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皺了皺眉，門窗被越來越強盛的風雨打得啪啪作響，好像整個閣樓都在風雨中飄搖起來，天沉得和晚上差不多，在人的心頭，帶來極強的不安。

“今日的雨恐怕不會停了。”

趙啓說，雨勢太大，窗戶隙已經滲進水來。

“那便等雨停了再走。”蘇梨低聲說，藉著屋裡的燈，把被打溼的手骨用幹帕子輕輕拭。

線有些昏暗，專心致志的著一隻白森森的手骨其實頗爲嚇人，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早就尖起來。

“你和核兒回京以後，見過我二姐嗎？”

蘇梨問，趕路的時候的腦子是空的，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往前走，最好再快一點，一旦停下來，腦子裡便控制不住的涌上許多舊事。

邊只有趙啓一個人，只能跟他流。

日夜兼程趕了好多天的路，蘇梨瘦了很多，拿著白骨極輕的拭，指尖竟比白骨胖不了多。

趙啓掀眸瞧著的作並沒有急著回答，屋裡一片靜謐，只剩下嘩啦啦的風雨聲。

蘇梨也沒在意，盯著白骨自顧自的繼續道：“二姐當時應該還沒下嫁給張嶺，核兒若是回來，二姐定然不會坐視不管，……”

“是想辦法讓我混侯爺的隊伍中去土匪窩找你的。”趙啓突兀的說，蘇梨手骨的作頓了頓，微微低頭，面容籠上些許影，看不太清表：“如果你不去找我，核兒和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不會遇害？”

這個問題問得非常突兀，連屋外的風雨似乎都因此減弱了些。

如果五年前趙啓沒有離開核兒，核兒應該不會被抓進尚書府，至不會那麼輕易的就被沉了塘。

“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啓這樣回答。

蘇梨擡頭與他對視，他認真又從容的補充：“沒有如果。”

昏暗的燈給彼此的眼神做了最好的僞裝掩護，誰也看不清對方眸底最真實涌的緒是什麼。

“雨歇了就走，你要休息一會兒嗎？”蘇梨主打破沉靜問，趙啓擡腳勾了個凳子，略微放鬆靠坐在窗邊，這樣便開始休息了。

蘇梨沒再說話，把手骨包好塞進懷裡躺到牀上。

留仙閣的牀沒有尋夢樓的，不過卻著子雅緻的淡香，像某種不知名的花香，清淺無害，很容易人放鬆下來。

失力，腦子迷迷糊糊陷夢境，意識卻還掙扎著殘留著一清醒。

夢境怪陸離，在一片影影綽綽之中，吱呀一聲極細微的推門聲忽的刺，像一把刀，生生撕裂夢境，蘇梨猛地睜開眼睛，出了一冷汗，不知睡了多久，屋外的風雨聲已經消失，桌上多了一個疑似裝著畫軸的木盒，趙啓又不在屋裡。

蘇梨心頭一跳，並沒有去查看木盒裡裝了什麼，顧不上穿鞋，從枕下拿出一把匕首追出房間。

又是夜幕初臨的時辰，因爲剛下過雨，空氣裡充滿溼潤的涼意，留仙閣的生意還沒開始熱鬧起來，姑娘們開始梳妝打扮準備攬客，蘇梨站在門口迅速從樓下掃過。

很確定，剛剛聽見了推門聲，送東西來的人應該纔剛剛走出去。

他在哪兒？

蘇梨努力分辨，剛剛醒來的腦子還因爲睡意有些懵懂，用力踩了地板，借掌心的疼痛讓自己完全清醒過來。

“哎喲！沒長眼睛啊！撞死老孃了！”

