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堅定,建章帝懷疑地看向孫律,“這世上,怎會有人甘愿替別人頂這樣的大罪?你若是未找到罪證便信口開河,朕看你也不必掌拱衛司之權了!”
這話極是嚴厲,孫律聽得心頭微窒,就在這時,殿門外腳步聲驟響,不等小太監通稟,傅玦已走到殿門口,“陛下,證據找到了!”
孫律和三法司主皆松了口氣,傅玦大步殿行禮,而后奉上手中錦盒,“請陛下過目!”
無人知道錦盒裝著什麼,可趙沅卻認出了錦盒,表幾變,喝道:“你們、你們怎麼敢此?!”
楊啟福上前接過錦盒送到案上,建章帝打開盒子的剎那,眉頭也皺了起來。
盒放著的,竟然是一支珠寶氣的頭釵。
建章帝蹙眉,“這是何?”
傅玦肅然道:“啟稟陛下,此長公主和駙馬都認得,這支頭釵,乃是公主和駙馬的定信,在公主婚之時,放在聘禮之首送公主府,而當年長公主去瑤華宮之時,戴著的就是這支頭釵。”
趙沅角微,卻說不出否認的話來,秦瞻跪在冷冰冰的地上,落在膝頭的雙手狠狠地攥拳。
建章帝聽完此話,巍巍地將發釵從錦盒之中取了出來,只見釵純銀打造,釵頭之上一支金纏繞的凰栩栩如生,凰冠羽皆由玉鑲嵌,而最巧的,是那雙隨著移而輕的金珀眼。
孫律著這支發釵,神忽然怔忪起來,像陷了回憶之中。
傅玦繼續道:“這支發釵乃是駙馬親手制,在當年,還被人津津樂道過一陣子,婚之后,也是公主殿下最喜的發飾,但瑤華宮一趟之后,此發釵卻有損毀,之后公主殿下再也未曾戴過,而是由邊一位姓的嬤嬤收撿起來。”
“這位嬤嬤早在十年前便因重疾歸家養老,當年侍候在公主殿下邊,在檀珠幾人死后,算是唯一一個知道當年事古怪之人,這錦盒之,還有一份嬤嬤簽字畫押的證詞。”
趙沅角輕,“這不可能,嬤嬤是當年我頗為親信之人,難道指證我不?”
“嬤嬤并未指證公主,只是說起了當年的舊事。”
傅玦沉聲道:“檀珠們雖死了,但當年回府后,嬤嬤曾發現過些許古怪,而后來澄心等人相繼而亡,最后一個死的是一個沉云的侍婢,心底害怕,想用探親之名逃回老家,卻死在了回老家的路上。”
“嬤嬤說,當年發釵拿回來的時候,原本筆直的釵生了彎折,不僅如此,頭之上嵌著的一枚玉也不翼而飛,公主殿下很是懊惱,但本不知釵是如何壞得,聽駙馬說,是他不小心將釵摔在了地上。”
孫律聽著傅玦所言,腦海中閃過一念,這時又聽傅玦道:“之后駙馬想另做一支發釵,卻被公主攔阻,直言此為他們定之,就算損毀,也要留作紀念,于是此多年存在公主柜閣之中,雖不再飾發,卻并未丟棄,當年正是嬤嬤替公主殿下打理這些,因此記得十分清楚。”
“還說,檀珠和沉云們回來之后,對二殿下遇害之事諱莫如深,不敢多言,后來他們相繼出事,府上之人都以為是公主府沾了兇煞,起初并未在意,可后來偏偏是去過瑤華行宮的幾個出事,沉云便知道也難逃。”
“沉云因恐懼,在離府之前告知嬤嬤,說二殿下遇害那日,公主和駙馬曾在夜宴之前離開過院閣,出去之時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公主舊疾發作昏睡過去,是駙馬將公主殿下抱回來的,駙馬令們不得提起此事,連公主殿下自己都不知自己出過一趟門。”
傅玦說至此一頓,“而就在剛才微臣得了消息,當年一同往瑤華行宮赴宴的淮侯夫人,以及慶郡王夫人,都曾記得那天晚上飲宴時,長公主殿下并未戴白日里的釵,一問才知,竟是駙馬將定信摔壞了,駙馬素來持重,又對公主殿下極是上心,此番竟然將二人定之損毀,便是們都印象深刻。”
孫律此時沉聲道:“微臣亦記起來了——”
他定定地看向建章帝,“瑤華宮事發當夜,公主發髻之上的確換了發飾,戴著的是山茶花的絹花!是絹花而非釵!”
