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終于了起來, 前面十字路口左轉就是商業街區,綠燈直接通行。車滾過被烈日炙烤了一個白天的瀝青馬路,態的畫面在千篇一律的車流中平平無奇, 但這輛車的時間仿佛是靜態的, 長達幾十秒的空白寂靜中,連空調制冷的雜音都幾不可聞。
拐過十字路口,車速慢下來,方岳注視著車窗外,正在尋找停車位。陳兮著花枝, 輕輕地一晃一晃, 花朵就像方岳剛才遞給時那樣,還在微微。
陳兮漫不經心地開口:“你干什麼給我一枝花?”這問題問得晚了, 已經過了幾十秒,如果在方岳剛遞花的時候問, 應該會更合適。
車前方不知道有什麼障礙, 方岳沒有注意到,車子過去時, 車碾過上面, 車突兀地震了兩下。
這段時間方岳開車一直很仔細, 剛才算是他第一次疏忽, 車穩定后,方岳依舊目視前方, 他穩穩地回答:“你不是喜歡?”
陳兮:“……我什麼時候說過?”
方岳道:“你剛才一直盯著花籃看。”
陳兮確實看了很久的花,但也沒想自己要, 陳兮盯著方岳的后腦勺, 過了幾秒才說:“嗯, 這玫瑰是漂亮的。”
烈火一樣的紅, 很符合這個焚灼的夏天。
的語氣淡淡的,方岳看了眼車后視鏡,陳兮沒在看這里,方岳沒過腦地接了一句:“這是月季。”
陳兮:“嗯?”
前方錯過一個空車位,被其他車輛搶了先,方岳繼續慢慢往前開,他角繃了一下,覺得之前那句話簡直莫名其妙,但他現在也只能順其自然地往下說。
“花店里賣得那些玫瑰其實都是月季,因為玫瑰剪下來后沒法存活,很快就會枯萎,但月季剪下來后,扦要是得當,可是養一周左右。”
陳兮只有一點基本的花卉知識,低頭看了看花|,玫瑰花的花|刺小且集,月季的花|則刺大且疏散,手上這枝花的花|符合后者,這確實是月季,陳兮說:“真的是月季,你怎麼懂這個?”
“書上看的。”終于又找到一個空車位,方岳慢慢挪進兩車之間,一心二用,十分自然地對陳兮說,“不過在英語里面,玫瑰和月季都是rose,所以你手上那枝,說是紅玫瑰也沒問題。”紅玫瑰的花語人盡皆知。
陳兮撥弄了一下的花瓣,較真地說:“很多英語單詞不是來源于拉丁語嗎,我記得rose起源于拉丁語里的rosa,拉丁語里的玫瑰是rosa,月季是rosa ensis,所以玫瑰是玫瑰,月季是月季,確實不一樣。”
“……”
方岳閉了,車子停穩熄火,前后兩人解開安全帶。
陳兮還著花枝,想了想,問:“這花我拿著嗎?”
“……隨你。”如果手上拿著一枝花走到攤位,潘大洲肯定會問東問西。
“那我還是放車里吧。”拿手上不方便,陳兮把花輕輕放到旁邊座椅。
方岳:“……”
下了車,熱浪撲面而來,方岳不太想說話,陳兮看向他拎在手里的花籃,花籃了一枝紅月季,整個調顯得過于清新淡雅了,缺了點歡慶祝賀的意思。
兩人沉默著走到了廣場,尋找潘大洲的攤位。
廣場位于商業街區的西面,之前這塊地方,晚上都被廣場舞群占領,現在管理方將這里劃出一片區域,用作夜市,聽說是為了較勁。
文啟中學邊上有一家大型商場,商場里超市、服裝店、娛樂店應有盡有,之前方岳喝咖啡的地方,就是商場外面的咖啡車。
兩個商業相隔太近,這里的商業街區整完工不久,附近居民更習慣逛老商場,新街區就想了一個開設夜市的主意,把氣氛炒起來,好搶占人流量。
雖然說是夜市,但這時間放眼去,廣場上的攤位大半都已經出攤了。
陳兮和方岳找到了燒烤攤,燒烤攤邊上還有一個水果茶攤,兩個攤位中間共一塊彩炫目的燈牌,燈牌一半寫著“大洲燒烤”,一半寫著“夏夏果茶”。
潘大洲和張筱夏異口同聲:“你們可算來了!”
