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這是做什麼?”
蘇梨皺眉,心底還殘留著被襲的餘悸,楚懷安被看得不自在,眼神飄忽的鼻尖,瞥見那一節白生生的手臂上還有兩排猙獰的牙印,臉頓時一變:“這又是怎麼來的?你可別跟我說是我娘咬的!”
“夫人自然不會咬人。”蘇梨點頭,鬆開楚懷安,目落在牙齦上,眸底的殺意一閃而逝:“不過是被狗咬了一口罷了。”
雖是五年未見,楚懷安卻還是能從蘇梨的語氣裡聽出的反常,不由皺眉住的下迫與自己對視:“爺還沒親自手跟你算賬,誰允許你把自己弄出這麼多傷的?”
他這話說得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好像蘇梨手上那個牙印是咬在他上的一樣。
不想讓自己再被虛無的假象迷,蘇梨偏頭轉移話題:“侯爺以醉酒輕薄貴妃的罪名抓進來的,難道就不擔心陛下震怒?”
提到正事,楚懷安的表收斂了些,卻還是不以爲意道:“子虛烏有的事,爺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麼好怕的?”
“侯爺醉那樣,如何能篤定自己沒做過?”
蘇梨執著的追問,楚懷安看著認真的表,心底忽的起了逗弄之意,傾湊到蘇梨耳邊,故意對著的耳朵呼氣,邪魅的低喃:“爺若真要醉酒鬧事,絕不僅僅是條汗巾這麼簡單!阿梨想試試麼?”
“……”
蘇梨無語,剛要把人推開,又聽見楚懷安繼續道:“再者,若皇表哥真的信了這麼拙劣的栽贓陷害,也不會將你送進來給我解悶兒!”
侯爺既然知道是栽贓陷害,那知道害你的人是誰嗎?
蘇梨很想問這句話,可看見這人眉梢飛揚的模樣,話到了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慘了蘇挽月,五年前他不會相信自己,五年後,恐怕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侯爺英明!”
蘇梨不走心的誇讚,楚懷安嗅著上的幽香不肯離開,抓著的一縷髮把玩:“你纔回京數日,想了什麼法子求得皇表哥讓你進來陪我的?”
“機緣巧合,陛下恩賜。”
蘇梨不想多說,若是讓這人知道自己從陸國公那裡拿了信,卻是找趙寒灼這個閻王說軍餉貪污一事,恐怕又要鬧出不風波來。
蘇梨如此含糊,楚懷安便誤會了,脣角上揚,勾著笑道:“阿梨果然還是關心本侯的!”
“……”
“那孩子是你帶回來騙爺的吧,你離京才五年零兩個月,那孩子看模樣至五六歲,中間懷胎那十月呢?”
楚懷安興致盎然的猜測,漆黑的眼眸著亮,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就算孩子不是親生的,蘇梨沒有對陸戟以相許又如何呢?他不是早就心有所屬了嗎?
“孩子在塞北喝馬吃羊,比京都慣著長大的孩子要高一些也不足爲奇。”蘇梨平靜的解釋,楚懷安並未說話,定定的看著蘇梨,好一會兒啞著聲音開口:“上次高太醫給你看傷,我似乎看見你手臂上有一個紅印,自來閨中子手臂上都會點……”
‘守宮砂’三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一隻纖細白的手臂便遞到他面前,那手如白玉一般,在昏暗的天牢中折著瑩潤的,晃了楚懷安的眼。
“侯爺可是在說這個?”
蘇梨問,手臂又遞得近了些,楚懷安這纔看清,那紅印記並非什麼守宮砂,而是一個疤,疤印很圓,只有指甲蓋大小,楚懷安正疑著疤是從何而來,眼睛猛地睜大,那疤印中間竟有一個‘奴’字!
諸國戰,若有俘虜被捕,便用燒紅的老鐵在其上烙個印記,即便戰俘逃走,也會留下不可磨滅的俘虜烙印,爲一生的恥辱。
知道蘇梨了鎮北軍,還對陸戟以相許的時候楚懷安雖然震驚卻還能保持冷靜,可看清蘇梨這個手臂上的疤印以後,楚懷安整個人都被滔天的怒火籠罩。
他地抓著蘇梨的手,死死的盯著,腔像被巨石,呼吸瘀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軍中沒有子,邊關常有外寇會擄劫良家子到軍中樂,若攻下一城,城中年輕漂亮的子恐怕都難逃被玩弄的厄運。
蘇梨若是被俘,那些人發現是兒,恐怕……
“如侯爺所見,我被俘過,爲了保命,我做了三個月的軍!”
