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聞言, 撐了撐自己的抹額,好像是聽到了什麼有意思的話一般,猛地嗤笑了聲, 上下打量打量了傅懷硯。
“這樣的話, 也能拿來唬我?”下抬了抬,“明楹啊明楹, 不是姑婆說你, 你這在皇城里待久了,又與新君從前有些淵源, 你父親說破天了也不過就是暫代太傅, 你現在是當真以為自己攀上高枝了,日后能是皇后?”
張氏語氣輕蔑,“那些世家大族之中素有名門之風的嫡, 都未必敢這麼大言不慚, 你當真是以為老我在這潁川待久了, 腦子也老糊涂了不?”
張氏已經到了知命之年,因為保養得宜,面上也只有一些稍微淺些的細紋,今日敷了,此時大概是實在是覺得好笑,面上的細在這個時候撲簌簌地灑了些。
即便是明楹當真與從前的太子殿下有些淵源又如何,誰人不知曉那位新君素來心思深沉,眾人想要近都難, 將這主意打到新君頭上,還用新君的名號坑蒙拐騙, 若不是看在明楹好歹還姓明的份上, 多半是要前去報的。
只不過是怕牽連到氏族, 這才給留了些面而已。
明楹稍稍側,看著傅懷硯。
或許是有人敢這麼輕蔑地與他說話,他神有點兒懨懨,只是邊卻帶著一點笑,深的佛珠緩緩地過手指。
傅懷硯抬起眼,對著明夫人道:“聽夫人語氣,顯然就是非常了解新君了?”
“那是自然。”明夫人睨他,“以老的份,與新君結識自是尋常,新君從前是太子殿下的時候,也是明氏的座上賓。”
“老是先帝親封的誥命夫人,明氏又是素來有頭有臉的氏族,今日莫要說你這麼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野小子,就算是新君當真在這里,也需要對老禮讓三分。”
傅懷硯短促地發出一聲笑音,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麼。
他緩聲道:“……是麼?”
張氏似乎是因為他現在的態度而有些惱怒,沉下臉道:“老是明氏當家大夫人,自然是真,也容你這個來路不明的人置喙?”
傅懷硯畔微抬,沒再應聲。
張氏自然是不認識傅懷硯的,從前進京,也只是前去面圣,對那位傳聞中的太子殿下,確實一直無緣得見。
畢竟是高門大院的當家夫人,姿態十足,倒也看不出半點心虛的模樣。
張氏現在得知了明楹的來意,自然是不可能將那些東西再歸還于,此時也算是撕破了臉,也沒了顧忌,索敞開天窗說亮話。
“原本明楹你若是想前來打些秋風,老這個做伯婆的,自然也不可能薄待你,只是你現在既然這般貪得無厭,明氏自然也不能留你,鬧出去對你也沒什麼好,雨雙,送客吧。”
明楹抬眼看向張氏,“這麼說來,伯婆從前的那些話,當真是不作數了,現在也并不準備歸還于我了?”
張氏都沒想到明楹現在都還記掛著這件事,果然是年紀輕,還不知道天高地厚。
今日掰扯了這麼多,怠于再說下去,眼一挑,看向一旁站著的侍小廝。
小廝會意,剛準備請這兩位離開的時候,門外卻又突然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何事喧嘩?”
