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殺了。”
“你有這本事?”
“他應該一捉住我就殺了我,可是他被仇恨和貪婪蒙蔽了眼睛,用各種各樣的寶貝養著我,我吃很多很惡心的東西,想把我養得時,再吃了我,用我的靈恢復他失去的功力……哦,我忘記告訴你了,他其實已經不是九尾狐了,而是八尾,他的尾被剁掉了一,元氣大傷。他養了我三十年,就要大功告,可那天他不小心,在我面前喝醉了。”
“他把你養在籠子里?”
“嗯。”
相柳沉默了一瞬,手在小六的脖子上挲,“我是排解你寂寞的蛇?”
小六笑,“誰知道呢?也許我才是逗你趣的蛇。”
相柳放開了他,“正事!”
“東槐街上的娼館是你們的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
“串子想娶那里面的一個娼。”
“你想求我幫你放人?”
“那娼館是你們的嗎?”
“娼的名字。”
“看來不是你們的,我也覺得這種刁難不像你的行事風格。”小六咧著笑,眼睛里閃著賊溜溜的,“不用你幫我,我去求另一個人幫忙。”
白雕球飛來,繞著樹打轉,相柳輕飄飄地躍起,落在了雕背上,“這就是你的正事?”
“呃……串子的親事很重要……啊——”
小六坐的樹枝被砍斷,小六跌下。
噼噼啪啪,和樹枝不停地撞擊,雖然緩解了下墜的速度,同時也把小六撞得吐。
砰——小六終于直地砸到了地上,濺起一團煙塵。
球樂不可支,在低空盤旋著,嘲笑小六。相柳立在雕背上,微笑著說:“你充其量就是那顆任人隨便吃的蛇蛋!”
球呼嘯而上,相柳離開了。
小六緩了半晌,才強撐著坐了起來,可頭也暈,眼也花,痛得本走不了。
被驚醒的松鼠探頭探腦地看他。
小六笑瞇瞇地對它們說:“看什麼看?看我出丑啊?我可沒出丑,我這是用小換大,至下次見了那魔頭,他不會想死我了……”
天還未亮,十七尋了過來。小六在一堆斷裂的樹枝中,蜷著子酣睡,一狼狽,角卻噙著笑。
十七蹲下,小心翼翼地摘下他頭臉上的干草枯葉。小六的脖子上有兩個齒痕,隔著領,半半。暗紅的痕,勾勒出約的形。
小六眼皮微微一,“十七?”他睜開了眼睛,對十七無賴地笑,“我又走不了了。”
十七背起了他,小六溫順地伏在他背上。
小六休息了三天,待拄著拐杖能走時,他讓老木做了些菜,請軒來喝酒。
軒如約而至,小六熱地給所有人都倒了酒,老木和串子喝了兩碗,子往后一翻,昏睡了過去。
軒微笑地看著小六,十七安靜地坐在一旁。
小六對軒說:“請你來,是有事相求。”
“請講。”
“串子想娶桑甜兒,想麻煩你通融一下。”
軒不說話。
小六誠懇地說:“我知道也許有些淺言深,但這是串子的終大事,所以我只能厚著臉皮相求。”
“六哥怎麼認為我能幫上忙?”
“我不知道你和阿念的真實份,但我肯定你們來歷不一般,說老實話,我也出于好奇,去探查過,還不小心被你抓住了。只要軒哥愿意,一定能幫上忙。”小六已經諂地開始軒哥了。
軒瞅了十七一眼,說:“我和阿念只想安靜地過日子。”
“是,是,我明白,以后絕不會再去打擾你們。”
軒盯著小六,小六斂了笑容,“我在清水鎮上二十多年了,我就是我。”
軒起離去,“喝喜酒時,記得請我。”
小六眉開眼笑,“好,好!”
老木迷迷糊糊地醒來,“你們……我怎麼一下就醉了?”
小六嘿嘿地笑,“誰你喝得那麼急?下次喝酒時,先吃點菜。對了,你明日再去贖人。”
“可是……”
“我讓你去,你就去。”
回春館里,平時看似是老木做主,可一旦小六真正發話,老木卻是言聽計從。
第二日,老木收拾整齊了,去東槐街贖人,老鴇竟然接了老木的價格,條件是小六無償給們一個避孕的藥草方子。老木喜出外,一口答應了。
辦妥手續,老木領著桑甜兒回到回春堂。
串子看到桑甜兒時,不敢相信地盯著,慢慢地,鼻子發酸,眼眶發。他低著頭,拿起個藤箱,聲氣地說:“我去嫂子那里先給你借兩套服。”
小六一直笑瞇瞇地看著,對老木吩咐,“去買點好菜,晚上慶祝一下。”
“好!”老木提著菜筐子,高高興興地出了門。
小六的臉冷了下來,看著桑甜兒,“你信不信,我能讓你生不如死?”
桑甜兒施施然地坐下,“我信。”
“你究竟是誰的人?”