他們倆系著同款圍,戴著口罩和一次手套,陳兮在他們臉上只能看到眼睛,“你們的著好專業。”
潘大洲正在烤串,可惜他們攤位前空空,本沒客人,潘大洲給烤串翻個面,說道:“那是,我們主打的就是干凈衛生。”
不該主打口味嗎?陳兮沒問,看向那只黑燒烤爐。
以前陳兮跟著方岳去過潘大洲家,潘大洲家是排屋,排屋小庭院里就擺著這只戶外燒烤爐,當時是潘大洲生日,一群人為他慶生,陳兮也在這只爐上烤過串。
旁邊方岳問:“這是你家里的燒烤爐?”
潘大洲說:“喲,被你認出來了,我爸開車給送來的,嘿嘿,創業本錢一下省了大半。”
陳兮好奇問:“我以為你們只賣燒烤,怎麼還賣水果茶?”
張筱夏:“潘大洲沒跟你們說嗎?”
潘大洲反問:“我沒說嗎?”
“沒說,”方岳把花籃隨手擱在水果茶攤位上,“你只說了你的燒烤攤開張。”
潘大洲搖頭:“估計是我忙瘋了,健忘,健忘。”
張筱夏說:“我是覺得夏天水果茶生意肯定好,燒烤就不一定了,而且潘大洲的手藝……”
潘大洲:“我練過,口味沒問題。”
張筱夏:“就練了兩天。”
潘大洲又一次給烤串翻面:“看來我不秀一把我的手藝,你是不能信服的了。”
張筱夏說:“旁邊還有一家燒烤店呢,你跟人家競爭啊。”
潘大洲還沒開口,陳兮先打:“大洲這邊價廉,干得過!”
潘大洲得意:“還是陳兮有眼。”
張筱夏也懶得杞人憂天,眼睛指了一下桌子上的花籃,“你們就帶了一個開業花籃呀。”
潘大洲說:“這花籃就給你了。”
張筱夏:“那你呢?”
潘大洲大大咧咧說:“嗐,反正咱們是一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陳兮就眼睜睜看著張筱夏耳朵刷一下紅了,戴著口罩,也看不到臉上是什麼。
方岳并不關注張筱夏,他問潘大洲:“你們擺這種食品攤,需要辦什麼執照嗎?”
潘大洲:“該辦的都辦了,這攤位之前不是小溪同學租的嗎,不過我們后來問了,這邊管理有點松懈,本沒什麼要求,但你之前提醒了我那個健康證,以防萬一,我跟張筱夏就把健康證也給辦了。”
方岳:“已經拿到了?”
“拿到了,我們禮拜一去醫院做了檢,第二天健康證就拿到手了,他們效率賊高。”
炭火把攤位周邊的空氣熏烤地更加灼熱,煙熏火燎中,食香氣彌漫開來。陳兮問潘大洲:“食材是半品還是你自己準備的?”
“我媽幫我弄的。”潘大洲只要不撒潑耍賴買奇趣蛋,潘媽給他花錢還是很大方的,尤其這次他要自食其力擺攤賺錢,方媽雖然覺得他是鬧著玩,但這種有意義的玩法十分支持。
燒烤攤無人問津,潘大洲的烤串是烤來自己吃的,有幾串牛已經,潘大洲遞給陳兮和方岳。
張筱夏閑著沒事,給他們做起了水果茶。水果茶攤位上擺著一堆新鮮的火龍果、檸檬、青檸等等,還有兩個不銹鋼桶,里面裝著茶水,水果盒子前方擱著幾瓶養樂多和玻璃瓶裝的汽水,地上有只冰桶。
水果都是現切,張筱夏往塑料杯里擺上水果,加了一勺果漿和蜂,再倒上飲品,擱幾塊冰,這就是的制水果茶。
潘大洲把口罩摘到下,吃著燒烤說:“你們晚飯吃了沒,要不晚飯就吃我這兒的燒烤吧。”
方岳接過張筱夏做的水果茶,問陳兮:“你想吃什麼?”
陳兮吸了一口冰涼沁爽的水果茶,說:“就吃燒烤吧。”
大約他們站在攤位前,讓別人誤以為這個菜鳥燒烤攤有生意,吸引了一群從電影院出來的年輕人。
年輕人們勾肩搭背地點單,方岳和陳兮挪到旁邊,不妨礙潘大洲拳掌開始他的第一筆生意。
陳兮吃著燒烤跟張筱夏聊天。
“白芷和樓明理他們來嗎?”
