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子里, 大門一關,自天地。
“你就這樣安營扎寨了呀?”陳兮環顧四周后問道。
方茉本來以為第一句是勸回家,都做好接招的準備了, 誰知道陳兮不按常理出牌。
“這里不是好的,你要不要一塊兒住下?”方茉邀請。
“好的你還能嚇哭?”
“所以你也住下唄, 你陪著我我膽子就了呀。”
“那不行, 我還要上學的,你這里太偏了。”
陳兮的拒絕理由無懈可擊,讓方茉完全沒法指責不講義氣。方茉氣道:“你連猶豫都不帶一下, 你就不能裝得有義氣一點嗎?”
陳兮理直氣壯認錯:“是我演技不過關。”
方茉被搞得毫無脾氣, 著腰,無語地仰天長嘆。
“話說回來, 你沒看到什麼小嗎?”
方茉頭皮一麻, 無數阿飄從腦海掠過, “什、什麼小?”
陳兮說:“比如鼠鼠啊, 強子啊。”
方茉神放松, 一副終于被等到了的表,得意道:“我就知道你要勸我回家,想嚇唬我是吧, 得了, 我特意挑的三樓, 哪來的鼠鼠和強子。再說了, 我小學前住鄉下,家里就招待過老鼠,你還不如說這里是兇宅, 那才更能唬住我。”
陳兮教:“是我不夠了解你, 現在知道了。所以方茉, 你住進來之前是確定過這里沒有其他能量吧?”
方茉要炸了:“陳兮你這樣就沒意思了,不許嚇我,否則你別想上學去了,我死也要拖著你陪住!”
“好吧,我選擇上學。”
“哼,你還有什麼招,趕都給我放出來,我一次全給你拆了,別耽誤我之后的時間啊。”
陳兮說:“我現在酸,今天我們去育館找你,我走路走了好幾個小時。”
“早說了你缺乏鍛煉,上次你跟方岳爬三十樓,你看看你快斷氣的樣子,再看看方岳臉不紅氣不。”方茉拉開帳篷門,“進來吧,這里還能躺,你要不要驗一晚營?”
陳兮坐進帳篷,一邊著自己小肚,一邊說:“你這樣營嗎,接下來有什麼計劃?”
“什麼什麼計劃?”方茉也一塊兒坐下。
“你打算在這里堅持幾天?”
“堅持到我爸媽保證不離婚。”
“那你的錢還能堅持多久?”
方茉瞄陳兮腰間的小挎包,陳兮大方打開自己的小包說:“我也可窮可窮。”
“沒給夠你零花?”
“你前兩天不是問家里要錢沒要到嗎,怕我會助紂為,連過年時候給我的紅包都收繳走了,說暫時幫我保管,剩下這點零花剛好夠我日常開銷。”
方茉不由看向窗戶,窗戶年代久,缺了一塊角,玻璃也模模糊糊,外面又沒燈,本看不清那位有錢人在不在。
陳兮順著方茉的視線,說:“別想了,你剛都要對方岳刀子了。”
“那你不是只有指甲刀嗎……”方茉喪氣,“說起來都怪方岳,要不然哪這麼多事。”
陳兮著小肚沒接茬。
方茉瞅:“我說,這種時候你不該好奇一下嗎,你平常不是聽我說八卦?”
陳兮默默嘆氣,然后一字一句道:“在這件事上,我覺得以你的立場以及難以自控的緒,你會說得有失偏頗,而我沒法準確判斷虛實,并且做不到給你提供你想要的緒價值。既然這樣,那我不如不聽你說。”
陳兮平常說話隨,突然嚴肅地說了這麼一長串很書面化的句子,方茉承認自己讀書,腦子纏著麻線,沒聽明白,“你說啥?”好茫然。
陳兮糾結了一會兒,為難地給人翻譯:“我是說,你現在就是火|藥|桶,想炸了方岳,你說得真真假假我不敢信。你現在想告訴我,肯定是希我站你這邊為你搖旗助威,但就算你說的東西沒添油加醋,我也不可能跟著你喊打喊殺。”
方茉果然炸了:“好哇,你居然是這麼看我的,絕,馬上絕!”