微微一頓,他篤定地重復,“是絹花!”
傅玦亦點頭,“不錯,當夜長公主的確換了絹花佩戴,那是上元節宮宴,長公主素來喜歡華貴盛裝,怎會舍棄釵?不過是因釵有所損毀,無法見人罷了。”
他仔細地盯著建章帝手中發釵,“這釵釵兩寸過半,末端尖銳,早前的彎折雖被矯正過,但釵上仍然留有劃痕,從長短來看,正附和從上自下斜刺人,因刺后卡住肋骨而留下了彎折。不僅如此,那一枚玉也丟了,若釵是在長公主館舍摔在地上,這玉有指甲大小,駙馬為何不曾撿起修復?”
“唯一的解釋,是釵被用作兇,那枚玉急之下留在了二皇子遇害之地,駙馬善后,是后來才發現玉不見,本沒時間找回,所幸一場大火燒毀了一切,本無人發現此事,而最重要的是——”
傅玦語聲一沉,“若駙馬是兇手,他怎會用與長公主殿下的定之殺人?這一切只是因為,殺人的不是駙馬,而是長公主殿下!”
傅玦擲地有聲地道:“當日長公主殿下已裝扮妥當,發髻之上戴著的正是這支釵,不知怎地,公主癔癥突發,再得知二殿下院中無人后,以病況之去找二殿下理論,之后二人生出爭執,氣急下,用釵做兇刺死了二殿下,駙馬彼時見勢無法挽回,于是將長公主送回,之后種種,才是如他所言那般,是他負責善后和栽贓。”
“可笑!”秦瞻抬眸著傅玦,眼底難以克制地生出憤恨,“這不過是你的推測,那枚玉當日摔掉后我并未第一時間發現,后來再去找,便找不到了,或許是哪個下人手腳不干凈,又豈會是落在了二殿下遇害的火場之中?!”
傅玦冷冷地道:“大火將長風閣付之一炬,你的確可以咬死不認,但是假裝癔癥,蒙騙眾人,其心可昭,至于兇手到底是誰,難道長公主殿下的癔癥已痊愈了嗎?”
傅玦話意明確,癔癥難以治,長公主總有癔癥再犯之時,如今沒有他照料瞞,只要病發,眾人便會知曉真相。
秦瞻拳頭得咯咯作響,傅玦見此又道:“若是猜得不錯,上一次在淑妃娘娘的寢宮水閣之中,便是公主殿下上一次癔癥發作之時,算起來已有月余,如今公主殿下足宮中,邊又非自己人,一旦癔癥發作……”
秦瞻眼眶赤紅地打斷了傅玦,“是我殺了趙燁,你們為何非要誣陷公主?!有沒有癔癥又如何?趙燁該死,我恨不得他凌遲之苦,我殺了他,看著他鮮流盡而亡,這些都是我做的,公主殿下本不知,兇是什麼我本就忘了,你們又怎能證明那枚玉留在了長風閣火場之中?”
秦瞻地反駁,傅玦劍眉一皺,的確不知如何證明,可這時,孫律忽然開了口,“如果能找到呢?”
秦瞻一愣,孫律轉道:“陛下,微臣去瑤華宮之時,得知當年事發之后,有小太監撿走了火場一些值錢之,這其中就包括一枚玉,那枚玉被一個當年瑤華宮的太監撿走,如今,這太監到了年紀已放歸家中,只需要找到此人追尋玉的下落,若是能找到與這釵之上一樣形制的玉,便是鐵證無疑!”
趙沅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
傅玦在陳述的罪過,說害了自己的親哥哥,的夫君秦瞻,卻又力地認下死罪,而他們說的一切,在的記憶之中,竟未留下任何蛛馬跡,但依稀記得,上元節宮宴前一個時辰,忽不適暈厥,再醒來之后,人躺在榻上,挽好的發髻松散,釵也被損毀,當時心底不快,但夜宴將近,只好換了絹花前往玉茗殿。
秦瞻的確說是他摔壞了釵。
但也深深地知道,檀珠、沉云幾人,沒有人會手腳不干凈地貪圖那枚玉。
趙沅心跳的有些快,越是用力回憶,太便陣陣發疼,十六年前的事記不清了,那一個月以前呢?
