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還要爲朕綿延子嗣,不吃東西怎麼可以?一會兒讓醫來給妃診治一番,開個方子調養脾胃。”楚凌昭的語氣理所當然,好像安家叛一事本沒有發生,安若瀾詫異的擡頭:“陛下不治臣妾的罪?”
“妃何罪之有?”楚凌昭反問,表無悲無喜,安若瀾看不出他想做什麼,沒敢開口。
楚凌昭手把安若瀾扶起來:“安家雖然以下犯上,闖了大禍,但妃只是手無縛之力的弱子,朕不會是非不分遷怒妃的。”
楚凌昭這話非常有蠱,他的語氣刻意放,好像之前和安若瀾有多深義重似的。
安若瀾的手被他燥熱的大掌包裹,像被烈火灼燒一般,卻又不敢掙,然後聽見楚凌昭低聲道:“待妃爲朕誕下子嗣,朕會準許妃爲安家黨收,若來日安玨被活捉回來,朕還會看在皇子的份上留他一命。”
安若瀾的肩膀不控制的抖了一下。
太像了!
楚凌昭現在的理方式和先帝當初對太后的理方式簡直一模一樣!
先帝當初是爲了用太后安鎮安家,那楚凌昭呢?
安家現在幾乎絕後,只剩下一個孤,再也翻不起什麼風浪,楚凌昭許諾給孩子,保貴妃之位是爲了什麼?
“陛下……”
安若瀾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很輕很輕,如履薄冰。
“安無憂的計劃,妃知道多?”
楚凌昭終於繞到正題,安若瀾噗通一聲跪下:“陛下!臣妾不知!”
楚凌昭眼神凌厲的掃了一圈,殿裡的宮人退出去,連同守在門外的宮人都退得遠遠的。
殿裡越發的安靜,只剩下安若瀾急促不安的呼吸和心跳。
“是朕方纔的許諾不夠吸引人嗎?那妃想要什麼?”楚凌昭幽幽的問,他實在是一個非常適合的詢問者,直接,坦誠,又富有權勢,幾乎可以滿足被詢問者所有的要求。
安若瀾的呼吸滯了滯,沒想到會有和楚凌昭對峙的一天,畢竟安家已經沒了,楚凌昭要殺了易如反掌。
“陛下,臣妾待在深宮,能接到的人只有安玨,所知之事甚,恐怕不能幫到陛下……”安若瀾試著開口,楚凌昭也不嫌棄,直接將打斷:“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說給朕聽聽!”
“……”靜默片刻,安若瀾放棄抵抗:“安家先輩戰死沙場以後,兄長就了安家的家主,他自就聰明,但弱多病,後來廢了以後便大變,在外總是溫和無害的模樣,在家卻經常自己一個人鎖在屋裡,很出來見人。”
談起安無憂,安若瀾的表變得有些茫然,整個人陷遙遠悠長的回憶之中。
“長姐嫁給陛下做太子妃前曾告誡我,讓我選個意中人嫁了,別做別人手裡的棋子,那時我懵懂不知,後來長姐難產而死,兄長找我談了一次話,他說之前有長姐這個聽話的傀儡在,他沒想讓我做什麼,但現在長姐沒了,有些責任就該落到我頭上。”
說到這裡,安若瀾低低地笑了一聲,似是覺得安無憂跟說了一些十分可笑的話。
“兄長說安家先輩都是被先帝害死的,因爲擔心安家居功自傲,他的也是太后派人下毒害殘的,他要我進宮代替長姐待在陛下邊,給陛下吹吹枕邊風提拔他覺得可靠的人亦或者給鼓太后多給安家一些好。”
安若裳沒死之前,安若瀾其實生活得無憂無慮,沒接過什麼黑暗,可安若裳死後,在一夜之間便被迫接了安家的海深仇。
本對皇室宗親沒有仇怨,但上流著安家人的,在知道這些事以後,好像不聽安無憂的話去報仇,會遭天打雷劈。
“陛下,其實我有些不明白,長姐臨產前,我曾宮見過,那時氣很好,並無異樣,那日……真的是難產死的嗎?”
