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還是初春,他們剛從宣府搬到如今這宅子里的時候,劉嬤嬤就自作聰明的在母親面前說,將自己的孩子抱到母親邊養著。
一早就將算盤打到了自己的孩子上。
不過只是一句討好母親的話而已,自己沒和計較。
后來母親又說了不會將孩子抱走的話,自己也就將此時擱在腦后,算是過去了。
畢竟那句話,也提醒了自己,母親的孤單,母親對孩子的喜歡和,后來也正是因為那句話,促使自己和母親走的更近了些。
那也就罷了。
如今竟為了好,為了面子,敢算計選中的娘。
不給一點教訓,豈不讓越發肆無忌憚?
“我記得劉嬤嬤的兒子,是被安排到了哪家鋪子里當掌柜了是麼?”煙雨看著一旁黑釉茶盞上的黑的發亮的釉緩聲問道。
“是,就在城北的一家糧食鋪子里。當初還是夫人您親自安排的呢!劉嬤嬤那時候可是恩戴德得很!”浮萍有些憤憤不平道。
煙雨輕笑,“你給好的時候,自然會恩戴德,可日子久了,這恩戴德的心也會淡的,所以得時不時的敲打一番,好繼續明白自己的位置。”
“是!”浮萍似乎聽明白了煙雨的意思,臉上也揚起笑來,“主子吩咐,奴婢該怎麼做?”
“找人去那糧店里走一遭吧……”煙雨低聲向浮萍吩咐了一陣子。
在明的人也有打盹兒的時候。劉嬤嬤的兒子在糧店里一直表現的不錯,從沒出過什麼紕。
可當有個出手闊綽的生意人抬走了數石米糧,該結清尾款的時候,卻不知所蹤。他尋到衙門,卻發現那人留下的字據抵押都是假的,人本查無所蹤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這次怕是要栽大跟頭了。
就算自己那自己多年來的積蓄,填清了糧店的虧空,出了這麼大的子,主子恐怕也不會再用自己了。
劉嬤嬤回到家中,看到垂頭喪氣,坐在一邊大把大把揪著自己頭發的兒子,看著蹲在一旁只知道哭的兒媳婦,就是一陣的惱火。
“出了什麼事兒了?又是哭又是揪頭發的?”劉嬤嬤一陣氣悶。
原本收了張李氏的好,如今都得退回去,東西是小事兒,張李氏最后那一句話才窩心口的難,“早就聽說劉嬤嬤在府里如何如何的得臉,如何如何的信任,原來不過是傳言,我看夫人可是一點沒把您往眼里加。一開始他們還跟我說,這對您來說,就是芝麻大的小事兒,切……”
“娘啊……這錢要是賠不上,您說往后還怎麼活啊?”兒媳婦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又開始哭上了。
“什麼錢?多錢?你干什麼了?不是說了不準去賭,難道你不聽話,還是跟著他們去賭了?”劉嬤嬤一耳瓜子扇到自己兒子的腦袋上。
看著手抬的老高,其實扇下去沒用多力氣,看著兒子一把一把的往下拽頭發,已經心疼的不行了。
“沒有!”兒子悶聲吼了一句。
“那是怎麼回事兒?你啥都不說,不是人干著急麼?”劉嬤嬤看看自己的兒子,又看看兒媳婦,沖著兒媳婦吼了起來,“他不說你說,哭哭哭,哭有什麼用?”
“一直在賬房里,當個賬房先生,不說話也就罷了,不會討好主子也就罷了。好容易被夫人賞識,抬舉了個掌柜的,你說你倒是好好干呀!如今弄丟了這麼多的糧食,你把自己賠上吧!”兒媳婦不敢沖著婆婆吼,起轉過臉來,沖著自己男人吼起來。
“啊?弄丟了糧食?”劉嬤嬤登時退了一步,“丟了多?報啊!”
