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飄飄的一句話，如烙鐵滾落心頭，發出‘滋滋’的焦灼聲響。

思竹亦是一驚，卻又狀似無意的提醒：“侯爺，三……三小姐的初次，是被土匪……”

話盡於此，給人留下無限遐想。

“自是極好！”蘇梨淡淡的回答，意味深長的看了思竹一眼，將酒壺放在桌上，捻起一塊桂花糕喂到楚懷安邊：“侯爺時常流連人鄉，難道還不知其中滋味？”

楚懷安張吃了糕點，許是了刺激，竟含住蘇梨指尖吮了一下，蘇梨如遭電擊，迅速收回手，垂眸道：“空腹飲酒傷，侯爺還是先吃點東西墊墊胃吧。”

“桂花糕與人滋味甚好，只是這之一字，卻人肝腸寸斷呢……”

楚懷安嚼著桂花糕嘆息，眼角眉梢皆染上愁意，又要去拿酒壺，指尖尚未到，卻聽得一聲輕佻的戲謔：“喲~是哪位人不識擡舉，竟讓風流灑的侯爺如此傷懷？”

循聲去，是個面瘦黃，一看就常年浸在風月場所的紈絝子弟，那人穿的服料子並不講究，可見地位不高，見到楚懷安兩眼跟見到搖錢樹似的。

那人走近，目在思竹上梭巡了一番，表便流出下流猥瑣，思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往蘇梨邊挪了挪，不過這一讓，便讓那人鑽了空子，竟是恬不知恥的一屁坐在了楚懷安邊。

“這位公子，今日宴會賓客座位皆有妥善安排，你在此恐怕多有不便吧！”

蘇梨冷冷的出聲提醒，以前楚懷安雖常混跡街頭，些酒朋友，卻還有門檻底限，斷不會與這種人深接。

“喲！這位小公子的聲音好聽，坐近了一看，容貌也是極出衆的，不知是侯爺從哪個清倌裡挖到的寶呀！”

這人上毫無忌，看蘇梨的目直白骨，連爪子也不安分的過來想蘇梨的臉。

孟浪無恥！

蘇梨在心裡罵了一句，擡手抓住這人的爪子一把按在桌上，抓起一隻空酒杯就狠狠地砸在那手背上。這人痛得張大，慘聲尚未衝出嗓子，就被猛然塞口中的酒杯堵了個嚴實。

“嗚嗚！”

這人哼著要站起來，蘇梨眼睛一橫帶了殺氣：“公子請自重，這裡是尚書府，不是勾欄院，你若不想活了，我不介意送你上路！”

“嗚嗚！”

這人哀嚎，剛剛他痛呼沒有防備，如今酒杯塞進裡撐得滿滿的，本吐不出來，腮幫子更是酸得難，很快角就狼狽的流出口水來。

“公子有些口臭，拿這酒杯堵堵正好，不過若是想拿出酒杯，還是趁早出門找家醫館，讓技好點的大夫幫你把下顎卸掉，否則以後恐怕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蘇梨好言相勸，從果盤裡拿了一顆的楊梅塞進裡，這位紈絝子弟哼哼半天如跳樑小醜，見賓客越來越多，只能憤憤離去。

這人一走，楚懷安便不厚道的笑起：“五年不見，阿梨怎變得這般潑辣？倒是爺越看越喜歡了。”他說著湊近，陳年的梨花釀隨著溫熱的氣息鋪面而來。

他酒量甚好，連微醺都尚未達到，卻捉弄起來，好像讓失態，他的心就能好起來。

“承蒙侯爺擡，我有心上人了。”

“哦？是誰？”

他湊得越發近，語氣裡的笑意也越發濃郁，蘇梨偏頭對上他的眸，不知爲何，蘇梨覺得那黑亮眸裡的倒影並不是。

他想從誰口中聽到答案，他自己清楚嗎？

正僵滯著，遠傳來尖利的高呼：“陛下駕到！！！”

年輕的帝王穿著明黃便服緩步而來，他姿拔，上頗有先帝幾分影子，眉宇間卻多了幾分平和，並不如先帝那般明斷果決。

服和鞋面上都用金繡著威嚴的龍紋，便只是遠遠看著，也能到九五至尊的強大氣場，只是這氣場只讓人想臣服，並不會像戰場上的死氣那般人膽。

“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人全都跪下叩拜，蘇梨腦門著地面，餘只能看見一抹明黃緩緩飄過，片刻後傳來一句含笑的聲音：“衆卿平，不必多禮！”