出聲的人是明德元,也是現任明氏的家主。
明楹的伯公。
他雙手背在后,冷眼瞧著現在廳堂之中的狀況,因為常年居上位,所以此時站在前廳外面,帶著一點兒不怒自威的氣勢。
張氏看到主事的終于回來了,連忙往前迎去。
明德元也在這個時候往前廳之中走來,他面不虞地看向張氏,大概是責怪怎麼在家中這麼吵吵嚷嚷的。
世家大族之間向來好面子,重禮教與家中子弟的才學,家宅不寧這種事自然是家丑不可外揚。
在家中喧嚷,有礙禮教,明德元瞧著此時的前廳,自然是面不快。
張氏走近在他邊,輕聲道:“我自也不想這般喧喧嚷嚷的,你可知今日前來的人是誰?從前那個被送進宮中的明楹,不知道怎麼地找到了這里來,牙尖利得很,就是想要討要從前明崢的那些東西,這麼些年,若不是明氏護著,們這孤寡母的,是能護得住還是怎的,況且咱們明家養了明崢這麼多年,收些東西不也是自然事,現在前來倒打一耙,當真是個養不的白眼狼。”
明德元知曉了今日這件事大概的來路,他大概是懶得聽張氏絮絮叨叨,抬了抬手呵止:“好了。”
張氏訕訕噤聲。
或許是因為牽扯到從前的那些舊事,有損面,明德元此時面凝重,對著明楹道:“你既然是阿崢的孤,現今前來家中,伯公自然是不應當虧待你,只是從前那些東西,這麼多年也都過去了,早就已經找不齊了。”
明德元面沉著:“既然是一家人,都是明氏中人,你就不該計較這些,吵吵嚷嚷的像個什麼樣子。你伯婆是你長輩,你是個姑娘家,又是個小輩,理應知道分寸,在家中鬧這樣像個什麼樣子,還不趕來給你伯婆賠個不是!”
從前回到祖宅,畢竟是有父親庇護著,明面上的這些親戚看在父親的份上,對自己都是熱絡有加。
若不是后來突逢變故,明楹也沒想到,這些從前對自己態度親近的長輩,居然會這麼快地就翻臉不認人。
若只是翻臉不認人倒也還好,甚至還在落井下石,為了討好顯帝,罔顧母親意愿,將送宮中。
此時甚至都不問清事的經過,心知肚明這件事明楹即便是有理也無能為力,就三言兩語地揭過,日后傳出去的說辭,也就是明家出了個養不的,畢竟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小公主,沒有人會在意事的經過。
眾口鑠金,三人虎,明氏這樣的氏族,想要把控輿論的風向太過容易。
甚至不需要家主吩咐什麼,也有的是人為權貴者鞍前馬后。
明楹的手指收,“伯公當初親口對我母親說的是暫為保管,現今,也是全然不作數了?”
明德元自認方才與明楹說上這麼多一番話,已經是很給面了,現在看到還是這麼油鹽不進,一時也有些氣惱。
他冷哼一聲,張氏連忙上來順氣,安道:“老爺也瞧見了,并不是我有意為難小輩,是這明楹大概是從前在宮中無人管教,說的話做的事,實在是一點教養都沒有。”
張氏想到了方才的話,笑了聲,“還帶過來個不知份的野男人,大言不慚地說明楹以后是皇后……”
說到這里還忍不住又笑,“皇后?怕不是當真是說些胡話,那位新君是什麼份,也是可以肖想的?”
張氏又準備開口,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此時口中突然傳來了一點劇痛。
面驚詫之,扶著桌角,猛烈地咳嗽了幾聲,邊站著的侍大駭,連忙上前去扶。
傅懷硯稍微垂著眼瞼,哼笑了聲。
他的笑很輕,在張氏的咳嗽下就更為微不足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此時的前廳之中卻又極為明顯。
張氏哆嗦著手指向傅懷硯,啞著聲音對明德元道:“就是他,方才——”
張氏并不經常前去上京,但是明德元,卻是鄴朝四大氏族明氏的家主,朝中所有權貴的面孔,他自然是認識的。
他方才心煩意,只看到了明楹,并未留意到站在后的人,此時抬眼看到傅懷硯,正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神的時候,忍不住面忽變。
“太子殿……”明德元失神,“不,陛下。”
張氏剛剛沒有說完的話短促地咽回了到自己的嚨之中。
的臉,一瞬間甚至比面上抹著的還要更為白。
耷拉下來的眼皮此時猛地抬起,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人。
傅懷硯此時面帶著笑,可是漆黑淡漠的瞳仁之中卻又沒有什麼的緒,看不出毫的笑意。
他指尖抵住雕刻著佛陀的檀珠,下頷很輕地抬起,“嗯?明大人原來認得孤。”
張氏愣怔,因他的應聲,腦中幾近不能思考。
畢竟年歲大了,此時扶著桌子才能勉強站著,下幾乎是癱的。
方才有人大言不慚的時候,也本沒有想過,這個開口的人居然就是新君!
