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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元》 第四十章 並肩(中)

兩軍的廝殺,迅速展開。

果然是胡沙虎所部先攻,而最早取得戰果的,是真人的弓箭手。

“嘣嘣”弓弦彈之聲,瞬間匯了連綿不斷的悶響。帶著重型箭簇的箭矢躍向空中,然後轉向墜落,一支支箭矢幾乎形了首尾相繼的、集的弧線。。

箭矢不停的落下,中一個個目標,中人的頭顱、脖頸、口、腹部、手臂、,所到之,立即漸起鮮紅的花。被中的士卒們發出陣陣慘號,隔著很遠,郭寧等人都能聽得清楚。

那些短促的呼號,來自於被中要害,立即便死的人。而那些長而悽慘的聲音,則來自於重傷的人……無論是臟腑創還是大管被割破,他們遲早也是要死的。還有更多人了輕傷,只發出一聲悶哼,踉蹌一下,繼續站在同伴們中間。

被楊安兒列在前隊的士卒們,並非銳,更缺乏戰鬥經驗。但這些人能被挾裹著造反,人人都桀驁敢死,在軍們的帶領下,他們開始收靠攏,儘量形的橫隊,用盾牌抵落下的箭矢。還有些人則拿出自家的弓箭,與真人對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不停對的時候,真人的步卒也開始慘倒地。

此時已經不再需要拋,大部分弓箭手開始直接瞄準敵人擊,命中率相當高。有幾名呼喝指揮的真甲士被超過十人以上的弓手瞄準,上一口氣中了五六支箭。有些箭矢被鐵甲葉片彈開,有些則從甲冑的薄弱或者無甲的部位鑽進去,立時就取了甲士的命。

真步卒們的隊列繼續向前,絕不搖。

這一支兵,不愧是得到胡沙虎長期豢養的銳私兵,無論戰鬥意志和戰鬥紀律,都是頂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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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十步的距離,真弓手們了最後一箭,把長弓收起。

距離接近到二十步的時候,穿札甲,足踏戰靴,手持一丈二尺重鐵矛的銳大聲嚎,率先加快腳步。在數百支鐵矛如鋼鐵叢林般刺出的同時,後排的真弓手們擲出了隨攜帶的投擲武

短刀、手斧、投槍、小型的鐵錘,如雨點般的投擲了過去,隨著集的鏗鏘之響,前頭做好衝撞準備的楊安兒所部,忽然又被打薄了一層。下個瞬間,鐵矛瘋狂刺,而更多真戰士持狼牙棒、八棱等重武,向著被打開的缺口猛衝。

兩軍集接戰,兵刃相加,生或死都在瞬間決定。在那一瞬間,先是所有人的怒吼聲沖天而起,然而代之以金屬撞、格擋所產生的那種人牙酸的鳴,再下個瞬間,一切聲音又被刀鋒刺的悶響取代。

由郭寧等人所的位置遠遠看去,兩軍的隊列從整齊到混,只經過了很短的時間。雙方的前陣從涇渭分明到犬牙錯,而真人的後隊還如浪涌一般向前,於是戰線愈來愈,越來糾纏。

有些真人的鐵矛手連續刺穿了幾名敵人,然後鬆開手,任憑被鐵矛連續貫穿的敵人哀嚎倒地,隨即拔出腰刀繼續廝殺。

他們的刀都是好刀,胡沙虎對自己的部下的裝備,很用心了,揮舞的時候,甚至能把敵人的武一切爲二。那些雪亮的刀在到噴濺的霧中翻,砍下肢、砍斷軀、砍碎骨頭,使得一戰線都變橫飛的地獄。

胡沙虎無疑是名將。他的本部銳隨他南征北戰,用這樣的刀砍過宋人,更多地砍過叛軍。他們習慣了輕易驅散敵人,用屠殺激起敵人心中的恐懼。大金朝的軍隊,幹這個從來都很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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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楊安兒所部竟不潰散。

這些人就只是烏合之衆罷了。他們中的許多人,就在數天之前還只是普通百姓罷了。可這些年來,在大金治下的百姓,過的是什麼鬼日子?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裡,都有人死。有的凍死,有的死,有的被籤軍到前線戰死,有的被府鞭策勞役而死。

那麼多的人早就活不下去了,那麼多的人滿懷著憤懣和怨恨!

過去,他們習慣了在朝廷的威勢之下跪倒叩首,就像他們的父輩、祖輩一樣,也覺得自己會這樣度過一生,理所當然地死在某一個時間點上。但某一天裡,他們過了那條線……然後就發現,沒什麼可怕的,沒什麼可計較的,造反嘛,無非一死!可就算死,也得找個墊背的!

