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暖看著，又看看窗外黯沉的天，慢慢道：“許是下雨的緣故吧。”

“嗯，若是今天雨大，我就在你這裡歇下，咱們姐妹說說話也好。”林元馨這樣說著，臉上終於帶了點高興。

歐暖剛要說話，還沒來得及出聲，便有一個丫頭捂著臉，頭髮蓬地哭著跑了進來，看的方向，本是沒想到兩位主子都在小花廳裡坐著，一下子看見們十分驚慌，想要退下去，卻正好和端茶進來的紅玉撞在了一起。紅玉頓時斥道：“怎麼這麼莽撞！”

那丫頭匆匆忙忙掩著臉要退下去，歐暖卻突然道：“是梨香嗎？進來吧。”

紅玉看了梨香一眼，對點了點頭，梨香趕攏了攏頭髮，整理了一下，纔敢踏進花廳來。

看到梨香的臉，林元馨忽然愣住了，“你的臉怎麼了！”

梨香一雙眼睛烏青腫脹，臉頰上都是指甲抓出來的痕，半邊都是青，歐暖站起來快步走過去，捧起的下看了半天：“怎麼回事！”

梨香一下子跪倒，渾發抖，淚水一下子流了下來：“小姐！小姐！奴婢不是有心和人爭執！是小姐邊的丫鬟春蘭說小姐的壞話，奴婢看不過去說兩句，本來只是言語上的爭執，春蘭卻去小姐那裡告狀，小姐聽了二話不說讓幾個嬤嬤抓住奴婢拼命打了一頓……奴婢……奴婢冤枉啊！”

“的丫鬟說暖兒什麼？”林元馨一聽說林元讓人手，眉頭立刻皺得死。

梨香怯懦地看了歐暖一眼，眼睛裡似乎有無限的恐懼：“小姐說……說……”

林元馨手中的茶杯一下子磕在茶幾上：“快說！”

梨香似乎十分害怕，戰戰兢兢地道：“春蘭那丫頭罵我們小姐不要臉，死賴在鎮國候府不肯走，還說什麼……有娘生沒娘養……”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的聲音已經低下去了，幾乎要聽不見。

“住！”林元馨一聲厲喝將梨香的聲音打斷！大姑母早逝的事是歐暖心底最深的痛，春蘭一個丫頭竟然說這樣的話，可見林元猖狂到了什麼地步！

“小姐，奴婢全都是爲了您鳴不平啊！奴婢也不過是讓說兩句，當場甩了奴婢一掌，還告到小姐那裡去……”梨香淚水在眼眶裡打了幾個轉，滾落下來。

林元馨擔憂地向歐暖，神一下子變了，因爲清楚地看到，歐暖臉上的一下子全沒了，像是遭到了重大的打擊！

林元馨立刻走上去握住的手，聲說：“暖兒！暖兒！你別信這些話，們就是故意說給你的聽，你若是生氣就是中計了！”一疊聲的安，歐暖的神卻越發冰冷，一雙眼睛幾乎冒出火來。

“馨表姐，是我死賴在侯府不肯走嗎？”歐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幾乎是從齒裡出這幾個字。林元馨心頭一，幾乎說不出話來。歐暖冷笑一聲道：“我親孃是死得早，可也不到邊的一個丫頭來辱！我倒是要去問問，平日裡對百般忍讓還不夠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這樣辱我娘！”說著，長卷濃的睫微微閃，從林元馨的角度可以看見的下頜咬得死死的，可見是氣憤得很，林元馨心裡更加憂慮，很快就聽到歐暖厲聲對梨香道：“快起來！跟我一起去！”梨香趕了眼淚，跌跌爬爬地站起來。

歐暖也不看林元馨一眼，立刻快步走了出去，紅玉和梨香對視一眼，也隨之跟了出去。

“暖兒，外面還下著雨！暖兒，你別急，等等我啊！”林元馨沒想到一直那麼忍的歐暖會有這般失控的時候，來不及細想，只覺得是林元欺人太甚，竟然辱罵已經過世多年的林婉清，這才徹底激怒了歐暖。匆匆吩咐邊的丫頭：“快，快去稟報老太君！”說完，迅速跟了出去。

