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就只燒了半幅字畫,這個火勢,你自己隨便拿個東西都能撲滅,你爲何要虛張聲勢?”楚懷安質問,太監嚇得整個人幾乎在地上,大聲哭嚎:“奴才冤枉!侯爺,奴才冤枉啊!奴才推門進來的時候,屋裡全是濃煙,本看不清屋裡的況,奴才纔出門去的人啊!”
太監喊得嗓子破了音,語氣焦急,生怕說慢了一個字就被楚懷安拖出去斬了。
這種況下,他不像是說的假話。
楚懷安抿脣思索,提步在屋裡轉了一圈,餘忽然看見一個書架角落滾落了一個竹筒。
竹筒有嬰孩兒拳頭大小,邊緣有灼燒留下的黑痕跡,足有七八寸長,裡面還有沒有焚燒完的燃料,頗有點像重節時買來薰逐蟲蛇的加大號雄黃煙霧彈。
有人故意燒了那幅母子平安圖,卻又用煙霧彈預警人來撲火?爲什麼?
楚懷安疑,前帶刀侍衛帶著人趕來:“證鑑失火,陛下讓所有人到書房候審!”
話落,原本就嚇得不樣的宮人,被林軍拖到書房,楚懷安拿著那個竹筒、拎著溼噠噠的畫卷一起過去。
楚凌昭纔剛下朝,上朝的時候被一羣老古板各種進言說要早日緝拿幕後兇手嚴懲謀害皇嗣之人吵得腦袋疼,下朝後各種事又層出不窮,他面不愉的著太,楚懷安把自己剛剛簡單審訊得來的結果跟他說了一遍。
楚凌昭原本就是要問趙寒灼案子進度的,下朝後便把他留了下來,聽完楚懷安的話讓他把兩件證給趙寒灼察看。
趙寒灼到底辦案經驗富,一看那竹筒就知道是有人故意放的煙霧彈,目的就是讓人誤以爲火勢很大,那太監發現起火的時候,縱火之人極有可能就在屋裡,只是藉著濃煙的遮擋沒有被瞧見,等太監去人來撲火的空檔,縱火之人便堂而皇之的逃跑了。
看完竹筒,再看那隻剩下一半的畫卷,趙寒灼眉頭微皺。
這畫放證鑑的時候是捲起來的,之所以沒被燒完,也是因爲捲一卷並不助燃,如今被水打溼,上好的宣紙全都黏在一起,要想打開紙張必然會被損壞,且無法復原。
“陛下,可否讓人擡一桶水進來?”
“準!”
宮人很快擡了一大桶水到書房,趙寒灼把剩下半幅畫卷全部放水中,輕輕解開系在上面的繩子,接著水的浮力一點點讓卷軸展開。
剛展開一半,畫上暈出幾縷紫紅疑似料的東西。
“奇怪。”
趙寒灼嘀咕了一聲,又上手在畫紙上了。
“卿發現了什麼?”
楚凌昭打起神問,趙寒灼把剩下的畫卷全部展開,水裡的紫紅越發多了起來。
“陛下,此畫原有的墨中加了石蠟,畫墨幹,只要畫紙無損,可保存千年,即便不小心滴了水在上面,筆墨也不會被毀壞暈染開,然而方纔臣將畫浸泡於水中,畫上卻被泡出紫紅不明,應是畫以後,有人以此爲墨,又在此畫上描了一遍!”
“宣高太醫!”
楚凌昭下令,不多時,高太醫揹著醫藥箱哼哧哼哧的跑來:“臣……臣……”
楚懷安不了他這樣慢吞吞的大氣,揪著高太醫的領把人拎到桶邊:“閉,驗一下水中的紫紅是何!”
“好,請陛下侯爺稍等片刻!”
高太醫著呼吸說,放下藥箱,讓人拿了一隻茶杯從桶裡舀了一杯水,又灑了些白末進去。
白末一進去,水立刻沸騰起來,咕嚕嚕冒著泡,沒一會兒,一極淡極清幽的香味蔓延開來。
高太醫擡手了額頭的汗珠跪下:“啓稟陛下,此乃紫織搗的水,昨日下聽聞太醫院的同僚查驗過此畫,便試著往裡面撒了一把烏什,方纔的味道便是麝香。”
“如此說來,畫中含有的紫織,是畫好以後再描上去的?”