一樓靠門的地方一個姑娘高聲驚，蘇梨手抓著欄桿一撐，輕盈無聲的從二樓躍下，那人穿著灰短打，戴著一頂氈帽繞過那姑娘走出大門。

眼神一凝，蘇梨快步跟上。

出了門，挾裹著涼意的綿綿細雨撲在臉上，雨還在下，一直沒停，地面一片溼。

蘇梨沒介意，快步跟上那人，沒有開口停，那人也沒有說話，只是加快了步子，他發現蘇梨了，同時也證明蘇梨跟對了人！

心跳微微加快，蘇梨窮追不捨，走過兩條街以後，那人轉一條巷子，蘇梨想也沒想立刻跟上，剛踏進巷子，一寒風迎面而來。

蘇梨下意識的後仰著跪下，藉著溼的地面向前行了一段距離，那人兩蹬在巷子兩側的牆上，手裡拿著一柄大刀，若不是蘇梨躲得快，那把刀應該已經削掉的腦袋。

一擊未中，那人拿著刀輕飄飄落地，蘇梨擡手在地面拍了一掌，借力站起，與那人對視。

那人很高大，形遠比一般遠昭國男子要高，五更加高深邃，眼底裹著殺意，和之前在別院掩護擄走蘇喚月的人形很像。

胡人？

蘇梨腦子裡立刻冒出這樣的猜想，下一刻，人已拿著匕首攻了過去。

對方拿著大刀，兵略佔優勢，但蘇梨是子，子更靈活，躲過大刀攻擊近以後，便能佔得上風。

雨漸漸又大了起來，滴滴答答的水聲掩蓋了兵相擊的聲響。

錚！

又是一聲脆響，蘇梨矮用匕首擋住兜頭劈下來的刀刃，緩了對方的攻勢，終於得以近，蘇梨在他右手手腕刺了一下，大刀手落地，蘇梨當即一手抱住那人的腰，一手將匕首狠狠進對方的肩胛骨。

匕首很利，找的位置也很準，匕首沒有到任何阻礙深深的進那人的裡，蘇梨剛要握著匕首擰兩下，那人的左手忽的一。

蘇梨敏銳的察覺到危險，迅速後撤，那人從腰間出一把彎刀，彎刀很亮，比匕首更利，即便蘇梨已經非常快的後撤，也還是沒有避開，服破裂，腹部的尖銳的疼了一下，然後有溫熱的涌出來。

蘇梨後退兩步穩住形，低頭，腹部已被浸染，傷口稍有點深，所幸並沒有深到腸子流出來的地步。

蘇梨迅速撕下襬把傷口纏了兩圈，那人也沒有急著攻擊，擡手了背。

蘇梨挑的位置太刁鑽，他不到，不能把匕首拔出來。

蘇梨沒了武，目落在地上那把刀上，那人發現了的意圖，擡腳將那把刀踢出巷子，斷了蘇梨的念頭。

一點點從傷口涌出，然後被雨水沖刷乾淨，痛覺好像被隔離，蘇梨看著眼前這個人，心裡還有兩分慶幸。

幸好只有一個，若是再來一個，恐怕就很難有勝算了。

彼此上都了傷，下一次再到一起就是生死一線，蘇梨深吸兩口氣，和那個人一樣，默默積蓄著力量。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手裡的刀了，然後是和腳。

他很高，人也過專業訓練，作比常人迅速很多，速度似乎完全沒有到那把匕首的影響。

蘇梨也立刻了，往前跑了兩步，在彎刀刀刃襲至眼前的時候，一個下劈藉著慣從那人下穿過，來到剛剛那把刀掉落的位置。

這裡有一灘積水，在那人把刀踢開的時候蘇梨才發現的。

那人的反應很快，迅速回頭，幾乎是同時的，蘇梨掃了那人一腳的水。

水裡有泥沙，那人下意識的擡手擋眼睛，就是這個空檔，蘇梨來到那人後，抓住匕首手柄用力一擰，然後拔出，對著那人的頸側了進去。

像被點了道一般，那人的作僵滯，沒了反應。

蘇梨拔出匕首，一下子噴涌如柱，然後被越來越大的雨水倒沖淡。

片刻後，那人直的向後倒去，濺起一地水花，蘇梨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在那人面前蹲下，擡起他的右手手骨，將片片剮下。

雨水模糊了的視線，下手卻沒有毫的遲疑和停頓。

不知道過了多久，箱子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趙啓出現在巷口。

蘇梨偏頭看了他一眼，復又回頭，將被颳得只剩下骨頭的手骨一刀剜下。

做完這一切蘇梨才起面對趙啓，他冷靜的看著蘇梨，好像沒有看見那，沉聲問：“你怎麼出來了？”仔細聽的話，他的語氣裡甚至夾著一關切。

你去哪兒了？

蘇梨想問，還沒問出口，趙啓已下外衫纏在腰上：“你傷了，我馬上帶你去醫館。”