此言一出,無異於晴天霹靂,在楚懷安耳邊炸開。
他看著蘇梨,耳朵嗡嗡作響,只看見紅脣一張一合,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覺好像有一隻大掌將他的心臟握住,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將他的心臟。
這覺,比蘇挽月新婚那日還要讓他震痛!
“我早已不是清白,這是衆所皆知的事,侯爺何必……”
蘇梨的聲音戛然而止,心跳也跟著驟停,渾上下的都集中在被磕得有些發疼的脣上。
男人殘留著酒氣的脣地著的,短促的呼吸夾著熱氣撲在臉上,極力瞪大眼睛,卻因爲隔得太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聽見自己強有力的心跳。
嘭嘭嘭!
心臟的跳衝擊著耳,蘇梨渾僵直一也不敢,楚懷安也沒,只簡單的著的脣,良久,他終於退開,卻一把將按進懷裡,一字一句的宣告:“我娶你!”
“什麼?”
蘇梨完全被這三個字驚住,是剛剛說得不清楚還是這個人的酒還沒醒?都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他竟然說要娶?
深吸一口氣,蘇梨溫聲開口:“楚懷安!”回到京城以後,第一次他的名字。
楚懷安一僵,聽見蘇梨在他耳邊堅定地說:“我不需要你的同,五年前不需要,五年後也不需要!”
說完,蘇梨推開楚懷安,表莊重又平靜:“我既然選擇離開,無論發生什麼,都是我應該承的,而且,就算沒有發生這些,我也不會嫁給你!”
說不會,言辭雖然懇切,可這意思擺明了就是看不上他。
聲名狼藉時,他擡著聘禮爲撐腰,盡折辱後,他也沒嫌棄許諾要娶,如此仁至義盡最後換來的竟然是這麼句話!
楚懷安被蘇梨這一句話氣得心肝脾肺腎都揪著疼,然而還沒來得及發火,噠噠噠的腳步聲傳來,獄頭提著一個紅木食盒過來,敲了敲牢門:“二位,吃飯了!”
話落,打開食盒,竟是放進來三菜一湯,紅燒、鹽、拔芋頭、山野蔘湯,每一樣菜式都香味俱全!
蘇梨看得詫異,正琢磨是不是楚凌昭下令讓獄頭多關照楚懷安一些,就聽見老頭語重心長道:“趁熱吃吧,咱這裡的飯菜可是四海諸國所有牢房中數一數二的,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能多吃一點就是一點。”
“……”
看這獄頭的意思還真是把他們當死刑犯看了。
蘇梨起把飯菜端過來,楚懷安還生著氣,坐在一邊連看也不看那些飯食,蘇梨沒管他,自顧自的拿起碗筷吃起來。
這些飯菜的味道果然很好,蘇梨大快朵頤,沒一會兒,這些飯菜就被吃掉一大半。
喝下最後一口湯,蘇梨滿足的打了個飽嗝,把碗筷放到牢門外,便扶著腰在牢裡轉圈消食,楚懷安被轉得心煩意,剛要發怒,卻見蘇梨一臉痛苦的捂著肚子彎下腰去。
“怎麼了?”
楚懷安一躍而起,鐐銬甩得叮噹作響,蘇梨捂著肚子癱坐在地上,小臉鐵青全是冷汗:“好痛……肚子好痛……”
斷斷續續的說,聲音發著抖,顯然已是痛極,楚懷安心底一慌,扭頭衝外面大喊:“傳醫!快給我把高大海那個死胖子找來!”
蘇梨蜷一團,一隻手死死的抓著楚懷安的襬,艱難的開口:“侯爺,飯裡有……有毒”
“噗!”
蘇梨吐了一口,整個人昏死過去,臉慘白沒有半分生氣。
那不偏不倚,噴了楚懷安一臉,將他的視線染一片紅,方寸之間,只剩下昏死在他懷裡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人就會變一冰涼的。
“來人!傳醫!!!”