說完衆人起，卻見年輕的帝王坐在上首尊位，臉上掛著清淺的笑意：“朕實在不放心妃一人回家省親，所以一起走了一遭，今日乃尚書府老夫人的壽誕，朕也是來賀壽的，諸位不必太過在意君臣之禮，隨意些便好。”

“多謝陛下！”

衆人道謝，繼續和邊的人說話，卻終究不敢真的隨意放肆。

蘇梨觀察著衆人，從他們的座位及穿著打扮判斷他們居何位，正專注著，不防邊的人站了起來，楚懷安拿著一壺酒，慵懶隨意的朝楚凌昭走去。

“陛下喜得龍嗣，我還沒好好恭賀，今日藉此機會，我先自罰三杯！”

說話間楚懷安離蘇梨已有幾步之遙，衆目睽睽之下，蘇梨不敢輕舉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走過去。

衆人早已對逍遙侯的放浪不羈習以爲常，並未覺出他有什麼不對勁，反而隨著起鬨，把氣氛炒了起來。

宴席復又熱鬧起來，蘇良行給下人遞了眼，不多時便有一些雜耍的街頭藝人進來表演，在一片稱奇的好聲中，下人有條不紊的上菜，宴席正式開始。

以前家中有什麼宴會，蘇梨都是坐在賓席，開宴後多半都是跟在趙氏邊與京中各家夫人聊天，並不知曉男賓席會有怎樣的規矩，便一直端坐在座位上準備伺機而。

雜耍節目演到第三個的時候，蘇梨已吃得七分飽，餘正好看見趙啓與安玨穿著一便姍姍來遲，不知是因何事耽擱了，正想尋個由頭起離開，忽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響，一節瓷白的酒壺壺飛濺而來，在地上打了幾個圈，最終不知鑽哪位大人的桌下去了。

擡頭去，尚未看清發生了何事，一道絳紅殘影便撲到了面前，那人抓著的肩膀，紅著眼要哭了一般質問：“爲什麼不是我？”

上酒氣濃郁如同剛從酒缸裡撈出來，恐怕已醉了十，醉這樣耍起酒瘋來可怎麼得了？

蘇梨嘆了口氣，手拍了拍楚懷安的背：“侯爺，你喝醉了。”

“我纔沒……”

楚懷安的聲音戛然而止，高大的軀盡數在蘇梨上，蘇梨不聲的收回劈在他頸後的手，和思竹遞了個眼，兩人一起把楚懷安扶起來。

“陛下恕罪，侯爺不勝酒力有些失態，不知尚書大人府上可有客房讓侯爺小憩片刻，再讓丫鬟送點醒酒湯來？”

蘇梨高聲告罪，因扮著男裝又架著楚懷安，除了蘇良行，倒是沒有其他人注意到。

“無妨，謹之的子向來如此，朕不會怪罪於他的，扶他下去休息吧。”楚凌昭發了話，立刻有機敏的下人上前來給蘇梨他們帶路。

蘇梨和思竹都是在這府上待了十多年的，哪裡能不知道路，是以出了院子，思竹給了片金葉子就把下人支走，等下人離開，思竹停下腳步，一臉狐疑的看著蘇梨：“三小姐，侯爺真心待你，你怎敢對他下手？”

們坐得那麼近，思竹能看見蘇梨的作也不足爲奇，不過蘇梨毫沒有慌張，幽幽的反問：“你既忠心護主，方纔爲何不在陛下面前告發我？”

“你……”思竹氣結，瞪了蘇梨一會兒道：“侯爺傾心於三小姐，奴婢自是不敢擅作主張陷三小姐於危險之中！”

“是嗎？”

蘇梨意味不明的冷哼一聲，不再等思竹，以一人之力將楚懷安扶到客房中。

爲了今日待客之用，客房都事先打掃過，散發著子艾草清香，蘇梨把楚懷安放到牀上，幫他了鞋子蓋上被子，趁沒有人注意，從袖中拿出個鼻菸壺放在他鼻尖晃了兩下。

剛做完這些，思竹跟著進屋，蘇梨收了鼻菸壺，扭頭平靜的囑咐：“侯爺醉了，你在這裡伺奉著，一會兒下人送了醒酒湯來記得喂他喝一些。”