趙啓說完把蘇梨抱起來，蘇梨沒有掙扎，越過他的肩膀往黑漆漆的巷子口看了一眼。

想，總會還回去的。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二姐的那些折辱，總是會幫忙還回去的。

現在只是個開始……

蘇梨的傷口有點深，只差一點就會傷到肚皮下面的腸道，給看病的大夫以爲趙啓是蘇梨的相公，把他狠狠的數落了一遍。

趙啓悶頭認罵，沒有反駁，等大夫幫蘇梨包紮好，開了藥方，又把蘇梨抱回留仙閣。

回到房間，那個木盒還在，蘇梨心裡已有準備，手要打開，被趙啓制止。

“我看過了，是一條手臂。”

“是嗎？”

蘇梨應著，表很平靜，固執的掙開趙啓的手打開盒子。

盒子裡的確是一條手臂，手臂上的腐並沒有被剔除，發出惡臭，上面還有將破未破的袖，正是蘇喚月棺那日穿的。

手臂從肩膀被齊整切斷，到手腕骨的地方戛然而止，切口都很平整。

蘇梨拿出悉心保管的手骨放到手臂切口，二者完銜接。

二姐，我會剮了安玨的！

你放心，我一定會剮了他！

蘇梨在心裡一遍遍複述，面上卻沒有任何表變化的把木盒合上。

雨是後半夜停的，屋檐尚在往下滴水，蘇梨和趙啓便再度啓程。

他們離邊關還有很遠，耽擱不起。

幸運的是，從蘅州離開，接下來幾日天氣都很晴好，爲了把在蘅州耽擱的時間補回來，蘇梨和趙啓路過定州的時候沒歇腳，一口氣趕了八天的路，直到耗盡水壺裡最後一滴水，纔在貢州歇下。

貢州離邊關只剩三天的路程，說是州城，卻比隴西縣大不了多，離皇城太遠，這裡魚龍混雜，地頭蛇甚至過了州府衙。

一進城，蘇梨就敏銳地覺他們被盯上了。

跟蹤他們的人並沒有很高明的技巧，蘇梨和趙啓不聲的在城中七拐八拐，那跟蹤的人丟了目標，在街頭轉了一圈便離開了。

“咳咳！”

蘇梨低咳兩聲，連日趕路，的傷口有些併發癥，已經燒了兩日。

“先去醫館！”

趙啓說完要扶蘇梨，被蘇梨擡手拒絕：“先找地方落腳。”

落腳的地方還是找的煙花之地，不過貢州更加荒涼，煙花之地沒有建築高樓，而是藏匿在地下，與地下賭坊混在一起，裡面的關係更加錯綜複雜。

煙花之地做的都是良爲娼的買賣，老鴇背後多半有背景支撐，如果沒有靠山，那老鴇和夥計也都是些狠人，要想在這裡鬧事，總是要比在其他地方多費些心力，這也是蘇梨一路以來選擇在煙花之地落腳的原因。

地下賭坊的環境很不好，蘇梨一進這裡咳嗽得更厲害，兩人把上剩下的大多數盤纏都砸了出來才訂到一個房間，進了房間以後，對方很快送來熱水和吃食。

然而熱水只有一盆，飯食則只有四個白麪饅頭和兩碗清湯寡水的稀飯。

洗澡是指不上了，蘇梨擰帕子簡單清洗了下傷口，重新換了藥。

傷口有些潰爛了，況不大好，但還能堅持下去。

算算時間，楚懷安和陸戟應該已經接到使臣團在返京路上了，使臣團護送著公主和王上，一日走不了多路，人數又衆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說不定明日或者後日蘇梨和趙啓就能遇到他們。

這是在不出意外的況下，蘇梨很清楚，意外是一定會出的。

安玨玩了一路的把戲，像貓逗弄著老鼠，時機到了，就會想要一爪子把老鼠拍死，更何況蘇梨在蘅州還絞了他一隻爪尖。

以安玨的子，是絕對不會讓蘇梨順順利利和楚懷安見面的。

他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來見自己呢？

會再故弄玄虛讓人送一點殘骸來，還是會親自帶著來見自己？

亦或者他會人把自己綁過去？

“先吃點東西吧，你的傷口染了，一會兒你在這裡休息，我去醫館幫你抓點藥回來。”

