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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時一刻，蘇梨提著燈籠來到皇宮一隅，一個人見走來，立刻欣喜地迎上來。

“阿湛一直在等你，但時辰太晚，他實在熬不住就先睡下了，要進去看看他嗎？”嶽煙低聲音問，抓住蘇梨的手，到一片冰涼，不由得皺眉：“阿梨的手怎地這般涼寒？”

“無事。”

蘇梨習慣的說，嶽煙皺著眉一臉不放心：“你總是將這兩個字掛在上，方纔在宴客廳我看得分明，你這手連酒杯都端不住了，怎會無事？”

“了些傷，以後慢慢練，總會好的。”

蘇梨看得很開，一如當初知道自己臉上會留疤一樣。

嶽煙知道的脾，也不再多說：“太醫院的醫書古籍很多，這些日子我翻書泡了一些藥酒，對修復筋骨應該有些效果，你先隨我去藥酒，待天亮以後再去看阿湛吧。”

太醫院的醫書古籍上記載的都是好方子，況且以嶽煙現在的份，要從庫房拿些好藥材也很容易，泡出來的藥酒療效自是非同一般。

嶽煙把藥酒拍到蘇梨肩上的時候，立時便如火燒，新傷與舊傷一起燒灼，錯如網，蘇梨額頭很快疼得出了一層麻麻的汗。

嶽煙拿了帕子幫汗，知道現下不好，聲寬：“這藥我找人試過的，只是剛開始會灼痛難忍，你且堅持一下。”

說完又不自覺紅了眼眶：“這一去你怎地又了這麼多傷？好好的子骨是不想要了嗎？阿湛還小，將軍和國公大人又不在他邊，你就不能顧念阿湛一些，安安穩穩過日子嗎？”

“阿湛邊不是還有你麼。”

蘇梨著氣說，藥酒從滲，似乎連都灼燒起來，蘇梨腦子暈乎乎的有些發沉，嶽煙又抹了些藥酒在右手手腕的傷。

“阿湛自小就是有脾氣的，他不與我親近，只想要你這個孃親！”

嶽煙是想用蘇湛把蘇梨拴住，蘇梨不的套，故意歪曲的意思：“姐姐可是在跟我告狀，莫不是這幾個月阿湛不聽話，給你惹麻煩了？”

“阿梨！”

嶽煙氣惱的瞪著蘇梨，又氣又心疼，險些被蘇梨惹出淚來，蘇梨連忙求饒：“姐姐說的是，如今我雙手已廢，也做不什麼事，不會到跑給旁人添麻煩的，日後等姐姐開個醫館，我老老實實在醫館給你煎藥當夥計嗎？”

“你說真的？”

嶽煙的眼神亮起來，當真是不想蘇梨再做那些危險的事。

這模樣讓蘇梨想到蘇喚月，眸子微暗，認真的點頭：“真的，等使臣團離京，將軍重回塞北，一切都塵埃落定以後，我做些買賣賺錢，時不時還能給軍中將士送些補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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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梨是認真在做打算。

經過軍餉貪污一案，意識到京中與邊關兩地消息互通的重要，萬千將士在邊關鎮守，京裡需要有可靠的人看著。

現在子不行了，在戰場上只會是累贅，倒不如留在京中，到時還能看顧一二。

蘇梨能留在京中，嶽煙自是十分高興，不過很快又遲疑起來：“那阿梨與將軍……”

“我與將軍怎麼了？”

蘇梨一臉茫然，這裡沒有旁人，嶽煙說話也沒那麼多的遮掩：“你們豈不是要分隔兩地？”

“……”

蘇梨沒想到嶽煙還有這樣的顧慮，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嶽煙又道：“軍中生活艱苦，將軍又年輕氣盛，阿湛尚且年，若是你們趁機要個孩子，阿湛約莫也還能與弟弟妹妹好好相，只是分居兩地難免寂寞……”