淑妃宮宴之上,飲了酒,人再度迷瞪起來,前一刻人還在淑妃為準備的廂房之中飲茶,后一刻,人已在水閣之中坐了良久。
秦瞻說醉酒,不疑有他,但記得那日,秦瞻自己滴酒未沾,面卻白的厲害,扶起來的時候,掌心甚至有一層冷汗。
趙沅眉頭皺,目急速地在殿眾人上切換,經常醉酒,又引得舊疾發作,一養便是數日都下不了床,人昏昏沉沉,仿佛惡疾纏,但過了那幾日,仍舊是明艷端華的長公主,那昏昏沉沉之前呢?
記不起醉酒時的場景,亦想不起舊疾發作時暈厥前的場面,次次清醒過來,都要靠駙馬安,亦要靠駙馬告訴發生了何事……
趙沅呼吸急促,心跳聲大得耳邊轟然作響,忍著太的疼痛仔細地回憶,卻越想越覺得人生之中有需多日夜都是空茫一片,好似被誰奪走了一般,而稀里糊涂的,尋不到這空茫的起始,亦心驚地想,竟然到今日才覺得古怪。
建章帝未想到孫律在瑤華宮還有此收獲,若當真找到了那枚玉,便足以證明駙馬在撒謊,兇手乃是他的皇姐,那他還要令孫律查到底嗎?
而他的皇姐,又怎會患癔癥,還去謀害自己的親哥哥?
“陛下!太后來了!”
一片靜默之中,一個小太監面張地通稟,殿眾人皆是意外,建章帝皺眉:“太后為何能離開永壽宮?”
“近來太后娘娘用藥頗多,出永壽宮的太醫、侍從變多了,自然攔不住外間的消息傳進去,今日太后娘娘本在永壽宮等著駙馬問斬的消息,可沒想到陛下下令停了行刑,太后聽聞此事,怒不可遏,立刻命人準備鑾駕過來,老人家重病在,軍不敢強攔,只得放行——”
小太監語速疾快,他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錢啟安打頭,八個太監抬著太后鑾駕,腳步疾快地到了崇政殿外。
太后華服加,上還裹著厚厚的狐裘,但面蒼白,眼下青黑,足見病狀未輕,一看到殿這樣多人,連秦瞻也跪在殿中,太后眼底怒意怎麼也不住!
“拜見太后娘娘——”
“母后怎會過來?”
眾人行禮,建章帝更是親自起去殿門口攙扶太后,太后巍巍的起來,剛被建章帝扶住,便憤憤問他,“為什麼不斬秦瞻?!他是謀害你哥哥的兇手,便該在天下人的唾罵之中斬了他,為何不斬他?!”
建章帝扶著太后進了殿門,太后又滿是恨意地看著秦瞻,“竟然是你,竟是你,當年哀家將沅兒嫁給你,還以為你是個好的,可你竟敢!你竟敢謀害燁兒,這些年來,哀家還待你和秦氏不薄……”
太后又悔又痛,十多年來錯把仇人當親人,多想親眼看著秦瞻被凌遲死,但臥病在床多日,本沒有機會,得知秦瞻要被問斬,只當咽下這口惡氣,可臨到關頭,竟停了行刑,百多年來,宣武門外的斬刑從未半途停止過!
又問建章帝,“皇帝,你到底為何不斬他?!”
建章帝只怕太后刺激,便耐著子道:“況有變,如今還有些疑問要審定,駙馬之罪,并不會輕判,母后如今有恙在,還是回宮養著等消息——”
“來人,送太后回宮!”
聽聞此令,楊啟福正要帶著小太監上前,太后卻猛地將建章帝推了開,扶著錢啟安的手堪堪站好,對建章帝,對秦瞻,對殿的所有人都無比的惱怒!
“哀家不回去!皇帝翅膀了,也記不得哀家對皇帝的恩義了,這樣大的事,竟也要瞞著哀家,哀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皇帝和眾臣們都不把哀家當回事了,但你哥哥的生死之仇,哀家閉眼之前定要報了——”
多年心魔作祟,再加上被足多日,失了從前還能掌控帝王時的尊榮,這份怒火早就按捺不住,如今當著眾臣之面,毫不給建章帝留臉面。
無所顧忌的喝罵,目一轉看到趙沅,又喝道:“沅兒,你夫君干的好事,他謀害了你的親哥哥,這麼多年你與他同床共枕,你竟全無察覺?這麼多日了,你為何不敢來見我?”
