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不知不覺中，被歐暖當下人使喚！

這是肖天燁在鎮國侯府呆了五天之後，猛然發現的事實。

夢雨樓。

歐暖午憩方醒，躺在貴妃塌上看書。

“小姐，您醒了嗎？”紅玉在門外問道。

“進來吧，我醒著。”歐暖看著紅玉手中捧著托盤走進來。

紅玉掀開茶盅，微笑著道：“小廚房特地送來的金棗茶，養胃暖心的，大小姐趁熱喝了吧。”

歐暖點點頭，紅玉看了一眼旁邊，奇怪地問道：“菖這丫頭跑到哪裡去了，今天不是應該守著嗎？”

“我讓去跑跑。”歐暖笑了笑，目之中別有深意。

“小姐，你是不是很討厭那個阿葉的侍從啊，如果這樣的話，奴婢可以稟報管家將他攆出去的！”紅玉想起大小姐經常讓菖去吩咐管家給阿葉代任務，不免認真地說道。

歐暖聞言一愣，旋即燦然笑道：“不，我是覺得他很勤快，很聽使喚。”

“小姐，您是不知道，讓他鋤草他能把名貴的蘭花給連拔起；讓他澆花生生澆死了一盆極品牡丹；讓他修理馬棚結果掉下來一片瓦嚇壞了大爺的駒；讓他打水連桶是壞的都不知道，一路不知了多水！這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做什麼僕役，簡直就是個貴公子嘛！偏偏他心比天高，脾氣還大，管家說兩句就黑了臉，真不知道招來這樣的僕役是不是侯府倒黴……”紅玉顯然對這個阿葉很是看不起。

歐暖挑起眉，聽著紅玉敘說“阿葉”的功偉績，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紅玉臉上越說越氣憤，歐暖卻點頭笑道：“其實做僕役比做公子要難，這一點，我想他從今往後也能會。”

“小姐，您在說什麼？”紅玉沒有聽明白。

歐暖笑道：“我說，能生巧，你們使喚他做事就是在幫他儘快做好一個僕役的本分！他應該謝謝你們纔對！”

紅玉深以爲然地點點頭：“小姐說的對，奴婢已經按照小姐的吩咐跟管家說過了，這府裡大家不願意做的活兒都可以分給他，讓他好好鍛鍊鍛鍊！”

菖正好從外面走進來，掛著的笑容十分燦爛，使得濃眉大眼的臉顯得很是可：“小姐，您代的事奴婢已經告訴管家啦！”

“小姐這回代了什麼事呢？”紅玉好奇地問。

歐暖看了紅玉一眼，微微笑了。紅玉實在好奇，可是這時候偏偏梨香進來稟報說林元馨到訪，只能打住好奇心，笑著迎了出去。

林元馨很快抱著一盤棋進來，臉上的笑容明的讓人看了只覺得眼前一亮：“暖兒，咱們下棋好不好？”

歐暖點點頭，吩咐紅玉收拾了桌子，然後將棋盤放在上面。

林元馨很喜歡下棋，只是水平不高，跟誰下棋都被嫌棄，就連林之染一看到抱著棋盤過來都要躲，只有歐暖有這樣的耐心，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地陪著下棋，一坐就是一下午。

歐暖雖然棋藝出衆，但不知爲什麼，林元每次和下棋，三盤總能贏一盤。剛開始林元以爲歐暖是在故意相讓，可是怎麼看都看不出端倪來，便很高興地將之歸咎爲自己的棋藝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旁邊的案幾上擺放著茶和各細巧糕點，林元馨滿臉歡喜，一邊下棋，一邊揀了喜的來吃。每下一子就吃一塊點心，不知不覺間，一盤點心已經空空如也。

歐暖隨手下了一步，林元馨看這棋對自己很不妙，一邊託著腮幫子思索，一隻手向盤子胡索，半天沒到東西。

歐暖看著，認真道：“馨表姐不知道嗎，皇長孫最喜歡纖細苗條的子，你若是吃的胖了，出嫁的時候可怎麼辦？”

“啊……”林元馨突然擡起頭，手也立刻被燙到一樣收了回來，“真的嗎？”

歐暖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這是自然的。”

“那怎麼辦？”

歐暖又下了一步棋，才笑道：“那就著，一直到你出嫁爲止。”

“啊！那不是還有好幾個月！我不得活活死呀！”林元馨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棋盤上的棋子，立刻起來道：“暖兒，你好狡猾，這棋怎麼會這樣下？不行，重新來過，重新來過……”

