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染趕平躺回去，把腦袋用被子遮蓋得嚴嚴實實。

隋捂著小，沖義父笑，輕聲說：“爹爹，娘親沒有睡著。”

隋微瞇著眸子，低首緩笑。

“那個，大去找蕓姐姐玩會兒。”隋湊到隋的椅旁，踮著腳尖對義父道：“爹爹，大和娘親哪都不去，要一直守在你的邊。”

說完就捯著小跑了出去，隋卻有點不可置信，那孩子的真甜，搞得他心里一陣陣的發暖。

像海市蜃樓，像鏡中倒影。

“昨晚……謝謝。”他放低了姿態，鄭重道。

我的媽呀，太打西面出來了？隋居然跟說謝謝？染把被子往下拽了拽，一雙燦亮的水眸向他，“你今兒沒有吃藥？”

“你才沒有吃藥！”隋的火氣“騰”地一下竄出來，“你就是有病，現下是三九天不知道麼？昨晚連件外衫都不披就跑出去，你不生病誰生病？活該你躺在這里，我看還是病得不重，不然哪有力氣繼續胡言語！”

見隋又跟只豹子似地吼起來，染反而放心了，他就是這副德，對他能“從良”就不能抱有一幻想。

“就你好，屬鴨子的。”染干脆把被子推下來，懶得再裝下去，“那酒……我知道是什麼作用了。我可沒有勾引你的意思，就是單純地不知道而已。你們主仆清楚卻都不告訴我，你們安得什麼心？”

“我們安得什麼心？”隋反問，頸子和耳又溢紅了一片，齒發抖地說：“還不是擔心你難堪？你好歹是朱門大戶里的兒……”

“打住！”染揚了揚手，就勢從被子里爬起來，“別提曹家家的，有什麼用？能當飯吃？”

隋轉首輕哼了一聲，手下挪起椅準備離開。

“難關會過去，你的……也有好的。”染似自言自語，“等我攢夠二百兩銀子，我就帶著大離開侯府。走之前替你納兩房妾室回來，那幾壇金鞭酒還能派上用場。”

“我用得著喝那個？！”隋嗥一聲，他真后悔跑進來看這一回。

染盤坐在暖炕上傻樂，頭次覺得故意氣隋發火是件有意思的事兒。

當晚，眾人托染生病的“福”，終于吃上一頓燉。染又按靈泉所說，好好泡了一個熱水澡，當真立竿見影，第二日便神抖擻活自如。

歲末將至，大家終于松了口氣，以為可以好好地過個年，然后春天就要來了。

染等都不想過度渲染在這個冬季里所歷經的艱難，畢竟他們還有這座宅邸避風雪，沒有宿街頭，沒有真的吃了上頓沒下頓。

湊一湊，當一當，也就這麼囫圇過來。

眾人當然不清楚，染在背地里又拿靈泉幫大家做了多事。

可隋還是毫無征兆地發了病，他渾燒得滾燙，四肢百骸都酸痛不已，怎麼都止不住咳嗦，整個人躺在床榻上，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水生和金生急的團團轉，他們已無錢再去請大夫。

染跑回隨空間里，疑地問靈泉：“我日日給隋喝靈泉水，還拿烏拉草給他泡腳，他非但沒有好轉，怎麼還病重了呢？”

按說靈泉的功效用在隋上應該最強才是。它犯了迷糊，要染回到隋的臥房里，好好轉一轉，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

其實靈泉這麼一說，染就明白過味兒來，它懷疑隋本沒有老老實實地吃藥、用藥。

染一面從靈泉岸邊采了些車前草和靛青等草藥回來，一面又跑到隋的臥房里左右翻騰起來。

果不然，在窗臺一不起眼的隙間發現了藥湯干涸的痕跡，另在幾個花盆里聞到些草藥的味道。

隋做的非常蔽，吃半碗倒半碗，看似子骨比先前強了不，實則是“回返照”。他怕太明顯就被眾人發現，但又打定主意這麼去做。

他一早就打算放棄自己的生命了？難怪要趕走侯府里的所有人，難怪要散盡最后的家財，難怪連“棺材本”都舍得通通當掉。

染本以為侯府拆伙那陣兒，把他刺激得夠狠厲，讓他可以想明白一些，舍棄一些，放下一些。

原來隋之后表現出來的平靜和釋懷都是假象，他在悄無聲息地準備去死。

染凝那消瘦的形，終于明白：“你不是他，你不懂得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痛苦。”

染一步步走到床榻前，低聲道：“你別放棄，咱倆一起活到最后吧？我幫你。”

隋闔著眼眸，蹙著眉頭，時不時傳來幾聲咳嗦。

水生“咚”地一腳踹開房門，把熬好的湯藥火急火燎地端上來。染側了側子，給水生讓出些施展空間。

水生半跪在床前，用勺子慢慢喂隋喝下湯藥。但床上那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兩三口均順著角流淌下來。