劉嬤嬤的兒子,這才抬起頭來,將前因后果講了出來。
劉嬤嬤也是一陣的失神。
“如今宣家正是危難的時候,倘若是以往,這點兒糧食算什麼……可如今,連主子的吃食都減了一半,這時候,你……你又出了這檔子事兒!怎麼辦……怎麼辦?”劉嬤嬤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喃喃自語。
“娘,您去求求夫人啊,聽聞夫人最是仁厚好說話,您去求求夫人,多說說好話,說不定,夫人就不會計較了……錢咱們還會賠上,不過是寬限點時間,娘?”劉嬤嬤的兒媳婦上前攀住劉嬤嬤的手說道。
劉嬤嬤甩開的手,“去求夫人……你怎麼不去求?安排娘的事兒,我為你那妹子多說了一句好話,夫人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如今我去求,夫人會給我好臉麼?”
兒媳婦蹙眉,不滿道:“當初我就跟你說了別管的事兒,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是您不聽!”
“哦,現在倒來怪我了?那不是你娘家妹子麼?不是跟你沾親帶故,我管的閑事干什麼?”劉嬤嬤怒斥了一句。
兒媳婦不敢與頂,只別過臉嘟囔了一句,“我又沒你管。”
“一個個狼心狗肺的,白瞎了我一片好心……一個個的……”劉嬤嬤卻是指著兒媳婦的鼻子罵了起來。
許是這幾日心中郁結,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兒,讓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越罵越是難聽。
兒媳婦忍了許久,終是忍不下去,一把揮開了劉嬤嬤快到鼻尖兒上的手指頭,“您罵誰呢?說不準就是因為娘這事兒,你得罪了夫人,才出了現在這檔子事兒呢!”
一句話說完,整個家里霎時靜了下來。
劉嬤嬤,劉嬤嬤的兒子,面面相覷。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劉嬤嬤聲問道。
“我,我沒什麼意思……隨口說的。”兒媳婦捂了道。
“是了,我兒這麼久了,從沒出過紕,如今怎麼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那麼巧的衙門里一點查不到……”劉嬤嬤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這是得罪了夫人了呀……我只說了那麼一句好話,我以為夫人不會放在心上……”
劉嬤嬤說到這兒,忽而想起了自己給張李氏的藥,莫不是那藥,夫人也查到了的頭上?
不會吧?夫人平日里不聲不響的,像是什麼閑事都不管,一心只管著養胎,就連孩子的事兒,都是夫人在替持著……
劉嬤嬤尋到煙雨院中的時候,是傍晚的景。
太已經落了山,院子里雖有暑氣,卻不曬得慌。
浮萍正攙扶著煙雨,在院子里緩緩的散著步。
生產的日子一日日臨近,雖憊懶,卻是知道,靈兒說的對,現在多走走,生產的時候,也好遭些罪。
“夫人。”劉嬤嬤一走近,不等有所反應就噗通跪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浮萍,快扶嬤嬤起來。”煙雨在葡萄藤底下的繡凳上坐了。
劉嬤嬤卻是不肯起來。
煙雨溫聲勸道:“您是母親邊的老人兒,跟我面前這麼一跪,讓人瞧見了,以為是我刻薄母親邊的人呢。倒母親擔心,快起來吧。”
劉嬤嬤微微抬眼,覷了覷煙雨的臉,這才就著浮萍的手,緩緩從地上站起了。
“夫人,奴婢做了糊涂事,求夫人大人大量,饒了奴婢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對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謹記在心。”劉嬤嬤沉聲說道,聲音里還有著微微的嘶啞。
“怎麼了?”煙雨卻好似不知般,詫異的看。
劉嬤嬤咽了口口水,此時卻不敢抱著定點兒的僥幸之心,艱難的開口道,“奴婢愚昧,竟收了那娘張李氏的好,在夫人和夫人的面前為說好話……奴婢不該!”