安若瀾輕聲問,若真要說宮有什麼執念,也只有安若裳的死了。
安若裳從很早以前就被當做皇后來培養,和安若瀾的姐妹其實並沒有特別深厚,但比起被安無憂著嫁進皇宮以後遇到的人和事來說,安若裳算是數幾個真心對安若瀾好過的人。
人在失去以後,總是會發現曾經沒有察覺的好,然後憾惋惜。
安若裳死了兩年多了,楚凌昭沒夢見過,甚至快忘記長什麼模樣。
和安若瀾是姐妹,兩人的長相卻截然不同,的容貌算不得非常突出,甚至有些普通,唯一能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渾端莊典雅的氣質。
舉手投足的禮數都恰到好,近乎完,像是爲了國母的位置量打造的一傀儡。
從第一天見到,楚凌昭就知道是懷著怎樣的目的到自己邊的。
這種被安排支配的覺非常令人反,所以楚凌昭不喜歡,甚至心最深還有些厭惡。
是楚凌昭的太子妃,與蘇挽月同一天嫁給楚凌昭,新婚當夜楚凌昭和蘇挽月在一起。
後來迫於太后的力,楚凌昭與圓了房,圓房的時候他很暴,和蘇挽月在一起的時候一點都不像。
後來有了孕,楚凌昭便有了正當理由不去的房間。
孩子是在先帝病重那段時間有的,那時楚凌昭其實並不想要孩子,哪怕是蘇挽月也一直被楚凌昭讓人喂著避子湯,安若裳也喝了不,但孩子就是懷上了。
許是因爲避子湯的影響,安若裳的胎像一直不穩,太醫院費了很多心思幫調養才把胎穩住。
楚凌昭不想要這個孩子,安若裳卻非常期待孩子的降生。
現在想來,比蘇挽月更端莊得,一點也不黏楚凌昭,每天就在自己宮裡窩著,好像只要守著腹中的孩子過一輩子。
安若裳臨產前,楚凌昭和蘇挽月冷戰了幾天,也是那幾天,太后不斷施加力讓他準許安玨朝爲。
安若裳腹中的孩子還沒出生,安家就開始想要朝爲,這孩子生下來,安家豈不是無法無天了?
正是當時那樣的形勢讓他萌生了不想要那個孩子的念頭。
他是一國之君,他的皇長子應該由他心的子所生,而不是被一個塞在他邊的眼線生下來。
這個念頭一萌芽,便如藤蔓瘋長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安若裳臨產那日,安玨剛好一舉中了武狀元
難產而亡的消息傳來時,楚凌昭正在給安玨開慶功宴,宴會上觥籌錯,宮人不敢聲張,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那時楚凌昭的心理很奇怪,他第一個孩子和髮妻都不在了,他並不覺得難過,反而鬆了口氣,他甚至沒有打斷宴會,直到宴會結束纔去安若裳宮中看了一眼。
產房的已經清理乾淨,懷胎十月的肚子變得平坦,安若裳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臉慘白沒了聲息,只有依然汗溼的頭髮昭示著剛剛經歷了怎樣的痛苦與折磨。
不在了,朕就可以讓月兒做皇后了。
這是楚凌昭的第一個念頭,也是往後很多年裡,他想起安若裳時的唯一念頭。
回憶了一番舊事,楚凌昭回過神來,認真的看著安若瀾:“朕沒有對下手,如果妃對此有所疑慮,朕可以讓人徹查此事。”
楚凌昭的語氣很誠懇,這一刻他上現出了一個帝王毫無畏懼的擔當。
聽了他的話,安若瀾的表出現裂痕,的嚨哽得厲害,眼眶發熱,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掌一點點揪發疼,擡手捂住口,紅脣抖的張開,仰頭看著楚凌昭一字一句道:“陛下,原來長姐傾慕於你!是這後宮之中唯一你的人啊!”
說完這話,滾燙的淚珠從眼角落,安若瀾終於明白當年的真相。
安若裳是安家心培養的皇后人選,就算安若裳不擅宮鬥,安無憂也會在背後幫謀算,保一路高枕無憂,楚凌昭就算不喜歡,忌憚著安家的背景,也不會輕易。
按理,安若裳的後位應該坐得穩穩當當。
怎麼會在楚凌昭繼位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沒了?