門外方岳沒住角,他眼中帶著笑意,垂眸又看向手機屏幕。
陳兮關門之后,方岳捧著手機在原地待了半分鐘,然后才給方老板打去電話,告知他這里的況。
方老板已經在新鎮,聽聞消息大松口氣。時間有點晚,他一路開車人很疲憊,需要補充睡眠才敢重新上路。方老板知道方岳年紀雖小但夠穩重,所以叮囑他:“那你照顧好你姐,稍微忍一忍,要知道你塊頭大,可不能跟你姐還手。我先睡一覺,等天亮了再開車回來。”
掛斷電話,四下空,薄墻破窗的人又沒收著音量,們的聊天聲就變得清晰可聞了。
方岳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又收到方老板發來的短信。方老板出門匆忙,沒帶電板和充電,他說他手機快要沒電,等天亮再上街買充電,有事給他留言。
方岳除了看到方老板發的這條信息,還無意中看到了收件箱的另一條短信。
陳兮平常習慣隨手清理短信箱,所以存留在收件箱里的唯一一條短信就變得扎眼了。時隔大半年,方岳再次見到這段眼的文字——
【阿岳,我跟你爸是真心相的,我很謝你能夠理解我們……我一定把你當我的親生兒子。】
方岳看著這些字,揣陳兮的想法。
然后他又聽到薄墻破窗里的那道聲音,大約現在有些累,聲音中帶著點平時見的倦懶,說——
“在這件事上,我覺得以你的立場以及難以自控的緒,你會說得有失偏頗,而我沒法準確判斷虛實,并且做不到給你提供你想要的緒價值。既然這樣,那我不如不聽你說。”
方岳逐字聽耳,手指挲這部已經被陳兮使用了半年多的舊手機,角上揚,他垂眸再看一遍那條短信。
月明星稀的夏夜,他站在走廊臺,不知吹了多久帶著熱浪的風,背后木門終于輕輕打開。
方岳轉,陳兮長發半披在前,微風勾起幾綹發,一手拂開臉頰上的長發,一手輕輕闔上門,小聲說:“方茉在聽歌休息,別吵。”說著,把悄悄撿回來的手機遞給方岳。
方岳從手上拿回自己的手機,卻沒把另一部手機還給。
陳兮眼見方岳另一只手上握著的手機不松,不解地看向對方。
方岳開口:“沒什麼想問的?”
“嗯?”
方岳著那部舊手機,在面前揚了一下,說:“里面那條短信。”
……陳兮懂了。
“我不是故意看的。”方岳接著一句。
“這本來就是你的手機……”陳兮多有點不該有的心虛。
方岳一想:“所以你才一直沒刪這條短信?”
陳兮沒想到方岳一猜就中。
方岳頓了頓,問:“方茉怎麼跟你說的?”
方茉喊完絕后,躺倒在帳篷里,憂郁地向陳兮訴說父母鬧離婚的事。
方老板天生模樣好,年輕時就有不大姑娘對他有意。但方老板是個媽寶男,方看中方媽好,所以方老板最后就跟方媽結婚了。
方媽生得十分一般,外貌上跟方老板完全不登對,常有人或當面或背后的慨,方媽聽在耳里,再加上婚后方老板邊仍然狂蜂浪蝶不斷,方媽一邊自卑,一邊又恨方老板招桃花,兩人爭吵從沒斷過。
他們最經典的對話之一是——
“我剛生了方茉,為了你方家傳宗接代,我拼著命又馬上給你生了方岳,虧了不知道多,你怎麼對得起我!”
“我、我……我沒控制住跟你那啥是我不好,但你也不能全賴我啊!”
方茉和方岳姐弟相差正好十二個月,連續生產對人傷害極大,但方媽覺得必須生兒子才能綁住丈夫,所以剛出月子沒多久就要求生二胎。
方得知后氣得老寒都差點痊愈。承認老古董思想,多有點重男輕,但本就是人當家做主,從沒要求兒媳婦必須給方家生兒子。后來還對方茉耳提面命,讓腦子清醒點,爸渣,媽蠢,人的是自己的,首先得珍視自己。
另一段經典對話是——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要不是你媽喜歡我,當年你不可能娶我!”
“你有完沒完,還要我說多次,我沒有看不上你!”