整個牢房都回著撕心裂肺的呼喊。
一刻鐘後,有人買通獄卒下毒謀害逍遙侯的消息傳遍京都,龍震怒,朝堂也跟著震盪起來……
從大理寺出來,難得出了個豔天,可暖烘烘的日頭照在上,楚懷安卻只覺得遍生寒,他上的鐐銬還沒來得及解開,行走間咣噹作響,震得人心神不寧。
跟著一起出來的獄頭臉都快皺長條苦瓜,沒有聖旨赦免無罪,這可是頭一遭有案犯從大理寺牢裡出來的,可現在這況,借他十個腦袋他也不敢攔著這位大佛。
好在跑出去沒多久,趙拾便駕著馬車迎來:“侯爺請上馬車,方纔大人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去宮中報信,陛下讓卑職護送侯爺進宮!”
到底是跟了趙寒灼多年,趙拾的語氣沉穩,比那獄頭老練多了,獄頭鬆了口氣,正要上前幫楚懷安解開鐐銬,卻見楚懷安抱著蘇梨跳上了馬車。
呵!
這鐐銬乃玄鐵打造,足有二十斤重,更何況還抱著個人,這逍遙侯的行卻還如此敏捷,可見手不凡吶。
獄頭暗暗心驚,趙拾已揮了馬鞭策馬狂奔。
今日日頭好,又臨近年關,許多人都趁著天氣好出來購置年貨,街上比平素要熱鬧許多,小販的賣聲也越發賣力,這些熱鬧落在楚懷安耳中卻像催命符一般。
他地抱著蘇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覺得的溫在一點點流逝,冷得可怕。
他這前半生基本是在錦玉食的樂中度過的,老逍遙侯離世時,他年齡尚小,並不知生死之別有多可怕,如今蘇梨就躺在他懷裡,他第一回真真切切的會了一把死別的滋味。
蘇梨剛離家出走那陣,他總是會夢見,夢裡的場景多半相似,一直在哭,夢境卻朦朦朧朧,聽不真切說的容,只覺得哭得梨花帶雨,甚是讓人憐惜。偶爾夢見一次深陷險境,他也會驚醒,醒來後總是安自己,這人並非尋常子,總是能想辦法自保的。
這次蘇梨回來他意外又驚喜,得知進了鎮北軍,又瞞下糧運使這麼大的案子,只覺得這五年被磨礪得越發厲害,哪曾想回京不到一個月,便會走到生死邊緣?
楚懷安越想越焦灼不安,一路不停地催促趙拾,趙拾把馬鞭揮得啪啪直響,好在他車技了得,即便在鬧事也沒橫衝直撞惹出什麼子。
一路到了宣德門,遠遠地侍衛便將宮門打開,待馬車奔馳而來,便高聲道:“陛下有旨,今日事出急,特許逍遙侯乘車馬宮!!”
這一聲落下,其他的守門人也都依次跟著高呼,趙拾便沒有停車,據守門人的聲音,馬車一路從宣德門,穿過重重宮門,到了紫朝殿。
紫仁殿乃太后寢殿,楚懷安爲外臣不得後宮,到這裡給蘇梨診治倒也合合理。
“籲~”
楚懷安拉了繮繩停下馬車,尚未完全停穩,楚懷安已抱著蘇梨鑽出,早已等候多時的宮人醫全都涌了上來。
“侯爺!”
楚懷安沒把蘇梨給他們,迅速掃了一圈,在人羣中搜索到悉的胖子,沉聲開口:“高大海!”
“臣在!”被在外圍的胖子連忙揮了揮手:“偏殿一切準備妥當,侯爺請隨臣來!”
胖子說完也不磨蹭,邁著小短就往偏殿跑,楚懷安抱著蘇梨大步跟上,衆人面面相覷,聽著那鐐銬在地上的聲音只覺得發慌。
疑似給天子戴了綠帽子的罪臣爲本朝第一個坐著馬車在皇宮撒歡跑的人,陛下會殺逍遙侯嗎?顯然不會,逍遙侯會放過給他下毒的人嗎?顯然也不會!