害的人從來都不是楚凌昭,是安無憂!!
因爲安若裳宮以後,上了楚凌昭,沒有按照安無憂預想的那樣給楚凌昭吹枕頭風,也沒有向安無憂傳遞報。
安無憂不需要一顆不聽話的棋子,所以他殺了安若裳,將安若瀾送進了宮。
“兄長,你好狠的心!”
安若瀾咬著牙一字一句的低吼,安無憂口口聲聲說要替安家人報仇,要爲安家後人討個公道,卻一步步把安家所有人推進了無邊的煉獄!
沒有人是他的親人,對他來說,所有人都只是他復仇的工!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楚凌昭擰眉,口涌上幾分難以言喻的怪異,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思緒像一團麻,他理不出頭緒來。
“是兄長讓人殺了長姐和腹中的孩子,因爲長姐不願意算計陛下!”安若瀾肯定的說,楚凌昭的眉頭擰得更,他還是覺得不對勁。
“就算不聽話,可孩子生下來對安家也是有用的,他爲什麼連孩子也要殺?”
楚凌昭質疑,安若瀾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本無法給他答案,楚凌昭還想再問,宮人的聲音傳來:“陛下,趙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
楚凌昭下紛擾的思緒命令,宮人退下,不多時,趙寒灼走進來,剛要行禮,被楚凌昭擡手製止,他往後看了看,趙寒灼立刻回答:“安無憂的就停在外面,陛下可是要親自查驗?”
“妃與朕一同看看。”
楚凌昭說完拉著安若瀾的手一起走出殿外。
安無憂死得太突然了,怕其中還有什麼,經驗老道的仵作想盡了辦法保存首,但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天氣又這樣火熱,還是不可避免的散發出了難聞的異味,原本蒼白病弱的上面爬滿了可怖的斑,讓安無憂病弱俊的面容看上去詭異而森。
趙寒灼遞了絹帕給楚凌昭讓他掩住口鼻,楚凌昭沒接,偏頭看著安若瀾:“妃確認一下,這是安無憂本人嗎?”
那日宮變,安無憂被人推著出現在議政殿與楚凌昭對峙,陸戟殺來力挽狂瀾以後,趙寒灼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把他帶回大理寺的,在大理寺天牢,趙寒灼與安無憂一直同吃同住,安無憂從來沒離開過趙寒灼的視線,在這種況下不大可能有中途掉包的可能。
但安無憂死了,讓那場宮看起來像一個非常稽荒唐的玩笑,哪怕只有萬一的可能,楚凌昭也不能放過。
安若瀾跪到安無憂面前,掀開白布,從頭上拔下一支珠釵劃破他的膝蓋骨。
的裡早就腐壞了,珠釵輕輕一劃,惡臭便爭先恐後的涌出,還有可怖的已經開始發黑的。
安若瀾和楚凌昭都沒見過這樣的場景,扭頭嘔吐起來,趙寒灼倒是早有準備,用絹帕掩住口鼻,但還是被薰得皺了眉。
吐了半天,安若瀾也不知是對安無憂太過惱恨還是怎麼,竟拼著一口氣忍住噁心反胃,從安無憂的膝蓋骨裡取出兩枚鋼針。
鋼針足有一指長,嵌進膝蓋骨中,被腐蝕得沒了一開始鋥亮的模樣,顯然已經釘膝蓋很多年。
取出鋼針以後,安若瀾嫌惡的把它們丟到地上。
“啓稟陛下,這確實是臣妾兄長的首,這兩枚鋼針,是他十一歲那年,自己命人釘進去的。”
自己往膝蓋裡釘鋼針?這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纔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楚凌昭詫異,像是知道他心中的疑,安若瀾主解釋:“兄長自弱多病,十歲那年不知爲何忽的發了頑疾,時常痛難忍,每次疼起來便如錐刺骨,大夫也束手無策,後來兄長實在忍不了,便命人釘了鋼針進去,廢了自己的,沒了知覺,自然就不痛了。”
楚凌昭和趙寒灼聞言俱是睜大了眼睛,心底一陣寒涼,想到安無憂那日在議政殿與太后的對峙,終於明白他爲什麼會那樣憤怒惱恨。
太后給他下的毒實在太狠辣了。
一個十歲大的孩子,要怎樣才能承得了錐骨之痛?