桑甜兒自嘲地自己的臉,“就我這姿,六哥未免太小瞧我們這行當的競爭了,更小瞧了那些男人!”
“你干嗎勾引串子?我可不信你能瞧上他。”
“我十三歲開始接客,十二年來看的男人很多,串子的確沒什麼長,可只有他肯娶我。”桑甜兒微笑,“三個月前,一個男人找到我,許我重金,讓我勾引串子。我在娼館里沒什麼地位,再不存點錢,只怕老了就會死,所以我答應了。串子沒經歷過人,我只是稍稍讓他嘗到了人的好,他就整日賭咒發誓地說要娶我。我從十三歲起,聽這些話已經聽麻木了,兒沒當真,可沒想到你們竟然真的來贖我。媽媽恨我背著和男人勾搭,故意抬高價格想黃了我的好事。昨天夜里,那個男人又來了,給了我一筆錢,說他和我的易結束,如果我愿意嫁給串子,可以把錢給媽媽替自己贖。”
“你認識那男的嗎?”
桑甜兒搖頭,“六哥應該知道,神和妖都能變幻容貌,我只是個普通的凡人。”桑甜兒跪下,“十二年的娼生涯,我的心又冷又,即使現在我仍舊不相信串子會真的不嫌棄我,會真愿意和我過一輩子,可我想試試。如果串子真愿意和我過,我——”桑甜兒舉起了手掌,對天盟誓,“我也愿意一心一意對他。”
小六看著桑甜兒,不說話。
桑甜兒低著頭,聲音幽幽,“心變得又冷又,可以隔絕痛苦,可同時也隔絕了歡樂。我真的很想有個男人能把我變回十二年前的我,讓我的心,會落淚的同時也能暢快地笑。如果串子真是那個男人,我會比珍惜生命更珍惜他。”
串子拉著麻子,一塊兒跑了進來,“嫂子說……”看到甜兒跪在小六面前,他愣住,忐忑地看著小六。
小六咧著笑,“怎麼了?讓你媳婦給我磕個頭,你不滿啊?”
串子看了桑甜兒一眼,紅著臉笑。桑甜兒如釋重負,竟然子發,緩了緩,才鄭重地給小六磕了個頭,抬起頭時,眼中有淚花。
小六揮揮手,“會不會做飯?不會做飯,去廚房跟老木學!”
晚上吃過飯,串子和桑甜兒沿著河岸散步。那麼冷的風,兩個人也不怕,一直一邊說話,一邊慢慢地走著。
小六拄著拐杖,遠遠地跟著他們,十七走在他邊。
小六的嘮叨終于再次開始,“其實,這是一個很好玩的賭博。甜兒不相信串子會真心實意和過一輩子,現在給串子的都是虛假意。可串子不知道,甜兒對他好,他就對甜兒更好,甜兒看串子對他更好了,那虛假意漸漸地摻雜了真,天長地久的,最后假的也變了真的。可這過程中,不是沒有風險,甜兒在拿心賭博,如果串子變卦,這兩個人里肯定要死一個。”小六微笑著說,“我的生命很漫長,可以等著看結局。”
十七看向前方并排而行的兩人,“軒、為什麼?”
小六說:“我上次深夜跑他家里吃,他懷疑我別有居心,弄了個甜兒出來,不過是想看我背后的倚仗,我如果糊里糊涂求了相柳幫忙,日后可就麻煩大了。現在他也不見得真相信我干凈,不過日久見人心,我是的的確確就干干凈凈。”
“不跟他們一起喝冷風了,我們回。”小六把拐杖塞給十七,雙臂張開,單腳跳著,嘻嘻哈哈地往回跳躍。到了院門,跳上臺階,石板上結了一層薄冰,小六沒提防,腳下打,子向后倒去,跌進了十七懷里。
“哈哈,謝謝了——”小六仰躺在十七懷里,說話的聲音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越來越小了。
小六去抓十七手里的拐杖,想站起來,不想拐杖掉到地上,小六抓了個空,又躺回十七懷里。
兩人呆呆地看著對方,十七突然打橫抱起小六,上石階,過門檻,走過院子,把小六穩穩地立在了他的屋前。
兩人面對面,沉默地站著。
“那個……謝謝。”小六轉,單只腳跳回了屋子。
仲春之月,百花盛開時,老木為串子和桑甜兒舉行了婚禮。
婚禮很簡單,只邀請了和串子玩得好的幾個伙伴,屠戶高一家和軒。春桃又懷孕了,著大肚子坐在一旁,臉上掛著微笑,卻并不和桑甜兒說話。偶爾大妞湊到桑甜兒邊,春桃會立即把大妞拉過去,叮囑著說:“不要去打擾嬸子。”
串子只顧著高興,看不到很多東西,但他洪亮的笑聲,還是讓滿屋子都洋溢著喜悅。
小六啃著鴨脖子,笑瞇瞇地看著。這就是酸甜苦辣織的平凡生活,至于究竟是甜多,還是苦多,卻是一半看天命,一半看個人。
酒席吃到一半時,阿念姍姍而來。
小六立即回頭,發現十七已經不見了。
老木熱地招呼阿念,阿念對老木矜持地點了下頭,對軒說:“軒哥哥,海棠說你來這里喝喜酒,竟然是真的。”