“是。”趙寒灼回答,猶豫了一下補充道:“作畫之人既知曉用石蠟保存墨畫,若要用紫織,一開始便可直接混在墨之中,這樣務宮人要查驗,也很難查驗出來。臣以爲,蘇小姐真的要謀害皇嗣,沒必要再多此一舉,這畫上的紫織恐怕是旁人畫上去的。”
趙寒灼在朝中向來鮮與人親近,更不會在任何事上偏袒某個人,如今肯爲蘇梨說上這麼一句話,已經是十分不易。
楚凌昭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思路道:“若依卿所言,這畫一開始並沒有任何問題,當初又是由朕親手給妃掛在瀲辰殿的,能在那畫上手腳的會是何人?”
還能有何人?
這個可以懷疑的範圍其實已經得很小了,但趙寒灼並沒有斷言,躬行禮:“臣不敢妄自揣測,還需繼續查驗一番才行。”
“謹之以爲呢?”
楚凌昭看向楚懷安問,楚懷安神晦暗的看著那一桶變紫紅的水,繃著臉開口:“臣也以爲在畫上手腳的另有其人,但今日證鑑的火來得蹊蹺,倒像是有人故意要將這畫上的線索送到我們眼前一樣,臣擔心此案並不簡單,怕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與趙寒灼的分析都十分在理,楚凌昭點頭,讓趙寒灼繼續負責案子的推進,楚懷安輔助,以免趙寒灼以外臣份在後宮查案多有不便。
兩人領了旨自行離開,高太醫被單獨留下。
楚凌昭沒急著說話,不聲的翻看著沒理完的奏摺,高太醫惴惴,最近這一顆心臟都不太能安分的待在腔了。
“陛下可……可是有話問臣?”
“朕最近發現卿似乎與謹之的甚好,卿與謹之年歲相差十餘載,朕怎麼不知道卿竟與謹之有什麼相同的興趣好?”
楚凌昭幽幽的說,擡手在奏摺上畫了個圈,高太醫胖乎乎的臉上頓時冷汗直下:“侯爺喜歡廣好友,平日昭陵夫人有個頭痛腦熱的,臣便到府上去瞧瞧,一來二往,侯爺與臣便有了些。”
昭陵夫人,是老侯爺離世以後,楚劉氏獲封的誥命。
“是嗎?”楚凌昭反問,高太醫剛要點頭,楚凌昭忽的放下硃筆,將手中的摺子丟到高太醫面前。
摺子不重,落地以後發出輕微的聲響,高太醫卻被嚇得抖了一下,拿起摺子,整個人的魂更是差點嚇飛。
這摺子上不是別的,正是他這幾年在太醫院的出診記錄和去逍遙侯府的記錄。
有十好幾被楚凌昭用硃砂筆圈出來,兩者正好與他去給蘇挽月看診的時間對應上。
“朕怎麼不知道朕的妃與昭陵夫人連生病都這麼有默契?”
這雖算不得是什麼鐵證,可擺在這裡也不容他在狡辯什麼。
高太醫連忙磕頭:“請陛下恕罪!臣……臣與侯爺絕對沒有謀什麼壞事!”
先把最重要的一點撇清,高太醫平日裝不了什麼事的腦袋在這樣要的關頭只能想到蘇梨,當即一口咬定:“侯爺心儀蘇三小姐,蘇小姐離京之前曾拜託侯爺照顧貴妃娘娘,侯爺礙於份無法經常進宮,便囑託臣在幫貴妃娘娘調養子的時候用心些!”
“依卿之言,謹之對蘇家這位三小姐當真是用至深呢。”
楚凌昭似笑非笑的說,語氣裡帶著看穿一切的通,聽得高太醫頭皮發麻,渾的汗都倒豎起來:“臣所言句句屬實,陛下不信可以查驗臣這些年開的方。”
高太醫咬定青山不放鬆,打死不承認別的,楚凌昭今天既然會留下他說話,自然是已經讓人驗過那些方子。
方子的確比給其他嬪妃的要用心些,若是極難口的藥,便想辦法加些甘草調味,若是滋補子的藥,必再多加兩味養排毒的,對只會有益,絕無害。
“高大海,朕記得你上次說自己師承嶽兆吧?”
