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瀾進宮以後還不曾得到帝王如此寵，眼底飛快閃過一詫異，隨即不勝的低下頭：“謝陛下！”

兩人在這兒眉目傳打罵俏，太后臉上的凝重一點點消散，故意調侃：“飯菜都要涼了，瀾兒還不快與皇帝一起過來用膳，要讓哀家等到什麼時候去？”

“姑母別調笑瀾兒了！”

安若瀾跺了跺腳，半是惱半是撒，拉著楚凌昭過去坐下。

膳房的吃食向來緻盛，花樣見多得了也就沒什麼新鮮了，楚凌昭象徵的夾了兩筷子菜吃，莫名有點想念之前吃那頓涮鍋。

“皇帝，快多吃一些，這幾日你都瘦了。”太后說著夾了一塊鮮的魚腹到楚凌昭碗裡，楚凌昭瞧著那，臉上的笑微微收斂：“這幾日謹之攪和出來的事太多，孩兒的確有些勞累。”

飯菜還是熱的，魚湯下麪的小爐子煨著，咕嚕嚕冒著蒸騰的熱氣，將楚凌昭的面容籠在濛濛的霧氣之中，看不真切。

太后放下筷子，塗著豔麗蔻丹的手捻著絹帕優雅的了空無一的脣角：“謹之向來是個孩子心，前些日子被人陷害他確實了些委屈，皇帝讓他做昭冤使胡鬧至今也該差不多得了，再這麼由著他耍子，怕是會鬧出什麼大禍來。”

“母后覺得謹之是在胡鬧？”

楚凌昭夾起那塊吃下，鮮香的魚口即化，味道極好。太后瞧了瞧他，撲滿脂的臉上表諱莫如深。

這是皇家，哪怕是骨親，也終究隔著一層肚皮，看不彼此的真心。

沉默了一會兒，太后開口反問：“皇帝此言何意？”

“謹之這幾日，一共查抄了三家糧鋪，三家鋪和一家胭脂鋪。這七家鋪子賣的東西都是製濫造，強買強賣的事屢有發生，百姓苦不堪言，可在天子腳下，這些人爲所爲肆無忌憚也就罷了，那些被坑騙的人竟也沒有一個狀告，母后可知其中緣由爲何？”

楚凌昭將這幾日知道的況簡潔明瞭的說清楚，太后的眼眸微微瞇起，浮起一不悅。

楚凌昭恍若未覺，放下筷子，拿起碗給自己盛湯，自顧自的解答剛剛拋出來的問題。

“經過調查，這七家鋪子的掌櫃，與安家，也就是母后的孃家或多或都有些關係，當今太后的孃家人開的店鋪，自然無人敢說一句不好！”

啪！

太后一掌拍在桌上，惱極了，先帝薨逝以後，做了太后，爲整個後宮最尊貴的人，這三年過得太過滋潤，幾乎都要忘記生氣的滋味了，現在的親生兒子想了起來。

“皇帝既然知道那些人與哀家有關係，爲何不私下與哀家商量，哀家自會他們收斂些，皇帝如今把他們全部抓進大理寺，天下人如何看哀家？”太后質問，只差指著楚凌昭的鼻子罵一句不孝！

楚凌昭是正統太子繼位，這一路走得極順暢，可太后的後位卻來得並不容易，那是安家子弟用之軀換來的。

安家每在戰場死一個人，的位分就要晉一級，待晉到後位，安家的子嗣便已凋零至此，如今兒子繼位稱帝，護著安家一點又有什麼不可以？

與太后的憤怒相比，楚凌昭要鎮定從容許多，他嚐了一口鮮的魚湯，悠然開口：“母后錯了，朕之所以將這麼多人打大牢，爲的就是母后的名聲，那些人與母后有千萬縷的關係，朕唯有這般，才能衆人信服，再不敢弄虛作假，僭越半步！”