阿念瞅了眼串子和桑甜兒,是毫不掩飾、赤的鄙夷,連高興得暈了頭的串子都到了,串子臉變了。不過桑甜兒并不難過,因為很快就發現,阿念鄙視的是所有酒席上的人,包括小六、屠戶高、春桃,甚至大妞。
阿念那居高臨下、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鄙夷,讓所有人都有點坐立不安,屠戶高想起了自己只是個臭屠戶,上常年有臊臭味,春桃想起了指甲隙里總有點洗不干凈的污垢……串子和麻子地握著拳頭,可是阿念什麼都沒做,什麼話都沒說,只不過姿態端莊地站在那里,看著大家而已。
小六都不得不佩服,這姑娘究竟是怎麼被養大的?能如此優雅盲目地自傲自大、俯瞰天下、鄙夷眾生,還偏偏讓大家覺得是對的。
軒站起,想告辭,阿念卻打開一塊手帕,墊在座席上,坐了下來,“軒哥哥,我沒見過這樣的婚禮,讓他們繼續吧。”
小六簡直要伏案吐,串子要砸案,桑甜兒摁住了他,笑道:“我們應該給這位小姐敬酒。”
阿念俏生生地說:“我不喝,你們的杯子不干凈,我看著腌臜。”
小六心默念,我讓著,我讓著……軒從串子手里接過酒,一仰脖子喝干凈。阿念蹙了蹙眉,不過也沒說什麼,卻又好奇地觀察著酒菜,對老木說:“聽說婚禮時,酒席的隆重代表對新娘子的看重,你們吃得這麼差,看來很不喜歡新娘子。”
八面玲瓏的桑甜兒臉也變了,小六立即決定送客,對軒和阿念說:“兩位不再坐一會兒了?不坐了!那慢走,慢走,不送了啊!”
軒拉著阿念站起,往外走,對小六道歉。阿念瞪著小六,“每次看到你,都覺得厭煩,如果不是哥哥,我會下令鞭笞你。”
小六在心里說,如果不是因為你哥哥,我也會你。
軒和阿念走了,小六終于松了口氣。
他繞過屋子,穿過藥田,向著河邊走去。灌木郁郁蔥蔥,野花繽紛絢爛,十七坐在岸邊,看著河水。小六站在他后,“六年前的春天,你就躺在那叢灌木中。”
十七回頭看他,角含著笑意,“六年。”
小六笑瞇瞇地蹲到十七邊,“麻子和串子都能看出你不該在回春堂,軒肯定也能看出來,何況他對我本就有疑,肯定會派人查你。”
“嗯。”十七雙眸清澈,有微微的笑意,淡然寧靜、悠遠平和,超于一切之外,卻又與山花微風清水渾然一。
小六嘆氣,其實十七是另一種的居高臨下、高高在上,阿念的那種,讓小六想,把打下來;十七的卻讓小六想他,讓他染上自己的渾濁之氣,不至于真的隨風而去,化作了白云。
小六撿起一塊石頭,用力砸進水里,看著水珠濺滿十七的臉,滿意地笑了起來。十七拿出帕子,想,小六蠻橫地說:“不許!”
十七不解,但聽話地不再,只是用帕子幫小六把臉上的水珠拭去。
白雕球著水面飛來,相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小六立即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頭未回地對十七說:“你先回去!”
十七本來心懷警惕不愿走,卻想起了那些半在領口的吻痕,低下了頭,默默轉離去。
小六站在水中,叉腰仰頭看著相柳,“又來送賀禮啊?”又來提醒我多了一個人質。
球飛下,相柳手,小六抓著他的手翻上了雕背,轉瞬就了云霄。
球在天空疾速馳騁,相柳一直不說話。
小六趴在雕背上,往下看,球飛低了一些,讓小六能看清地上的風景。他們一直飛到了大海,球歡快地引頸高鳴,猛地打了幾個滾,小六靈力很低,狼狽地摟著它的脖子,臉煞白,對相柳說:“我寧愿被你吸而亡,也不要摔死。”
相柳問:“為什麼你的靈力這麼低?”
小六說:“本來我也是辛苦修煉了的,可是那只死狐貍為了不浪費我的靈力,用藥把我廢了,讓靈力一點點地散脈經絡中,方便他吃。”
相柳微笑,“聽說散功之痛猶如鉆骨吸髓,看來我那四十鞭子太輕了,以后得重新找刑。”
小六臉更白了,“你以為是唱歌,越練越順?正因為當年那麼痛過,所以我十分怕痛,比一般人更怕!”
相柳拍拍球,球不敢再撒歡,規規矩矩地飛起來。小六松了口氣,小心地坐好。
球飛得十分慢,十分平穩。
相柳凝著虛空,面如水,無喜無怒。
小六問:“你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