一邊嚷嚷，一邊飛快的將那枚棋子又拈起來放在一邊：“我剛剛只顧著和你說話都忘了下棋了，這一局不算……”

“表姐，落棋無悔哦。”

“纔不是！這是你耍詐！”

“兵不厭詐！只要達到目的，手段又有什麼關係？”歐暖微微一笑，“再下十盤，今天你也別想贏我。”

“纔不會！我一定能贏！”林元馨認真起來，“再來再來！”

僕役房。

管家張大有看了一眼肖天燁，面無表地道：“阿葉，將僕役房的夜香倒了，順便把馬桶也刷一刷，完事後記得把地板也洗乾淨。”

肖天燁：“……”片刻，屋子裡如同死寂一般。

“我夠了。”肖天燁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說。

對，他夠了！堂堂一個秦王世子，憑什麼過這種卑賤生活？

到鎮國侯府來僞裝僕役已經夠委屈了，被人使喚來使喚去更是他憋屈，現在連馬桶都讓他刷，如果傳出去，他還有臉活在世間上嗎？不如死了乾淨點！

他面容繃，俊俏的臉上那長長的蜈蚣疤痕平添了三分可怕的戾氣，心那憤懣抑鬱的怒火在熊熊燃燒。

張管家和氣地微笑：“阿葉，我們侯府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你既然簽了一個月的短約，就不能輕易反悔，否則你去哪家也找不到活計了。”

“這個不用你擔心。”肖天燁心中冷笑，這世上除了歐暖，誰敢分派給他活做，又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阿葉，別怪我沒警告你，如果你敢現在離開，咱們府上馬上就找畫師將你的畫像畫出來，謄個一千份，滿東南西北各道城門，到時候全京都的人都會知道你是如何的不守信用！”張大友的語氣很平常，毫也聽不出威脅的意味，可是他眼底的認真讓肖天燁知道對方絕不是在開玩笑！“鎮國侯府什麼時候有這樣的規矩了？”

張大友睜眼說瞎話：“最近剛有的。”事實上，這一切都是表小姐給他說的話，確實很有效。那些懶耍的非家生奴婢非常懼怕這一點，因爲如果鎮國侯府張了他們的畫像，等於上了黑名單，誰家也不會再要這樣的奴婢。

肖天燁眉間的冷靜驟然劃破，狠瞪著張大友，對方全然不怕，還回給他一個肯定的點頭：“你若不信，大可以試試看！”

自己雖然不是以真容出現，但若這副模樣被畫下來，再到張，一旦被有心人看到，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

“好，我做！”肖天燁狠目一閃而過，瞇細的黑睫掩去眸裡肅殺之氣，抿閉的薄脣不發一語，“只不過請幫我轉告貴府的表小姐，有朝一日會爲今日的所作所爲後悔的！”

張大友一走，肖天燁一腳踢翻了旁僅有的一張桌子。

歐暖這是把他當打發無聊時間的樂子了是吧，時不時逗逗他、耍耍他，激得他青筋暴突、咬牙切齒時，就會站在一旁看好戲！

肖天燁再一次懷疑，對方已經識破了自己的僞裝，可是等他上自己那張刀疤臉，立刻覺得這一切不過是巧合。哼！不管是不是，都要爲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黃昏時分，林之染回到墨玉堂，沈氏已經坐在那裡等著他。

他大步了進來，行過禮，笑道：“娘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沈氏微笑道：“只是來看看你，順便也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

看著周圍的丫頭們陸續退出去，沈氏才終於道：“你爹爹囑咐我一件事，要與你說……”卻不再說下去。

林之染細想了想，臉微微一變。

沈氏看他一眼，眼中含笑：“從前你不想過早娶妻納妾，我由著你，但是你妹妹如今都要出嫁了，你爹爹昨日又提起，你也該早日和鄭小姐完婚纔是。”

林之染面一下子白了，卻坐著並不說話，目中有華流，人猜不他是什麼心思。

沈氏笑道：“這位鄭小姐出世家、知書達理，一定是你的良配，娘就不懂了，難不你對有什麼意見嗎？”

林之染的笑容有些疏離，“祖父當年定下的婚約，我還有什麼異議？”

沈氏面帶疑地盯著他看了片刻，道：“你莫不是……另有了意中人？”

林之染心中一跳，口中卻沒有接話。

沈氏嘆了口氣，淡淡道：“這門婚事是當初你祖父定下的，便是我與你父親都不好駁回去，昨日老太君又提起這件事，我也實在遮掩不過，你若是不想立刻迎娶，就自己去與老人家說吧。”