“那三小姐要去哪裡？”

思竹口而出，泄出幾分張來，蘇梨挑眉看了一眼：“今日祖母壽誕，我自然要去當面賀壽，有何不可嗎？”

“沒……沒有！”思竹矢口否認，眼神躲閃著不敢與蘇梨對視，蘇梨如何看不出其中有古怪？只是今日機會難得，實在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些陳年舊事上，只提醒了思竹一句：“長姐既然早已將你託付給侯爺，你便應該知曉，今後誰纔是你的依仗，莫要做些蠢事毀了自己的安立命之所！”

言盡於此，蘇梨擡腳大步走出房間，思竹皺眉看著的背影思索了一番，終究還是做了決斷。

從客房出來，蘇梨沒有急著返回宴席區，而是躲在宴席區與廚房之間的迴廊後觀察今日府上的人員安排。

尚書府的院子並不大，往來傳菜的下人衆多，要找個僻靜的地方實在不易，若要找趙啓說話，還是等一會兒宴席散了以後纔好下手。

打定主意，蘇梨低頭理了理襟，正要去眷區找蘇湛說兩句話，卻見一個綠丫鬟慌慌張張的從面前跑過，竟是一溜煙的朝男賓席而去。

這是出了何事？

蘇梨詫異，步子一轉，也朝著男賓區而去，尚未走回席間，便聽見丫鬟悲慟無比的哀求：“二爺，求您開恩允奴婢送夫人去醫館吧，夫人實在痛得不行了！”

循聲去，方纔那綠丫鬟正跪伏在一人腳下，那人卻也不是別人，正是蘇梨之前在攬月閣教訓了一番的張嶺小公子。

張嶺雖是京兆尹之子，卻沒什麼建樹，位置安排在比較靠後的地方，因此尚未驚坐在主位的帝王，只是周遭的人已在看熱鬧。

“令夫人腹痛可是有喜了？張公子還不快去看看？”

不知是誰開口說了一句，話裡帶著嘲弄，張嶺的臉頓時黑了下去，竟是一腳將那丫鬟踹翻在地，惡狠狠道：“那賤人月月都要這麼鬧上一回，老子念著今日是祖母的壽誕帶出來見見世面，卻還不知分寸，若果真痛死了也好，老子明日就把攬月閣的娘娶回家！”

蘇梨原並不打算管這閒事，聽見張嶺說的話卻是心底一驚，不由走近幾步仔細打量那綠丫鬟，似有應一般，那丫鬟擡頭看過來，四目相對，蘇梨如遭雷擊。

綠袖，竟是二姐的婢！

二姐當年不是許給吏部侍郎家的二爺了嗎？怎會嫁給張嶺這個人渣？

許是急，綠袖並未認出蘇梨，扭頭看著張嶺道：“二爺，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今日你若真要絕至此，我便只能拼死護夫人一個周全了！”

話裡帶了決絕，張嶺卻全然沒有當一回事，甚至還輕佻的住的下戲謔：“怎麼，爲了那個下不了蛋的，你莫不是還要跟爺魚死網破？”

啪！

綠袖擡手拂開張嶺的手，飛快的起，綠在空中揚起漂亮的弧度，像撲火的飛蛾，竟是要朝主位的帝王衝去。

“賤……賤人！你想做什麼！？”

張嶺嚇得臉慘白，一屁跌坐在地上，說話都不利索了，眼看著綠袖氣勢如虹，本拉不住，卻見一雕玉琢的小公子忽的出現一把抱住了，張嶺鬆了口氣，下一刻卻又驚怒，這小公子不就是那日在攬月閣搶他人打他小廝的雜碎嗎？

“你……”

張嶺指著蘇梨剛要說話，蘇梨攬著綠袖，一個箭步過去坐在他邊，另一隻手勾著他的脖子死死勒住，面上卻是一片笑意：“張公子，好久不見，近來可好啊？？”

張嶺一張臉憋了豬肝，旁人卻只當他和蘇梨甚好是在敘舊，蘇梨制住他，偏頭看向不安分的綠袖低聲安：“是我，別怕！”

