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暖沒想到肖重華有此一問，不由笑起來：“怎麼，覺得我傷了你的面，還是你捨不得那位才德兼備、舞藝卓絕的嚴小姐？”

他都沒注意那嚴小姐長得是圓是扁，這醋罈子倒是打翻了，肖重華烏黑的眼睛裡滿是笑意，有心逗：“捨得如何，捨不得又如何？”

歐暖揚起眉，笑道：“剛纔衆人都說，那位嚴小姐才德兼備，藝雙絕，所以我就該大方地讓做你的妾室。這一點我實在是沒有什麼意見的，你要是捨不得，大可以去和太子殿下說，想要納爲側妃。只不過麼，剛纔我見到九皇子面如冠玉、相貌不凡，更是貴爲皇子，才學了得，加上待人事，謙恭有禮，品節方面必然不問題。既然嚴小姐才德兼備，我就該同意進門，那麼九皇子那樣優秀，我是不是也該再嫁一次，或者——那位新進的榜眼，他可是三番四次約我詩弄詞來著，或許我該問問他，願不願意讓我納爲男妾呢？”

紅玉的臉上冷汗終於滴落下來，看了一眼菖，連忙扯了一下的袖子，強行將拉出了馬車。

主子的事，還是讓自己解決吧，而且今天晚上的小姐好像喝的有點多了，一共是八杯酒，紅玉跟著歐暖多年，知道的極限不過是四五杯而已，實在是今天敬酒的有點多，郡王可能離得遠沒有看出來，紅玉可是看見自家小姐走路都有點不穩當呢。

丫頭們都退下去了，肖重華這才發現歐暖有點不對勁，他在茶格上拿起茶碗，用溫水涮了涮，才自暖壺裡斟了一小盞茉莉花茶，遞給歐暖，歐暖並不手去接，只是歪著頭彷彿認真地看著肖重華半響，也不出聲，肖重華笑了，將拉過來，拿著茶盞讓就著自己的手，一點一點地喂。歐暖竟然也乖乖地沒出聲，沒反抗。

這時候，肖重華才確認自己的猜測，這個丫頭真的是喝醉了。依的格，就算反抗，也不至於想出這麼損的招數，看今天不但得罪了太子，連那兩位開口說話的大人都給得罪了，哈，說的還都對，讓人無從反駁，只怕明天的悍妒之命就要名揚天下了。

馬車裡很安靜，靜到可以聽見外面的風聲，丫頭們都不敢來打擾，坐去了後頭的氈油小車，肖重華見茶盞中的水已經沒了，便將茶盞收回來，可是歐暖卻突然如玩鬧一般地咬住了杯沿。

“鬆開。”肖重華像是哄孩子一樣地道。

歐暖皺眉，一下子鬆了，笑的眉眼彎彎，肖重華一個失神，茶盞“咣”地一聲，摔在織錦的地毯上，歐暖便已歪在他懷裡。

這樣的投懷送抱是極見的，肖重華不由笑起來，乘勢一把攬住的腰，另一隻手在背上挲，低聲的道：“都跟你說了，不要喝酒。”

“你們都欺負我。”歐暖語氣極，微仰起的臉象個孩子般，薄薄的霧水在雙眸裡浮上來了。

肖重華聽了，許久都不說話，瞇起了眼睛，心道難怪連自己有疾這麼狠的話都能說出來，當真是喝醉了。

歐暖似乎覺到他上的熱度，便將手到他的腰間，肖重華索將的手放進他的懷中，手心極涼，彷彿是塊冰，讓人只覺一陣寒意徹骨，肖重華自言自語道：“上竟然這麼涼，穿的這麼，凍病了怎麼辦？”

歐暖也不理睬，只是把臉倚在他前，肖重華笑著將手臂合地更。一路回了燕王府，明郡王妃又是被肖重華抱回自己房間的。一路上驚了不的丫鬟媽媽，面上都已經是見怪不怪的神了，反正明郡王妻如命，不知道爲壞了多原先定下的規矩，這都已經是衆人皆知的事了。

肖重華將歐暖放在牀上，看似乎已經睡著了，不由輕聲道：“不要以爲這樣就能夠矇混過關。”

咦，裝醉已經被發現了嗎？歐暖的睫了，仍舊沒有睜開。

“我今天才發現，自己娶回來的是個醋罈子。”

歐暖睜開了眼睛，至近的看到了他的眼睛，充滿了深與寵溺。還沒來得及開口，他的脣緩緩地含上來……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起了風，在靜謐的屋子裡都能聽到，沙沙……沙沙……夜風不停的穿梭過屋頂的明瓦，清晰的聲音彷彿就在咫尺，彷彿一手就可以抓到那風。

窗外風聲更大，而歐暖只覺得四下頃刻裡靜了，只餘下他的聲音，挲著，耳。“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你只是我的！”一向冷靜持重的明郡王，孩子似的，特地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再嫁或者男妾什麼的，想都不要想。”

