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君赫親登赤虎關箭樓之上，伴著秋日夕，遙對面的北黎大地。

沈放跟在他后站立許久，方輕咳兩聲，說：“將軍到底在看什麼呢？”

欒君赫單手撐在墻垣上，怪氣地道：“隋從雒都回來了，還接下了康鎮的位置。”

欒君赫之所以選擇在前不久對東野發起猛攻，一方面確實是南鹿國不容許他們再等待下去，另一方面也是瞅準潛居在錦縣上的建晟侯被朝廷召回京城去。

自欒君赫把隋的老底兒清楚以后就非常明白，北黎王朝里最強勁的對手就是隋。他之前本沒把康鎮放在眼里，康鎮和達吉一樣，只是資質平平的將領。這也是他為何棄了錦縣那塊，轉頭攻打東野國的主要原因。

欒君赫本當然不畏葸隋，他甚至還很期待和隋在戰場上正面較量一番。但以南鹿的實力想要板北黎，他知道相差的距離還遠了點。

“康鎮不是咱們殺的，咱們犯不著給自己樹起兩個敵人。”沈放咂了咂，皺眉道，“肯定是他們東野人干的。到底是他們的宗主國，把北黎拉下水，讓咱們進退兩難。”

“咱們前后敵必敗無疑。”欒君赫眺向西邊落下的紅日，“好在東野不夠爭氣，三個郡馬各自為政，都說自己是正統。”

沈放忽然明白欒君赫的意思了，愕然道：“你，你是打算……”

“聽說小郡馬是北黎人，有點意思啊~”欒君赫抱臂道，“我們去找狄真合作吧。”

“他會同意麼？我們把他打得那麼狼狽。”

“那就要看他到底想得到什麼。我瞧著北黎多半會支持小郡馬一派，若是被他們掌權，狄真照樣沒有好下場。但和我們合作的話，他還有茍延殘的機會。”

“將軍分析的在理，只是這跟咱們當初與君王承諾的不大一樣。要是這麼做的話，只怕咱們又得多等幾年時間了。”

“總比慘敗之后，被屠殺干凈的好。這樣至我們還能撈一些好，看誰能熬得過誰，曲線行事或許還有贏的可能。”

沈放不可思議地瞅著欒君赫，他一直以為欒君赫早迫不及待大開殺戒，哪料這位將軍居然還有心思縝的一面。欒君赫思慮的很周全，他在為南鹿人能長久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做盤算。

“對了，聽聞隋此番回來沒帶著他那位夫人，還不確定是不是被雒都那邊當人質給扣了下來。倒是留在他府上的那個妾室，好像是給他生了個兒子。”

欒君赫想起與染邂逅的那幾次，他真替染到不值當。

“全妾室和夫君，自己被困在京城當人質？北黎子都這麼賢良淑德麼？我瞧染不像那種子啊。”欒君赫喟嘆道，“要是能打敗隋，說不定真能把擄來嘗一嘗。”

隋重返錦縣掌管邊軍的消息傳到阜郡上來，公開支持侯卿塵、以及自揭真實份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侯卿塵和松對坐在營帳中商議事務，郎雀與松針忽然在外求見。

“是莊稼快了吧？”

侯卿塵起相迎，他一直心系山坳里那些良田，那是他們可否抗爭下去的本。

郎雀連連點首，欠說：“小郡馬猜的很是，阜郡這邊要比錦縣那邊晚個把月收割。但咱們得做好提前準備。這些糧食……”

松趕忙表態，道：“全憑小郡馬分配。”

“當初怎麼約定的，如今就怎麼兌現。別的郡城看到阜郡的蛻變，自然會心之所向。民以食為天，溫飽都解決不了談什麼其他？我們有武和糧食還怕什麼？”侯卿塵自信滿滿地說道。

松針拊掌好，附和道：“現在還有建晟侯的支持，我們一定會取得最后的勝利。欒君赫算個什麼東西？總有一天我要親手取下他的首級！還有那個頭烏狄真，絕不能放過他！”

達吉鄂倫等人霍地掀簾走進來，笑哈哈地道：“還是你小子志氣高，什麼壯志豪都被你搶先表白了。”

眾人給侯卿塵恭敬行禮后，圍在大案邊上依次落座，對付南鹿的計策需盡快定奪下來。

雒都，建晟侯府。

染站立在銅鏡前，著自己又大了一圈的肚子，陷焦慮當中。有點后悔放隋離開了，逃離雒都遠比想象的難得多。

寧梧在側替更換裳，擔憂地說：“曹太后明知道夫人現下是什麼狀況，還非得傳喚你進宮去，到底安得什麼心？”

“就是歹毒之心嘍。”染聳了聳肩頭，“今天這一關不好闖。”

“曹太后會難為夫人。”

“去把郭林進來，我有話對你們倆說。”