說至此,不知想到什麼,冷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沒有真的忘記,我早該想到的,當年的事,你便是知道也絕不會告訴我!”
趙沅腦中混沌一片,“兒臣沒有忘記什麼?”
太后看看趙沅,再看看眼底尤有恨意的秦瞻,忽然認定了一般的道:“你……你果然知道,你也在記恨你哥哥,又嫁給這樣一個心狠手辣之人,自然要幫他,否則憑你的聰敏,又怎會半分不知呢?!你也是幫兇!”
建章帝只覺太后已經走火魔,不由上前道:“母后,案子尚未審清——”
“你休想來蒙騙我!”太后怎聽得進建章帝之言,呼吸急促地道:“是不是趙沅在為駙馬求?你向來聽信的話,可也是幫兇,你怎能信他?!”
傅玦幾人神復雜地看著這一幕,建章帝亦覺心焦,可這時,趙沅忽然一邊搖頭一邊苦笑起來,看看太后,再看看其他人,眉眼間盡是悲涼,“今日這是怎麼了?一邊說我是幫兇,一邊說我是兇手,總之,趙燁之死,一定與我不了干系?”
其他人知道在說什麼,可太后卻不懂,愣住,“你說什麼?誰說你是兇手?”
趙沅下頜微揚,有些輕慢地道:“他們啊,母后,他們說,是我患癔癥,亦說當年是我殺了趙燁,母后信嗎?”
太后表瞬間變了,看向孫律幾個,見他們面上毫無否認之意,便明白趙沅說得是真的,眸子緩緩瞪大,難以置信地看著趙沅,“不是你幫著駙馬瞞,而是你殺了你哥哥?”
趙沅今日被指控了太多,但太后的到來,才是垮的最后一稻草,沒想到,三法司和拱衛司尚且要千方百計的找足證據才能說有罪,可的親生母親,對的懷疑卻是如此輕易。
點頭道:“正是如此,他們連證據都找到了。”
太后又去看孫律,見他默然未語,太后頓覺眼前一黑,“你……你在記恨他,他是你親哥哥啊,你怎麼忍心……”
趙沅腦袋里雜無章,心底卻莫名生出一鈍痛,就好似這些話,曾聽過一般,太后一邊說一邊去看建章帝,但見他也未曾駁斥,便覺五雷轟頂一般痛苦,“你、你果然沒有忘記,你沒忘記……”
趙沅只覺腦子里有焰火炸開了花,分明什麼都記不起來,可太后非要說未曾忘記,未曾忘記什麼?還是本就不該忘記?!
忽然,趙沅在雜草一般紛的思緒之中抓住了一線,冷冷看著太后,“母后是說我沒忘記二十一年前墜落未央湖?”
太后形搖搖墜,聽見這話,更是驚痛地道:“是你,是你殺了你哥哥,是你殺了他——”
趙沅只覺頭痛裂,面對太后痛恨的目,豁出去一般地道:“或許是吧,他本就罪孽深重,他那樣的人,德不配位,他未做大周皇帝,是整個大周之幸!”
“你……你……”
太后指尖發地指著趙沅,子亦站不住地往錢啟安上倒,建章帝見狀立刻上前攙扶,可太后卻忽然捂住心口,“哇”地嘔出一口來——
“母后!”
“來人,傳醫!”
殿驟然陷一片兵荒馬,太監們驚慌地將太后送偏殿,又有人疾步朝太醫院跑去,傅玦和孫律幾人憂心忡忡,趙沅卻忽然痛苦地蹲了下來,捂著耳朵,子抖如篩糠,額頭細細的漫出一層冷汗!
“公主——”
秦瞻驚呼一聲,一路膝行著朝趙沅靠近,他手上掛著鐐銬,沒法子將趙沅擁住,便只兩手抬起,艱難地去握的一只手,“公主,公主別怕,公主已經好了,公主什麼都沒忘——”
“阿沅!阿沅——”
秦瞻不斷趙沅的名字,見其他人也紛紛圍上來,這時,趙沅卻痛苦地悶哼出聲,人亦栗著倒在了地上。
面如金紙,意識全無,秦瞻失控一般地哀求道:“不要再問了,都是我做的,已經好了,分明已經好了!你們要知道什麼我來說,但再也不要讓想起那天晚上,殺人的本不是,本不算——”
作者有話要說:萬字來了!爭取再寫一個大章正文完結!番外寫婚后糖~
然后前文補充了一點線索,后期完結之后也會再增補調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