趙啓說著把一個饅頭遞給蘇梨，蘇梨接過，先喝了兩口粥才小口小口的吃起來，發著燒，其實一點都不想吃東西，但必須儲存力。

安玨很快就要現了，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強迫自己吃完半個饅頭，蘇梨實在吃不下東西了，走到牀邊坐下，邦邦的牀板發出吱呀的輕響，有點犯困，但這牀很好的打消了想要睡一覺的念頭。

趙啓默不作聲起往外走去，走到門外，蘇梨啞著聲音喚了一聲：“趙大人！”趙啓不明所以的回頭，蘇梨有些乾裂的脣叮囑：“路上小心！”

的嗓子之前被灼燒過，一直沒有恢復，如今發著燒，聲音自然更加難聽。

這四個字說得很慢，似是因爲嗓子很乾，說出來混雜著艱，讓趙啓臉上閃過片刻的怔忪，不過只是一瞬他便恢復了正常，微微頷首，隨即大步離開。

等他一走，蘇梨的肩膀立刻垮了下來，像失去支撐一般的倒在牀上，呼吸有些急促，呼出來的氣息又滾燙了幾分。

蘇梨翻側躺，背對著門口，抱住斜挎在上的包裹。

二姐，再等等，我很快就能爲你報仇了……

貢州表面是個並不富庶的城池，地下卻有著遠昭國最大的黑市帝國，在這裡，有人倒賣兵，有人販賣前朝宮廷用之，當然也有殺手在這裡明碼標價做買賣。

這裡的地下像迷宮一樣，因爲沒有照，常年點著燈，不分晝夜，無論什麼時候進到這裡，只要你有足夠多的錢，都可以買到你想買的東西。

蘇梨來過這裡一次，是五年前從京都到邊關的時候，陸戟帶來的。

那時陸戟是穿的常服瞞了份進來的，這個地方是三不管的灰地帶，安玨如果要藏，這裡是最好的藏之所。

如果安玨在這裡，從蘇梨踏進貢州，他應該就已經知道蘇梨的存在。

以他的格，送到眼前的報復對象，他不可能會放過。

蘇梨一點點想著，房門突然發出一聲輕響，蘇梨的猛地繃，不過沒有作。

片刻後，一方溼潤的散發著詭異氣味的絹帕捂住蘇梨的口鼻。

是迷藥！

蘇梨連忙屏住呼吸，儘可能的放鬆，假裝自己已經昏迷。

片刻後，絹帕被拿開，蘇梨覺來人把自己扛了起來。

男人堅實的肩膀和斜掛在上的那截手臂恰好硌在腰腹的傷，蘇梨可以清晰的覺到傷口重新裂開又奔涌了出來。

沒有吭聲，努力讓呼吸保持在穩定頻率，來人扛著快步往前走著，目標明確的繞了一個又一個彎，不知道過了多久，地下城的熱鬧喧囂被甩出很遠。

男人的步子慢下來，然後蘇梨覺他似乎扛著自己在往上爬。

蘇梨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視線有些昏暗，適應了片刻，看見一件悉的短打上。

服是糙的棉麻做的，穿在上其實很不舒服，尤其是一路這樣不分晝夜的趕路的話，會被服磨破皮，到都火辣辣的疼。

“趙大人，你想帶我去哪兒？”

蘇梨驀的開口，銳利的匕首抵在趙啓的脖頸，只要稍微用點力，趙啓就會像在蘅州雨夜的那個人一樣死掉。

“你沒暈？”

趙啓的聲音很冷靜，毫沒有被抓現行的慌，蘇梨的手又了，刀尖刺趙啓的脖子一寸。

“沒有。”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從問陛下要你陪我走這一遭開始。”

“既然你早就開始懷疑，就不應該問我剛剛那個問題，蘇縣主不是想見安主蔚嗎？下正要帶你去見他。”

趙啓回答，聲音很穩，篤定蘇梨不會在這個時候殺了他。

刀尖又沒一分，蘇梨聽見自己清冷得沒有一溫度的聲音：“他不會輕易來見我，告訴我他會躲在哪裡看你對我行刑？”

分給朋友：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