說完,劉嬤嬤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奴婢糊涂,著主子的恩惠,卻存著自己的心思,奴婢有罪。”
說完,又是一個耳刮子。
“好了。”煙雨給浮萍使了個眼。
浮萍趕抓住劉嬤嬤的手。
“說好話,不是什麼大事,劉嬤嬤犯不著這樣。”煙雨淡淡的開口。
劉嬤嬤垂頭,“是……奴婢不該,不該……算計著以為能瞞過主子,給了那張李氏回的湯藥……”
說完,只聽煙雨長長一聲嘆息。
劉嬤嬤嚇得一,噗通又跪了下來。
煙雨抬眼看,“你起來吧,你是母親邊的人,原不該我來管教你。但是母親仁厚,對你又信任有加,你這般辜負我也就罷了。你實在不該辜負母親對你的信任。”
“是,奴婢,奴婢知道。”
“你伺候母親多年,這件事我可以不告訴母親,但只此一次,你若再有那不該有的心思,做那不該做的事。我決不再姑息!你知道母親有多喜歡多重視公子的孩子。如果你再有什麼不當的行為,相信母親也容不下你!”煙雨看著,聲音冷淡的說道。
“是,是!奴婢謹記在心,絕不會再做出這種糊涂之事!”劉嬤嬤叩首。
“扶劉嬤嬤起來吧。”煙雨沖浮萍說道。
浮萍立即強攙起了劉嬤嬤,還將送出了院子。
瞧著劉嬤嬤蹣跚走遠的影,浮萍吐了吐舌頭,輕笑一聲。回到煙雨邊,“主子,能知錯就改麼?”
“誰沒個犯錯的時候?畢竟對母親還是一心一意的。且看著吧。”煙雨側耳向外聽去,輕笑道,“相公回來了!那米糧,明日人去將賬結了吧。”
“是!”浮萍應了聲,吩咐遠的小丫鬟擺飯。
六月天氣悶熱,忽而一場大雨,將這燥熱的暑氣押下去了些許。
宣紹正握著樸刀,站在房檐底下,和前來尋他的路明,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什麼。
忽而一人撐著把大傘,從雨中搖搖晃晃的跑了過來,“公子,公子——”
那人邊跑邊大聲喊。
可雨下的太大,他的聲音也被淹沒在大雨之中,撐著傘的影都有些看不清。
跑近了宣紹了路明才聽見他的呼喊,“公子,夫人,夫人要生啦!”
宣紹聞言一怔,立時沖進雨中,拽著他的肩膀道:“你說什麼?”
“夫人快要生啦,已經……已經發了……”
那人話音未落,便見宣紹放開了他,冒著大雨,一路狂奔,向家中跑去。
路明也不自覺的邁步進雨中,看著宣紹漸漸消失在雨幕之中的影,臉上的神有些怔怔的。
初見之時,還是青的子,輕輕一笑,仿佛比天邊云霞還要耀眼。轉瞬之間,如今已經要為人母了……
路明輕輕搖頭嘆息,明明相遇不晚,為何有緣無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心中住進了的影?是在春華樓勘察現場之時,毫無懼的說:“爺,我記得昨晚的形。”
還是后來站在天牢之外,蒼白著一張臉,卻面容篤定道:“我能聽到宣公子在哪兒!”
還是后來……
不知其所起,亦不知何時便一往而深……
路明頗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幾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的滂沱大雨之中。
天氣燥熱,這突如其來的雨下了無數的暑氣,雨水打在上,打在臉上,并不覺得冷,只是豆大的雨珠將人砸的有些疼。
來不及趕回家的人們,都在附近的房檐底下躲雨。
偶有路人瞧見路明緩緩走在大雨中的影,有些詫異。
路明卻是顧不得路人的眼,一步步踏在地上的水坑里,濺起帶著泥的雨水,對自己的狼狽卻是無知無覺。
忽而一把油紙傘為他擋住了滂沱的大雨。
路明只覺眼前忽而一暗,頓時將不斷砸在上的雨水阻隔在外。
雨滴打在油紙傘上,嘩啦啦的響。
他抬起漉漉的頭,眼神有些氤氳的看著旁撐傘之人。
“上?你來做什麼?”路明的嗓音不知為何有些啞。
上海瀾微微一笑,“走,請你喝酒。”
路明一愣,繼而緩緩點頭,將自己的胳膊搭在上海瀾的肩上,輕吹了一聲口哨,“這天,確實適合喝酒,聽著雨聲,看著雨景,喝著小酒,多自在。”
他故作輕松的語氣,遮掩不住心底的失落寂寥。
上海瀾的肩頭瞬間便被他噠噠的袖染了一大片。
卻見上海瀾毫不在意的點點頭,“是,酒逢知己千杯,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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