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思慮果然周到,糧草暫且不買,這幾日你便讓鏢師護你離京,路上再慢慢購置也無妨!”蘇梨當機立斷做了決定,嶽煙見如此,雖然未曾知道安家的事,也察覺出局勢不大妥當。
“我走了那阿梨你怎麼辦?”嶽煙張的問,反手抓著蘇梨不肯放,猶豫片刻咬咬牙低聲道:“阿梨之前不是好奇我是如何安全抵達京都的嗎?是將軍找了可靠的商隊護我京的。”
“……”
這話著實把蘇梨驚到了,陸戟這人有多死板知道得再清楚不過,如今局勢不穩,嶽煙作爲醫高超的軍醫,待在軍中也是安定人心的一個重要因素,他怎麼會違背原則將送走?
“阿梨對將軍的心意,我們這些旁觀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將軍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阿梨,你與我一起走吧,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回去如何向將軍代?”
嶽煙說著哽咽起來,蘇梨一時不知該先安,還是該捂著發熱的老臉怯一番。
對陸戟的心思真的表現得有這麼明顯麼?
氣氛詭異的沉默了一會兒,蘇梨先下紛雜的思緒冷靜下來:“阿湛還在京中,我不能拋下他不管,況且侯爺已經做了昭冤使,將軍斬殺糧運使一事,轉機很大,這種關鍵時刻我不能走,既然有人坐不住要試探我,那馬腳也會得更多!”
“那……”
“姐姐莫要再多言,最多三日,你安全出城以後,想辦法託人給我個信。”蘇梨不容拒絕的做下決斷,嶽煙張了張,終究沒再說什麼,算是同意蘇梨剛剛說的話。
剛說完話,門外傳來腳步聲,蘇梨三兩步到門邊將門栓劃開,然後若無其事的開口:“嶽大夫方纔所說的我都記下了,我會告訴二姐注意的,麻煩嶽大夫再幫我二姐抓幾副調養子的藥。”
說完診室的門被推開,夥計引著兩個病人走進來,嶽煙拿起巧的小稱按照比例抓藥。
四副藥方方正正的打包好,用麻繩串在一起,蘇梨遞了銅板過去,拎走藥包,走到門口又扭頭看了嶽煙一眼:“嶽大夫,再見!”
旁人不知這句再見背後的深意,只看見嶽煙與隔空相,莫名的就紅了眼眶。
從醫館出來,蘇梨徑直去了京兆尹府,一方面是爲了做戲做全套,另一方面則是真的想去探蘇喚月。
醫館離京兆尹府有些遠,蘇梨到時已經過了晌午,府上之前有客,吃得酒足飯飽被京兆尹送出府來。
蘇梨遠遠看著,沒趁著人多湊上去找不愉快,閃躲進附近轉角小巷,不期然看見巷子裡蹲了七八個蓬頭垢面的乞丐。
這幾個人約莫也沒想到這種地方會突然闖進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幾雙眼睛打了照面均是一愣,互相瞪了那麼幾秒,其中一個乞丐率先回過神來,用石頭把破碗敲得叮噹響:“看什麼看!這是我們的地盤,姑娘生得白白淨淨,怕是走錯地方了!”
“……不好意思!”
蘇梨道歉,轉走出巷子,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勁。
一般乞丐行乞都會選擇人流衆多的鬧市,就像之前茶樓外面那些乞丐,坐的巷子雖然沒有商樓林立,卻也是一些必經之路,來往的人衆多,並不像這個地方如此僻靜。
思及此,蘇梨停下,轉看著這七八個人。
沒料到蘇梨還會半路回頭,這幾人臉上又是一陣怔愣,與蘇梨隔著幾步的距離對視著,片刻後,蘇梨明顯覺這些人的繃了起來,像是蟄伏的猛,在被人發現以後,準備伺機撲上來咬死對方。
蘇梨走回去,走得不快不慢,這個過程卻被無限延長拉,甚至能聽到巷子裡所有人的呼吸聲。
小心翼翼,卻又一即發。
叮鈴!
