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起來,上花鈿,點上口脂,天水碧的聯珠團花訶子上,配一件佛赤的半臂,強烈的彩沖突,襯托出艷一般明麗的人。要是換作平常姑娘,駕馭不了這種,但居上不一樣,越艷麗越張狂,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楊夫人看收拾完畢,上下再審視一番,眼里多了幾分滿意的。其實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和爹爹年輕時候雖都長得不賴,但好像憑二人之力,生不出這樣齊全的郎。是老天爺的賞賜,所以父親給取名居上,就是要樣樣比人強。孩子也不負所,除了那偶爾不拘束的子,讀書也好,紅也好,沒有一樣要這個做母親的心。
轉頭看天,時間差不多了,燒尾宴從未時開始,一直持續到深夜,大家必須提前兩炷香,趕到宮門上。
楊夫人拉著居上出了屋子,到前院時,各房也都來齊了。辛家兒不多,除了長房的居上和居安,就只有二房的居幽。三嬸看著們,艷羨得厲害,嘆道:“每回有這樣的宴席,我就氣自己生不出兒來。我要是也有一個帶著,那該多好!”
楊夫人聽了,笑著把居上推給了,“今日就把殊勝借給弟妹吧,弟妹替我領著。”
顧夫人發笑,打趣一把拉住了居上,“那好得很,一人一個,各得其所。”
婢們送來了幕籬,大家各自戴上,因二叔辛道培在象州做刺史,三叔辛道曇任營州總管,都外放不在長安,所以今日赴燒尾宴,由阿耶領著幾位有了品階的堂兄們。
一家人騎馬乘車趕到太和門前,彼時陸陸續續來了許多赴宴的員和眷,大家熱絡地打招呼,一派祥和氣氛。居上把幕籬的輕紗起,搭在帽檐上,有位夫人看見,笑著對楊夫人道:“殊勝娘子長大姑娘了,上回見,還是好幾年前呢。”
楊夫人說可不是,“這段時間一直在家學織布,長久沒有出門了。恰好今日有宴,帶出來走走,多結識些閨中好友。”
聽得居上一陣心虛,只好報以含蓄的微笑。
夫人說“使得、使得”,招來自家的孩,指指高個子的,“這是我家二娘,荷月。”又指指另一個微胖,長得米團子一樣的,“這是我家四娘,柘月。”
楊夫人忙把三個孩子領到面前,大家見了禮,這就算互相認識了。
這時兩名侍上來引路,謙恭地叉手,“請貴人們隨小人來。”
眾人跟隨引領進了太和門,龍首池在大明宮東苑,是專作設宴聚會之用的。侍邊走邊指引,“前面是靈符應圣院,保平安靈驗得很,夫人與小娘子們可以進去參拜。從這里往北,是龍首殿和馬球場,往南亦有球場和梨園……”
居上對東苑很悉,以前和高存意一起,不知打過多次馬球,現在是人非了,再到這里,不免有憂傷縈繞心頭。
“燒尾宴設在龍首殿。”侍引眾人走在大池邊上,“請眾位夫人與小娘子前往仙臺,皇后殿下及宮中娘子們,在那里等候貴客。”
侍和緩的嗓音流淌過耳邊,時值初夏,白天已經很炎熱了,但池邊涼風習習,驅散了暑氣。放眼看池上,對面的岸邊停了好幾艘畫舫,還有端午競渡后的龍船。居上想起了上年,和高家兄弟及幾位公主泛舟池上,那時候吵吵鬧鬧,誰也沒想到一年后會變這樣。
唉,不再回前塵了,居上收拾心,隨眾上了仙臺,打眼一看,就見盛裝的皇后坐在上首的寶座上。新帝極的時候,命婦們都已經進宮行過朝拜禮,但居上是第一次見到皇后。那是個面相威嚴的子,雖然臉上帶著微笑,但眉眼深,仍有犀利的。
聽說新帝有這樣的就,背后不了皇后的支持。元皇后出武將世家,南攻的軍隊里,有半數是元家的勢力。居上很欣賞這樣的子,不是憑借男人的寵上位,的存在,有特定的價值。
不過現在不是研究皇后的時候,眾人齊齊俯首參拜下去,上首的皇后讓免禮,那聲線,堅毅中仍有溫婉,“上次匆匆一見,礙于禮數不能心,借著今日燒尾宴的機會,和眾位夫人好生聚一聚。大家不必拘謹,各自隨意些,像在家里一樣。”
話說得很客氣,大家連連謝恩附和。皇后和夫人們笑談了幾句,終于開始逐個悉夫人們帶來的姑娘。
皇后將視線調轉到辛家的孩子上,一眼就看見了居上。長偏在皇后耳邊低語,皇后點了點頭,方才含笑問楊夫人:“這位就是右相家的小娘子嗎?”
楊夫人說是,領著三個孩子上前行禮。
皇后又上下打量了居上一遍,“早就聽說過小娘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是個齊整的孩子。”
楊夫人當然要自謙一番,“殿下過譽了,實不敢當。閨閣中的孩子,鮮見人,今日帶來拜會殿下,是為增長的見識,若有什麼不足之,還殿下指點。”
皇后擺了擺手,“我看小娘子進退有度,得賴于右相與夫人平日的教導。”
居上聽們你來我往說場面話,自己臉上必須掛著得的笑,笑得時間久了,角簡直要筋。
還好,皇后沒有過多關注,很快便將注意力集中在了中書令家的小娘子,就是先前太和門前遇見的,那位柘月的郎上。居上松了口氣,知道自己險些嫁給前朝太子的過往,勢必不符合皇后擇媳的標準,這樣很好,的婚姻不用再屈服于皇命,終于可以嘗試接自己喜歡的人,爭取和陸給事雙宿雙棲了。
退下退下,喜不自勝,可居安和居幽對投來了悲傷的眼神。在們的眼里,是最了不起的長姐,代表了辛家兒的最高榮耀。們習慣了占優,芒萬丈,但在新朝,居然到如此冷遇,難過之外又很覺不忿。
險些嫁東宮,不也是“險些”嗎,既然沒有嫁,怎麼就被排除在外了!