“是,陛下記憶力過人!”高太醫汗涔涔的拍馬屁,楚凌昭笑了笑:“嶽兆的醫你學了八,他的風骨,你怎麼一也沒有學會?”
“……臣愚鈍!”
高太醫僵著老臉回答,拿不準楚凌昭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嫌自己沒有風骨要將自己從太醫院除名發落回老家?
正想著,楚凌昭已切下一個話題:“妃與腹中的孩子已化險爲夷,朕想知道,孩子出生以後,可會有損?”
“貴妃娘娘腹中的是皇嗣,自有皇恩厚澤庇佑……”高太醫隨口就把那些拍馬屁的話拎出來,楚凌昭面微沉:“高大海,朕要聽實話!”
“回陛下,腹中胎兒尚未形,在母胎震,影響頗深,即便順利降生,恐怕也會……會有先天疾!”
這話若是放在以前,就算是刀架到脖子上,高大海也絕對不會說的,可楚凌昭剛丟了本摺子在他面前,他怎麼還敢撒謊?
“比如會有哪些疾?”
“陛下臣只是說一種可能,並不一定……”高太醫還想垂死掙扎一番,被楚凌昭的眼刀子一剜,當即老實下來:“五四肢可能某會有缺陷,也有可能先天智力發展不足,爲癡兒。”
癡兒!
在這皇宮大院,若是生下來就是個癡兒,就算一生食無憂,也只能淪爲天下人的笑話罷了。
楚凌昭覺得這事很是荒唐,荒唐得近乎可笑。
在重重林軍保護的皇宮之中,在他的眼皮之下,他爲帝王連一個尚未型的孩子都護不住!
心裡覺得荒唐可笑,他也確實笑出了聲:“呵呵,看來是朕一直都太心慈手了呢!”
咕嚕!
高太醫被楚凌昭這一聲笑嚇得嚥了口口水,他想說點什麼,卻沒有膽子開口,只能擔驚怕的看著年輕的帝王褪去往日的平和親近,出骨子裡帝王的涼薄狠絕!
……
夜,楚懷安坐在務監暗的小牢房裡,冷眼瞧著被綁在刑架上剛過一刑的父子倆。
一開始那年郎還會大罵大,現在倔強地小腦袋瓜已經耷拉下去變得奄奄一息。
那夜面聖他尚且不知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意味著什麼,如今已深切的會了一番。
他說的話,會將自己和旁人,推無盡恐怖的煉獄!
然而饒是如此,他裡呢喃的依然是那句:“初二那夜,穿著披風,遮了大半張臉,提著一盞燈籠,來買紫織。”
楚懷安擡手製止施刑的人,他起走到年面前,與年平視:“初二那夜,我一直坐在你說的那位姑娘院牆上,那天晚上有沒有出門,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只問你一句,誰教你說的這些話?”
年的意識已經不那麼清醒了,本沒聽進楚懷安說了什麼,繼續喃喃低語,旁邊的中年男子看著,老淚縱橫,可因爲舌頭了傷,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他們都是老實人,不曾想過會捲這樣的驚天大案中,也不曾想會遭這樣的嚴刑供。
楚懷安退開一步,站到兩人中間,微微拔高聲音:“本侯聽說你們家還有個兒,七歲就宮做了宮,一直乖巧聽話,將在宮中得的俸銀全都送出宮來補家用,那家藥鋪也是用攢的錢開的。”
“嗚嗚嗚……”
聽到楚懷安提及兒,男人哭得更兇,年也重新打起神,狼一樣直勾勾的盯著楚懷安,眼底泛著幽,想撲上來咬他一口似的。
“你們與人合謀謀害皇嗣,已是罪不可恕,若是到現在還死不悔改,要構陷旁人,本侯即便有心,也護不住你們拼了命都要保護的那個人了。”
“混蛋!我姐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許!”
