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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思》 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

璟猛地把小夭抱住,在雨水里泡久了,他的寒如冰塊。

小夭默默地依在他懷里。

半晌后,璟說:“用了忌的蠱咒,已經被蠱蟲反噬。”

蠱蟲反噬,命不久矣。小夭愣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如何安璟,輕輕地著璟的背。

璟說:“要我三日后接任族長,我沒有辦法再拒絕了。”

小夭道:“我明白。”

“我本來打算,不管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可是現在……對不起!”

“沒有關系,真的沒有關系!”

小夭嘆息,不是不難過,可如果璟連的命都不顧,自私地選擇離開涂山氏,和在一起,那他也就不是小夭喜歡的璟了。

這一夜,璟沒有回青丘。

這一夜,篌也沒有回去歇息,藍枚早已習慣,兒不敢聲張,半夜里,悄悄化作狐貍,溜去查探防風意映,發現防風意映也不知去向。六十年來,已經不是第一次篌和意映同時不知去向,藍枚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哭泣了半晚,并不是為篌的不歸傷心,而是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恐懼害怕。

第二日,晌午過后,璟和篌才回到青丘。

太夫人璟和篌去見

太夫人靠坐在榻上,面看著發黃,可因為收拾得整潔利落,給人的覺一點不像是將死之人。

太夫人問璟:“你可想好了?”

璟跪下,說道:“孫兒愿意接任涂山氏族長之位。”

太夫人了一點點笑意,看向篌:“你可想好了?”

篌跪下,說道:“孫兒永不爭奪族長之位。”

太夫人地盯著他:“你可愿意在先祖靈位前發下誓?永不爭奪族長之位,永不傷害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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篌沉默了一瞬,說:“孫兒愿意!”

太夫人長長地吐了口氣,一邊欣喜地笑著,一邊用手印去眼角的淚:“我總算沒有白疼你們兩個!”

篌和璟磕頭,異口同聲地說:“孫兒讓苦了!”

太夫人說道:“待會兒就讓長老去準備祭禮,明日到先祖面前,篌兒行誓之禮。”

篌恭順地應道:“是。”

太夫人讓他們起來,左手拉著篌,右手拉著璟,左看看、右看看,滿臉笑意,嘆道:“就算死,我也死得開心啊!”

璟看著篌,自從回到涂山家,他嘗試了很多方法,想化解篌和他之間的仇怨,可篌從不接,篌竟然真的能為放下仇恨?

從太夫人屋出來后,篌腳步匆匆,璟道:“大哥。”

篌停住了步子,璟問:“你真的愿意?”

篌冷笑:“你能為了舍棄想要的自由,我為什麼不能為舍棄一點野心?”

一瞬間,璟說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麼,璟道:“既然大哥明知道我并不想要族長之位,為什麼幾十年前不肯配合我?我當年就告訴過大哥,我不愿做族長,我也不恨你,如果大哥肯配合我,早已經順利接任族長。”

篌譏嘲地笑起來:“我想要的東西自己會去爭,不需要高貴完的璟公子施舍!你為什麼不來復仇?是不是原諒了我,能讓你覺得比我高貴?是不是又可以高高在上,憐憫地看著我這個被仇恨扭曲的人?”

篌一步步到璟眼前,璟被得步步后退,說不出話來。

篌抓住了璟的肩膀,力氣大得好似要碎璟:“你為什麼不來復仇?我寧愿你來復仇,也不愿看到你這假仁假義的虛偽樣子!為什麼不恨我?看看你上惡心的傷痕,看看你惡心的瘸,連你的人都嫌棄你,不愿意要你,你真就一點不恨嗎?來找我報仇啊!來報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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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抓住了篌的手,道:“大哥,我真的不恨你!”

篌猛地推開了璟:“為了,我們做好各自分的事就行了,不需要哥哥弟弟的假親熱,反正該知道的人都知道我是賤婢所生,和高貴完的你沒法比。”

著酸痛的肩膀,看著篌揚長而去,心里終于明白,他和篌之間真的不可能再像當年一樣兄友弟恭了,也許現在犧牲自己換來的兄弟各司其職、不自相殘殺,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兩日后,涂山氏舉行了一個不算盛大卻非常隆重的族長繼位儀式。

黃帝、俊帝、四世家、中原六大氏,都來了人觀禮。俊帝派來觀禮的使者是大王姬和蓐收,小夭不暗自謝謝父王,讓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青丘,觀看璟一生中的盛典。

也許因為九尾狐都是白,所以涂山氏也很尊崇白,祭臺是純白,祭臺下的白玉欄桿雕刻著神態各異的九尾狐。

璟穿著最正式的華服,先祭奠天地和祖先,再叩謝太夫人,最后登上祭臺,從長老手中接過了象征涂山氏財富權勢的九尾狐玉印。兩位長老把一條白的狐皮大氅披到了璟上,這條狐皮大氅據說是用一萬只狐貍的頭頂皮所做,象征著九尾狐是狐族之王,表明涂山氏可統狐族。