眼看嶽煙越說越離譜，蘇梨不由得扶額：“煙姐姐，我雖心悅將軍，但對將軍沒有那樣的意思。”

“怎會沒有那樣的意思？你若真心喜歡一人，自是想將心都付於他。”嶽煙皺眉問，似乎完全不理解蘇梨的話。

“時辰不早了，好姐姐，先讓我休息一下，改日咱們再討論這件事好嗎？”

蘇梨求饒，今日在宴席上跳了一曲舞，是真的有些累了，加上藥酒灼燒，酒氣似乎侵了理，腦子也昏昏沉沉起來。

“抹了藥酒以後的確會出現嗜睡的況，我再給你抱牀被子來。”

嶽煙不再糾結，抱了被子過來與蘇梨一同睡下。

屋裡安靜下來，蘇梨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眼看要睡著，嶽煙忽的輕喃了一句：“阿梨，你未到邊關以前，與侯爺可是有？”

蘇梨的呼吸頓了頓，沒有說話，隔了一會兒，覺嶽煙作輕的幫掖了掖被角。

嶽煙很快睡著了，蘇梨反而沒了睡意。

過去五年在邊關，軍營裡都是糙老爺們兒，面對的都是兵荒馬的事，爲了讓不拖後，陸戟沒把當子看，自己也把自己當男人。

腦子裡想的全是如何殺敵如何胡人再不敢侵，在戰場上，陸戟救過數次命，也幫陸戟擋過刀，心悅於他，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可從沒想過要和陸戟做男之事。

幫他照顧好阿湛，孝順國公大人，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不就夠了嗎？

男之事……

極突兀的，蘇梨想到之前在逍遙侯府，楚懷安對自己不規矩的親暱行爲，心頭不由得一悸。

不是這樣的！

蘇梨搖頭打斷思緒，翻了個，強迫自己睡。

五年前離京的時候，的心就死了，五年前和楚懷安無，五年後也不會有！

心神被擾，蘇梨睡得並不是很好，做了稀奇古怪的夢，再度醒來時，蘇湛神采奕奕的趴在牀頭看著。

見醒來，立刻咧脣笑起，出兩排潔白整齊的好牙：“孃親！”

他笑得很是燦爛，比離京之前又長高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長個兒的原因，嘟嘟的臉瘦了一圈，約可以看出兩分與陸戟相似的廓。

“阿湛，早。”

“不早啦，已經快到中午啦！嶽姨早就去太醫院看書了。”

擡頭看向窗外，果然已是日上三竿，睡過頭了！

蘇梨連忙起牀，洗漱完畢，宮人送上膳食，蘇梨和蘇湛一起吃了飯。

蘇湛心好，胃口也好，一口氣吃了好多，吃完小肚子鼓起來，打著飽嗝兒在屋裡轉圈，怕他積食，蘇梨幫他了小肚子。

蘇湛有些不好意思，覺得丟了小男子漢的面子，繃著小臉道：“孃親，我沒事，出去走兩圈就好了。”

在宮裡，最好還是不要隨意走。

蘇梨本想勸誡蘇湛，卻被蘇湛拉著襬往外面走去，邊走蘇湛邊興沖沖的說：“我每日飯後都要在外面走走的，嶽姨也說飯後多走走，對很好的。”

聽他此言，這幾月都有在周圍走消食，蘇梨便放心了些，沒掃他的興。

蘇湛雖然看上去瘦了些，但穿打扮並不比走時差，他今日穿了一寶藍錦，服是由務府統一定做的，襟、袖口和襬上都有巧的暗紋，腰帶上也攢著玉石，看上去仍舊是份不俗的小公子一枚。

況且一路走來，那些宮婢見了他都會頷首向他見禮，然後纔是向蘇梨行禮。

由此可見楚凌昭讓他住在宮裡，卻毫沒有苛責於他。

走了一會兒，蘇湛沒那麼難了，又回到蘇梨邊，抓著蘇梨的手眼的問：“孃親，爹爹也回來了嗎？我什麼時候可以見爹爹啊？”