只是說著玩，他卻當真了，歐暖忍不住開始笑了。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人的表，才發覺睏倦無力，依順的靠到了他懷裡，他的手十指分開的將的手合在了自己掌心。

十指相扣，不能分離。

不知何時，窗外天已大亮，星星點點的晨，映進鏽金紗帳裡。牀畔的燭已幾乎燃盡，堆簇的垂淚，凝殷殷赤乾涸在琉璃罩上。日影過明角，穿過牀紗，映在歐暖的臉上，映出一抹極恬然的笑意。

肖重華輕輕起，穿上服，又合起門離開，紅玉低聲道：“郡王，您要出去？”

“嗯，你家小姐若是醒了，準備一碗醒酒湯給，要熱的，囑咐不可以貪涼。”

“是。”

今天一大早，太子就派人送來了帖子，肖重華很明白，這是昨天的後癥，肖衍這個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昨天吃了那麼大的虧，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給出個明確答案，暖兒就不得安生。

書房裡，肖衍正在用早膳，林元馨也陪侍在側，昨晚上太醫來看了之後說生產的日子還未到，可能是一時了驚嚇需要靜心休養，然而肖衍聽了這話，就什麼都明白了。

廚房送了細米白粥，八樣小菜，另外配了四樣點心，擺了滿滿一桌子。

肖衍看著菜式道：“很緻，看著就有胃口，你費心了。”

林元馨恬靜微笑：“殿下喜歡就好。”

肖衍勾起脣角，笑道：“你費心的事，怕是不只這一樣吧。”

林元馨微微一愣，原本角蘊著淡淡笑意，聽到這裡，頓時沒了，心下漸漸有些微涼意，只覺得他要說的不只這些，必定是與歐暖有關。方纔笑道：“我是殿下的妃子，自然全心全意爲殿下著想，便是多費心些，也是我的責任，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肖衍刻意留意了一下林元馨的神，湛湛雙目，掠過一冷酷，“如今你臨盆在即，又剛忙完了父皇的壽宴，諸事煩瑣，恐怕你心力不支。我的意思是想讓蘭妃從旁協助一二，你覺得如何？”他的話說的輕而緩，卻像是一刺，狠狠扎進了林元馨的心裡。

蘭妃只是個出卑微的庶，他明知升了側妃已經是天大的破例，現在竟然還要將協理太子府的權力給對方，這就是在變相懲罰。昨天晚上的事，因爲阻止了他將人賜給肖重華，他就在自己即將生產的前夕用這種法子來給警告，他的心思太人寒心。

林元馨麗的容上找到一半分的不悅與憤怒。天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極力剋制住這樣的表，不讓它出現在自己的臉上，只是微笑，似乎在認真傾聽他的話語。淺笑道：“殿下恤我，自然沒什麼不好。”

肖衍微笑：“盛兒很喜歡暖兒吧，你又快要生產了，不妨經常讓暖兒與他親近。”

他毀了自己的一生還不夠，到現在還不肯放過暖兒，實在是貪心又令人恐懼。林元馨的面容猶帶微笑，得地藏起心翻滾的恨意。抿思量片刻，緩緩道：“殿下的心意是好的，只是將來暖兒也要有自己的孩子，怕是沒辦法幫我照顧盛兒，好在盛兒的邊還有孃，平日裡的事也不用我費心的。”小心觀察他的神變化，繼續道：“我如今不便，不能隨時伺候殿下，我瞧那嚴家小姐在府裡住的很習慣，對殿下也很仰慕——”略停一停，見他約有怒在眉心，繼續道：“不知殿下是否有心將封爲側妃呢？”

肖衍冷冷著，面沉靜如水，眉心暗藏驚濤。林元馨忙道：“我一時糊塗，竟私下揣測殿下的心意，還請殿下恕罪。”說著俯首於地。子重了，一下子跪下來肖衍自然不好再發怒，只人將攙扶起來。

“馨兒是全心全意爲我著想，我當然是明白的，只是你如今不好，就不要憂思過甚了。”說著，他對一旁的丫頭道：“扶你們娘娘回去。”

林元馨掩住了脣邊一冷笑，起告退。

一個時辰後，明郡王到了太子府。

肖衍一見到肖重華，立刻滿面笑容地迎了上來，像是以前說過的恩斷義絕的話從來沒有存在過，這就是他的本事，顛倒黑白、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偏偏他自己還做的十分自在，本看不出毫的真實想法。

肖重華和他相二十多年，太瞭解這位太子的心思了，他今天若是不出現在這裡，明天肖衍就會想法子去爲難歐暖，既然如此，不如由他來解決這件事。

肖重華在椅子上坐下，早有人送上茶來，那人輕聲道：“郡王請用。”

肖重華頭也沒有擡，只是喝了一口茶，肖衍笑道：“難爲嚴小姐親自上茶，重華怎麼都沒有發現？”