鼓樂齊鳴,長老宣布禮

璟轉,走到祭臺邊,看向祭臺下的涂山氏子弟。

在他的后,一只巨大的白九尾狐出現,九條茸茸的尾,像九條巨龍一般飛舞著,幾乎鋪滿了整個天空,彰顯著九尾狐強大的法力和神通。

這樣的吉兆并不是每任族長繼位都會出現,所有涂山氏子弟不自地跪倒,對璟叩拜。就連太夫人也跪下了,含著眼淚,默默祝禱:“愿先祖保佑涂山氏世代傳承、子孫昌盛。”

在涂山氏子弟一遍遍的叩拜聲中,站在白祭臺上的璟顯得十分遙遠。

小夭有些茫然,從這一刻起,璟必須背負起全族的命運!他,再不是的葉十七了。

慶祝的宴飲開始,小夭喝了幾杯酒后,借口頭暈,把一切扔給蓐收,自己悄悄離開,沿著山間小道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幽靜的小道,曲曲折折,時而平整,時而坑坑洼洼,看不到盡頭所在,就像人生。

小夭不苦笑起來,害怕孤獨,總不喜歡一個人走路,可生命本就是一個人的旅程,也許只能自己走完這條路。

腳步聲傳來,小夭回過頭,看見了防風邶。

一瞬間,的心撲通撲通狂跳,竟然不爭氣地想逃跑,忙又強自鎮定下來,若無其事地說:“剛才觀禮時,沒看到你。”

防風邶戲謔地一笑:“剛才你眼睛里除了涂山璟還能看到誰?”

他的語氣活只是防風邶,小夭自然了許多,不好意思地說:“來觀禮,不看涂山璟,難道還東張西嗎?”

兩人沿著山間小道并肩走著,腳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顯得空山越發幽靜。

防風邶說:“聽小妹說璟不愿做族長,他為了取消和防風氏的婚約,在太夫人屋前跪了一日一夜。如果他真能不做族長,以小妹的子,很有可能會想個法子,面地取消婚約,可現在璟做了族長,小妹熬了多年的希就在眼前,不可能放棄。”

邶看向小夭:“本以為希就在眼前,卻轉瞬即逝,你難過嗎?”

小夭說:“肯定會有一些難過,不過,也許因為我這人從小到大倒霉習慣了,不管發生再好的事,我都會下意識地準備著這件好事會破滅;不管聽到再的誓言,我都不會完全相信,所以也不是那麼難過。”畢竟,連至親的娘親都會為了大義舍棄,這世間又有誰真值得完全相信呢?

防風邶輕聲地笑:“這子可不怎麼樣,不管再歡樂時,都在等待著悲傷來臨。”

小夭笑:“所以才要貪圖眼前的短暫歡樂,只有那才是真實存在的。”

防風邶停住了腳步,笑問:“王姬,可愿去尋歡?”

“為什麼不去?”

防風邶拇指和食指放在邊,打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一匹天馬小跑著過來,防風邶翻上馬,把手給小夭,小夭握住他的手,騎到了天馬上。

防風邶駕馭著天馬去了青丘城,他帶著小夭走進離戎族開的地下賭場。

小夭接過狗頭面時,贊嘆道:“看不出來啊,狗狗們居然把生意做到了涂山氏的眼皮子底下。”

防風邶給后腦勺上來了一下:“你不怕得罪離戎族,我可是怕得很!”

小夭戴上面,化作了一個狗頭人子,朝他齜了齜狗牙,汪汪著。

防風邶無奈地搖搖頭,快步往里走:“離我遠點!省得他們群毆你時,牽連了我!”

小夭笑嘻嘻地追上去,抓住防風邶的胳膊:“偏要離你近!偏要牽連你!”一邊說,一邊還故意汪汪

防風邶忙捂住小夭的“狗”,求饒道:“小姑,你別鬧了!”

防風邶是識途老馬,帶小夭先去賭錢。

小夭一直覺得賭博和烈酒都是好東西,因為這兩樣東西能麻痹人的心神,不管到多不開心的事,喝上幾杯烈酒,上了賭臺,都會暫時忘得一干二凈。

防風邶做了個六的手勢,奴端了六杯烈酒過來。防風邶拿起一杯酒,朝小夭舉舉杯子,小夭也拿起了一杯,兩人什麼話都沒說,先各自喝干了三杯烈酒。

小夭笑著去賭臺下注,防風邶也去玩自己的了。

小夭一邊喝酒,一邊賭錢,贏了一小袋子錢時,防風邶來找:“去看奴隸死斗嗎?”

小夭不肯起:“你們男人怎麼就那麼喜歡看打打殺殺呢?淋淋的有什麼看頭?”