林之染淡淡道：“請娘放心，老太君那裡我自然會去解釋。”

沈氏點點頭，站起來，似乎想要走出去，可是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頭看著林之染，道：“有些事，你不說，我心裡也有數。你只記住一點，你祖父當年爲你早早訂下興濟伯府的嫡，自有他的道理，你謹記此點就是。”

林之染口氣清淡：“這些話，不用娘說，我也明白。”

沈氏瞧著他的神，越發不放心，乾脆站住子道：“你莫不是看中別人家的姑娘？若是有，就由我去和老太君去說，等鄭小姐進門後，再納一位妾侍也不妨事，若這位姑娘門第高，咱們家許個平妻，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

略靜了片刻，林之染道：“沒有。”他頓一頓道：“鄭家小姐很好。”

他臉上有一笑容，可沈氏卻瞧不出半點歡喜的意思，心中更加憂慮。無法繼續關於他婚事的談話，只好說：“罷了，你願意什麼時候娶就什麼時候娶吧，娘不你。只是這婚事，便是娘不提，老太君也會跟你提的，你得早些有個準備。”

林之染默然片刻，道：“孩兒知道了。”

夢雨樓。

夜深人靜，紅玉輕手輕腳地進了室，水晶簾子在後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煞是好聽。

歐暖正站在窗邊，目悠然冷淡，紅玉輕聲道：“小姐，該安歇了。”

歐暖回過，眼睛裡流溢彩，笑道：“不，現在我還不累。”

紅玉見笑容恬淡，忍不住又道：“您到底在想什麼？如今您子剛剛好，可別又累著了，大爺一天派人來問好幾趟呢，您若是再病倒了，他又該著急了。”

“爵兒？”歐暖低聲道。

“小姐，奴婢說的是鎮國侯府的大爺。”紅玉微笑著看向歐暖，歐暖卻淡淡一笑，眼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或者您寬了外去牀頭看書，奴婢替您掌燈，好不好？”紅玉又輕聲道。

“不，你先下去吧，若是我有事再你。”歐暖輕聲答道。

紅玉看了一眼，心裡雖奇怪，卻也不敢再問，轉走了出去，又怕晚上歐暖要人，索端了個小杌子，取了針線出來，認真地守在門外，不時往門瞟一眼，時刻準備著歐暖。

今天本是菖值夜，紅玉卻一直守著不肯離開，歐暖看在眼裡也不勸解，隨意拿了一本書坐在燈下看書。

夜半時分，只聽到燭火劈啪一聲脆響，忽而一個清朗聲音徐徐來自後：“歐小姐，這麼晚還不安歇麼？”

歐暖眼神一冷，慢慢回，出一個笑容，“世子爺，別來無恙？”

燭下，肖天燁的臉近乎邪，微微瞇著的閃亮眼眸著一種說不清的魔力，他冷眼打量著歐暖，見黑亮如雲的秀髮上僅挽著一支長長的墜珠流蘇釵，上穿著繡葛巾的八幅紫綺羅長，容如玉、眼神晶亮，溫中別有一番華麗風致，更襯得清麗無匹。他頭一，彷彿有些不過氣來，臉上的笑容卻在一瞬間變得更冷：“你果然早就認出我來了。”

歐暖微微一笑：“誰還能像您這樣討厭我呢？”出賣肖天燁的，是他那詭異古怪的眼神，這樣的眼神，歐暖從未在其他人上看見過。

“所以你是故意在耍我？”肖天燁輕輕一哼，雙目中的清淺水霧一下子全化作了霜雪。

歐暖的雙脣抿好看的弧度，許久緩緩道：“秦王世子生來富貴無雙，只知春來擊球走馬，夏來泛舟湖上，秋來縱馬圍獵，冬來賞梅烹茶……卻沒想過自己連一個僕役都做不好吧。所以我這不是在耍您，只是讓您認清現實。”

肖天燁冷冷著：“巧言令！耍弄我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難道不知道？”

歐暖眸中帶了淡漠的笑意，話說得十分溫婉，卻暗藏了凌厲的機鋒：“秦王世子若是老老實實在秦王府呆著，我又怎麼有機會來耍弄你？你的所作所爲，總不會是來與我敘舊的吧。”

肖天燁冷笑一聲：“不用拿話搪塞我，你不是聰明無雙嗎？那你猜猜，我來鎮國侯府爲的是什麼？”

歐暖隨意地走到窗邊的一盆牡丹邊上，含笑看著肖天燁：“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世子此來，是‘取’名花的吧。”