歐暖走得很快，一枝竹傘本擋不住四面撲來的豆大雨滴，片刻的就已經溼。林元馨一直追過去，在花園的一道亭子裡找到了歐暖，巧合的是，林元也在場。

“你的丫頭究竟有沒有說過這種話！”歐暖冷冽的聲音幾乎要將人凍僵。

“暖兒妹妹，別是你的丫頭聽錯了吧，我的春蘭可不是這麼沒規矩的人！”說著林元又回過頭去，看著春蘭問道：“春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快說清楚！”

春蘭抹了把臉，出兩滴眼淚，跪下道：“奴婢可不敢！奴婢只是前些日子回了趟家，看見表叔家的妹妹可憐，回來後跟人嘆了兩句！”說著，一邊磕頭，一邊作勢哭著說：“表小姐，您想想看，奴婢什麼份，怎麼敢說這種話，本來只是和人說奴婢那表妹可憐，才三歲就沒了親孃，可是您的丫頭卻忽然衝上來，不由分說就給了我兩掌！其他媽媽看不過眼，這才幫著奴婢教訓了！不信的話，您問香秀！”

一旁的林元臉上劃過一冷笑，看了一眼香秀，香秀一驚，立刻跪下道：“春蘭說的沒錯，奴婢們確實是在說表妹，可是梨香姐姐……”指著梨香，“卻忽然衝上來打人，真是想不到啊！”

“滿口胡言語，一切都是我親耳聽見的，你們是要串通一氣，打死不承認嗎？！”梨香臉發白，手腳似乎都抖起來。

林元冷笑道：“暖兒，我的丫頭可不是不就衝上來手的那種沒規矩的人，定是你誤會了！”

的話音剛落，頭上突然一個炸雷響起，亭子裡的小姐丫頭們都嚇了一跳。歐暖冷笑道：“誤會？梨香臉上的傷也是誤會嗎？表姐縱容惡奴傷人，卻還百般推，這是大家小姐的做派嗎？”

林元挑起眉頭，一雙麗的眼睛帶了幾分嘲諷：“暖兒不是一向很大度很能忍耐的麼，怎麼今天卻忍不下去了？不過是一個丫頭，打也就打了，你還要怎樣，打回來嗎？”

這樣霸道囂張，就連林元馨也無法忍耐，氣憤道：“林元，你太過分了！”

“馨兒，從小到大，你說來說去就這麼兩句話，你說著不煩，我聽著都沒耐心了。唉，我當真不明白，伯父爲什麼要把你嫁到太子府去，皇長孫邊的子可是太多了，別回頭來得不到寵就算了，還要連累咱們家也被一起笑話！”林元淡淡笑道，句句刺耳。

林元當真沒想到對方竟然能說得出這種沒臉沒皮的話，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卻聽到歐暖冷笑一聲道：“姐姐還是不要爲別人擔心吧，像你這樣縱容丫頭婆子行兇傷人，事後還厚著臉皮不肯承認的子，嫁到哪個府裡頭去都不會討人喜歡的！”

“你說什麼！”一似有似無的矜傲從林元高挑的眉角揚起來，一直走上風走慣了，歐暖自從到鎮國侯府以來，從來都是笑臉迎人，從未有過這樣冷言冷語的時候，讓一下子覺得到了極大的冒犯，頓時冷了臉道：“我好不好，不到你來說，一個寄人籬下的，憑什麼指手畫腳！”

歐暖聲音冷冷的，眼神幽閃爍：“姐姐說得好，大家都聽見了嗎？姐姐說我是寄人籬下的，好，這句話總不是丫頭的誤會了吧？這可是我們這麼多人在場聽得一清二楚的！咱們一起去問問老太君，究竟是要留下我養傷，還是我死賴著不肯走！然後問問，我吃的是公中的糧食，還是姐姐自己的！”說著，上前要拉住林元的袖子，一副要拉去對峙的模樣。