“咦,我們剛還在群里聊天呢,你倆都沒看群?”
方岳手機調了振,群消息設置免打擾,陳兮手機在小挎包里,音量開得輕,一直沒聽見聲音。
兩人一齊拿出手機看了看,群消息有好幾百條,聊天時間集中在近一個小時。
張筱夏也摘了口罩,吃著燒烤說:“白芷和樓明理真的去拍微電影了,咱們省搞了一個微電影節,參賽人士不限,國國外都可以報名。”
這是第一屆省微電影節,由省電影協會、省報業集團、荷川市人民政府、荷川市委宣傳部協辦,作品要求微電影、微短片時長在十五分鐘以,微視頻時長在五分鐘以,主競賽單元不限主題,可以是劇片、紀錄片、商業片等等,微視頻還可以拍攝mv。
陳兮聽完后說:“這麼專業啊,就白芷和樓明理兩個人組隊?”
“八中不是有個dv社嗎,高二的時候我們參加微電影節,白芷跟他們不打不相識,現在他們拉著dv社的人一塊兒玩呢。”
張筱夏突然提到高二那次的微電影,陳兮有一刻沒聽進去接下來的話,方岳神自若,但眼睛連點余都沒分給站在他邊的,兩人含著吸管,只貢獻著耳朵當聽眾。
張筱夏滔滔不絕:“主要是這個大賽還專門設置了一個最佳學生作品獎,這獎就給咱們省的大學生,或者是雖然在外地讀書,但戶籍是咱們省的也行,這樣的話白芷和樓明理也不是沒有勝算,最最重要的是,總獎金額度有二十五萬,這個最佳學生作品獎,說也有個萬八千吧!”
張筱夏說到這里,以為他們會驚嘆,結果這兩人就捧著水果茶在那兒喝,木頭樁子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張筱夏知道自己的水果茶好喝,但很懷疑這茶能好喝到這份上?
張筱夏說:“你們聽見我說什麼了嗎,給點反應啊!”
陳兮咽下一口茶,這時才開口:“獎金好高,截止到什麼時候?”
“十月三十一號,所以他們時間超級充足!”張筱夏說。
方岳沒搭腔,水果茶對他來說偏甜了,他松開吸管,沒有再喝。
旁邊燒烤攤上,潘大洲手忙腳。烤給自己人吃和做生意迥然不同,客人多,要求雜,問題也絡繹不絕,明明著價格表,還有人在那兒詢問價格,生問材料新鮮不新鮮,男生問燒烤料有幾種口味。
付錢也混,潘大洲還得給他們找零錢。
那邊聲音越來越嘈雜,陳兮和方岳目被吸引過去,陳兮看潘大洲燒烤,就像不知天高地厚的鋼琴初學者在那兒瘋狂地彈琴,不管是翻烤串還是撒調料,潘大洲的作總有點激四的七八糟。
陳兮不由“哎喲哎喲”,聲音細小,不靠近本聽不清在說什麼,方岳沒偏頭看,只是眼里帶出點笑意。
方去年教訓方茉的時候,口頭時常哎喲哎喲,昨天掃墓,方聽著老朋友說故人遭遇的時候,也是哎呦哎喲,方這口頭禪既可以表示頭疼,也可以表示驚訝惋惜,陳兮這是跟學的。
陳兮以前還學過方老板說話,方老板說“搖人”,陳兮當場就把這詞學以致用了,搖人是東北話,語境一般用在找人干架上,陳兮學了一陣子,后來才慢慢忘記這個用詞。
其實從小到大,除了在學校,基本沒人教過什麼,父母不會說,不會教,習慣模仿,這類似一種生存本能,比如來方家第一次洗碗,模仿的就是方家的習慣,會察言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這出于的本能。
不知道這回的“哎喲哎喲”會學多久,方岳終于偏過頭,看向了陳兮。
方岳想到了的另一個本能,趨利避害。
現在呢?接了那枝花,心里又是怎麼想的?
“來人吶!”潘大洲終于要瘋了,“你們別干看著啊,快過來幫忙!”
陳兮和方岳終于走了過去,幫忙算賬找零,張筱夏打下手,給顧客撒調料。
送走了一波人,燒烤攤上還剩不烤糊了沒人要的烤串,潘大洲唉聲嘆氣:“賠錢了!”