“呵！皇帝懷天下，大義滅親，哀家只是婦道人家，眼界自是狹隘上不得檯面！”太后了怒，和楚凌昭說話都夾槍帶棒，安若瀾一直安安靜靜在旁邊聽著，這會兒見太后緒失控，連忙開口：“姑母，陛下是爲了顧全大局，您何必說這樣的氣話與他傷了母子？”

安若瀾說著走到太后邊，擡手輕巧的幫按肩膀。

這事做得極順手，手法純，很快讓太后的火氣消下去許多，安完太后又看向楚凌昭：“陛下，姑母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您和侯爺要抓人樹威，提前知會姑母一聲，姑母也不會如此傷心。”

這話說得很有技巧，好像太后並不是執意要護著安家那羣坑蒙拐騙的人，而是因爲楚凌昭不信任傷了心。

這樣一來，過錯便落在楚凌昭上。

太后被按得舒服了，鼻尖溢出一聲喟嘆，掀眸看向楚凌昭：“皇帝是哀家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竟還不如瀾兒知心。”

“妃提醒的是，這次是朕思慮不周，若有下次，朕一定先知會母后。”

楚凌昭服，今日他本也不是來與太后梗著脖子吵架的。

見他服了，太后那口氣消得只剩下大半，拉著安若瀾的手拍了拍：“兒大不由娘，皇帝如今是一國之君，要如何行事哀家也不便過問，只是皇室子嗣薄弱，皇帝還需多多努力，如今蘇貴妃已經懷上了不能侍寢，皇帝也多往瀾兒宮裡走走！”

說是讓皇帝去走走，實際上就是讓皇帝給安若瀾一個孩子。

蘇挽月是後宮之中第一個被診出喜脈的，如今後位懸空，若是誕下子嗣，那就是嫡長子，太后怎麼會眼睜睜看著後位落旁人手中？

“太后，臣妾……”安若瀾還想假意推辭一番，被楚凌昭一句話打斷：“母后說的是，朕知道該如何置。”

這話，像是應承了太后方纔所言，安若瀾聽完臉上的詫異掩都掩不住了。

要知道皇嗣一事太后也不是第一次提了，楚凌昭每次都是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岔過去，今天竟然正面給出了迴應！

因爲楚凌昭答應了太后盼了許久的事，晚膳後半部分進行得非常愉快，用了膳，楚凌昭在太后宮裡小坐了會兒，還親自送安若瀾回了宮。

宮裡的下人看見楚凌昭過來，全都很意外，但下一刻又歡喜一起，手腳麻利的去準備香薰熱水給楚凌昭沐浴。

上次劉貴人說楚凌昭大半年沒去宮裡了，事實上他到安若瀾宮裡的時間更。

若不是有太后這個強大的靠山，安若瀾的日子怕是過得比劉貴人還不如。

“陛下今夜要在這裡歇息？”

安若瀾試探著問，其實年歲不大，但宮以後都是極圓世的模樣，鮮像現在這般怔愣，楚凌昭有些新奇，略微挑眉：“妃不想朕留下？”

“沒……沒有，臣妾……臣妾讓人再去拿牀被子。”

安若瀾急切的說，轉匆匆出了房間。

這反應讓楚凌昭頗爲意外，他以爲安若瀾該與太后一條心，會非常想要一個孩子，可現在的行爲很是耐人尋味。

擒故縱麼？

楚凌昭猜測著，在宮人的簇擁下泡了個澡。

洗完澡進寢殿，方纔還有幾分不願的安若瀾已經躺到牀上，楚凌昭脣角浮起一譏誚，走到牀邊掀開被子，目的是大片雪理，只有一隻鮮紅的肚兜堪堪遮掩著部分，卻襯得那越發白人。

楚凌昭上牀將安若瀾在下，正要擡手解下肚兜，卻見那肚兜一角用銀繡著一個小小的‘安’字。

這字很是清秀溫婉，顯示出主人的斂安靜，楚凌昭的手一頓，腦海裡迅速閃過相似的記憶片段。

曾經也有一個人，穿著繡著‘安’字樣的肚兜張不安的躺在他下。

“陛下，怎麼了？”