肖重華語氣淡淡地道：“怎麼太子府中連端茶送水的丫頭都沒有麼？”

嚴花蕊面一白，幾乎站不住差點向後栽倒，人家對自己連看都不看一眼，還冷言冷語的，分明是沒有一點意思，這真是讓人難堪到了極點，想自己雖然出南詔，可是比大曆京都雙璧的貌也不差了，爲什麼這位明郡王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肖衍笑道：“嚴小姐千里迢迢到這裡來，可是爲了見明郡王一面，昨天晚上永安在，你不好說什麼，怎麼今天不在，你還是這樣冷冰冰的，莫非真的如同傳言所說，你畏如虎麼？”

肖重華合上茶杯，雙目閃過一譏嘲的笑意，面上卻淡淡的：“殿下要這麼說，倒也是事實。”

天底下竟然真的有畏妻如虎的男人，簡直跟傳說中英明神武的明郡王判若兩人，跟想象中的明郡王也是差距十萬八千里，皮囊再好，功勳再卓著，有什麼用！家裡有個母老虎，自己還有地方站嗎？聽到這話，嚴花蕊的臉更白了。

肖衍深吸一口氣：“嚴小姐既然已經到了京都，就不會再回南詔去了，你若是不肯收下，豈不是要死嗎？重華，你雖然對子無，可你不會眼睜睜把人死吧？其實，你若是不想讓永安知道，你的別院不是很多嗎，用來金屋藏不是更好？我保證，永安絕不會知道的。”

你惦記我心的妻子，還要我給你騰地方，這世界是瘋了不？肖重華心中冷笑，面上越發冷淡：“哦？嚴小姐無投嗎？太子殿下寬厚大方，自然不會吝嗇一口飯一塊地方的。”

肖衍心中暗罵肖重華狡猾，故意裝作聽不懂自己的意思，卻也不便發怒，只是保持著得的微笑，道：“人家是送來給你的人，我怎麼能自己留用呢，你說笑了。”

肖重華不置可否，看了嚴花蕊一眼，道：“那麼，嚴小姐想要謀個夫婿，軍中多的是青年才俊。”

這就是絕對不會收這個子了，肖衍的眼犀利如劍，無底，定定注肖重華許久，肖重華也冷冰冰地著他，兩人對峙片刻，幾乎連屋子裡的氣氛都僵了，嚴花蕊只覺得小肚子打，總覺得，自己本不是這兩人爭執的焦點，他們爭奪的另有別的，可是無緣無故被牽連進去，覺得脊背竄上來無比的寒意，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纔好。

片刻後，肖衍才淡淡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嚴花蕊大大鬆了一口氣，斂眉垂目朝他們二人福一禮之後，優雅款步離去。

肖衍站起來，走到窗前，眼鬱深黑，對肖重華問道：“若說，我願意將幕紅雪讓給你呢？”

肖重華一聲輕笑，犀利如鉤：“殿下，香雪公主的意義，可不只是個人而已。”

肖衍當然知道慕紅雪的意義，可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迫切地對歐暖產生佔有的**，他希，歐暖只屬於他，而爲了實現這個目的，他不惜用從前最重視的某些東西去換。慕紅雪是高昌的公主，娶了，意味著和高昌結盟，如果是從前，肖衍是絕對不會把這樣的機會送給別人，可是今天，只要肖重華點頭，他會實踐這個諾言。

“重華，我不是在開玩笑，慕紅雪是天下第一人，又是高昌的公主，娶了以後的好不用我說你都明白，我只是要你答應——”

“抱歉，我不答應。”

但對於這樣的的回答，肖衍整個人幾乎變石塑般，眉端細不可微的一凝。

鎏金爐的炭火陡的一竄，出聲響。

肖衍猛然覺得一陣怒火涌上來，用了極大的氣力才抑住哽在心中的怒火。

在肖重華俊已極的面龐上塗澤深深淺淺的影，沒有半點猶豫的，他的脣微微抿出含著深意的笑，只道：“還有什麼話說嗎？”

肖衍沒有想到，慕紅雪加上嚴花蕊，兩個人，背後還攜帶著絕對不可小覷的政治力量，這樣的易，竟然都換不回一個歐暖！他簡直是不敢置信！肖重華是瘋了不！

肖衍是這樣想的，肖重華也是這樣想的，他沒有想到，肖衍竟然會爲了歐暖作出這種決定，把這樣的兩個人送到自己邊，願換一個對肖衍本沒有多大用的暖兒，若非從小和肖衍在一塊兒，他幾乎懷疑眼前這個太子是換了個人，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肖家的人，或多或都有些不顧一切的瘋狂因子，更難得的是，他們總是對同樣的東西產生執念，譬如肖欽武和燕王，譬如肖重華和肖衍，就像是宿命一樣，總是殊途同歸，鬥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