子裡的梨香道：“你剛來，還習慣嗎？”

梨香垂下眼：“大家對奴婢都很好，奴婢很習慣。”

歐暖淡淡道：“娘送你到我這裡來，是什麼原因，你知道麼？”

梨香心中一凜：“奴婢笨拙，惹得夫人生氣了。”歐暖微微一笑：“不，娘是看著你聰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特意將你送到我邊來。”這句話一說，梨香的臉刷的白了。

梨香紅了眼：“大小姐，您莫不是懷疑奴婢！”

歐暖淡淡看著道：“懷疑？懷疑你什麼呢？梨香，我什麼都沒有說，你怎麼就覺得我懷疑你了呢？”

梨香咬著牙跪下去：“大小姐，奴婢絕不敢做對不起您的事，求您放過奴婢！”

歐暖收起了笑容，淡淡地道：“只要你沒有做錯事，沒人會想要爲難你，但如果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那就誰也保不住你。”

梨香深深低下頭：“是。”

晌午，梨香從聽暖閣裡出來，心中反而鬆了口氣，還以爲到了聽暖閣肯定沒有好日子過，結果出乎的意料，其他丫鬟媽媽們雖然還是對淡淡的，卻並沒有實質上的欺負，比起在福瑞院心驚膽戰的生活已經好了許多。捧著手裡的繡品，慢慢往前走去。

王媽媽悄無聲息地靠近，見梨香沒有發覺，便輕輕咳了一下。梨香慌忙轉，發現王媽媽站在背後，對自己向來很嚴厲的臉上著一笑意。

“王媽媽！”

“梨香，在大小姐邊還好嗎？”王媽媽微笑著問道。

“託媽媽的福，一切都好。”梨香笑笑，看了看周圍都沒什麼人經過，心中有一些恐懼。

“我剛從夫人那裡出來。”王媽媽笑瞇瞇地挨近，問起梨香在歐暖邊的況，又問道：“你想不想回福瑞院？”

“讓奴婢來聽暖閣是夫人的意思，讓奴婢在哪裡，奴婢就在哪裡做事。”梨香知道一句話回答不好王媽媽就會發怒，只能斟酌著回答。

“說的沒錯！你可算開竅了。”王媽媽越走越近，低聲音在耳邊說：“丫頭，您要想回夫人邊，我可以幫你，只看你自己明不明白。”

一聽對方說要讓回去，梨香心裡已經繃了弦，再聽說對方要幫忙，心裡更加大吃一驚。再笨，這話裡的意思還是聽得明白，王媽媽想讓自己在大小姐邊做細，聯想起夫人上次說要讓在大小姐邊伺候卻又突然住口沒有說完的事……低下頭，心裡怦怦跳，使勁咬著脣不說話。最終，著頭皮頂了一句：“奴婢……奴婢不敢……”

“梨香，你忘了你妹妹嗎……”王媽媽還是一副笑模樣，刻意拖長了聲音，聽在梨香耳裡，無疑是催命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