“三……三小姐，是你回來了嗎？”綠袖激得聲淚俱下，不等蘇梨點頭，如同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蘇梨的胳膊：“求您救救夫人吧，夫人今日來了小日子，腹痛難忍，剛剛已經疼暈過去兩回了！”

蘇梨知道自家二姐素來寒，來葵水那幾日總是腹痛難，可用暖爐煨著也還過得去，怎會到疼暈過去的地步？

“張公子，人命關天，還請你隨我走一遭，立刻備車送尊夫人去醫館看病！”

蘇梨說著將張嶺勒得更，他說不出話來，只能連連點頭，乖乖站起來和蘇梨一起朝外面走，然而剛走了沒兩步，他忽的抓住蘇梨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發力將蘇梨推到一邊大罵：“原來是你這個婦，五年前蘇家沒將你沉塘，如今你竟還好意思回來！”

被勒得狠了，張嶺的嗓子啞得厲害，聲音並不算很大，蘇梨往回走了一步，他立刻連滾帶爬的朝主位衝去，邊衝還邊鬼哭狼嚎：“父親快救我，蘇梨那個婦回來了，想謀害我！”

這一喊，席間的竹之聲頓時停了，所有人都停止談話，放下杯盞朝蘇梨看過來。

“三小姐！”綠袖無措的喊了一聲，下意識的想擋在蘇梨面前，被蘇梨一個眼神止住，搖頭搖頭，擡手取下束髮的布帶，任由一頭青垂落，一步步朝主位走去。

本也無意掩飾自己的份，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況下出現在衆人眼前。

很多人認出來，紛紛頭接耳議論起來，蘇梨充耳不聞，直背脊走到主位前跪下：“臣蘇梨，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擡起頭來！”

楚凌昭命令，蘇梨擡頭，對上一雙探究的眸：“原來是你，方纔你坐在謹之邊朕瞧著就十分眼，難怪今日謹之要借酒澆愁，怕是想起當年你退他聘禮害他丟臉的事了。”

楚凌昭的語氣帶著調笑，可君無戲言，當年蘇梨拂的不僅是逍遙侯的面子，楚懷安不追究退婚一事，楚凌昭也能容忍皇室面損嗎？

“臣辜負了侯爺一番心意，陛下和侯爺要如何置，臣都絕無怨言，今日擾了陛下的雅興一罪，臣也願一力承擔，只是臣的姐姐子孱弱，如今腹痛難忍，懇請陛下恩準，讓臣先送姐姐去醫館治病，等確定姐姐安然無虞，臣定當請罰！”

蘇梨說完一頭磕在地上，不管楚凌昭是怎麼想的，先把錯認了，端正態度總是沒錯的。

“臣教無方，衝撞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蘇良行跟著跪下，今日賓客衆多，他忙得不出，沒想到一眨眼蘇梨就闖下這樣的禍來，跪下後還惡狠狠的瞪了蘇梨一眼。

“姐妹深實屬難得，岳丈大人又何罪之有，都起來吧，既然是府上二小姐不適，朕馬上派人去宮裡請太醫來診斷一下更爲妥當。”

“臣叩謝陛下隆恩，只是宮中門衆多，一來一回未免太興師衆，二姐腹痛來得急卻只是舊疾，臣帶先去醫館救治便可！”

蘇梨跪著又磕了一個頭，這前腳剛被免了退婚的罪，後腳就當衆駁了楚凌昭的面子，蘇三小姐的膽子果真是夠大！

衆人屏住呼吸，生怕在這個當口怒龍被牽連，片刻後卻聽見楚凌昭低低地笑起：“呵呵，果真是謹之一手寵出來的，去吧！”

“謝陛下隆恩！”

蘇梨起帶著綠袖離開，衆人皆是詫異，剛要低聲談，不放聽見楚凌昭看著京兆尹問：“方纔朕似乎聽聞京兆尹府上的二公子說有人要謀害他，可有此事？不妨說清來龍去脈，朕也好幫忙主持公道！”

話音落下，京兆尹立刻拎著張嶺走到中間跪下：“豎子無狀，請陛下恕罪！”

這一次跪下以後，楚凌昭的臉便沒有剛剛那麼和煦了，拿著酒杯悠然的把玩著：“朕記得二公子這門親事，是妃當年特意求的，婚禮當日還是朕親自證的婚，二公子對這門婚事有什麼不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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