“阿湛想見爹爹，需要陛下同意才行，等有機會了我幫阿湛問問陛下再告訴你好嗎？”

“嗯。”

蘇湛點頭，有些失落。

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並不是經常能見到自己的爹爹，那個時候在塞北，爹爹總是要出去打仗，他見得最多的是軍營裡那些打赤膊說葷話的叔叔伯伯和塞北漫天的黃沙，現在回了繁華的京都，他知道自己的爹爹和祖父是地位很高的，但想見爹爹更難了。

“阿湛……”

察覺到蘇湛的緒不對，蘇梨他的腦袋想要安，蘇湛擡起頭來，認真的看著蘇梨：“孃親，你說爹爹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阿湛怎麼會有樣的想法？你是你爹爹的骨，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你的人，他怎麼會不想要你呢？”

蘇梨蹲下想把蘇湛攬進懷裡，被蘇湛避開，他臉上浮起一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戾氣：“阿湛沒用，又小又脆弱，遇到危險就只會拖爹爹的後退，阿湛是爹爹的累贅，所以爹爹不會要阿湛了！”

蘇湛說著說著緒激起來，蘇梨不知道他這幾個月是不是聽旁人說了些什麼，想拉住他好好通，手卻使不上力，被他掙扭頭跑開。

“阿湛！”

蘇梨追上去，蘇湛看著雖小，兩條小短卻跑得極快，蘇梨一時竟還追不上他。

繞過花園的彎彎繞繞，蘇湛沒了影子。

蘇梨擔心他會闖出什麼禍來，心裡焦灼，正想去太醫院找嶽煙想辦法，突然聽見一聲尖。

阿湛！

心頭一，蘇梨循聲跑過去，跑了一會兒，遠遠地看見瀲辰殿的門匾折著刺眼的芒，蘇湛的呼聲從裡面傳來：“孃親，救命啊孃親！”

蘇梨立刻提步闖殿中。

自從蘇家滿門被流放以後，瀲辰殿漸漸幾乎了冷宮，一開始還有侍衛把守著，後來楚凌昭沒工夫管蘇挽月，便撤走了侍衛，讓人把殿門關上，只按時送飯菜來。

蘇梨殿中，一眼就看見站在殿門外的蘇挽月和抱著的死活不肯撒手的蘇湛。

蘇挽月早已沒了皇貴妃的高貴，上穿的服髒不堪，頭髮也蓬著遮蓋了大半容貌，手裡高舉著一個小包袱，似要將它扔到地上。

“住手！”

蘇梨喊了一聲大步衝過去，蘇挽月本沒聽見蘇梨的聲音，狠狠把包袱擲下。

蘇挽月的作太快，蘇梨本趕不及。

“啊！”

蘇湛了一聲扭過頭去，似是害怕看見什麼可怖的景象。

“哇哇~~”

嬰孩響亮的啼哭劃破張的氣氛，蘇梨趴在地上鬆了口氣，手肘在地磚上破了皮，火辣辣的疼著。

顧不上看手上的傷，蘇梨連忙打開包袱查看孩子的傷勢，打開以後整個人愣住。

這是個生來就有畸形的孩子。

孩子的左腳沒有腳趾，右手有六指頭，右半邊臉有一整片烏黑的胎記。

臉。

蘇梨心頭一跳，明白這個孩子的份。

這是蘇挽月誕下的皇子，遠昭國的皇長子。

楚慎，慎字源於他的父皇希他謹言慎行，字憫泓，憫乃同可憐，他尚未出生之時，他的父皇就已經預料到了他一生的悲哀。

他是不被自己父皇期待呵護的孩子，只是用來懲戒一個犯錯妃子的工。

“孃親！”