中書令家的小娘子最后被留在了皇后邊,還賜了座,促膝相談甚歡。居上看柘月中帶怯,滿面紅,這是要出人頭地的預兆啊。
居幽悄悄了長姐的臂彎,居上由衷地說“可喜可賀”。因為自己再也不是人群中的焦點,行可以不限制了。
悄悄從仙臺退出來,這里離龍首殿不遠,還沒到開宴的時候,苑各分布著三三兩兩的員。只可惜找了一圈,并沒有發現陸給事的影。
但東張西,引來了居安的好奇,居安跟著左顧右盼,“阿姐,你在找誰?”
居上說:“阿兄。”
辛重威是一母的同胞,一向知道慕陸觀樓,如果央他創造個時機讓他們見上一面,阿兄應當不會推辭吧!
想好了,如果能有機會面對面說上話,就打算單刀直,干脆捅破窗戶紙。不是小家子氣的孩,這個時代也提倡這種勇敢,喜歡就說出來,大大方方坦坦。畢竟現在的年輕人雖然大多晚婚,但到了二十出頭,終歸要家了。也害怕自己瞻前顧后,錯過了好姻緣。
居安是個傻子,四六不懂,阿姐說什麼,就信什麼,果然認認真真開始尋找阿兄。找了一圈,在橋堍上發現了辛重威,忙招呼居上,“阿兄在那里!”
居上一喜,見他在與人說話,不好立刻上前去,就站在池畔靜待。重威的視線不經意掃過來,看見妹妹在不遠,知道有話要說。三言兩語打發了閑談的同僚,走過來詢問:“你們怎麼不在仙臺跟著阿娘,跑到外面來做什麼?”
居上磨磨蹭蹭,期期艾艾,“阿兄,那個……我啊……”
辛重威立刻明白了,“你是想問,今日陸觀樓在不在,對嗎?”
這下靦腆地笑了,“知我者,阿兄也。”
只有居安還沒弄明白,“陸觀樓是誰呀?”
辛重威沒有明說,只是含糊一笑,“將來你就知道了。”說著回朝北指了指,“先前我看見他在承暉亭,還在與兩位同僚商討公務。你稍等一會兒,我去給你傳個話,讓他過來見你。”
這倒頗有刻意安排的意思了,像男之間的緣分,就要那種不經意的巧合。
居上說不必了,清了清嗓子道:“我正想隨意走走。”說罷沖阿兄笑笑,辛重威頓時心領神會。
來赴燒尾宴的都是有份的人,并且深宮沒有登徒浪子,就算姑娘獨行,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何況這東苑,沒人比更了,遂道好,“只是別走太遠。”復對居安道,“母親不見你們,必定要找人的,你回母親邊去,萬一母親問起,就說阿姐去見一位故人。”
居安這小尾被斬斷了,不大愿,但又沒辦法,只好對居上道:“阿姐快些回來。”
居上擺手表示知道了,想起即將見到心悅的人,就忍不住高興起來。
說不定,自己不算單相思,只因先前被定了太子妃,彼此都不便有其他想法,這才按捺的。就說自己的人品相貌,但凡有那個意思,隨便拋個眼,還不把人迷死!
居上給自己加油鼓勁了一番,整整儀容,摁了下額頭的花鈿,擺出從容的姿態,篤悠悠往北去了。
如今年月,并不過度講究男有別,在一赴宴,隨意走往來,都是被允許的。只要留神,千萬別遇見阿耶,沒有阿耶警告的眼神,就是活潑的,奔放的。
佯佯地走著,知道承暉亭的位置,沿著池邊長廊一路過去就到了。
這初夏的黃昏,碧青的池水倒映著巍峨的宮闕,人分花拂柳而行,如果有畫師將這幕畫下來,定是賞心悅目的傳世名畫。
漸漸近了,抬眼,承暉亭果真有人在,阿兄的消息很可靠。只不過那人背對著的方向站立,雖仰慕陸觀樓,但對他談不上多悉,反正那形寬肩窄腰,拔如松,最好的,當然屬于陸給事無疑。
嘖,蹀躞帶的位置束得那麼高,下半看上去真是無比頎長。不像二叔上下五五分,那時從象州回來,人忽地胖了兩圈,蹀躞帶了承托大肚子的工,從正面看,只看見圓圓的肚皮,和鞓帶墜下來的鎏金銅飾。
不過背影罷了,就讓居上小鹿撞,暗笑自己沒出息,有賊心沒賊膽。
他們喁喁低語,在談什麼,一時沒聽清楚,只看見談的那兩個人叉了叉手離開了,真是天降的好時機,于是立刻壯膽踏進了涼亭。
“陸給事。”溫煦地喚了聲,想好了接下來如何最大限度展現自己的風姿。
結果那人轉過來,深濃的眼眸,出滿腹狐疑。
居上五雷轟頂,干笑起來,“啊……啊……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倒霉……沒……沒想到,長安這麼小,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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