安若瀾聲問，若無骨的手纏上楚凌昭的脖子，紅脣主奉上，楚凌昭偏頭，那吻落在他脣角，有些涼。

“朕上次與妃同牀，妃似乎也是穿的這個肚兜。”楚凌昭說著，指尖抓著肚兜的一角挲著那個小小的字。

安若瀾似乎很開心他能注意到這個肚兜的特別，‘咯咯’的笑出聲：“這是長姐出嫁前送臣妾的及笄禮，臣妾一直珍藏著呢。”

果然，這肚兜出自先皇后安若裳之手。

“妃與先皇后的姐妹很好？”

楚凌昭問，大掌收，安若瀾吃痛揚起脖子，齒笑得燦爛：“陛下猜錯了，長姐子沉悶，臣妾與的寡淡得很！”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安若瀾眼角溢出淚來。

安若瀾失控在他背上抓出幾道抓痕，想溺水的人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在黑暗中啞著聲音問了一句：“陛下可過臣妾的長姐？”

問出來的話也帶著哭腔，很容易便能激起人骨子裡的施。

楚凌昭尋到的脣狠狠肆一番低聲開口：“妃，你失言了！”

失言了，便是這話不該問這話。

“請陛下恕罪。”

安若瀾迅速認錯，聲音還啞著，方纔氾濫的緒卻都已收了回去。

第二日一大早楚凌昭上朝去了，安若瀾還坐在梳妝鏡前描眉，一夜恩寵後的賞賜便擡進了宮裡。

安若瀾對那些賞賜不興趣，只吩咐伺候的宮婢把昨夜穿的那個肚兜拿去燒掉。

一夜春風，年輕帝王似是意氣風發，上朝以後一紙令下將停職數日的安玨又復原職，原本人人自危準備觀站隊的大臣又被楚凌昭這一舉弄懵了。

所以陛下這是要打安家還是藉著打的名號鞏固安家在朝中的地位呀？

不管衆人怎麼猜測，面子功夫還是要做足的，是以下了朝衆人都三三兩兩結隊去安府恭賀安玨復原職。

安府的府邸是先皇欽命務府督建的，府邸氣派恢弘不輸王孫貴族。

復原職並不是什麼多大的喜事，關係一般的，讓人帶個禮意思意思也就算了，所以當安府迎客的小廝看見楚懷安和顧遠風、趙寒灼三個人拿著禮，鄭重其事的出現在安府大門口時，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侯爺，顧大人，趙大人，你們怎……怎麼來了？”

楚懷安把拎來的禮隨手塞給小廝，一臉理所當然：“怎麼，你們府裡是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本侯還來不得了？”

“不……不敢，侯爺請，二位大人請！”小廝賠著笑連忙上前引路。

楚凌昭與安家的關係一般，仔細想來他已經有好幾年都不曾來過安家。

而顧遠風和趙寒灼都是寡淡的子，平日自己府上待客的機會都極，更遑論去別人家作客了，所以三人同時出現在安家纔會這樣人驚訝。

從大門進去，裡面的格局更爲奢華，繞過前院迴廊，後面多了一個人工鑿的大池子，池子上是白玉石砌的迴廊，迴廊彎彎繞繞，一路延到池子對岸，那裡修了個畫舫似的長廊，平日可以在此宴請一些好的親友賞花作樂，極有趣。

三人都是抱著打探的心思來的，但顧遠風和趙寒灼即便是看，也看得不聲，不像楚懷安，一進門就跟逛自家後花園似的，不僅看，還要上手去，半路不知道從哪兒撿了小石頭在那白玉石上敲敲打打。

小廝被他敲得眼角了，忍不住問：“侯爺，您敲什麼呢？”

“爺看看有沒有什麼機關暗。”

“……”

小廝臉上的笑崩出一裂痕：“侯爺說笑了，這府邸是陛下讓務府的人督造的，怎麼會有什麼機關呢？”