蘇梨在離他們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下,丟了一顆銀子到剛剛那個缺了口的破碗裡。
七八個人被那一聲響驚著了,猛地站起來,個個形高大遠甚常人,像幾個小山包似的將蘇梨團團籠罩,蘇梨後退兩步,出到驚嚇的表,無辜的睜大眼睛,怯生生的開口:“天涼,別坐在地上了,買碗熱乎的餛飩吃吧。”
“……”
一羣大老爺們兒被蘇梨一句話整懵了,手別在腰上,差點收不住藏在上的大刀。
蘇梨好像毫沒有察覺到危急,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你們天天都在這裡嗎?我看你們很厲害的樣子,要不要跟我回家,我家裡在招長工和短工,你們可以在我家住下。”
“……我們不需要,姑娘不想惹上麻煩就趕走!”
其中一個人突然滿臉兇相,蘇梨瑟著又後退好幾步,又不解又害怕的看了他們好幾眼才跑出巷子朝京兆尹府跑去,臨了還嘀咕了一句:“真是怪人!”
將天真爛漫、有錢沒地方花的千金小姐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那羣人毫沒有起疑,反而在蹲回去的時候集討伐了剛剛那個兇蘇梨的同伴。
“人家小姑娘一片好心,你那麼兇做什麼?”
“就是!長得也水靈,就是不知道吃起來滋味如何。”
“說起來老子都好久沒過人了。”
“……”
接下來的話題便葷得不堪起來,所幸蘇梨走遠了並未聽見,也免污了耳朵。
亮了楚懷安給的那塊玉佩,門衛很是恭敬地將蘇梨迎進府裡,看見京兆尹府四懸掛著的大紅燈籠,蘇梨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
遠昭國的男子較鄰國而言普遍會高一些,可基本都形修長,帶著子鬆的剛勁,只有人到中年,大多數纔會變得頭大耳,但即便如此,剛剛那羣人的形都還是過於高大魁梧,著子荒漠的獷,像屠夫劊子手。
況且剛剛蘇梨一番試探,這些人不圖錢也不圖溫飽,分明是故意蹲守在京兆尹府外。
他們在蹲什麼人?
正努力思索著,領路的下人開口提醒:“蘇姑娘,這就是二夫人的院子。”
蘇梨聞聲擡眼去,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映眼簾,院門上著新寫的春聯,掛著紅燈籠,春聯上是二姐慣用的清秀小篆。
院門敞開,趁著天氣好,院子裡的丫鬟正擺弄著拿出來晾曬的梅花花瓣,提步走進,院子角落種著一樹臘梅,新年剛過,枝頭的花朵已不見蹤影。
院子裡頗冷清,安靜得很,蘇梨微微皺眉,忽的聽見屋裡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
二姐!
心頭一,蘇梨循聲快步走進屋裡,掀簾進去,沒了照,屋裡更冷,像冰窖一般,凍得人骨發寒。
“二姐?”
蘇梨急急的喚了一聲,咳嗽聲戛然而止,幾步之遙的牀上,一隻蒼白的纖細的手掀開牀帳,驚愕的朝看過來。
短短一月未見,蘇喚月的臉比上次還要差上一分,蒼白的病氣籠罩不散,幾乎要將的面容模糊。
的手發著抖,努力坐起子,臉上的表幾經變換,終於不確定的抖著開口:“阿梨,是你嗎?你回來了嗎?”
是我!
蘇梨幾個步上前,走到牀邊,握住蘇喚月瘦得幾乎只剩骨頭的手,半跪在了牀榻前:“二姐,是我!”
說完這四個字,蘇梨沒了聲音,嚨哽得難極了,蘇喚月的手涼得驚人,眼淚也立時涌了出來,模糊了視線,卻一刻不停的看著蘇梨,不肯移開。
一別五年,俱是是人非,兩人的心境都是一樣的,蘇喚月將蘇梨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終是拍拍的手背鬆了口氣:“回來就好!”
的語氣放鬆下來,也跟著放鬆,強下去的咳嗽變本加厲的席捲而來,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蘇梨忙拍著的口幫舒緩氣息,綠袖也終於回過神跪到牀邊給喂藥。
“夫人快把藥喝了吧,別三小姐聽著揪心。”
綠袖勸著,好半天才與蘇梨一起把一碗藥喂完。
喝了藥,蘇喚月的咳嗽慢慢止了下去,拉著蘇梨坐到牀邊,招呼著綠袖去燒水泡茶,被蘇梨住。
“如今天這樣冷,二姐又不適,屋裡爲何沒有燒炭?”
