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從前的舊, 又是這麼多年之前的,就算是認,至多也只能認出個十之七八, 那些件至也有個百件, 若是按照傅懷硯所說,就是整整二三十萬兩,即便是明氏拿得出來,那也是傷筋骨,整個族中連著幾年都要節食, 不能如從前那般奢侈了。
而那些名門之中的際往來, 日后必然也是無從談起,次次因為囊中而推辭不去,必然會在氏族之間抬不起頭來。
這位新帝,太過知曉怎麼樣才是打蛇打七寸。
實在是殺人誅心。
明德元看向傅懷硯, 之前的從容已經沒了大半, 他已經年逾花甲, 面上壑縱生。
“陛下, ”明德元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之前的事, 臣已經解釋過了,皆是誤會。明楹是我們明氏的嫡, 又是臣嫡親弟弟的孫,明崢那孩子也是臣看著長大的, 就算是再如何, 臣為一族之長, 也不可能貪圖小輩的東西。陛下此舉, 就是斷了整個明家的后路, 對明楹也斷不是好事。”
“陛下中意于這個孩子,是的福分,也是尋常貴求都求不來的幸事,但是陛下應當也知曉,明楹從前畢竟是宮中上了玉牒的公主,現在是明氏,明氏的繁盛與息息相關,陛下也不想日后沒有庇佑,在宮中人欺凌吧?”
“陛下畢竟是男子,不知曉后宮之中,即便是后位,妃子之中家世高的也會互相比較,陛下現在對明楹深義重的確不假,為逞意氣也是尋常,但是陛下有沒有想過,等宋氏或者其他名門之進宮,因今日之事而落魄的明氏,對于明楹來說絕非幸事?”
明德元幾近是曉之以之以理,這連著幾番說辭下來,旁人聽著也是不無道理。
新君現在對明氏發難,不過就是覺得明氏從前的所作所為苛責了明楹,不過就是想要為出氣而已,無傷大雅的倒也罷了,但是這二三十萬兩,幾乎就是讓明氏掏空家底,經此一事,只怕是多年都未必能恢復如前。
明德元說得聲淚俱下。
傅懷硯聽著,神有點懶散,即便是明德元說了這麼多,他也幾近沒有變換過一緒。
“明氏所說的庇佑,就是落井下石?明大人方才口口聲聲所說的誤會,但今日若不是孤在這里,明大夫人只怕是早就已經送客,世家大族素來以節氣與禮教為重,孝悌在上,倫理在后,明大夫人就是這般苛責小輩的?”
他隨意地抬步走近,“后宮?誰與明大人說,日后還能有其他氏族進宮的?妄自揣度圣意是什麼下場,明大人浸場多年,應當不可能不知曉吧?”
傅懷硯畔帶著淺淡的笑意,“況且明大人。孤方才說的話,可不是在和你商量的意思。”
他此時手持頓住,對著金鱗衛,“給孤搜。”
金鱗衛躬行禮,很快領命而去。
金鱗衛之中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有人比場之中還要了解,無論是家中藏私什麼,都逃不過金鱗衛的搜查。
并不是沒有人想著賄賂,只是那些心存僥幸的人,日后都不免是個凄慘的下場。
張氏從前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剛才是裝暈,現在幾近要變了當真暈過去。
捂著自己的心口,額上的抹額落了些,也沒有時間再顧忌這些,只驚一般地看向明德元,上前泣道:“老爺……這可怎麼辦?”
莫要說是張氏了,明德元執掌明氏多年,從前的顯帝只要刻意去討好,很會給世家找不痛快,而現在的這位新君又是個不清心思的主兒。
明德元也從來沒想到,這位新君居然會為明楹出頭至此。
明氏就算是再落魄,也是曾經的四大家之一,從前的王氏好歹還有個名頭上的罪名,現在不過就是為了一個明楹,就能做到如此地步?
難不是當真令智昏了不?