剛纔歐暖走得太急，一路走來連頭髮都被打溼了，一頭烏黑的發散落下來，有幾縷黏膩在面頰上，面雪白，眼睛裡面滿滿都是抑的憤怒，林元沒想到對方這次如此強，心裡一驚，突然有幾分害怕，驟然甩開的手道：“我不去！”

歐暖的臉上卻是從未有過的堅持，只聽到“呲啦”一聲，林元的半幅袖已被拽了下來，林元驚一聲，不敢置信地厲聲道：“歐暖，你這是瘋了嗎？爲了個丫頭要跟我翻臉？”

那裂帛的聲音彷彿一記重錘擊在林元馨的心上，看著幾乎渾溼的歐暖，只覺得口忽然有什麼往下沉陷，不停沉陷，猛地上前抓住歐暖的手，抖聲道：“暖兒，算了吧，咱們回去好不好，你子還沒好利索，萬一再倒下了怎麼辦！”

歐暖手裡握著半截袖子，裳幾乎被雨水打了個溼，的角卻忽地揚起一抹笑意，聲音中慣有的溫被一種尖銳和冷酷所取代，慢慢道：“旁的我都可以忍耐，唯有辱罵我娘，我就絕不會放過！”

這一句話，像是一道驚雷，讓林元臉上的都褪盡了，竭力剋制自己，然而心中驚懼依舊止不住的直溢了出來，這時候突然意識到，歐暖是認真的！可怎麼會，自己在府裡一直是拼命地欺負，邊的丫頭也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平日裡縱然聽見，不都忍下去了嗎，怎麼今天發這樣大的脾氣！

這時候，涼亭旁邊的荷花池被雨點擊打出無數漣漪，池塘邊的千條垂柳隨風狂舞，風聲更急，雨聲也更大了！林元馨從來也沒見過歐暖這樣固執的時候，還要再勸，卻聽到歐暖冷聲道：“表姐，你腳下穿著我親手做的繡鞋，卻還這樣辱罵我的孃親，是在踐踏我的一番心意嗎？還是你忘了我娘也是你的姑母！這樣辱已逝的人，不怕天打雷劈嗎！請你把鞋子下來！還給我！”

一道驚雷陡然落下來，林元嚇了一跳，急忙轉要走，歐暖卻從後面追上來，林元嚇得跌跌爬爬，飛快地下了臺階，“春蘭！春蘭！”大聲喊著自己的丫頭，卻沒留心腳底下絆了一跤，摔了一臉的泥水，驚一聲，“歐暖你別過來！”

歐暖突然站住了，站在涼亭的臺階上冷冷瞧著，林元心裡被那可怖的眼神看的害怕，將鞋子快速下來，一咬牙抓著一雙鞋子遠遠地一把丟出去。

“還給你！我不要！這樣行了吧！”林元惱怒地道，雨水打溼了的裳，使得看起來說不出的狼狽。

閃電劃過天際，漂亮的繡鞋飛出去，鞋子上的夜明珠在閃電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繡鞋在水間打了個飄，簇擁著雨落的漣漪，片刻之後就被微浪捲了下去，水面瞬息間恢復了平靜。

林元披頭散髮地坐在地上，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擡眼看到在那邊瑟瑟發抖的丫頭，立時猙獰了臉，厲聲道：“賤婢！還不過來扶我起來？”

香秀和春蘭對視一眼，趕上去扶住，春蘭的手才到的胳膊，就被圓了胳膊狠勁搧了過去，春蘭被打得跌倒在地，也不敢出聲，只是五投地的抖一團。

“都是你惹的禍！”林元這時候本不管春蘭說的話全是自己授意的，只顧找人發泄怒氣！打完了春蘭，向一旁的香秀狠狠瞪了一眼，香秀趕下自己的鞋子暫時給林元，春蘭這時候也趕爬起來，顧不得滿的泥水，拿了竹傘來給林元撐著，林元恨恨看了一眼歐暖，扶著兩人的手走了。