防風邶把揪了起來:“去看了就知道了,保證你不會后悔。”

坐在死斗場里,小夭一邊喝酒一邊漫不經心地東張西

兩個即將進行死斗的奴隸走了出來,小夭愣了一愣,坐直了子。其中一個奴隸認識,在軒轅城時,曾和邶拿他打賭。于而言,想起來,仿似是幾年前的事,可于這個奴隸而言,卻是漫長的四十多年,他要日日和死亡搏斗,才能活下來。

小夭喃喃說:“他還活著?”

雖然他蒼白、消瘦,耳朵也缺了一只,可是,他還活著。

邶翹著長,雙手枕在腦后,淡淡道:“四十年前,他和奴隸主做了個易,如果他能幫奴隸主連贏四十年,奴隸主賜他自由。也就是說,如果今夜他能活著,他就能離奴籍,獲得自由。”

“他怎麼做到的?”

“漫長的忍耐和等待,為一個渺茫的希絕不放棄。其實,和你在九尾狐的籠子里做的是一樣的事。”

小夭不吭聲了,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把錢袋扔給收賭注的人,指了指認識的奴隸:“我賭他贏。”

周圍的聲音嗡嗡響個不停,全是不解,因為押注的對象和他的強壯對手比,實在顯得不堪一擊。

搏斗開始。

那個奴隸的確是太虛弱了!大概因為他即將恢復自由,他的主人覺得照顧好他很不劃算,所以并沒有好好給他醫治前幾次搏斗中的傷。

很快,他上的舊傷口就撕裂,涌了出來,而他的對手依舊像一頭獅子般,威武地屹立著。

酒壺就在小夭手邊,小夭卻一滴酒都沒顧上喝,專心致志地盯著比斗。

奴隸一次次倒在泊中,又一次次從泊中站起來。

剛開始,滿場都是歡呼聲,因為眾人喜歡看這種鮮淋淋的戲劇化場面。可是,到后來,看著一個渾淋淋的人一次又一次站起來,大家都覺得嗓子眼發干,竟然再不出來。

滿場沉默,靜靜地看著一個瘦弱的奴隸和一個強壯的奴隸搏斗。

最終,強壯的奴隸趴在泊中,站不起來,那個瘦弱的奴隸也趴在泊中,再站不起來。

死斗雙方都倒在地上,這是一場沒有勝利者的比賽。

眾人嘆氣,準備離開,小夭突然站了起來,對著比賽場大嚷:“起來啊,你起來啊!”

眾人都停住了腳步,驚詫地看看小夭,又看向比賽場

小夭:“你已經堅持了四十多年,只差最后一步了,起來!起來!站起來……”

那個瘦弱的奴隸居然了一,可仍舊沒有力氣站起來。眾人卻都激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小夭嘶喊著大:“起來,站起來,站起來!只要你站起來,就可以獲得自由!起來,站起來!”

小夭不知道為什麼,冷漠了幾百年的心竟然在這一刻變得熱沸騰,不想他放棄,想他堅持,雖然活著也不見得快樂,可就是想讓他站起來,讓他的堅持有一個結果,讓他能看到另一種人生,縱使不喜歡,至看到了!

還有人知道這個奴隸和奴隸主之間的約定,頭接耳聲中,不一會兒整個場地中的人都知道他已經堅持了四十年,這是他通向自由的最后一步。

小夭大:“起來,你站起來!”

眾人不住跟著小夭一起大起來:“起來、起來、站起來!”

有時候,人很黑暗,可有時候,人又會很明。在這一刻,所有人都選擇了明,他們都希這個奴隸能站起來,創造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奇跡。

人們一起呼喊著:“起來,起來,站起來!”

瘦弱的奴隸終于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雖然他站在那里,滿污,搖搖墜,可他站起來了,他勝利了!

幾乎所有人都輸了錢,可是每個人都在歡呼,都在慶祝。奴隸的勝利看似和他們無關,但人好的一面讓他們忘記了自己的得失,只為奴隸的勝利而高興,就好似他們自己也能打敗生命中無法克服的困難。

小夭哈哈大笑,回過猛地抱住了邶,激地說:“你看到了嗎?他贏了,他自由了!”

邶凝視著蹣跚而行的奴隸,微笑著說:“是啊,他贏了!”

小夭看到奴隸主帶著奴隸去找地下賭場的主人,為奴隸削去奴籍。

小夭靜靜地坐著,看所有人一邊激地議論著,一邊漸漸地散去。到后來,整個場地只剩下和邶。

小夭凝視著空的比賽場地,問道:“為什麼帶我來看比賽?”

邶懶洋洋地說:“除了尋歡作樂,還能為了什麼?”

小夭沉默,一瞬后,說道:“我們回去吧!”

小夭和邶歸還了狗頭面,走出了地下賭場。

“等、等一等!”

一個人巍巍地走了過來,簡陋的麻布衫,漿洗得并不干凈,可洗去了滿臉的污,頭發整齊地用布帶子束發髻,如果不是了一只耳朵,他看上去只是個蒼白瘦弱的普通年。

他結結地對小夭說:“剛才,我聽到你的聲音了,我記得你的聲音,你以前抱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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