“今日還有暖,況且馬上就開春了,哪裡還需要燒炭?”蘇喚月淺笑著回答,毫不覺得自己了委屈,又給綠袖遞了眼,把人支使出去。
蘇梨哪裡不知道這打碎牙齒和吞的子?心中有氣卻沒在此刻與爭執,也不見外,起從屋裡又找了一牀被子給蘇喚月蓋上。
那被子被面用料還可以,抱起來綿,看上去還很新,反觀蘇喚月上蓋的那牀卻是連被面都洗得發白了。
“二姐還生著病,就算不燒炭火取暖,也該多蓋一牀被子纔是!”蘇梨上埋怨著,俯細緻的幫蘇喚月掖被角。
蘇喚月笑彎了眼眉:“阿梨還是像五年前那樣,心。”太久沒有會過這樣的溫暖,開心極了,從裡到外都散發著喜悅。
真好,時隔五年,阿梨一點都不曾與生分。
“誰對我好,我自然對誰心,若是對旁人,我這心卻早已冷如鐵石!”蘇梨堵著一口氣回答,目又在屋裡四打量。
京兆尹家裡不比尚書府,一應陳設俱是普通,甚至連蘇喚月當初的閨房都趕不上,且這屋子朝向不好,今日如此明,卻沒有一暈進屋裡來。
一般人家,哪有主屋如此不堪?
“二姐怎地住在此?這是主院嗎?張……姐夫住在何?”
本想直呼張嶺名諱,但又怕讓蘇喚月不好做,半路生生扭轉了稱呼,蘇喚月垂眸低咳一聲,儘管竭力僞裝,面上還是浮出一落寞:“這些日子我病得厲害,就搬到這裡小住幾日,免得給公公婆婆添晦氣。”
小住幾日?剛剛那領路的下人可不是這麼說的!
蘇梨氣得握拳頭,面上無法僞裝,一片冷然:“是嗎?那二姐病好以後便會搬回主院嗎?”
這句話不知道刺到蘇喚月哪神經,的臉又白了一分,無意識的拉著蘇梨的手喃喃自語:“阿梨,其實住這裡也……好的。”
的眼底有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惶恐不安,蘇梨立刻想到之前在醫館綠袖提起張嶺一生氣就要折辱於的事,頓時心痛如絞。
那畜生究竟使了怎樣惡毒的手段,纔會二姐怕這樣?
蘇喚月到底病得不輕,一時並未察覺到蘇梨的緒翻涌,蘇梨沉聲安了一會兒,藥效上來便有些昏昏沉沉想睡覺,迷迷糊糊間仍拉著蘇梨的手不放:“阿梨,別走,我就睡一會兒,一會兒醒了給你做好吃的。”
“好!”
蘇梨聲答應,蘇喚月很快便睡了,沒一會兒,綠袖拎著茶壺回來,上多了一片污漬,不知是被人潑上去的,還是在哪兒跌了一跤。
蘇梨小心翼翼的把蘇喚月的手放進被子裡,拉著綠袖走出院子,低頭看那茶壺一點熱氣都沒有,探手一試到一片冰涼,竟是冰水。
“二姐不是讓你去燒熱水嗎?怎麼弄這樣?”
蘇梨冷著臉問,綠袖了委屈,眼眶紅得不行,咬著牙回答:“廚房的人看夫人不寵,總是逢高踩低,要刁難我們!”
整整五年,蘇喚月在京兆尹府裡的委屈豈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得完的?僅憑蘇梨這短短一刻鐘的所見所聞,只能窺其冰山一角!
蘇梨氣得心肝脾肺腎都揪著疼,當即搶過綠袖手裡的茶壺冷聲命令:“廚房在哪兒,帶我去!”
綠袖也是夠了任人欺負的日子,當即也顧不得什麼,紅著眼梗著脖子便帶著蘇梨氣勢洶洶的超廚房去了。
晌午過了沒什麼事,廚房的一干人等正坐在院子裡嗑瓜子曬太,有那碎的還在嘀咕,說這個月張嶺又去了多次攬月閣,蘇喚月又捱了多次打。
說到興頭,一羣人哈哈大笑起來,然而還沒笑完,就見平日裡忍氣吞聲的綠袖領了個漂亮的子進院子。
“小賤蹄子,都說了現在不生火沒水,你又跑來做什麼?你家夫人是要死了還是怎的?真那麼急喝口冷水先把命續著不嗎?還以爲自己多貴呢!”