“務府造的時候可沒這個池子，誰知道這裡有沒有什麼問題呢！”楚懷安不講道理的說，隨手把手裡的石頭丟進池子裡。

池水不深，石頭丟進去發出‘咚’一聲悶響很快沒了蹤影。

小廝惹不起他，連忙加快步子把人引到對岸。

對岸已經坐了七八個同僚，了府上的伶人彈曲兒表演歌舞，氣氛原本熱鬧的，楚懷安三人一踏進去，談笑聲便戛然而止。

安玨穿著一件銀灰常服坐在主位，折了的手早就好了，整個人看上去起也很好，看樣子停職在家這些日子他過得很是滋潤。

他過得滋潤了，楚懷安心裡自然是不痛快的，當即笑盈盈的找茬：“怎麼本侯一來諸位大人就不說話了？是本侯生了一張不招人喜歡的臉，還是安大人不歡迎本侯？”

衆人：“……”

侯爺，安大人歡不歡迎你來，你心裡沒點數嗎？

衆人腹誹，安玨倒是比之前更加沉得住氣，他笑了笑，站起來朝楚懷安和顧遠風、趙寒灼他們見禮。

“侯爺言重了，下只是沒想到侯爺會與二位大人一起來探，一時寵若驚罷了。”安玨開口，聲音有些尖利。

嘿！養了幾日傷，都會說寵若驚了！

楚懷安著後槽牙暗想，順著安玨給的臺階和顧遠風趙寒灼一起坐下。

顧遠風話，趙寒灼向來是個冷麪冰山，三人一坐下，就只剩下楚懷安這張嗖嗖嗖放冷刀的。

他們一坐下，旁人便坐不住了，互相遞著眼想走，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楚懷安一句話下：“諸位大人眉來眼去的做什麼呢？不會是本侯剛來你們就要走吧？”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

“能與侯爺一起談天說話，下榮幸之至！”

衆人僵著臉拍馬屁，如坐鍼氈。

安玨倒是自在，讓人又換了首悠揚點的曲目。

楚懷安坐的這邊正好挨著水池，他拿起盤裡的糕點掰碎了灑在池子裡，吸引來一羣白白胖胖的魚。

沒人說話，氣氛越發尷尬，有人坐不住主提出話題：“前些日子聽說天雷把昭安樓劈了，後院燒了幾間屋子，平日過大爺恩惠的乞丐全都自發要修葺昭安樓，大真是心懷仁善，是我輩的表率啊！”

“是嗎？本侯怎麼聽說做人罪大惡極纔會遭天打雷劈呢？”

“……”

那人本意是想借此引出安無憂收容乞丐一事，稱頌一下安無憂的善舉，被楚懷安這麼一懟，頓時一臉醬，簡直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沒什麼兩樣。

“侯……侯爺說笑了。”那人訕訕的說了一句，閉不再開口說話。

楚懷安說完那句話又扭頭著糕點喂他的魚，好像從中找到了許多新奇的樂趣。

“所幸當時兄長並不在樓中，不過是燒了幾間屋子，值不得幾個錢。”安玨開口，聲音仍有些尖利，像是故意著嗓子說話一般，這語調聽著有些悉，可被安玨說出來便止不住的怪異。

楚懷安聽得心煩，不由開口低斥：“好好說話，別學那些死太監！”

話落，楚懷安愣住，是了，他就說這語調聽著怎麼這麼悉，不就是和宮裡那些個太監很像嗎？

就這一句話，所有人的目都落到安玨上，今天所有人都覺得安玨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可就是沒想明白，這會兒被楚懷安這麼一說，衆人才驚覺問題所在。

被衆人這麼看著，安玨一張臉青了又白，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那點城府險些繃不住，只瞪著楚懷安咬牙切齒道：“我爲何變如今這樣，侯爺難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的話裡帶著滔天的恨意，竟是沒有否認楚懷安剛剛所說。

當初在軍牢房，蘇梨那一腳竟是毀了他的命子？

這個消息太過勁，楚懷安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目猶疑不定的從安玨臉上挪到他腰腹以下，看完還不過癮的問了一句：“真的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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