數以千計的人,如浪般迎了上去,迎向死亡。在他們的隊列中,甚至有人在唱歌,有人在笑!

放在經驗富的武人眼裡,他們的廝殺本領,實不足道。可他們匯聚的可怕聲勢,甚至連郭寧都爲之容。

駱和尚也忍不住腦袋,長嘆一聲:“好一個楊安兒,好一羣反賊!”

郭寧牽著戰馬,略微往窪地間退了兩步,低頭思忖片刻,又擡起頭來。

就在廝殺聲中,他沉聲道:“按照我與靖安民的約定,日後涿、易、定三州,將會完全爲靖安民、張、苗道潤三人的勢力範圍。靖安民素來行事謹慎,不願自家手上輕易沾,故而希楊安兒攻涿州,殺死那些該死的人,然後揮師南下;而他則好安然收拾殘局,籠絡人心……”

駱和尚重重點頭:“灑家以爲,靖安民希涿州城裡意圖抵抗之人皆死,而城池百姓俱在,纔是無本萬利的好生意!”

“誠如大師所言。”

郭寧點了點頭,環視衆人:“我們不辭勞苦來此,一方面爲了協助靖安民作出威嚇,使楊安兒不能在涿州久留;另一方面,則是爲了封堵楊安兒向西流竄之路,展現我們的軍威,憑此確保我們的地盤,也就是雄、安、安肅、遂、保五州的安定。這其中意蘊甚是微妙……諸位想也明白。”

幾名將校互相對視一眼,紛紛點頭。

當年他們在軍中服役的時候,習慣敵我至爲分明的狀態。可流落河北兩載以後,無論自家的份,還是判定敵我的標準,都慢慢地陷混沌。在這世道,人命最賤、人心無常,昔日袍澤也會翻臉,而彼此有過仇的敵人,爲了共同的利益又會站到一起。

便如楊安兒與郭寧、靖安民這等盤踞本地的強豪之間,看似仇敵,底下又同樣在挖著大金朝廷的牆角,有那麼幾份通謀的意思。

楊安兒圖一個龍遊大海的暢快。而郭寧和靖安民等人,則藉此機會展現實力,從而獲得地方上的擁護,進而架空朝廷派駐在河北各州的地方

這樣的作,大部分出于靖安民的主意,以郭寧的子,並不耐煩此等細微籌劃。但在場衆人誰不是明強幹?郭寧稍稍一提,衆人全都領會。

“但是……”汪世顯想了想:“胡沙虎此人,人品雖然卑劣,卻端的兵強將勇。他既到此,楊安兒就沒機會攻了。不僅如此,應對稍有不慎,立即死兵敗!這樣一來,靖安民對涿州的後繼謀劃固然空,我們面臨的局勢,也將大大不利。”

李霆冷笑:“是靖安民想要涿州,我們又不想。局勢於我們有何不利?我們現在收兵回饋軍河去,胡沙虎那狗東西,還能跟上來咬我的鳥?”

汪世顯耐心地解釋道:“胡沙虎被貶謫之前,乃是右副元帥,權尚書左丞,真正的朝廷重將。如果說楊安兒是狼,此人比狼還要可怕十倍。這樣的人忽然來到涿州,實在蹊蹺……誰知有什麼圖謀?只消他在涿州稍稍駐足,便如臥榻之旁憑空走來一條嗜的猛虎,我們全力戒備猶嫌不足,那安州等地的地方員,對我們的態度會如何?”

乾笑兩聲:“地方員倒還罷了。我們的糧秣資快要見底,若俞氏等大族繼續猶豫,再這麼消耗下去……隊伍下個月就要散啦!”

聽他這般說來,衆人無不沮喪。

李霆撇了劉一眼:“說這些有什麼用?難道你有什麼應對之法?要不,我們和楊安兒聯手,就在這裡大戰一場,把胡沙虎宰了?”

這話出口,在場衆人瞬間心頭一跳,下個瞬間,又都覺荒唐,一時間人人臉古怪,全不知該怎麼回答。張信強笑兩聲,吭哧吭哧地道:“那也不至於……到底這是朝廷裡的大人!咱們……咳咳,莫要胡思想!要不,咱們擺明旗號,幫著胡沙虎廝殺一場,剿滅楊安兒……憑著這功勞,難道就不能向胡沙虎要些好?”

楊安兒如何,衆人倒不在乎。可這話聽著喪氣,好幾人立即怒視張信。

這時候,郭寧下了決心。

“我們要糧秣的支持、我們要贏得地方的尊重、我們要一塊能夠休養生息、練兵習武的地盤。我們要的東西,很多,這些歸到底,都得靠手中的刀劍去取,而不是祈求。”他慢吞吞地道:“何況,手中既然持握刀劍,沾一點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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