太后如此,還不如直接殺了他來得痛快!
如此折磨著,任誰知道下毒之人是誰以後,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爲自己復仇!
可宮並未功,仇人也尚且安然於世,他卻與世長辭,沒報完的仇怎麼辦?
楚凌昭和趙寒灼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安無憂肯定留有後手,背後有人在幫他籌謀,完他沒能實施完善的復仇計劃!
既然首確定是安無憂的,留下來也沒有更多的意義了,楚凌昭讓宮人把安無憂的首擡去焚燒,和趙寒灼一起走出安若瀾的寢殿。
楚凌昭不停地回想剛剛和安若瀾的對話,被下去的違和又浮上心頭,驀的,他停下腳步,冷聲命令:“卿立刻帶人去皇陵一趟!”
……
夜,久未住人的太子妃寢殿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楚凌昭領著張德走進來,屋裡沒有點燈,只有張德提著一盞飄搖的燈籠,燈籠昏暗微弱,照得寢殿裡四張結的蜘蛛網頗爲驚悚嚇人。
“陛……陛下,要點燈嗎?”
張德猶猶豫豫的問,整個人於神繃的張狀態。
自安若裳難產死後,這裡就沒人住了,一直被視爲宮裡的不詳之地,久而久之,打這兒過的時候衆人都會覺得有風颳過。
楚凌昭沒吭聲,他負手在屋裡慢吞吞的看著,對這裡面的擺設很是陌生,他不知道當初那個端莊大氣的子,是怎樣在這裡度過的將近三年的,也不知道曾如何忍又熱烈的過自己。
他擡手從桌案上捻了一指厚厚的灰塵,舌有些發苦。
趙寒灼去皇陵看過了,安若裳的棺材是空的,像是早知道會有被人挖墓掘棺的那天,棺材裡放了一封書信。
剛剛在書房楚凌昭已經拆開那封信看過了,信紙上是娟秀漂亮的字,出自子之手,容很簡單,只有一句話:陛下,當您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意味著我們很快就要重逢了!
安無憂是真的死了,安若裳卻還活著,甚至連腹中的那個孩子也還活著。
“陛下,這地方怪冷的,老奴去給您拿件披風?”
張德試探著問,渾的皮疙瘩都起來了,實在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楚凌昭依舊沒說話,良久忽的發出一聲輕笑,驚得張德差點跳起來。
陛下莫……莫不是被鬼附了?
“皇后,沒想到你纔是這背後的下棋之人!”
張德:“……”
陛下你在跟誰說話?可以不要這麼嚇老奴嗎?老奴一直忠心耿耿,還想多活兩年啊!
塞北邊關。
第一道晨曦穿雲層灑向大地時,厚重的城門發出沉悶的聲響緩緩開啓,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緩緩駛。
馬車非常華,車轅上掛著極有民族特的銅鐘,隨著馬車行走發出沉穩有力的聲響,像某種虔誠的路引祈禱,車頂和車窗都用彩豔麗布匹裝飾,不管遠看還是近看都非常奪目。
馬車後面有八個騎兵保護,騎兵上配著圓月彎刀,刀柄上鑲著五六的瑪瑙石,折著漂亮的,削弱了胡人獷的悍匪之氣。
再往後,是十二個高壯如牛的胡人勇士,天氣很熱,他們腰上只裹了一匹布遮住關鍵部位,明正大的著悍有力地腰膀,還是清晨,上便出了一亮晶晶的汗,野十足。
待整個使臣團隊伍全部進,城門重重關上,馬車停下,楚懷安輕夾馬腹上前,迎著晨曦朗聲開口:“本侯代表天子與遠昭國民歡迎王上與公主來此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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