香秀的白子落在地上，沾了一腳的泥水，看起來目驚心。

林元馨愣愣地看著這一切，令驚異的是，歐暖這時候已經平靜下來了。林元馨一下子撲到的上，放聲大哭：“暖兒！你嚇死我了”

溫熱的覺迎面而來，反而讓歐暖手足無措，過了半晌，方纔攬住了：“馨表姐，沒事了！今天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時之間太過沖，嚇壞了你。”

歐暖的眼中彷彿有火在燃燒，發出駭人的亮，然而的聲音卻是無比的溫，林元馨被這樣的語氣所震懾，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紅玉這時候才走過來，笑道：“馨小姐，千萬別了風寒，快回去吧！”

見到林元馨滿臉的淚痕，真的是嚇到了啊，歐暖心中想到，不由自主涌起一疚。聲道：“表姐，快回去換服吧。”

林元馨看了一眼自己旁的丫頭還滿臉驚懼的神，低聲道：“暖兒，你也快回去吧！”

歐暖點點頭，又勸了一會兒，才目送著林元馨離去。一直看著，直到看不清林元馨的影爲止，這才轉頭看向荷花池的方向。

“梨香，委屈你了，回去上藥吧。”歐暖淡淡地對後道。

梨香垂下頭去：“小姐的吩咐，梨香萬死不辭。”

這件事歐暖給梨香去做，正是因爲沒有完全信任，這一點，梨香比誰都清楚，所以也會比誰都拼命地去完這件事，以此證明對歐暖有用……很有用。

歐暖看了一會兒已經恢復平靜的荷花池，轉走向夢雨樓，的腳步那樣緩慢而輕盈，看不出一一毫的痕跡。

雨慢慢變小了，榮禧堂靜悄悄的，只聽得見檐下落水的聲音。

綠萼掌了燭火，其他丫頭小心翼翼地將晚膳擺上了桌子，擺箸盛粥之後就退下了。老太君坐在桌前，默然聽著杜媽媽的回稟，久久不曾出聲。

“你說那幾個丫頭鬧起來了？”老太君皺起眉頭。

“是，剛纔二小姐派人來回稟，說出了事。”

老太君立刻站起：“你隨我去看看。”

杜媽媽猶豫地看了桌上的晚膳一眼，“老太君，用過膳再去吧。”

老太君搖了搖頭，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頓住，等杜媽媽回過神來，已經嘆了口氣，道：“暖兒做事，一向有的原因，我老了，這些事……讓孩子們自己理吧。”

杜媽媽看了一眼老太君，心中疑的很，卻也不敢出聲詢問。

夢雨樓。

桌上擺著的菜餚，歐暖一點也沒過，只是靜靜著門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在漫長的等待裡，窗外的烏雲已經徹底散去，雨水漸漸停了，霧氣瀰漫著雕花窗子，帶來一種霧氣蒸騰的覺。

“小姐，很快會回來的，您不必擔心。”紅玉低聲道。

歐暖微垂下細的睫，脣線一抿，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今日這件事，的確太過冒險了些，事後林元得知真相，也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但那又如何呢？與二房的樑子早已結下了，怎麼會差這一樁？說到底，在自己將林氏打垮的同時，就已經了林文淵的眼中釘，如今他忍不發，不過是顧忌自己在侯府，有個萬一的話他也不了干係罷了。

這樣想著，眼睛裡漸漸燃燒起一奇異的火焰。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給這把火再添上一把柴！讓它一把火燒個！

就在這時候，菖笑盈盈地從門外走進來，眼睛亮晶晶的，整個人上都是水，活像是個從水池裡爬上來的水鴨子，可是卻毫不在意，隨意地甩了甩水，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來，赫然是一雙鑲嵌著夜明珠的繡鞋！

紅玉將鞋子接過來，道：“快去乾淨上的水吧，小心彆著涼了！”菖高興地向歐暖行過禮，轉離開，

紅玉將鞋呈上來，那雙鞋上的花紋巧細緻，麗的夜明珠沁手冰涼。歐暖慢慢著，面上浮起了一譏誚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