明楹這個自就被送進宮中的小輩,明德元縱然是有些親緣關系,但是對于己利益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
因為明氏識時務地將家中婦人送宮中,曾被不人在背后著脊梁骨說失了節氣,但是當初的顯帝就是喜歡識時務的人,明德元也是實打實地收到了不好。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明德元從來都沒覺得自己做錯過,至于從前的那些舊,明氏生養明崢多年,現在孀又皇家,自然瞧不上這些東西,明德元自然也沒當回事。
誰能知道,現在這位新君,會因為此事發難。
明德元此時腦中飛快地思忖著,然后將目移到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明楹上。
新帝這邊話既然已經說絕了,姑娘家畢竟耳子要稍微點,上流著明氏的,現在好好求求,說不得生些惻之心。
明德元思及此,連忙上前,想著走到明楹面前,卻沒想到才不過剛剛邁了幾步,就被傅懷硯淡漠的視線生生止住了步伐。
他就這麼站在明楹半丈以外與說話,面上都是堆出來的笑意。
“從前聽阿崢那孩子說阿楹有個名喚作杳杳——”
“明大人。”
傅懷硯看他,打斷了明德元的話,只笑了聲。
這就是不允許明德元喚明楹為杳杳的意思。
連著被落了幾番面子,明德元額上的青筋都險些冒出來,為多年,有人敢這麼當面給他難堪,可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傅懷硯,就算是這口氣再怎麼難咽下去,他也得咽。
明德元有求于人,緩了緩,又出笑意道:“阿崢那孩子,也是伯公我看著長大的,明楹應當是知曉的,從前阿崢第一次帶你回家的時候,你才不過剛剛滿月,逢人就笑,家中人都說,這麼多小輩之中,就數阿楹最為討喜。”
“之前的事,阿楹你對咱們家中有怨恨,也是尋常,只是明家從前一直都在人眼皮子底下瞧著,在場之中,有些事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并不是伯公并不想留下你們,而的確是無能為力。”
明德元還準備再說,明楹也語調溫地回道:“皇權在上,伯公的難阿楹自然也知曉。”
明德元等的就是這麼一句話,張氏也在旁應和。
他似是,勉強地出一滴淚,“阿楹既然知曉,這般懂事,伯公自是再欣不過,既然是一家人,自當是不計前嫌,明氏之中,日后永遠都有阿楹的容之地!”
這話的意思就是顯而易見的清楚,想著明楹替他們求求。
明楹卻只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對明德元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謝伯公。”
面上挑不出錯,好像當真是謝,因為瞳仁之中黑白分明,所以看上去極為清澈,很是真誠的模樣。
明德元一時都不知道是在裝傻,還是當真不知。
他看著明楹,先是憋了一會兒,隨后才實在忍不住道:“阿楹能這麼想,自然是再好不過,所以伯公是想,祖宅是阿楹的本家,這搜家一事,實在是有些不太妥當,所以能不能幫著在陛下面前……”
“伯公。”明楹輕聲開口,“話雖如此,但這是皇兄親自下的命令,阿楹自然無權置喙。”
新君這麼令智昏的人,又是為明楹出頭,未必不肯為了收回命。
明德元不知道明楹是不是當真膽怯,連忙溫聲勸道:“看著陛下對阿楹的態度,明眼人都能瞧出來,陛下自然是對阿楹真意切,所以阿楹說的話,新君不可能不會聽的。”
明楹抬起眼睫,誠懇回道:“伯公或許從前與皇兄往來過,皇兄為人其實很是兇惡,時常一意孤行,不會聽取旁人意見,無論是任何人勸阻,都并無用。”
傅懷硯聽此時說話,很緩慢地,挑了一下眉。
明德元聽明楹方才的話,心中幾乎是氣急敗壞,偏偏礙于明楹又是一副乖巧的樣子,他又無從發作,就只能生生忍下去,脖頸之上的經絡都浮現。
新君油鹽不進,明楹又裝傻充愣。
今日這二十萬兩,只怕是必然了。
明德元面灰敗,手指攥起,又頹然地松下。
這麼多銀錢,即便是明氏拿得出來,日后也多半是一蹶不振了。
新君分明就是瞧著死來的,退一步說,就方才張氏與新君說的話,也是有了個大不韙的把柄遞過去,現今只怕是于事無補了。
金鱗衛很快就搜查回來,從前的那些舊,明德元能認識其中的十之七八,細細種種算來,今日明氏要出的銀錢,就是二十八萬兩。
就算是這樣的龐大氏族,要拿出這麼大的一筆錢,也絕非易事。
張氏聽到這個數目,是當真昏了過去,明德元同樣也不比好到哪里去,不過是靠著一口氣吊著。
不明氏人暗中得到這個消息,有些前來這里張,都是面驚,也從來都沒有人想到過,明楹居然當真與這位新君有這樣的關聯。
實在是出乎意料。
今夜的明氏家中,只怕是懊悔之聲,唾罵之聲夾雜。
明氏經此重創,數年之中都會淪為旁人笑柄。
余下的事,傅懷硯皆給了金鱗衛去理,川柏面淡漠地應是,在明氏一大家子的哭嚎之中也依然面不改。
傅懷硯步伐隨意地跟著明楹往外走去。
潁川地江南以西,這里最為人稱道的就是在城的西南有一座雪山,此時日落西山,恰好照亮了遠的山脊。
明氏當真淪為現今的局面,明楹心中的有點兒雜,恍然之際,突然聽到傅懷硯站在自己的側,低聲笑問道:“方才在明氏,污蔑孤的聲名是吧?”
他稍稍俯,就這麼低眼看。
明楹回神,想了想,然后小聲回道:“昨日的時候,難道皇兄不是兇惡,一意孤行,不聽旁人勸阻嗎?”
看向他,不退不避,“……實話而已,怎麼能算是敗壞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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