遠昭國這天,恐怕晴不了多久了……
楚懷安沒有時間在意這些人七八糟的猜測,進到偏殿以後,他把蘇梨放到牀上,高大海立刻上前診治,旁邊早有醫捧著銀針、熱水候著。
楚懷安看了一眼,眸底閃過沉思,卻沒有多說什麼,強迫自己耐著子等著結果。
高大海把脈時面凝重,撐開蘇梨的眼睛看了看,又掰開蘇梨的下顎,見裡一片紅,詫異的‘咦’了一聲。
“如何?”楚懷安立刻迫不及待的問,高大海搖頭,臉上的跟著了,從醫手中拿了銀針刺破蘇梨的指尖,用裝著清水的碗接了一滴。
“珠呈黑褐,可見所中之毒乃劇毒,然而是什麼毒還需花一刻鐘時間查驗一番,只能先想法子催吐,讓將胃中的毒素吐出來些,再服用一顆百毒丸化解一些毒。”
高大海吩咐完,立刻有兩個醫上前給蘇梨喂藥,並扶起準備催吐。
楚懷安像生了一樣坐在牀邊一不,高大海端著碗走了兩步又轉不怕死的用小胖手了楚懷安一下:“臣需要了解一下中毒時的況,侯爺請與臣一道去驗毒。”
楚懷安這會兒腦子得很,也沒計較他這以下犯上的一,又盯著蘇梨看了兩眼,這纔跟著他走到偏殿的小房間。
小房間裡藥材齊全,高大海把碗放下,立刻拿了一個鉢子搗藥,同時警惕的看了眼外面,衝楚懷安遞了個眼:“蘇三小姐在牢中可吐了?”
楚懷安臉上還殘留著方纔被噴濺的跡,這話問著未免有些多餘,然而這時候也沒有時間計較那麼多,楚懷安只能著脾氣點點頭,卻見那胖子張出自己的舌頭,上下顎無聲的合上,做了個咬舌的作。
楚懷安皺眉,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高大海將搗的藥倒進碗裡,就著口水在桌上寫了個‘假’字。
“……”
楚懷安腦子一懵,假的?這人竟然拿中毒這種事騙他?這般想著,滔天的怒火直奔天靈蓋,然而還沒來得及發作,又聽見胖子嘖嘖出聲:“竟然還有斷腸草?這是真的想要侯爺你的命嗎?”
知道是什麼毒,高大海很快寫了解毒的藥方讓人去熬製,然而斷腸草爲劇毒,蘇梨從中毒到毒發前後差不多已有一個時辰,況並不算好,喝下一副解藥以後,蘇梨沒多久便開始發高熱,還在嘔吐。
高大海便一直守在牀邊監控的況,一旦發現不對便用銀針輔助幫制毒。
這樣反反覆覆一直到華燈初上,蘇梨才勉強穩定陷昏睡。
胖子容易出汗,高大海上的朝服更是被汗水浸溼染出一小片印跡,他稍微鬆了口氣,對左右的醫叮囑道:“今晚至關重要,都給我打起神來小心伺候著!”
“是!”
其他人小心應答,楚懷安一直站在旁邊看著蘇梨,聽了高大海的話,臉繃一片,又冷又:“胖子,你的意思是可能熬不過今晚?”
他的聲音很輕,低低地,嗓子裡裹著沙啞,帶著悲愴,高大海剛要說話,幾個宮婢端著香噴噴的飯食魚貫而:“高太醫辛勞了一日,太后特別讓膳房做了吃食,太醫快用吧。”
走在最前面的宮婢聲開口,指揮後面的人把飯菜放好,蔥的雙手親自將銀筷遞到高大海面前,高大海臉上的了。
他的確是極了也累壞了,可這時候在楚懷安這個魔頭面前大吃大喝,他是有多想不開?
正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辭,只聽那宮婢又對楚懷安道:“侯爺,太后請您過去用晚膳,膳房做了您最吃的八寶鴨。”
這個時候太后有請?胖子豆大的眼珠轉了轉,嗅到了八卦的氣息,嚥下推辭的話,主向楚懷安保證:“侯爺放心去吧,臣會看顧好三小姐的。”
“侯爺請!”
宮婢配合著催促,楚懷安略加思索,提步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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