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七爺是通家之好的長輩，兩家人除了日常好之外，生意上也常有往來，是值得信任的人。

田薇沒什麼避諱，很直接地將事經過說了，問他：“不知七叔有否參與此事？”

憑史知州等人，是不可能湊出太多錢財的，這筆錢多半還是會落到明州商戶頭上，理由就是，海防是為了大家好做生意。

吳七爺果然知道：“你是覺得不妥？”

田薇把自己的擔憂說給他聽：“這個套，是針對我們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海防之事辦得不妥，最多是員罰。但若加上賄賂收買這些事，大家都會被拖進來……”

“只有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才會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用錢財遮蓋免災……”吳七爺一拍案幾：“我就一直覺著哪里不妥，也在打聽這主意是誰出的。”

“七叔心中有數，侄就放心了。”田薇松了一口氣。

吳七爺能為明州數一數二的大富商，并不是偶然，其人心思手段老辣，在明州極有聲，只要他肯出面，這事兒多半不能，就怕吳家其他人不愿得罪阿九，要拖后。

吳七爺一笑：“你放心，你七叔還不算老，吳家，我說了算！只是宋如海那邊，恐怕得你親自走一趟。他之前與楊墨也是有往來的。”

宋如海是番商行會的行首，海防之利同樣與番商休戚相關，但他與吳七爺等本地海商之間的關系卻很微妙，既競爭也合作，彼此的人脈利益想法各不相同，未必會聽吳七爺的話。

“行，我去辦理此事！”田薇和吳七爺商量妥當，就著人往宋如海那邊送了帖子。

宋如海當即回了話，請明天午后過去喝茶吃小食。

張過來看喜眉，聽聞此事，頗不放心：“朝廷自來優待番商，只要不是大大惡一般不會太計較。番商利益為先，并不考慮我朝民生大局，只怕宋如海已被尚國公那邊收買，夫人還需謹慎為上。”

田薇沉著地道：“放心，我自有主張。”

次日午后，田薇收拾妥當，將曦哥留給父母照料，帶著喜眉和老周頭出了門。

走到半道，老周頭道：“主母，有人跟著咱們呢。”

田薇不以為意：“沒事。”

多半是阿九的人，不用搭理就好了，料想這些人不敢在街面上對手。

宋如海夫婦在門口迎著了，笑地引。

宋娘子是明州本土人，長得明艷小，子頗熱，先就扶著田薇笑道：“知道您要來，我昨晚就開始準備吃食，都是自家蒸制的糕點，味，您可得多吃些才行。”

田薇握著宋娘子的手，眼睛笑彎月亮，可：“多謝嫂子，您最是知道我吃什麼，我的親嫂子也是一樣，總給我做好吃的，又周到。”

宋娘子大笑出聲：“夫人若不嫌棄，就把我當親嫂子好了。”

說笑一回，賓主落座，茶過三巡，話正題。

田薇按著事先想好的法子，開口就詐道：“聽聞宋行

首主提議商戶集資為尚國公獻禮，并且帶頭捐錢，真是大公無私。”

宋如海夫婦聽了這話，全都吃了一驚。

宋娘子探詢地看向宋如海：“夫君？”

宋如海皺起眉頭，飛快地甩了句大食話出來，嘰里咕嚕一長串。

宋娘子忙拍了他一下，嗔道：“看你急的，邵夫人聽不懂。”

宋如海抱歉一笑，換回本地話：“不知夫人從何得知這個消息？宋某并未做過此事，也和尚國公不。”

田薇佯作驚訝：“沒有嗎？那他們為何這樣說？好多人在夸您呢。”

宋如海急道：“真沒有。我雖是番人，來此也已多年，娶妻生子扎了，此生大概不會回去了，其中的利害關系我曉得……這錢可不好出。”

田薇順勢道：“那是我誤會了。”

通常況下，人在急之時，會忍不住飚出家鄉話，那是真正的緒現。

宋如海急之下說的那一通大食話，與他后來說的漢話完全相應。而他并不知道田薇同樣通大食話。

再看宋氏夫婦的表現，田薇認為宋如海應當和此事沒關系，便道：“實不相瞞，我今天來這里，就是希您不要參與此事，也讓其他番商不要參與。”

宋如海鄭重應下：“我與邵提舉算是忘年，只要你們說不能做的，一定照辦。”

閑聊一回，宋如海想起一件事來：“近日尚國公手下的人與一名保羅的番商往來甚，或許是保羅做的也不一定。您不方便出面，待我去理。”

“那就拜托您了。”田薇斂衽為禮，宋娘子趕扶住：“可使不得，肚子里的小公子不同意呢。”

田薇正道：“怎麼使不得？宋行首不遠萬里把海外諸寶帶到我朝，又將我朝的寶貨販賣至海外，做這些年的行首，帶來許多番商繁榮商貿，令我朝稅利大增，聲名遠揚。日常也曾出力加強海防，這一禮，當得。”

宋娘子見是認真的，不由慨萬千：“夫人今日這一番話，極是公正。可惜這世間有些俗人，總要因為我家夫君是番人而低看一眼，因我嫁他明里暗里嘲笑我。我們憑著雙手勤懇掙錢，克己守法，哪里就低人一等了？真是不知所謂。”

宋如海道：“那不過是眼皮子淺沒見識的人，我你別往心里去，你總記不得。朝廷自來優待番商，邵提舉更是與我好，你對著夫人瞎叨叨什麼？”

宋娘子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有些慨而已……”

田薇科打諢把話題帶過，閑談一回，起告辭：“家中尚有稚子，我該回去了。”

宋如海也道：“我也去尋保羅。”

三人一同出了門，各自分頭去做自個兒的事。

兩天后，便是除夕。

明州街上同樣有儺戲表演，田父和謝氏是第一次在明州過年，曦哥也漸漸大了熱鬧，邵璟不在家，這個年注定熱鬧不起來。

田薇索下了決定：“咱們一早都出去看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