陳兮說:“我們自己吃吧,把糊的部位去掉就行了。”
“別,哪能讓你們吃這個!”潘大洲從箱子里取出一把新串,他自信心遭到打擊,決定暫時退位讓賢,“你來烤吧,你烤得比我好,你天生就是大廚的料!”
陳兮在潘大洲家做過燒烤,之前也被眾人一致好評。不想弄臟手,陳兮爽快地戴上一次手套,說道:“還行吧,我有那麼點做菜的天賦,但也不算多。”
方岳想起陳兮第一次給他做的飯菜,就是一碗面條,陳兮覺得學廚藝特別快,在這方面,多缺點自知之明。
方岳只是心中默想,沒有把話說出來。方媽打來電話,說方老板釣魚回來了,問他們晚飯在哪里吃,方岳站在陳兮旁邊接電話。
天漸暗,張筱夏舉目遠眺,發現別人攤位前都要排隊,只有他們這邊門可羅雀,張筱夏想去打探打探,對潘大洲說:“我去看看。”
潘大洲疲憊地在挑水果吃,他擺擺手:“去吧,我來看攤子。”
也是張筱夏運氣不佳,剛走沒多久,就有幾個生過來買水果茶了,潘大洲立刻重新戴上一次手套開始營業。
晚飯時間,人流量逐漸大起來,方岳聽著電話,站在燒烤攤上,他上穿著毫不講究的t恤,高高的個子,寬直的肩膀,一副斂目淡的模樣,落魄清冷的那勁,就像即將從夜空中升起的孤冷月亮,吸引了不年輕生。
“我要兩串骨相連、五串小牛……”
陳兮正在烤串,聞言抬頭,燒烤攤生意上門,朝水果茶攤喊了一聲,潘大洲回:“你們先頂住,我這邊忙完就過來!”水果茶攤位前還站著四五個人。
陳兮二話不說就接下生意,腦清目明,拿出串擺上烤架,記著每一個人的要求,作不慌不忙,干凈又利落。
生們跟方岳搭訕:“你們這攤是剛擺出來的嗎,前兩天沒看到你們啊。”
方岳已經把手機放回兜,他朝旁邊攤位示意:“那是攤主。”
“哦,你是他朋友?你是學生嗎?還是已經工作了?”
“大學已經放暑假了嗎?”
問題一堆,方岳并不搭理,他直接報價:“你二十二,你十六塊五。”
烤爐熱氣熏天,陳兮翻著烤串說:“方岳。”
一片嘈雜喧囂聲中,陳兮的聲音不輕不重,像池塘荷葉尖尖上落下的一滴水,聽不見的人自然聽不見,一直看著荷葉的人,卻是立刻就捕捉到了這一滴清脆。
“嗯?”方岳回應。
陳兮垂眸看著烤串,說道:“幫我帶下口罩,我手上不方便。”
戴著一次手套,手套上滿手的調料。陳兮這句話說得極其自然,燒烤攤主打的就是“干凈衛生”。
方岳無聲地看了幾秒,見沒有多余的表示,他從桌旁拿起一個口罩,拆開包裝,手慢慢靠近陳兮的臉。
陳兮一派專心,腦袋一不,方岳站在背后,將口罩在臉前,然后把耳掛輕輕地、慢慢地套到了的耳朵上,方岳手指不小心到了的耳朵,攤位的燈帶五六,陳兮耳朵的辨不清,方岳覺得有些燙,但不能確定是陳兮的耳朵燙,還是他的手指燙。
方岳結重重地滾了滾,他退開一步,走回陳兮側面,低頭看著,陳兮依舊在忙于燒烤,現在戴上了口罩,表更是難以讓人窺察。
站了站,方岳走到了水果茶攤,對潘大洲說:“圍摘了。”
潘大洲:“什麼?”
方岳說:“陳兮在燒烤,你圍給用。”
“啊?”
方岳直接手去摘潘大洲的圍,潘大洲起來:“哎哎,你干嗎!”
方岳拿著熱乎乎的圍回到陳兮邊上,神自若地對說:“油煙多,你圍也系一下。”
陳兮側頭看向方岳手上的圍。
方岳舉著圍,面不改道:“我幫你?”
幾步之外,被強盜奪走圍的潘大洲,眼睛都瞪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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