方覺自己老寒真的要痊愈了,雖然有那麼點獨斷專權,但從來沒把刀架兒子脖子上他去民政局啊。
每一次爭吵,方老板都賭咒發誓自己清清白白絕無二心,但每一次之后,方媽就變得更加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最嚴重的一次,方媽鬧過自殺,差點跳河。
至于這一回,是因為一個梁燕的人。梁燕不到三十歲,離異后獨自帶孩子,方老板偶然跟認識,看可憐,幫助過幾次,比如最近的一次,就是梁燕兒子夜里發燒,方老板正好在外面,就開車送他們去了醫院。
方媽得知后就跟方老板吵了起來,方老板說方媽不講理,他是好心幫人,別說他潔自好不可能出軌,就說梁燕這個楚楚可憐的人,更不能瞧上他這個四十歲的老男人。
方媽不信這番說辭,那幾天時而歇斯底里,時而渾渾噩噩。
方岳將一切盡收眼底,后來他去做了一件事。
蟬鳴聲聲,風還在徐徐吹著。
陳兮發現方岳買t恤不太講究,他上的t恤被方茉撕扯過后,領口就拉大了,像第一次來方家時見到的方岳,這會兒他領口耷拉,鎖骨清晰,人看著不像平常那麼一板一眼,添了幾分隨心所的姿態。
方岳的手機開不了機,他拿著陳兮的手機打電筒。兩人慢慢走著樓梯,要去街頭的小賣部。
老舊狹窄的樓道里,方岳聲音顯得空曠。
“我找到那個人,給出一點信號,后來就給我發了這條短信,我把短信拿給我爸看。”
方岳很小的時候干涉過一次父母的|事。那年他大約五歲,住在鄉下,家里還沒經歷第一次拆遷,有個曾經追求過方老板的人從外地回來找方老板敘舊,兩人就站在方家院子里說話。都是鄉里鄉親,方也在,方媽當時在院子里生煤爐做吃的,那的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就替方老板理了理服。
方媽看到后臉一下就變了,立刻上前吵起來。方岳原本在院子里玩,見狀他撿起地上的煤爐鉗子,不聲不響就沖那人捅了過去。
當然沒傷到人,他畢竟才五歲,但方家人嚇壞了,責罵他以后不許管大人閑事,更不能手傷人。
后來父母再吵架,方茉上躥下跳,方岳袖手旁觀。直到這回方媽神狀態不對,方岳才再次出手。
方媽說方老板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方老板發誓他和那人一清二白,還說方媽是小人之心,仇視弱勢。
方岳不管誰是對的,他把最后拿到手的證詞擺到了方老板跟前。方老板看后急赤白臉,他完全不知道梁燕是這樣的心思,沒敢告訴方媽,他轉頭就跟梁燕把話說清楚了。可能這一下讓梁燕幻想破滅,沒幾天就去找了方媽,還對方媽說:“你兒子也認可我!”
于是家里炸開了鍋,就是在元旦那天。
走出樓道,有了點月,陳兮問:“方茉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方茉先前說一半又不肯說了。
方岳說:“后來知道了,舅舅也勸過。”
方岳舅舅認為這也算不破不立,全撕捋開了也許是件好事。但方茉覺得爸媽每次吵完架,過幾天就能和好,這次因為方岳的緣故,事越鬧越大,爸媽要離婚全賴方岳。
陳兮點頭,果然還是有點了解方茉,方茉雖然沒添油加醋,但說好多,容易人誤會。
方岳問:“還說了什麼?”
“說倒希你像小時候那樣拿家伙去捅那個人,那樣一了百了。”
“你覺得呢?”
“我覺得……”陳兮想起過年時來方家求助的遠親,輕聲說,“我覺得你是長大了,武力治標不治本,讓人清醒才是一勞永逸。你讓方叔看清梁燕的真心思,方叔以后也不敢再跟人這麼不清不楚的了。”
方岳沒說話。快走到街頭了,小賣部還沒關門,路上有了燈,但他仍拿手電照著腳下。
陳兮問道:“可這回阿姨提出離婚了,怎麼辦?”
方岳淡淡道:“他們如果覺得不和,在一起是彼此折磨,那離婚也不是一件壞事。”
方岳覺得王爾德有句話說的很對,他說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著另一件蠢事而來,而則是兩個蠢東西追來追去。
陳兮跳上臺階,背后是開著大門的小賣部,店主在里面放著音樂。
陳兮說:“那你麻煩啦,方茉肯定不會放過你。今晚不肯走,說現在得靠才能震懾住阿姨,讓阿姨先放棄離婚的想法,我今晚要留下陪。”
方岳說:“這里不安全。”
“有你在啊。”陳兮說完,轉進了小賣部買水,靈的音符在白熾燈下跳躍。
夜風收斂了一些,熱浪卻沒退。
回到那間屋子,陳兮和方茉睡帳篷,方岳踢了踢腳下的灰,靠著墻角坐下。
帳篷里著,一道小影朝這面翻了個。方岳靜靜看著,睡意緩緩襲來。
第二天,蟲鳴鳥聲響起,帳篷里兩人都還在睡,方岳出門買吃的。小賣部一大早已經開門,方岳拿了點面包,想起為了長個子,現在每天都要喝牛。
小賣部里沒有冷藏鮮,只有常溫,而且得箱箱買,方岳就買了一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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