年終究閱歷尚淺,被楚懷安這麼一激,便藏不住事,小狼狗一樣衝楚懷安嘶吼起來,楚懷安眼睛瞇了瞇,擡手扣住他的下:“你姐無辜,被你陷害的人就不無辜就該死了?我勸你趁著本侯現在還有耐趕把你知道的都說了,不然到時天王老子都救不了!”
年死死的瞪著楚懷安,眼神著子不服輸的狠勁,似乎本不相信楚懷安剛剛說的話。
兩人正僵滯著,房間門忽的被推開,趙寒灼板著一張臉從外面走進來:“人找到了,在冷宮的一廢井底下,已經腐爛了。”
楚懷安:“……”
趙大人,你他媽來得還真夠及時的!
年和男人都被趙寒灼的話震住,俱是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片刻後,年先回過神來,拼盡全力掙扎,掙得架子上的鐵鏈嘩啦作響:“誰?你說誰死了?誰的腐爛了?你給我說清楚!”
趙寒灼不說話,擡手將一個髒兮兮的荷包遞到年面前,荷包許是剛從上解下來的,還散發著濃郁的令人作嘔的臭味。
年像被人點了一樣一不,他怔怔的看著那個荷包,突然發狂:“啊啊啊!騙子!你們兩個騙子!我姐不可能死的!那個人說了,只要我們幫辦事,我姐就會平安無事!”
年吼得聲嘶力竭,手腳被鐵鏈磨出深深的痕,他卻覺不到痛一般,趙寒灼面無表的聽著,抓住關鍵信息追問:“那個人是誰?”
年發完狂又失力的垂下頭去,一個勁的重複著:“不可能!我不相信!”
趙寒灼早就看慣了這些犯人各種各樣的狀態,也沒個憐憫之心,波瀾不驚道:“要我把帶來給你看看麼?”
楚懷安:“……”
趙大人,你不怕把案犯刺激得咬舌自盡麼?
楚懷安腹誹,斂了方纔的兇狠,裝出一臉溫和,好聲好氣的衝那年道:“你口中說的那個人並沒有如約保護好你姐姐,如今尚未土爲安,你若是開口代,我還能替尋個地方把安葬了,是繼續咬牙不鬆口還是坦白從寬,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未免趙寒灼再說點什麼刺激到年,楚懷安推了趙寒灼一把就要出去,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的響起:“侯爺,我說!”
回頭,一直裝啞的男子絕的開口:“初二那夜,有個姑娘,穿著披風,擋了大半張臉,提著一盞燈籠來買紫織,知道我兒的生辰八字,在何當差,還拿了我兒戴的耳墜,並用我兒的命要挾,讓我不要聲張出去。”
“那個姑娘是誰?”
“我不知道那姑娘的姓名,只來過那一次,後來我將紫織送到侯府後門的石頭下面,過了兩日我再去石頭下看,紫織已被取走,石頭下面用油紙包著五十兩銀子和一幅子畫像,裡面有張字條說畫像上的子蘇梨,若有兵找來,讓我們一口咬定是那蘇梨的子來買的紫織,這樣才能護我兒命無虞。”
說完這話,那人垂下頭去,整個人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馬上就要油盡燈枯。
趙寒灼有些惋惜,只知道人是侯府的,並不能確定是誰,難不要把侯府所有的下人都宣進宮來讓這兩個人辨認?
正想著,那深打擊的年再度開口:“思竹!”
“什麼?”
“那個人思竹!有一夜我和爹夜裡一起出診,回來的時候看見去善世堂找大夫,旁人思竹姑娘。”
思竹,竟然是,果然……是!
怒氣在中炸開,楚懷安甩開趙寒灼出了務監,直奔宮門。
走得極快,正好在宮門落鎖的前一刻出了宮。
夜已經有些深了,逍遙侯府四都點著燈,因他未歸還給他留著門。
“侯爺,夫人請你回來了去找……”
管家急吼吼的迎上來說,楚懷安並不理會,腳下生風奔向思竹的院子。
思竹還沒睡,屋裡點著一盞燈,楚懷安踹門進去的時候,正拿著繃子在繡花,踹門的靜頗大,驚得一針到了指尖,涌出來。
“侯爺,您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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