寧梧遵命去，俄頃，二人重新回到染面前。

不知是怎麼回事，別的子都是懷孕初期反應較大，但染當時啥反應都沒有。可越往后來，染的不適便越強。要不是懂得醫理，早就懷疑有人給投毒了。

染虛弱地坐在圈椅上，手掌蓋在口，強忍難道：“我今日宮，必遭刁難。但是死不了的，最多就是被辱一頓，或者遭點罪。”

郭林登時火冒三丈，寧梧也快克制不住憤怒。

“我就知道你們倆會這樣，所以才要提前叮囑你們倆。”染扯出帕子細汗，“都給我忍住了，把今兒熬過去，我們必須逃出雒都。再不走，我真的走不了了。”

“夫人……”郭林自責道，他老覺得對不住主子的囑托，看到染這樣，實在太遭罪了。

“寧梧跟我進宮，我還能盯著點。可你在宮外，要答應我不管聽到什麼風聲，都要安安靜靜地等我出來。我們的一言一行都被曹家監視著，他們不得揪出點什麼，好大做文章。”

“屬下遵命。”郭林不得不應承下染。

“走吧，進宮去。”

一路上，染在馬車里嘔吐了三次，待下了馬車來到宮門口時，已虛到雙發。整個重心都靠在寧梧上，寧梧知到整個人都在微微打。

“夫人你……你哪里不舒服？”寧梧低聲關切道。

染搖了搖頭，說：“沒事。”但眼淚還是無聲地留了下來。

寧梧慌了神，趕附在染耳邊道：“夫人，你別害怕，我一定會保護你的。要是他們真敢欺辱你，我拼了命也要把你救出來。”

染抓住的手掌，同樣低語說：“這皇宮里的一切都不足以讓我恐懼，我只是擔心以我現在這個狀態……走不出雒都城了。”

“不會的！”寧梧安道。

正說著話，宮小太監已前來引路，郭林只得眼睜睜看著們主仆二人消失在自己眼前。那種無力占滿心田，看著們去涉險，而他只有在外等待的份兒。

曹太后久未見到染，知道避在府中小心養胎。但豈能讓過得太順遂？沒了隋的庇護，倒要看看先前氣十足的三兒能變什麼樣子？

為此曹太后還特意把的嫡母大人、嫡親大姐姐以及曹靜遙通通傳到宮中來。們見染慢慢走進棠梨宮，立馬像箭在弦上一樣蓄勢待發。

染就知道今日這是場鴻門宴，來的人倒是全得很。曹太后高高在上，就等著染給跪地磕頭。

染費勁力地跪下去，提聲道：“染給太后請安。”

曹太后上下打量一番，才緩緩地說：“有了孕還行什麼禮？你這孩子就是太懂規矩。快點起來，不然你母親要心疼了。”

曹嶸趕忙道：“給太后請安是三兒應該做的，哪能因為懷有孕就慣起來？再說三兒這孩子從小子骨就好，太后放心好了。”

染也不辯白什麼，心道隨便們怎麼說。只是當好不容易站起來以后，曹太后卻不開口給賜座。愣是和曹嶸一遞一回地說起話來，又把染晾在一邊。

喬、曹靜遙在旁看著笑話，可算看到染苦的這一天了。之前不是很囂張麼？有個了不得的夫君在側護著，就敢把們不放在眼里？

終于，曹太后想起來讓染座，又道：“建晟侯回到錦縣已有段時間，可有給你寄回家書報平安？”

“未曾有。”染垂眸說，“許是邊境戰事吃，侯爺無暇顧及后方。”

“你倒是替他說話，再忙也不該忘了你。你還在為他孕育孩子呢。”曹太后挑撥道，又抬手吩咐幾言。

染訕訕陪笑，道：“不給侯爺拖后就好，妾不好讓他在前線上分心。”

但見曹嵐和曹二人端著兩碗黑乎乎的湯藥走上來。曹太后不聲地說：“這是哀家特意讓太醫院那邊煎熬出來的，是好東西，你得一滴不剩的喝下。”

離著老遠染便聞到一子怪味，知道這東西喝不死人，可難保證曹太后不從中做手腳？只要在宮中沒出事故，待走出皇宮就賴不到曹太后頭上了。

“怎麼？太后賞賜你的補湯，你還不喝？”喬揚起下幸災樂禍道，“三妹妹別不知好歹。你們建晟侯府就是再闊綽，也抵不過皇家的好東西呀。”

曹靜遙也跟著說起來：“你可不要寒了太后的心，我們這些無福之人，想要都得不來呢！”

“是生男孩兒的偏方，當年哀家就是喝了這個方子，才誕下了先帝。”曹太后倚在寶座上，笑藹藹地說。

染知道躲是躲不過去了，只得一面謝恩，一面端起湯藥飲下去。

喝第一碗的時候，尚且能忍得住，待喝到第二碗時，染已反胃到極點。生生將反到口腔里的東西咽回去，將最后半碗拼死灌下去。

喝下之后，染終于搞清楚這所謂的湯藥是什麼了。抬眸直視曹太后，這一刻，生出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