看見蘇梨把孩子接住，蘇湛高興的喊了一聲，連忙鬆開蘇挽月跑到蘇梨邊。

“啊！！！”

許是被蘇湛那一聲‘孃親’刺激到，蘇挽月捂著耳朵尖起來：“不要我！我不是你孃親！怪！你是個怪！滾開，不要靠近我！”

蘇挽月喊著跑回殿中，想關門，門口卻躺著被殺害的來送飯的宮人的。

一直關不上門，便放棄了，繞過屏風躲回暗的宮殿，有了屏風的遮擋似乎讓有了安全，尖聲便漸漸小了，然後蘇梨聽見唱起歌來。

那歌是們時聽過的謠，曲調悠揚，是用來哄孩子睡用的。

把自己的孩子丟了，卻又給自己編織了一個虛假的夢，也許在那夢中，並未拿腹中孩子做賭算計，也並未被帝王冷落厭棄，生下了一個健健康康的皇子，將來會以皇長子之名，被冊封太子，然後榮登大統！

真可悲……

蘇梨在心裡想，輕輕拍了拍楚慎的背。

無論蘇挽月如何，孩子是無辜的。

“孃親，我們能帶他去看醫嗎？”

蘇湛低聲問，在這裡住了幾個月，他約知道這個孩子的份，也知道皇帝並不喜歡這個孩子。

“不能。”蘇梨否決，蹲下來對蘇湛道：“阿湛，你去太醫院找嶽姨過來好嗎？”

“好！”蘇湛應聲跑出去。

孩子才幾個月大，並不算很重，但蘇梨抱了一會兒便有些抱不住了，正想找個地方坐一下，忽聽門外傳來細小的談聲，片刻後，忽宛在宮人的指引下走進來。

蘇梨抱著孩子不得章法，楚慎哭得越發厲害，他本就不好，邊哭又邊開始咳嗽，小小的一隻好似要將肺腑咳出來似的。

“縣主，讓兒試試吧。”

忽宛輕聲說著，三兩步走到蘇梨面前，不由分說的從蘇梨手裡接過孩子。

手上猛然一輕，蘇梨有些不安，下意識的想把孩子搶回來，卻見忽宛一手託著楚慎的屁，一手託著楚慎的背輕輕地搖晃起來。

“好了好了，不哭了，沒事啦。”

忽宛聲哄著，手法極嫺的幫楚慎順著氣，很快，楚慎便安靜下來。

這一番作做得行雲流水，倒像是生養過孩子一般。

可若是已爲人婦，忽韃怎會讓來遠昭和親？這不是擺明了要給人難堪招惹事端嗎？

正疑著，忽宛看向蘇梨溫笑著解釋：“我與族幾位王嫂甚好，平日也幫們抱過孩子，縣主方纔的手法不妥，孩子不舒服因此纔會一直啼哭不止。”

忽宛說著把楚慎還給蘇梨：“縣主不妨學著像我方纔這般抱一下。”

的語氣懇切，完全是出於善意，讓人生不出一點反來。

蘇梨學著剛剛的作接過楚慎，楚慎果然沒有再哭，只含著手指，睜著又圓又大的眼睛好奇的看著蘇梨。

他這雙眼睛隨了楚凌昭，懵懂無辜的看人時，直看得人心。

蘇梨衝他笑笑，又想到方纔忽宛看見楚慎的模樣竟然毫沒有覺得詫異或者害怕。

難道不覺得這個孩子生得與旁人不同嗎？

蘇梨第一眼看見這個孩子的時候，都被嚇了一跳呢。

忽宛完全沒察覺自己的舉止有何不妥，站在蘇梨邊，手楚慎的下逗弄著他。

“在我們族裡有一個很好的說法，生下來有殘缺的孩子，都是被神靈親吻過的，神靈的福澤太厚重，凡人承不起，因而有些殘缺，但這種殘缺會帶來非常好的氣運，這個孩子的氣運應該也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