說話的是個五大三的婆子,婆子也就三四十歲的樣子,吐著瓜子殼,一臉尖酸相,看得出平時沒用這樣的話糟踐綠袖。
蘇梨也不多問,把綠袖拉到後,上前就是一茶壺砸在那婆子頭上。
這茶壺做得不緻,質量倒是極好,那婆子嗷的一聲,腦袋被砸出一個窟窿,蘇梨手裡的茶壺卻半點破損都沒有。
剛過了年,衆人領賞領得不亦樂乎,沒想到會有人衝進府裡鬧事,全都愣在那裡,那婆子倒在地上嚎了三四聲,其他人才衝上去把扶起來。
綠袖也嚇了一跳,不過之前已經見識過蘇梨打張嶺,這會兒再看見蘇梨打人,便不害怕了,反而著子興。
三小姐打得真好,這些人平日慣會欺負夫人,也該他們知道知道厲害!
想到這裡,綠袖的腰桿得更直了。
旁人不認得蘇梨,一見綠袖這樣,頓時都擼起了袖子,咬牙切齒:“綠袖你這個賤蹄子,上哪兒找來這麼個瘋人,竟敢在府上鬧事,讓夫人知道你就死定了!”
“是嗎?我還怕你們夫人不知道呢!”蘇梨冷笑一聲,扭頭命令綠袖:“把門關上!”說完拎著茶壺衝過去。
這些人平日干活就懶散,打架也只會抓撓撒潑,哪裡敵得過蘇梨,不出片刻,一羣人便都哎喲哎喲的躺在地上嚎,有的胳膊折了,有的破了相,卻被蘇梨一力破千軍的氣勢震得不敢再說什麼不敬的話。
茶壺終究還是碎了,只剩一圈殘渣掛在壺把手上,蘇梨隨手扔到地上,踩著衆人坐到方纔那個婆子坐的矮凳上,悠然自得的磕了一粒瓜子。
綠袖守在門邊看得目瞪口呆,剛要給蘇梨拍手好,院門被人重重的拍了兩下:“綠袖!開門!”
聲音尖利,是一等丫鬟纔有的威風,綠袖嚇得一抖,下意識的看向蘇梨,蘇梨拍拍手,變不驚的開口:“開門,躲我後。”
得了吩咐,綠袖這才把門栓取下,然後兔子一般躥到蘇梨背後躲著,那氣焰囂張的大丫鬟沒想到綠袖這麼聽話,摔了個狗啃泥,惹來一通鬨笑。
“有什麼好笑的,都笑什麼?”
一個肅穆的聲音下來,笑聲全都消散,魏氏端著當家主母的架勢高傲的走進來,眼睛掃了一圈,見地上的人都掛了彩,臉沉了下來。
“蘇小姐,今兒才初四,還沒過元宵,你跑這兒我府上來鬧這麼一出想幹什麼?”魏氏沉著聲問,許是主母當久了,這人的面目便都會變得差不多。
魏氏現在的臉就和趙氏在蘇梨腦海中一樣面目可憎。
“夫人誤會了,我今兒是來探我二姐的。”
滿院子的人哀嚎著躺著,蘇梨卻面不改的說著是誤會,魏氏眼角狠狠搐了一番,想下怒火卻沒能功,指著蘇梨的鼻子罵道:“都說庶上不得檯面,你姐是如此,你更是不要臉,像你這樣的人,就不該進來髒了我京兆尹府的門!”
這話說得直白骨,蘇梨不在意別人如何說自己,卻在意蘇喚月,當即一個眼刀子甩向魏氏:“我二姐賢良淑德,從未有越矩之行,反觀張嶺,沉迷酒整日尋花問柳,爲男子一把年紀卻毫無建樹,是我二姐上不得檯面還是他上不得檯面?”
蘇梨說得義正言辭,氣勢遠在魏氏之上,魏氏氣得都要吐。遠昭國自建國以來,還沒聽說過小姨子在新年伊始的時候到婆家鬧事,與姐姐的公婆對罵的!
這都是什麼人?
魏氏渾抖,氣得眼眸睜大,佈滿:“蘇梨,你目無尊長,今日是要與我撕破臉皮,害你二姐被休爲人人恥笑的棄婦嗎?”
“休妻?且不說我二姐從未犯過七出之中的任何一條,我單問你一句,這婚事是陛下親賜,你們敢寫休書嗎?”
蘇梨悠然反問,張嶺和魏氏一直就是仗著這婚是賜的,纔敢如此對待蘇喚月,如今蘇梨將這話原封不的還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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