肖天燁的目中掠過一冰冷：“什麼事都瞞不過你，歐暖，人太聰明瞭可不是好事。”

歐暖莞爾一笑，手指似有若無地撥弄了一下牡丹的葉子，口氣清淡：“鎮國侯府許了一位千金出去，秦王殿下坐不住了嗎？只是我沒想到，這一次竟會是世子親自前來。”

肖天燁濃的睫輕輕了，脣角漾起一諷刺的笑：“不錯，我正是想看看林元是不是有這樣的資格做我的正妃。”

歐暖背對著，微瞇了眼看他，神態悠然迷人，肖天燁的心跳不控制地快了一拍，張口便道：“只是看見你，我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詭異，歐暖有些訝異，“世子可別告訴我，你沒看上表姐，看上我了。”

肖天燁冷冷一笑：“有何不可？”

歐暖只是隨意地了臉上落下的青，微笑著看向他：“殿下這算是移別了嗎？只怕秦王殿下不會答應呢。”

舉止隨意，語氣平淡如同閒話一般，並不見任何的慌與張，肖天燁先是皺眉，然後反倒笑了：“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想著要怎樣折磨你，現在我終於知道，只要將你娶回家，以後我要怎樣折磨你都是我的事，你說這個主意妙不妙！”

歐暖愕然，眼裡閃過一厭惡，人卻是沒有，微微側著臉，微笑著看他：“真的麼？可惜暖兒是不會去做別人的側妃的，莫說是側妃，便是你送個世子妃給我，我也是不做的！”

他不要是一回事，被拒絕又是另一回事，尤其還是這麼冷淡的口氣，肖天燁冷笑道：“一個吏部侍郎的兒，好大的口氣！”

歐暖平靜地與他對視，“世子，世間任何事的決斷，無外乎理法三字，論理，世子爲難，無理之至！論法，世子濫殺無辜，目無法紀！論……你我之間，連朋友都算不上！你便是求我，我也不會嫁給你！”

“你！”肖天燁目中似乎出無數冷箭，跳的是無邊無際的怒火，“你可知道，嫁給我意味著什麼！”

歐暖一雙流溢彩的眼睛盪漾著無限冷意：“嫁給世子爺，自然意味著榮華富貴、份崇高，然而暖兒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富貴鄉，不羨王侯尊！若我想要，世子妃的位置自然會是我的！只可惜……你，我不要！”

肖天燁還從不曾被人這樣嫌棄，頓時惱怒，剛剛平靜下來的緒立時又被點著：“好！好！好！歐暖，你竟敢說出這樣的話！”他猛地上前，要攥住歐暖的手腕，卻突然到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向後栽倒下去！

歐暖微微一笑，手拈一朵牡丹在指間：“這一株牡丹名弄豔，黃昏盛開，翌朝凋謝，不是侯府所有，普通人更是不會栽植的，你可知道，它有什麼效用嗎？”

肖天燁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目凜然：“我太小看你了。”

“世子大風大浪都過來了，若不是過於小看我這個子，怎麼會落到這個下場呢？”

肖天燁憤怒地舉起手來，然而卻半點都彈不了，歐暖的笑容更深，“我勸您不要白費力氣，如果沒有解藥，世子爺可是不了的。”

“你想怎樣！”肖天燁冷冷地掃了一眼，從脣裡輕輕出一句。

“我想想……”歐暖微笑，靜謐而安詳立於月花香之中，聲音清越聽，肖天燁只覺得離他那樣遠，眼前只餘那一盆雪白的弄豔悄然盛放。

“也許可以將你打扮一番，當做禮送出去。”歐暖只是輕輕的笑著，脣角勾勒出一朵清冷的笑紋。

燭火照在翩然袂上，映出一種耀目的澤。風聲在樹葉間無拘穿過，漱漱耳，這一瞬間，肖天燁只覺得自己發了瘋，被這樣捉弄，竟也沒有立刻憤怒發狂，他冷笑一聲：“那麼，可要好好打扮纔是。”

歐暖看著他，忽然想起“面如冠玉”四個字，只那麼一瞬間，已覺得他這樣專注的目十分不妥，轉頭看著別。

正巧這時候，門口傳來紅玉驚慌的聲音：“小……小姐？這……這個人是……”菖手中拎著一子也衝進來，看見裡面這景象，頓時傻了眼。

歐暖一臉笑容，道：“不必害怕，只是咱們有一位尊貴的客人到訪罷了。”

紅玉驚疑不定地看著臉上去了疤痕的肖天燁，又看看一臉笑容的歐暖，頓時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