不是傳說中的這位新君向來不近,子極為冷淡,從來不會對任何人假以辭。
所以此時這個人,張氏本就沒有往新君上想。
張氏頭腦之中發昏,眼睛轉了兩下,剛準備哎呦一聲裝暈的時候,子剛剛歪下去,就突然被人抵住。
川柏面無表地出現在前廳之中,用劍鞘抵著張氏的后腰,冷淡地瞥了一眼,對傅懷硯與明楹道:“陛下,殿下。”
張氏裝暈不,只能局促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明德元。
明德元在心中暗罵事不足敗事有余,面上勉強地扯出一點笑,對傅懷硯道:“臣不知曉陛下今日前來潁川,有失遠迎,還陛下見諒。”
他揣著明白裝糊涂,歉然地笑笑:“不知道陛下今日蒞臨于此是?”
明氏畢竟也是一方大的氏族,傅懷硯再怎麼說,面子上也是要過得去的。
就算是他當真有意為明楹做些什麼,看在從前明崢的份上,又或者是當真有些誼,也應當不可能為了明楹而與明氏反目。
話是這樣說,但是明德元又想到了傅懷硯從前對王氏的手,此時也有些拿不準。
心中惴惴,就這麼看著傅懷硯。
傅懷硯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檀珠,“原來明大人還沒看出來?”
“孤今日前來明氏,自然是為孤的皇妹撐腰的。”
堂中寂靜了片刻。
眾人皆是低頭,就連氣息都不敢發出聲音。
明楹心下也猛地堵滯了一下。
看向傅懷硯,正巧與他對上視線。
每一次看向他的視線之中,都不會落空。
明德元此時暗地里咬了咬牙,手在袖子里收,點頭哈腰地對傅懷硯道:“是臣管教不當,讓陛下看笑話了,明楹是明氏家中嫡,臣自然不可能對不管不顧。”
“至于從前的那些舊,是因為年代久了,翻來找去也麻煩,賤估著就是想著在家中好好對明楹,也算是補償,都是一家人,不必計較這些,等日后明楹出嫁了,再以嫁妝的形勢再添回去,卻沒想到引起了這樣的誤會。臣也愚鈍,沒有及時阻止,自是臣失職。”
不愧是掌管一族的家主,在這麼短時間就找到了一個面的借口。
他說著,還推搡了一下在旁邊的張氏,從牙關之中出幾個字道:“方才對陛下失敬,還不趕給陛下賠禮道歉!”
張氏回過神來,剛準備開口的時候,卻又聽到傅懷硯道:“你們該賠禮道歉的人,不是孤,而是孤的皇妹。”
傅懷硯側,站在明楹背后。
即便是并未多說什麼,但是此時袒護的意味,卻又不言而喻。
張氏從前哪里曾經與小輩賠過禮,此時面漲紅,先是囁嚅了幾句,隨后對著明楹道:“方才的事,是伯婆對不住你,伯婆年紀也大了,一時被豬油蒙了心,畢竟也都是一家人,還阿楹莫要記恨。”
明德元也連忙出來打圓場,站上前去道:“至于從前阿崢的那些件,畢竟是年歲已久,并非是臣想昧下,陛下請容臣稍加……”
“不必勞煩。”傅懷硯聽出他的意思,抬了抬眼睫,“金鱗衛。”
他話音剛落,前廳外突然悄無聲息出現十數位穿勁裝的侍衛,躬行禮。
“搜。”
“搜出來以后,明大人與明夫人一件一件地給孤認。”
他面上帶笑,話意之中卻又沒有帶著多笑意。
手持下的穗子晃著,發出了很細微的聲響。
“認一件,抄家一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