水生急了，帶著哭腔道：“夫人這可怎麼辦啊？侯爺連湯藥都喝不進去了。”

“你上去把侯爺推扶起來。”染搶過藥碗，指揮水生跳上床榻。

水生架著隋的腋下，費了半天的勁兒才把他弄起來。染端著藥碗上前，慢慢舀了一勺送到隋邊，然他還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怎麼辦？夫人，這可如何是好？”水生掉下眼淚，凄哽道：“年關是到坎兒啊，好歹讓侯爺把這個年過去呀！”

水生哭得悲切，惹得后趕來的金生、蕓兒和隋都倚在旁邊泫然淚下。

“蕓兒，你帶著大出去，今晚的晚飯不是還沒有做呢？”染略略側頭，“還有金生，家里的柴火已沒有多，你再不去后山上撿些回來，咱們明日要燒什麼？”

“夫人……”眾人齊聲道。

“你們既然還我一聲夫人，就應該聽我的話。侯爺不會死，他會好起來的。”

聞及此，眾人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染歪頭朝水生笑笑：“水哥兒，你也別哭了，小心侯爺醒了以后罵你。”

水生怔怔地著染，泣不聲道：“夫人，你有法子讓侯爺喝藥？”

“我當然有啊！”染了腰，挨著床沿兒坐下去，“隋，得罪了。”

話落，染直接含下一口湯藥，當著水生的面便送到隋里。

水生只覺自己眼前一花，哭聲戛然而止，他看到了什麼？！侯爺夫人竟當著他的面……

隋的瓣很僵、很涼，因著被染用齒堵上去而呼吸不順，一聲聲地咳嗦起來。湯藥趁著這個檔口浸口腔，繼而緩慢地吞咽到食道里。

隋有了點意識，卻依舊沒有睜開眼眸。染見初顯效，又趕忙喂了他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將整碗湯藥全部喝。

抬手了角，睨向張大的水生，警告道：“這事兒要是被侯爺知道，我就敲碎你的腦袋。”

水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眉清目秀的臉上紅得跟火燒云似的。

染把空碗遞給他，“收拾下去吧，再拿幾床被子過來，得讓侯爺發汗發了。”思忖一下，補充道：“嗯~再端來一盆熱水、臉帕，還有……”

“還有什麼？”

“凈桶吧，他醒了會需要的。”

水生遵意，立馬退下去準備。

從下晌到深夜，染就沒有離開隋半步。起初他冷得不行，蓋了好幾層被子還是渾哆嗦。染無計可施，只能鉆進他的被窩里，用自己的溫使他覺得暖和一點。

到了掌燈之后，隋又開始渾發汗，不停地掀被子，整個人的意識逐漸清醒起來。嚨里發出低低地悶哼，兩手彈的次數亦越來越多。

染疲憊極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就是不能見死不救吧？隋好歹是要抱的大，雖然這大早就名存實亡。

不知是幾更天了，燒得迷迷糊糊的隋終于清醒過來。厚厚的被子里不僅有他，還有染。睡在他的懷中，與他的膛地在一起。

隋的記憶慢慢回溯，昏沉時發生的事他貌似都有些印象。長指拂去額頭上的細汗，放下來時卻不知該放到哪里才好。

他不想把醒，盡管他心里還在恨。

沒錯，是恨。

為什麼要多管閑事，就讓他這麼死去不好麼？他這個累贅死了，所有人都能得到解。這是從侯府拆伙那時起，他就在慢慢醞釀的事。

他在這世上本就沒有甚麼親人，與他私下里稱兄道弟的元靖帝已離世，他年時心中的白月也死去。曾經為了北黎拋頭顱灑熱，打敗不可一世的西祁王朝，年有為，獲得武將最高榮耀時才二十二歲。

那一切來得快，去的也快。如今，他對這個塵世早沒了留。

他本以為以自己的子狀況能拖到年后，卻不曾想發病得有些早。他心里到抱歉，讓大家在年前添堵了。

染為什麼要救他？他輕輕地喟一聲。懷中的染驀地抬眼，囅然一笑，子已不聲地往外挪去，喃喃道：“你醒啦？你終于醒啦。”

“救我做什麼呢？”隋攢了下頭，“你不是很討厭我麼？”

“哪那麼容易死啊？我拜托你想死的話，給自己捅刀子、上吊、撞柱子，哪個法子都賊快。”染邊說邊抬手去他的額頭，“終于不燙了。”

“那我下一次試試吧。”隋偏頭，刻意躲開染的素手。

“王八蛋，你還敢有下次？我今天就把你給結果了算了！”

染扯過被子就去蒙隋的頭，隋掙扎兩下之后就不在還手。這下可把染給嚇壞了，好不容易弄活過來的人，再讓自己給捂死，可就了謀殺親夫的兇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